闯崆峒
0%
上次 % 0
0/0 

闯崆峒

古龙小说3个月前更新 珍藏
8 0 0

  《闯崆峒》

  作者:古龙

  第一回  月夜挑灯处 忿言秘隐  暮霭烟鬟所 灵果奇童

  太原府是山西省省会,地濒汾水西岸。

汾水,又名汾河,源出山西宁武县西南管涔山,水向西南流,经静乐县,折东南经阳曲,环太原,再两南流,经介休,灵石诸地,注入黄河。

是以,太原府乃山西省内水陆交通要道,百货幅辏,商务殷繁,人口稠密,热闹已极!在这繁华府城,闹市中心的十字街口拐角处,矗立着一座红砖墙,琉璃绿瓦,三层大厦的镖局,在最下一层朱漆大门上,横挂着一块黑漆巨匾,匾上写着“鸿运镖局”四个斗大金字。

力足墨饱,有如龙飞风舞,据说是出于当时巡抚大人陈耀宗的手笔。

这鸿运镖局在太原府说来,虽然虽有二十年历史,算不得老字号,但却有它与众不同的地方!总镖头蓝晓霞,是一位年已四十的女人,但由于她内功精堪,驻颜有术,所以看起来还不过只有卅左右的样子。

再加上她本来就丽质天生,风华绝代,是以,更显得她年轻!美艳!蓝晓霞年仅双十就来太原创立鸿运镖局,但他二十岁以前的身世来历,太原府中除了她自己之外,再无第二人知晓?在创立鸿运镖局二十年来,她仗着一柄青钢长剑,和十二枚白蝶追命钢镖,闯遍了大江以北数省,二十年来末逢遇敌手。

十二年前,她走镖冀西,遇上一场仇杀,她路见不平,伸手管下这桩闲事,一举歼灭了岭南三霸,声名更是大振,博得白蝶娘子的称号。

但她自己也就在那次力杀三霸的恶斗中,身负重伤,回到镖局休养了两年,才得复元。

那次她付出的代价虽大,但收获亦足以慰她的平生。

原来她力毁岭南三霸时,救了一个人,这人在鸿运镖局走镖十多年,前几年不说,后十来年中从未出个差错,一半自然是靠白蝶娘子蓝晓霞的威名,一半也是靠这个人的得力相助。

这个人是鸿运镖局的镖头姓郭名昭民,他与岭南三霸结仇的原因,也是为了不忍看岭南三霸在江湖中的为非作歹,将三霸中的矮脚虎王进教训了一顿,三年后,王进邀约他的两个盟兄,挟怨寻仇,在冀西正定一场恶斗,郭昭民当时虽有飞刀圣手之称,但好汉难敌三把手。

郭昭民仗着自己高强武功,及七节虎尾鞭和十八把柳叶飞刀,力敌岭南三霸半日,总以为自己即算不能胜过三霸,也不会丧命他们的手中。

未料岭南三霸,不但心狠手辣,且个个武功高强,郭昭民正在生命倾危之际,恰遇白蝶娘子走镖由此经过,路见不平,拔剑相助,力诛三霸,救了郭昭民。

飞刀圣手郭昭民,为了报答蓝晓霞救命之恩,当即护送受重伤的蓝晓霞回到镖局医伤,自己也就在镖局替救命恩人走镖。

蓝晓霞见郭昭民忠实能干,又有一身绝世武功,伤愈后就将局务全部交给郭昭民处理。

郭昭民今年已经四十有七,不但长得剑眉朗目,论武功也在上乘,本可自立门户,创设镖局,但江湖中讲究的是恩怨二字,他为了报答蓝晓霞救命之恩,甘心为鸿运镖局出力卖命,不生异心,这样一来鸿运镖局也就成了他的第二故乡。

蓝晓霞玉颜未退,独守空房,郭昭民正在壮年,尤未有室,二人情谊又非一日,说起来本可结为一封佳偶,但郭昭民是老实人,总视蓝晓霞为自己再生恩人,不敢心生非想,所以十二年来,两人相敬如宾!这天正是腊月十五夜,大雪后的晴空,碧如深海,一轮冻月,高挂顶空,几朵白云。

从月光旁悠然而过,消失在无涯天际!银色月光,与地下积雪相映生辉,使人幻觉如身处广寒深宫。

好一个雪月宜人夜景,惜人们畏惧严寒,早已拥被酣眠。

只有鸿运镖局二楼靠街窗口内,吐出明亮灯光……原来总镖头蓝晓霞和镖头飞刀圣手郭昭明,正在密议一件要事!蓝晓霞满面不安神色,望着坐在八仙桌对面的郭昭民道:“昭民,鸿运镖局二十年的金字招牌,在这一趟生意中,可能会被人家摘下来!”郭昭民一脸焦急,扫了蓝晓霞一眼,凄然一声长叹,道:“我若早知这是一笔辣手的生意,我就会劝总镖头你不要接下来……”飞刀圣手的话犹未说完,蓝晓霞忙接道:“昭民,我们相处多年,你不该再叫我总镖头了!”话至此浅笑而住,随之粉面不自觉地荡上一层红霞。

郭昭民微微点点头,道:“晓霞,不过生意既已接下来了,我们也没有什么可懊悔的,但愿上苍保佑,能安然走完这趟镖,为了报答十二年前救命之恩,我昭民就是露骨荒山,死而何恨!”话到这里突顿,圆睁一对朗目,向靠街窗子上一扫,继道:“不过我对这位客人,颇多犯疑之处,他的言谈举止,都不像是个生意人,尤其两太阳穴高高凸起,分明是个内功精堪的武林人物,但他何以要将一盒小小的人参,当价值连城之宝。

委托我们押送黔西,而且一开口就愿出三万两银子的高价佣金,这事情实在令人费解!”语毕,朗目神光炯炯望着蓝晓霞。

白蝶娘子朗声一笑,声音虽也娇甜悦耳,但似隐含着无限幽怨!

悲伤!

一阵笑过,她蓦的秀面一沉,如一抹冷霜,郭昭民骤然一凉,就在昭民惊魂未定之际,蓝晓霞忽变得一脸凄惶,目蕴泪水,一声叹息,道:“昭民,二十年来我心中一直隐藏着一个秘密,为恐告诉人家后,与我誓报夫仇,寻找爱子有所不利,你也曾经问过我的出身来历,今天我不得不把这段隐密告诉你了,昭民……你哪里会想到我就是二十几年前,威震大江南北终南神茫蓝克武的内子,蓝筱华呢……”蓝晓霞这席话,直听得郭昭民,面色乍变,连连倒抽了几口冷气,惊讶万分地说道:“原来你就是威名震天下,终南神茫蓝大侠的夫人!

昭民真是眼拙,十二年来未离左右,竟没有识破!

” 飞刀圣手郭昭民话说此突停,禁不住双目一红,不自觉的一声惨然长叹,道:“蓝大侠不但武功已臻化境,且品格高洁,尤重道义,曾被同道称为一代武圣,想不到二十年前,在吉南竟遭赤总鱼涎洒身,尸骨被毒液溶化成一摊血水,惨死黑海双怪手中,据当时传说,两岁余的公子也遭毒手,只剩下夫人你一人死里逃生,这也是蓝大侠生前待人颇施仁爱,积下不少阴德,才蒙上苍所佑留下你以替夫君爱子报仇……唉……”说完又是一声长叹!

蓝晓霞被郭昭民的一席话,勾起了伤心往事,内心之凄苦自不待言,但她究竟是个女中丈夫,强忍满腹辛酸,取出怀中绢巾抹了一下目中泪水!

凄然说道:“人生若浮云朝路,曾见几多英雄好汉,如霸王之勇,范增,诸葛亮之明见才能,又何能保其江山于万年,持其智勇而垂千世!

克武虽生百年,亦难免一死,但他实在是死得太冤太惨了!

他含冤泉下,又怎能暝目啊!

”终南神茫蓝克武,与黑海双怪钱氏兄弟,究竟有何恩怨,江湖上传说不一,真实详情,恐怕就只有黑海双怪,及死去了的蓝克武自己知道了,就是蓝晓霞,也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且说蓝晓霞的话说完,郭昭民惨然的点了点头,忽道:“晓霞!

蓝天侠死虽确实,但公子是否真的也同遭毒手,当时传说不一,不知你为这事,作过一番打听没有?”蓝晓霞凄切切的摇摇头,道:“就是为了这件扑朔迷离的事,我才苟延残喘,用娘家晓霞之名,来太原府开设鸿运镖局,藉走镖而探听真实,想不到,二十年我走遍了大江南北,足迹海角天涯,未听到爱子丝毫消息,想必是已惨遭贼毒手了,这也是天意,夫子均失,我伤痛已极,谁知就在这时,无意中却使我探悉了黑海双怪,十五年前就已离黑海伏蛟岛,投身崆峒派中的下落……”郭昭民闻言一凉,急道:“这两个魔头,既已回到中原,晓霞!

你就要谨慎小心了,万一他们探悉你的居处,不但你替夫、子报仇的愿望不能成,恐还要惹来麻烦!

”蓝晓霞一荡苦笑,道:“正因如此,我今天才接下了这趟神秘生意,昭民,我们相处十二年,情如手足,自可无话不说,我的意思是无论这趟镖,能否安全走完,我都想从此离开太原,不再回来!

”郭昭民微微一怔道:“鸿运镖局,名传遐迩,你若离开镖局,二十年心血经营的基业,又有谁来承接?”蓝晓霞莞尔一笑,灯光照美人,这一笑格外的显得娇美妩媚!

郭昭民不自觉的又是一怔!

蓝晓霞笑过,说道:“好在我创立鸿运镖局的目的,并非图利,再说,我有更重要的事情待办,替夫君爱子报仇是我二十年来未了心愿,为了要了结此愿,所以……”蓝晓霞的话说至此突顿,以下的话似难于启齿!

郭昭民不禁听得紫面颜色微变,急言道:“晓霞!

救命大恩,郭昭民刻骨难忘,只要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哪怕是赴刀山,闯箭雨,我都在所不辞!

”语毕,睁着一双虎目,深注着晓霞。

白蝶娘子蓝晓霞,被他这目光一逼,禁不住粉面微红,笑道:“诛强济弱,原本就是我们武林中人,份内之事,干吗老要提它呢?鸿运镖局能有今天这样的盛名,十二年来,还不是全仰仗你,不过,今后更希望你能将鸿运镖局发扬光大!”郭昭民听她弦外之音,紫面立显难色,道:“晓霞,你离开镖局,不外是要赴崆峒替他们父子报仇,可是一个单身女子,只剑江湖,恐有诸多不便,我的意思……”蓝晓霞没等他的话说完,忙截住,妩媚一笑,道:“你的意思是想伴我一道走!” 郭昭民紫面荡红,微点点头,没有说话!蓝晓霞又是妩媚一笑,笑容中似隐着无限欣愉,说道:“那鸿运镖局交与何人管理?”一语甫毕,倏觉一阵奇腥臭气,飘拂房中,闻之令人欲呕!二人面色,同时骤变,郭昭民噗的一口,吹灭了桌上的莲花银座油灯,蓝晓霞捷若飘风,夺门而出,奔入自己房中,抓起青钢长剑,等她重新奔回来时,郭昭民已昏倒在地下。

银色月光,从窗外射了进来,照在他那正作挣扎的身上!蓝晓霞这一惊,可真非同小可,忙一个箭步,窜至昭民身边,蹲在地下,伸玉臂托起他上身,轻凄地喊道:“昭民!你怎么啦!”郭昭民双眼微睁面露笑意,摇摇头道:“没有什么!好在来贼没下毒手,只不过略施小计,以示其武功高强而已,贼人早已一声狂笑而去,我们快去看看那小盒人参及那怪异客人!”说完话,一挺身从蓝晓霞怀中跃起,和白蝶娘子双双奔至放置镖货的房门前。

见房门紧闭如常,郭昭民在门上急急的敲了两下,房中毫无声息,不由得他心中犯疑,随高声叫道:“王英,李五,快醒醒啦……”他连喊了四五声,可是房中仍旧如前,毫无回音,郭昭民情急中,飞起一脚,踢得两扇门应声而倒,二人抢入房间一看,不由得同时惊得变色!房间中,桌上蜡烛高烧,打开铁箱一看,哪里还有那盒人参的影子,只见两颗鲜血淋淋的人头,并放在铁箱内,一张木榻上,横放着两具无头尸体。

郭昭民细看铁箱内两颗血肉模糊的人头,正是自己派在房内监守镖货的手下镖伙,王英、李五二人……蓝晓霞目见这种惊异场面,已怔于当地。

郭昭民这一气,只气得他紫面铁青,回头向蓝晓霞,道:“来人手段毒辣,武功高得出奇,你想想,会是什么人干的!”蓝晓霞满面凄伤,摇摇头,蓦的一个意念,闪电似的,涌至心头,忙道:“我们去看看那个托运人参的客人……”一句话提醒了郭昭民,左手放下箱盖,右手一把拉住蓝晓霞的一只玉臂,迳往楼下参客房中奔去,由于他们在二楼一阵急走,已惊醒了镖局中不少镖伙,全都披上衣服,出来看发生了什么事情!郭昭民,蓝晓霞,来至楼下,见参客房门大开,郭昭民目射疑光,回转头扫了白蝶娘子一眼,二人迳往那房间奔去。

二人刚到房门口,蓦然呼的一掌,由房中吐出,向二人迎面劈来,掌挟劲风,凌厉无比!好在郭昭民,蓝晓霞武功都已到了炉火纯青之境,二人见掌势来的奇猛,不约而同的向房门外右边一闪,避过掌风!但对方掌力却击在房间门缘上,哗的一声!红砖墙壁,被击得沙泥碎砖四溅,现出一个三四尺宽大的缺口!郭昭民脸色铁青,左手护胸,右手含势待吐,蓝晓霞也是秀面惨白,左手一领剑诀,右手长剑紧握,二人各蓄掌势,缓步进房!走入房间一看,郭昭民惊得呆在那里,半天讲不出话,蓝晓霞更是吓得全身直打觳觫!暗忖:“莫非又是那双老魔头来了!”原来那参客原有的修长身躯,齐臀以下,已然不见,两只脚化成了一堆血水,顺着榻缘,直往地下淌,腥臭难当,惨不忍睹!饶是如此,但那客人并未死去,他一掌落空,似已再没有了真力,垂手仰卧床上,见郭、蓝二人进房,嘴角上挂起一丝阴恻恻的冷笑。

一双血丝的目光,向二人一扫,道:“我原以为鸿运镖局的总镖头,和镖头都是身负绝世武功的江湖人物,所以我才将那无价之宝的‘金龙参’,交托你们镖局押护黔西九龙镇,准知你们却是如此平庸,金龙参被人窃去,杀死镖伙,我也被斩去两腿……唉……”说完话,一声惨然叹息,随之泪水像急泉涌出!郭昭民被他这席话说得面色由青变得血红,暗道:“人家说的不错,错在自己疏忽轻视了那金龙参,但事已至此,夫复何言!”他想至此,又见这怪客确已真力消失,这才收回蓄势待发的掌力,一时间愧疚焚心,不禁长叹了一声!正要开口说话。

蓝晓霞已然垂下长剑,面色变得微红,抢先说道:“棋差一着,满盘皆输,鸿运镖局屹立太原府二十午,内外没有出过差错,这次可算是栽到家了!”“不过,我们推开窗子说亮话,客爷你今日交货匆匆,加以你言谈举止都使人犯疑,我们早已知道你不是一位真正的参客,所以我们连姓名都不敢问你。

”“人参虽是值钱的东西,但我们却没想到那小小一盒金龙参,竟是无价之宝。

”“现在金龙参确系连城之宝,我们虽武技平庸,但也应冒生命之险,将客人你的金龙参追了回来,物交原主,不过客爷!你尊姓大名,以及金龙参的来历,究有何用,驽请详细赐告!”蓝晓霞滔滔不绝,一口气把话说完,脸色做变,秀目先向立在身旁的郭昭民一瞟,而后射出神光,逼在躺在榻上失去双腿的那怪客脸上,等待他答话!那怪客功力的确精湛的吓人,虽失去两腿,但仍能以精堪内功,抵住巨痛,强打起精冲,和郭、蓝二人说话……。

他听完蓝晓霞的话后,忽的一声凄然长叹!随之转过面,目露神光,望着郭昭民、蓝晓霞说出下面段经过:十五年前,长白山脉一支环于吉林省永吉县东北之老岭,又名小白山,来了一群挖参客,老少一行,十七八人,其中有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长得虽然眉清日秀,体态英俊,但衣着褴褛,几不遮体。

这孩子的出身来历,无人知晓,永吉居民也只知道县城中,在四五年前就出现了这么一个孩子,他流浪街头,沿门求乞,状至可怜!县城中有不少明智之人,见这孩子虽然褴褛,满面污泥,但在污泥之后,却隐着一张英俊灵秀的脸,和一个风姿神威的身材,知道他将来必成大器,为了想获得这样块浑金美玉,培育出一株人间奇葩,欲收留身边……。

也有许多豪门善士,可怜他年龄幼小,孤苦无依,乞食街头,受尽饥寒交迫之苦,想收在家中,做个仆役小童。

无奈这孩子天负奇秉,且生就侠骨心肠,凌人傲气,每有人要收留他,他总是含泪答道:“谢谢爷爷的好意,但我要去学本领替惨死的父母报仇!”是以,这些想收留他的人,见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竟怀有凌云大志,也就不便勉强,均点头一声叹息,把自己欲收留他的心意顿时打消!这孩子既不接受人家好意收留,一心想求仙学艺,就只好仍旧在永吉城中以乞食果腹,小心灵中总幻想着有一天能遇上一位,须白如银的仙长,带他深山学艺。

所以他除了求乞之外,时常跟着成群结队的挖参客,到长白山老岭一带峻岭峰吉林中挖取人参,时日一久,这些经常来老岭的挖参客,也就渐渐地认识了他,见他是个乞儿,又不知其姓名,所以均呼之为“小叫化”!这天小叫化跟着这批参客,来到小白山一个千峰环抱的原始森林中。

林中古木参天,毒藤满布,奇草遍地,有些林木密生之处,绿叶遮天,人行其间。

须发皆碧,具有一股阴森森的感觉。

这些人在这古林中,一连寻找三天,没有发现一株人参,许多人已感心灰意冷,提议撤出长林,另觅别处……。

只有一位被人称为古老伯的老者,以他数十年挖参经验,慈笑着对众人道:“耐心点,总会有所发现的……”一语甫毕,忽有一人惊叫道:“古老伯说的不错,你们看!”众人循声望去,果见相距若五丈开外,有一片淡红、洁白的小花,杂呈而生。

大家发现有了人参,全都面露惊喜之色,几个年轻手脚较快的小伙子,赶忙从怀中取出红色丝线,随之一阵喧天喊叫,窜入花丛,将红色丝线,拴在短株人参小花下若五寸处的茎上。

按:人参为国药中著名补剂,原产我国东北部及朝鲜(现在的韩国),以吉林长白老岭产品最为贵重。

人参为一神奇植物,种子入土数年,始开花结实,初年茎高三四寸,六七年后,高若两三尺,百年老参,高可及人。

逾龄老参,即通灵气,挖参者若不先用红色丝线,缠在茎上,随之一阵澈云喊叫,土内人参果实,即会闻人气而消失踪迹。

人参叶,如掌状,复形,由五小叶而组成,边缘有小锯齿,秋日开花,花色分两种,一种洁白,一种淡红,小花五瓣,伞形花序。

人参状扁圆,初年颜色淡青,熟时变成赤色,百年老参则呈深红,生在地下,有粗细不一之须,散零杂乱,生在参体之上。

人服之,不但可回复身体及神经之疲劳,且为补身上品,价值贵重。

且说大家发现人参后,古老伯喜笑颜开的率着众人挖参,从天亮不久,直挖到红日西沉,各人都有异常丰盛的收获……。

唯小叫化年幼力小,无法挖取人参,再说他也没有挖参的工具锄头等物,他之跟着众参客来到老岭挖参,只不过是想替人家做些零星事情,讨些干粮食物,以喂漉漉饥肠……。

同时,他那弱小心灵,时时不忘,在广古深山峻岭中,万一能遇到银须仙长,岂不就此达成夙愿。

所以,挖参一天,人皆有获,唯他仍是两手空空,一无所得。

就在一窝人参挖尽,日沉西峰的时候,小叫化突觉口渴,参客们虽全携带有水囊,但他怎么敢向人家讨口水喝?只好忍着,然口渴逾来逾厉,就在他口干如焚的时候,一眼看到离自己若十余丈开外,一株千年古柏下,毒藤长草中,隐现出一个小水潭。

在一抹晚霞,横映古林中,潭中的水荡起丝丝淡红漪涟,格外显得艳丽可爱!小叫化喜出望外,小面上也随即露出欣愉笑容,赶忙如飞似地奔了过去。

只见这小水潭占地一丈许,水深三尺,清澈见底,小叫化为了要立求止渴,随伏下身去,小嘴埋在潭水中,一阵猛吸!片刻,水已喝够,正要挺身站起,蓦见伏身处左侧潭边,有一片红白鲜花,花瓣细小,茎长不及三寸,花形与人参花无异。

所不同的此花红者深红似火,白者白里透青,小叫化见花形虽与人参花相同,但颜色有异,心想,这自然不会是人参!但他为了好奇,随伸手拔出一株,潭边泥土,已被潭水润湿,拔之自是较易,被拔的异花,连根而起,他拿在手中一看,只见茎下有一颗,大小如拇指,颜色血红的果实,出土后奇香四溢,清芬直透人心肺,使人精神顿爽……。

小叫化更为奇异,忙将拔出的果实,在清水潭中洗净泥土,随往自己嘴里一塞,一阵紧嚼,只觉果实香甜,味美可口,清香之气,直冲丹田!小叫化见这异草果实能吃,且味奇美,哪能放过,忙站起身子,走过去再蹲地下,一阵急拔,将所有红白花果,一口气拔得干干净净,放入怀中……。

回头看时,只见众人正在收拾挖参工具,准备离去,他随奔了过去。

古老伯见他喜形于色,笑道:“小叫化你一人跑到哪里去啦?”小叫化一对灵活明亮的眸子,在长睫毛中转了几转笑答道:“口渴得很,跑到那边清水潭中,喝了点水止渴。

”古老伯银眉一皱,目中隐现泪光,道:“孩子!林中毒蛇遍地,那水怎么能喝呢?口渴了我有的是水,干吗不问我要,以后千万不可如此胡乱饮食!”说完话,慈目瞪着小叫化一张污泥的脸,摇摇头,一声叹惜,又道:“年纪幼小,孤苦无依,真可怜……。

”小叫化虽流于乞食,但怜惜他的人很多,像这样的话,平时他也听到过,似无动于衷,然此时他却情不自禁地流出了眼泪!是以,古老伯的话说完,他流泪答道:“多谢老伯关怀,我以后不喝冷水就是!”众参客收获甚丰各怀愉快心情,当晚就赶路离开了原始森林。

 人参市场多集中于辽宁盛京(今之沈阳市),这批参客由古老伯领着晓行夜宿,出吉林,越辽北,走了半月工夫,已达盛京小东门正街,一家叫“就后”的大参行。

小叫化与古老伯似有缘份,他这次离老岭后,没再回永吉,也随古老伯等来到盛京。

永发参行,是盛京城数一数二的大参行,不但巨屋连云,堂皇富丽,且店东李玉明也懂得几套拳脚功夫,所以,永发参行屹立盛京城数十年,没有出个丝毫差错。

这天古老伯等一行十余人,来到永发参行,正是撑灯时候,只见永发参行灯火辉煌,大厅中设了三桌丰盛酒席,席前一字排开并摆了三口巨锅,中间的巨锅,煤火高烧,绿焰尺许,锅中开水沸腾,热气缭绕,左右二口巨锅中,却满盛冷水。

古老伯一马当先,走到永发参行尚差十丈远近的地方,店东李王明早已率着行中先生伙汁恭迎门外,几句商场客套,随请众客入厅。

众参客到了大厅,李玉明目光似电,向众人一扫,笑道:“蒙诸位光顾,迢迢干里赶来敝行,荣幸之至,特设酒筵,替诸位洗尘接风,不过,今日酒筵首席,小弟要请诸位中的一位小客人上座!”众人闻言一怔,数十只目光,全集中在小叫化脸上,一时间使小叫化羞得满面绯红,欲避无处……按:买卖人参规矩,参客携货入行,行东即应设席招待,替参客洗尘接风,并以身怀价值最高人参的客人上坐首席,以示敬意……且说众参客一听店东要请小叫化,上坐首席,除惊讶之外,有几个年轻气傲的客人,心想,小叫化只不过是一个要饭乞儿,再说他随我们在小白山,他根本就没有挖参,又哪来值钱上货,难道说,我们所挖的百年老参竟不值一文?想至此,不禁全面露愠色,似有些不服,以为这店东看走了眼,其中一人正想质询理由,他尚未来得及开口!古老伯已然看出他神色不对,忙以眼示意,一拱手向店东笑道:“我古某人吃了四十年挖参饭,虽不敢说是行家,但多少有点经验,李老板所说的话,自是不会有错,我们就让这位小兄弟坐上首席,俟他现出实货,认定价钱后,务请李老板你见告其中原委,以使古某等开开眼界。

”语毕,又拱手一礼。

  李玉明仰面呵呵一笑,笑声中亲自扶着小叫化坐上首席,然后请众客入座。

李玉明捧杯敬酒,酒过三巡,李玉明笑对小叫化道:“小客人,请将上货出示一看,然后再谈价钱如何?”小叫化一听,不但小脸急得绯红,且全身颤抖,暗道:我哪来的上品人参!这店东简直在拿我开玩笑吗!李玉明见他满面绯红,以为他年幼害羞,又笑道:“小兄弟,你尽管拿出来看看,无沦你的货邑如何?我都会出高价收买,更不会有人笑你!”说完活,面堆笑容,望着小叫化。

小叫化含羞俯首沉思,蓦的一个闪电似的意念,涌至心头!事情已逼到这步田地我何不将在清水潭边所采的那十几株怪草拿了出来,给大家看看!好在刚才行东说过,无论我拿出什么货色他们都不会笑我!心念既决,小叫化颤抖着手,在怀中将那些在清水潭边所采的怪草,全拿了出来,往桌上一放!顿觉异香缕缕,缭绕全厅,怪草花叶,虽经小叫花置于怀中半月余,但仍蕾花鲜叶绿,好像是刚从泥土中所挖起来一股!众人一见这怪草花形虽像人参花,但颜色有异,且果实细小如拇指,形若雪莲,呈深红色!大家注目望了这怪草一阵,但谁都不认识它叫什么东西有可用处,唯古老伯心里,已经有了三分明白,然而,他也只不过察觉到这香气有异,定为参中上品,其他众人仍知之不详……。

永发参行店东李玉明,见众人只是目射疑光,注视异草,久不说话,不禁呵呵一笑,道:“我早就知道小客人身怀上品,三十年参行饭,我李玉明总算没有白吃!”话至此略顿,转面望着小叫比满堆笑容道:“小兄弟,你这些上货要卖多少银子?”李玉明话说完,众参客全都目注小叫化,看他如何开价?古老伯原就坐在小叫化右边,听店东要小叫化开价,而小叫化此时却正尴尬得无地自容,小脸满布红霞,俯首胸前,不敢抬头一望众人!古老伯原本就怜爱小叫化,但他对这十几株怪草,也摸不清底细,所以也不便代小叫化开价,只好用左手紧握着小叫化右手,以壮壮他的胆量!谁知小叫化却会错了意,他以为古老伯暗示他开价多少,随从古老伯掌中,将自己的左手抽出,五指散伸,在李玉明面前含笑晃了一晃。

李玉明见小叫化一晃五指,仰面应声呵呵一笑,道:“小兄弟你开价五百两银子,并不为多,我有件事必需在事前言明!”李玉明话说至此,一笑而住!古老伯及众参客一听李玉明,以小叫化五个指头,认为开价白银五百两,不禁全都惊得瞪目乍舌!大厅中一时间声息全无。

过了片刻,李玉明才向众人拱手笑道:“我们生意人,一言千斤,五百两白银价额是小客人自己开的,我李某事前要言明的就是,银货两清之后。

不得反悔,小兄弟尊意如何!”小叫化哪懂这多,不自觉的点了点头。

李玉明随命账房先生,取出现银五百两,交与小叫化,小叫化也随在桌上一把抓起十九侏怪草交给李玉明,买卖就此成了定局。

小叫化五六年来乞食街头,餐风宿露,受尽人间饥寒交迫之苦,唯他奇质天生,虽眼见这大堆白恍恍的银子,却视之如泥土,无动于中,只是端着酒杯,连连喝了几杯美酒!就在这时,古老伯忽然站起身子,双手抱拳向店东李玉明笑道:“买卖既成定局,双方自无什么可说,不过这几株异草,究为何物?有何功效?还望李兄赐教一番,以使古某等人得开眼界!”李玉明也站起身子还礼呵呵,一笑,道:“李某虽不才,但早已料到有这么一着,所以,诸位尚没到敝行以前,即备好三口巨锅,以当面试验这无价妙品!”说完话,从怀中取出一株异草,迳往大厅中所摆的三口巨锅,中间一口滚水锅走去!众人各停吃喝,双目射神望着李玉明,大厅中声息全无,空气显得特别紧张。

再说李玉明走近开水锅旁,见锅中开水滚若翻浪,他忽转过面,向众人徽微一笑,随将手中所持异草,往滚水锅中一丢!只见一锅如浪翻腾的开水,顿时变得冰冷,锅下炉火也随之熄灭!众参客一见,全都惊愣得满色乍变,就在众人惊魂未定之际。

李玉明已将抛下去的奇草,伸手从锅中取了出来,再往左边的冷水炉旁走去。

这当儿古老伯与众人都已离席,围集锅旁,李玉明复又将这株异草,抛入冷水锅中,只见一锅冷水,如被一炉猛烈巨火焚烧,顿刻问沸腾如煮!热气缭绕厅中,使人双目难睁!李玉明目露兴奋光芒,又是仰面呵呵人笑,一阵过后,说道:“诸位,惊奇的并不只此,请再看!”话至此略顿,扫了厅上一眼,喊道:“王老三,快去拿把铁火钳来。

”人丛中一个麻面汉子应声而去。

不过片刻工夫,麻面汉子右手提着一把三尺长的铁火钳,跑入厅中,双手交给李玉明。

李玉明面无表情,接过铁火钳,将丢入锅中的异草,挟了起来握在手中,把火钳抛给麻面汉子,然后回身再走向右边满盛冷水的锅旁。

他随从怀中摸出以锭白恍恍的银元宝,放入锅里,再将奇草抛入锅中。

异草入锅,顿闻一阵咝咝之声,起自锅内,接着水色变得淡红,若过一杯热茶工夫,水面渐起一层红色泡沫,再过盏茶工夫,李玉明重新接过麻面汉子手中火钳,将银子挟起!众人一见不禁同时惊得长“哦”了一声!只见一个白恍恍的银锭,经过以异草煮炼,已变成了一锭黄登登的金元宝!李玉明再用火钳,在锅中钳起异草,命店伙计,将三口巨锅抬了出去。

随在怀中将十八棵异草取了出来,紧握手中,走至席前笑对众人说道:“诸位,这仙草灵果的妙用,不但能点银为金,且人食之能强气充神,成为金刚不坏之身,延年益寿,可保百余年而不死,不过,它的名字,恕李某才浅,也不知道!”说完话,双手捧着十九株仙草灵果,仰面大笑!李玉明笑声刚落,突闻大厅屋梁上,响起一阵嘿嘿怪笑,声若猿啼,声震瓦屋灯火摇幌!李玉明虽懂的武技不多,但一听这怪笑之声,已然知道来了武林高手,他惊惶中,赶紧将双手棒着的奇草,就要往自己怀中放去。

哪知他刚一提手,蓦的银星一点,从屋梁上电射而下,只闻李玉明一声凄历惨叫,随之噗的一声,栽倒地下,当堂死去!地下一颗雪亮的银弹子,沾满鲜血。

这笑起巨变,只吓得大厅中众多伙计及十余名参客,无不瞪目咋舌,脸色惨白。

就在这时,那嘿嘿怪笑又起,笑声中,一个身着灰袍年若六旬凶眉怒目的高大和尚,从屋梁上,飘身落下,他脚落实地,也不和厅中之人说活,慌忙一个箭步,捷若飘风窜至李玉明尸体旁,伸手一把夺过李玉明手中握着的十九株异草,然后一点双足,只觉他一个高大身子,有如一阵清风,飘拂而过,出了厅屋,又是哈哈一笑,笑声里,纵身跃上屋面,向夜空飞去!大和尚走后,永发参行大厅中,起了一阵强烈骚动,正在混乱中,蓦然响起一个沉若洪钟的声音喝道:“人间万事,均乃天意使然,惜贫道晚来一步,至使贵店东,含恨九泉,诸位不必惊慌,贫道愿对这灵草仙果的来历,向诸位简说一篇!”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大厅门口卓立着一位老道,润面童颜,银须皓首,穿一袭玄缎道袍,腰束红丝线带,白袜红鞋,晚风轻拂起袍袂,神采飘然,显得道骨仙风。

众参客虽非闯荡江湖的武林人物,但见这老道风采若仙,知道是位世外高人,全都垂手肃立。

  老道一拂手中龙须云帚,继道:“据说一千年前,有一条金龙,由东海往北行,路过长白山,正行至老岭,忽然天上雷电交加,巨雷急电,迳往金龙身上劈袭,金龙似无法前行。随隐身老岭一片千峰环抱的古树林中,既是如此,金龙仍被巨雷劈中。

  雨过天晴,金龙身负雷伤,续往北走,但古林中却留下了金龙所流出的一滩鲜血,年深月久,龙血潜入土中,受日精月华之抚照,风雨霜露之孕育,三百年后,凝成廿粒种子,种子生芽出土,又三百年始开花,再过三百年才结成雪莲大小的果实。

由于这灵果乃龙血为种,又生长在产参之地的长白山,故名‘金龙参’。

金龙参确为旷世仙品,不但可解各种奇毒,医治百病,力能起死回生,且有驻颜益毒之妙!是以,这种千年灵果非大忠大孝之人,难以获到。

金龙参既被人劫去,流入武林,以后不知要引起多少纷争仇杀,天意使然,非人力所能挽回!”老道放说至此,手抚飘胸银须,一叹而住。

老道的这席话,只听得众参客,似已入了神,全都呆目结舌,不知所措!唯古老伯机智过人,他看老道风标,如苍松古月,知道他定有超凡本领,绝俗道行,忙斜眼望了望站在身边的小叫花一眼,随又露出一双敬慕眼光,望着老道,一揖到地,说道:“古某等俗子凡夫,以挖参为生,今日得拜仙颜,真是缘修前世。

金龙参既是旷世仙品,自非凡人所能获有,永发参行店东,身遭参死,以及惊动仙长鹤驾,都因金龙参而起,古某等罪该万死。

尚望仙长能恕古某等不知之罪!”古老伯话至此突顿,伸手拉过小叫化,又向老道躬身一揖,继道:“此子孤苦无依,在永吉城中,流为乞讨,此次随古某人等老岭挖参,随又跟来盛京,不知他从何处获得旷世珍品金龙参,致引起大祸,不过,古某看他生得眉目清秀,风采不凡,将来或可造就,仙长世外奇人,力挽造化,能否可怜这破家游子,无依孤儿,收留身边,作一个守炉童子。

一来使他有个栖身之所,二则不负天生奇才,古某一点愚诫,务祈仙长接纳!”语毕,又是躬身一揖!老道人侧目一视小叫化,呵呵笑道:“古兄何出此言,贫道若不是为了成全这孩子,我也就不会来了!”小叫化奇智天生,一听老道的话,暗喜道:我久立习艺学道之志,今日果能如愿以偿,想至此,不自觉的跪到老道跟前,双膝拜倒地下,含泪说道:“小叫化拜见师父!”老道忙伸右手扶起小叫化笑道:“孩子,你有姓有名,何能自称小叫化,这些暂且不说,快跟我走吧!”老道活的余音未落,伸手一把挟住小叫化,双足点地,身腾数丈,顿刻间,消失在夜空中。

古老伯见小叫化,已有安身之所,也就心中暗喜,永发参行虽出人命,但与这些参客无关,古老伯带着众人,只好另找参行,出售所获人参。

笔者已将金龙参的来历,详细的交代了一番,拙笔自应转向正锋。

且说那断去双腿的怪客,躺在床上,滔滔不绝的说至此突顿。

随着一声痛苦呻吟凄叹!叹毕,将一张惨白如腊的脸转向床里。

  白蝶娘子蓝晓霞和郭昭民,似全都听入了神,忽从那怪客一声凄叹中惊醒,不约而同的“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白蝶娘子蓝晓霞回思怪客口中所说的小叫化,算年龄似与自己爱子相近,忙道:“客爷!事后你可听人说过那小叫化的姓名么?”怪客又转过头,道:“十五年来,一直没有人知道那小叫化的真实姓名,但却有人探出,当时带走小叫化的老道人,就是当今武林,侠名誉四海,受天下武林人所尊敬的峨嵋掌门人悟玄子林一弘。

”蓝晓霞一听小叫化没有姓名,芳心不禁一凉,但她情似不舍,又说道:“以时计算,那小叫化应该是早就技成下山,闯荡江湖了呢?”那怪客只是摇摇头,没有答话。

蓝晓霞又道:“金龙参无价之宝,又怎会到客爷你手中来的哩?敢祈客爷见告上姓大名?”怪客一声长叹,道:“说来惭愧,赣南三杰在武林中,多少也有点小名气,但从今以后,我龙凤双笔就此倒下去了!”蓝晓霞,郭昭民一听这怪客就是名震,湘、鄂、赣的赣南三杰老大,龙凤双笔并振,不禁同时一惊,蓝晓霞正要开口说活。

龙风双笔井振随又接言道:“十五年来,十九株金龙参,少说些也经过了六七个人的手,但落在我手中不到五天,又被黑海双怪老大钱英青抢去……”蓝晓霞一听今晚来镖局盗去金龙参,毁了井振双腿的人,就是二十年前杀夫仇人钱英春,不禁粉面颜色倏变,随之倒抽了两口冷气。

就在这时,突然一个镖店伙计,满面惊慌跑进来,禀道:“外面有两位来客,要求见总镖头……”蓝晓霞,郭昭民同时心头一震,不待伙计说完,蓝晓霞霍然转身,就想出去见客,忽被郭昭民一把抓住道:“夜已深,一个女流出去,诸事不便,让我去见他们!”话至此突顿,转脸问伙计道:“他们人在什么地方……”这个镖伙,名叫李雄,在鸿运镣局已经干了近十年,为人机警异常,知道镖局中今晚出了乱子,没经总镖头许可,怎敢乱让客人进来,再说他已看出来人已非普通访客,立时接道:“未得总镖头及你郭镖头的示下,小的怎敢随便让人家进来,来人现在镖局门外候示。

”这时已是午夜过后。

鸿运镖局大门外四盏垂苏宫灯下雪地里,并立着两个人。

一高一矮,高的年约五十,矮的不过四十三四岁,一色黑缎紧身劲装,青缎包头外披深蓝色风褛,高个子长得黑面微须,浓眉阔口,两太阳穴微微突起,矮个子虽长得面色白净,但一双神目精光外射,一望即知两个人都全是内功火候极深的人物。

郭昭民略一打量两人,立时抢步,长揖笑道:“夜已深,不知二位驾监敝局,找总镖头有何贵干……。

”那高个汉子,没等飞刀圣手郭昭民的话说完,陡的面色一沉,道:“我且请问阁下,你是不是鸿运镖局总镖头?若是,我兄弟自然事请教,若不是,还得请阁下通报总镖头一声,请他亲自答话。

”郭昭民听完他的话,暗里一怔,但他脸上却无丝毫惊惶之色,仍旧满面笑容,答道:“在下虽非总镖头,但敝局中大小情,我尚能作十分之七八的主,两位有何见教,请尽管说好了。

”黑面大汉半信半疑,正在沉思,忽听那矮个子说道:“二哥,他既然这样说,我们就问一个究竟吧!若再延误时间,恐生意外!”黑面大汉点点头目光如电,向郭昭民一扫道:“今日下午有一位客人,托运一盒价值贵重的人参,前往黔西九龙镇,但不知贵局起镖没有?”说着,两个人四双眼睛全是神光炯炯,逼射在飞刀圣手脸上。

郭昭民虽早已料到这两人也为那十九株金龙参而来,但没想他们知道的这样详细,心里虽暗一怔,但为了想不再惹麻烦,任何人来,都只有具实相告,想至此,举止从容,双手抱拳,微向二人一拱,笑道:“二位既是为那盒人参而来,兄弟怎敢不推腹直告,这笔生意敝局确已接下,也准备在今夜起镖,但事出意外,二人如早来几个时辰,尚可见得那盒无价之宝,可惜两位来迟一步,那人参已……”郭昭民的话,尚未说完,那黑衣大汉蓦地迫近一步,面露惊惶,急道:“那盒人参怎么了!”郭昭民一声长叹!道:“人参被人盗去,客人双腿齐断,现在正躺在敝局二楼中。

”这几句话,有如晴天霹雳,只见得两人面色顿变,全身颤抖,黑面大汉只问了声:“客在哪里!”二人同一晃身,捷若飘风,进了鸿运镖局。

飞刀圣手何等聪智,一见这两人惶急神色,已然看出他们身分,忙挥手暗示守门镖伙李雄,不要阻拦,让二人进去!飞刀圣手郭昭民也随之两个人急窜,追上二人,道:“两位若要见那位客人,请随兄弟我来吧!”说罢,疾走两步,上前领路。

郭昭民将两人带至井振房间中,二人一见失去双腿躺在床上的龙凤双笔井振,面色顿时大变,双双扑上叫声:“大哥!”随并肩伏在床缘,流泪不止。

龙凤双笔井振,也是老泪如麻,凄道:“事已至此,夫复何言!愚兄所盼者是两位贤弟能杀了黑海双怪,替愚兄报了这毁腿之仇!”话至此突顿,转面望着并肩立在榻前的白蝶娘子蓝晓霞,飞刀圣手郭昭民道:“这两位是井某义弟,老二黑面判官陈琳,老三玉面神梭赵廷宜。

”蓝晓霞听完他的话,露齿一笑,郭昭民肃立双手抱拳向陈、赵二人一拱道:“久仰二位侠名,今日幸会!”玉面神梭忙直身笑着还礼。

黑面判官陈琳,却是冷着脸瞪着一双炯目,恨恨的盯了郭昭民一眼!这眼风已然为龙风双笔井振所察,忙道:“二弟!来贼武功高的出奇,愚兄和他动手,不过三招,即被毁去双腿,何况又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是以,事情也不能完全怪他们镖局。

”赤面判官陈琳听大哥这样一说,才略将面色变得温和些道:“既然如此,我……”陈琳话还未完,守门镖伙李雄,又匆匆忙忙的闯进房间,对蓝晓霞、郭昭民二人一揖,禀道:“皖北范家庄,范氏双英,求见总镖头。

”飞刀圣手郭昭民尚未来得及答话,黑面判官陈琳霍然立身,抢先急道:“范家两兄弟和我们兄弟三人有点小过节,见了面难免双方都感到不愉快,咱们兄弟还是先走一步吧!”话至此,蓦的伸双手,拦腰一把横抱着龙风双笔,一个箭步窜到窗前,正要点足跃出,忽又回过头,对郭昭民道:“今晚来到太原府想夺取那金龙参的人,除了黑海双怪,范氏双英之外,还不知来了多少江湖好汉,绿林奇人,金龙参虽早被人家所夺去,但鸿运镖局却成了众日所归之地,两位务要小心方是……”话的余音未落,人已负着井振越窗飞出,玉面神梭跟在身后,接着双双腾身上屋,消失在夜色中。

飞刀圣手郭昭民想向人家说几句感激之话,赣南三杰已走得没了影儿,心中暗道:赣南三杰,果然名不虚传,轻功的确惊人。

心里想着,人却随着蓝晓霞、李雄出了房间,来到正厅,蓝晓霞欲亲自去会见范氏双英,却又为郭昭民所拒,晚霞无奈,只好露齿一笑,进入正厅左首房中……。

郭昭民随李雄迎出镖局大门。

大门外火光熊熊的垂苏宫灯下,并肩立着二人,一个身材高大,穿着一身黑布长衫,年约三十左右,面如黄纸,鹰鼻鸟嘴,浓黑的长眉下,一双精光外射的大眼睛,颚下三寸短发,形同棕刷,背上背着一柄长剑,非僧非道的装束,使人一望知道他不是善类……。

另外一个,年约二十三四岁,穿着很是别致,一件宝蓝大褂,下摆齐膝,腰束一条三寸余宽的淡黄缎带,淡黄缎裤,粉底快靴。

玉面剑眉,俏目隆鼻,肌白如雪,唇若一朱砂,睨如处子,但美中不足的是,俊中带俏,且俏媚中隐含着一层阴寒杀气!郭昭民一望,立即认出正是名震大江南北的范氏双英,那年纪较大的是老大,无敌追风手范青毅,那年少的俏男子是老二玉笔俏郎范青萍。

飞刀圣手认明了来人,立时拱手长揖笑道:“严寒深夜,两位侠驾莅临敞局,使蓬敝生辉不少,敝局总镖头闻报二位到此,正在起身着衣,特先命兄弟郭昭民代为迎进二位大驾,请里面坐吧!”范氏双英年纪虽不大,但各怀一身超凡绝技,老大以一对梅花夺,和连环十二追风掌,老二以翠玉双笔和十二支丧门钉,兄弟俩打遍大江南北先后十余年来未逢敌手,且二人均心狠手辣得吓人,郭昭民为了息事宁人,是以,对他们二人,不得不忍让三分。

且说郭昭民说完话,无敌追风手范青毅,斜着一双细目,打量了飞刀圣手郭昭民一眼,冷冷笑道:“夤夜打扰清梦,殊觉不安,还望总镖头及郭兄赐谅!”话声中,范氏兄弟,已随郭昭民进了鸿运镖局。

  郭昭民二人正厅上坐,打杂童子捧上香茗敬客,郭昭民陪着范氏兄弟又谈了一阵!正厅左首房中走出来蓝晓霞,浅笑盈盈,姗姗上前向众人走来。

范氏兄弟见蓝晓霞,虽徐娘半老,但风韵犹存,灯光照美人,更显得她丽中带艳,正要离坐行礼,郭昭民指着蓝晓霞向范氏双英笑道:“这位就是敝局蓝总镖头。

”范氏兄弟同时呵呵一笑,笑声中离坐躬身一揖。

蓝晓霞也露齿一笑,向二人福了一福。

没等蓝晓霞落坐,玉笔俏郎范青萍又是一拱手道:“鸿运镖局誉满天下,总镖头更是玉容照人,我们兄弟今夜得会,足慰平生!”话声中,一双俏目隐着袭人异光,向蓝晓霞扫了一眼,蓝晓霞被他这袭人眼风扫得心头一震!但片刻恢复了平静,笑道:“蒙夸奖,愧不敢当!但不知二位,寒夜驾临敝局有何见教?”

  第二回  乍佰临双英 俏郎红粉  流星有神钉 美少佳人

  无敌追风手范青毅,拱手笑答道:“据说有一盒价值连城的金龙参托贵局押运至黔西九龙镇,但不知是否起镖,我兄弟俩在江湖中,虽恶名四溢,积仇如山,但对于你蓝总镖头,还不敢妄存劫镖之想。

”“不过,十九株金龙参,堪称无价之宝,据我兄弟俩所知,闻得风声的人,已经不少,而且都已到了太原,其中有两个是江湖上极难缠的人物,是以,范氏兄弟特赶来尽这席不需之言,只不过是提醒你总镖头,务要小心而矣……”无敌追风手这席话,表面上异常动听,骨子里却阴毒已极。

蓝晓霞岂是省油之灯,听完范青毅的话,仰面一声朗笑,音若银盘走珠,悦耳已极。

一阵笑过,蓦的粉面一沉,道:“蒙二位关怀,蓝晓霞终身感激,不过金龙参早已被人劫走,敝局损了两名镖伙,客人自己也失去双腿!鸿运镖局屹立太原二十年,今天这块金字招牌,只好自己动手摘下来啦!说起来真惭愧!”蓝晓霞话说完,只气得范氏双英脸色顿变,无敌追风手范青毅,轻轻一掌击在桌上,恨恨说道:“好呀!这才叫做人上有人,天外有天劫镖人这一手够快,也够毒辣,我范某人佩服极了。

”玉笔俏郎却一扫面上寒霜,对追凤手笑道:“棋差一着,满盘皆输,咱兄弟两,算栽到家啦!”话至此突顿,俏目又含异光扫了蓝晓霞一眼,继道:“不过,鸿运镖局誉满四海,走镖二十年,内外没有出过差错,客人既然将十九株价值连城的金龙参交托了贵局,总镖头你就应该尽到保护之责,何以会让贼人夜入镖局,杀死镖伙,毁去客人双腿,劫去金龙参而你总镖头似全然不知?这点实令人费解!”玉笔俏郎这席话,简置好似府官审案,不但激得蓝晓霞粉面铁青,飞月圣手郭昭民更是怒火千万,纵声一阵大笑,气发丹田,声如龙吟,震得大厅上屋瓦作响……范氏双英,只觉得长笑中,含有一种骇人的气魄威力,入耳惊心,知是一种极高的内家气功!心中不免有些暗暗惊佩。

飞刀圣手长笑落后,面若寒铁,目射异光,眉宇间也现杀气,双手抱拳,向范氏兄弟道:“若两位不信,我们也无话可说。

”飞刀圣手强忍着一口怒气,向蓝晓霞点点头。

无敌追风手范青毅听罢,“嘿嘿”一阵冷笑,对玉笔俏郎范青萍说:“找们走。

”转身一纵而去。

玉笔倘郎范青萍也仰面一声朗笑,笑声里,一转身子,跟在哥哥无敌追风手身后,急步如飞而去,顿刻间,模糊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上!蓝晓霞、郭昭民直待范氏双英身形完全消失,才回到镖局三楼。

二人对灯沉思一阵,越想越党事不平常,片刻后郭昭民悠然一声长叹道:“看来这盒金龙参必将引起武林中一场凶杀纷争,再说除范氏双英之外太原府还不知道潜伏着有多少绿林人物,在幻想着那盒无价之宝,鸿运镖局成了众目所极的宝藏,为免麻烦,自不宜久留镖局!晓霞,你看事情该怎么办……”蓝晓霞面色沉重,接道:“虎兕出于匣,龟玉毁于椟中,是谁之过欤?现在想起范菁萍的话来,也很有道理!”话至此略顿,娇躯向郭昭民移近两步,低声继道:“我要鸿远镖局这块金字招牌,永不被人摘下,想立即离太原直赴崆峒,找到黑海双怪,先替亡夫爱子复仇,然后将金龙参追回,交还龙凤双笔井振,保全鸿运镖局威信,而后我……我……”话说到这儿,似有满腹幽怨!更有无限伤心!我字以下的话咽哽难继,随着如泉泪水,又咽回肚中……。

本来吗!一位正在狼虎之年的绝色挂人,狐灯只影,在闺房中遨过了二十年,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二十年来与郭昭民虽形影不离,但徒俱形势……。

这次赴崆峒替亡夫爱子报仇,势必要经过一场血风腥雨的恶斗,又怎能保自己平安,而得手刃亲仇?若遭不幸,只要能了结心愿,随夫君爱子共欢泉下,也就好了,万一死不了,这以后的一段岁月,又将如何打发……。

她既有这样的想法,自然就难怪她话至收尾,已咽哽难继,热泪长流了!郭昭民也是血肉之躯,既是血肉之躯,就有灵性,有情感,十二年来他为鸿运镖局出力卖命,使镖局业务能一帆风顺,他的功劳自是不小,但蓝晓霞对他那无微不至的关怀与照顾,又何异于贤妻之对丈夫。

有时候闲来无事,两人挑灯夜话,蓝晓霞每每挑起弦外之音,来打动飞刀圣手的心。

那弦外之音郭昭民不是听不出来,再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有时候郭昭民几为晓霞的话拨动情丝,跃跃欲试,但他一想到蓝晓霞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满腔热情,就如被一盆冷水冲洒,顿时瓦解冰消,是以,春来春去十二度星霜交替,他们仍是维持着好友情谊,谁都未敢越轨!事至紧要关头,再加上蓝晓霞的一顿凄哭,那神情,那姿态,楚楚余绝,尤其在她泪光后的那双勾魂妙目,似怨似爱的凝注着他,顿刻间,把一个飞刀圣手,弄得六神无主!心情飘摇!他此时虽已心乱如麻,但见蓝晓霞那两道目光,似发射出万缕情丝,把自己一片侠骨英气,缚个结结实实,不由得虎目圆睁,呆呆的凝视着她,想说话,又不知从何说起……。

两个人四目相对,呆视良久,蓝晓霞忽把妙目一闭,一眶新泪,又淹着残痕,簌簌落下……随之一个娇躯仿佛摇摇欲倒的喊了一声:“昭民……我……”随着这声娇呼,全身向前一扑!郭昭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得惊叫一声:“晓霞!”叫声中,慌忙向前一迈步,双臂一展,扶着白蝶娘子!蓝晓霞乘势一扭娇躯,郭昭民未及防备,她整个娇躯,如依人小鸟,已投入飞刀手怀中……。

郭昭民心跳欲裂,蓝晓霞全身颤抖!半晌,她才由他的胸前抬起一张如雨打梨花的秀面,抖着樱唇道:“昭民……随……随我至崆峒……且我报了亡夫爱之子仇……而后我……我们找一块安静地方……”话未说完,郭昭民那冲动的感情,有如脱缰之马,蓦的双臂一紧,把蓝晓霞娇躯,紧拥怀中,点点头道:“晓霞!从今以后我们生死与共!”一语甫毕,蓦见窗外一条黑影一闪,接着一阵朗声长笑,起自窗口,随着破空而去!蓝晓霞,郭昭民二人,被这突然的巨变一惊,立从缠绵情爱的迷醉中,醒了过来!白蝶娘子,一推郭昭民,随理鬓边秀发,右足尖略一点地,窜至窗前,推窗一望,只见明月西沉,夜空暗如黑漆,只有几颗明亮辰星,在闪烁光芒,哪里有什么人影……。

她关上窗门,转头向郭昭民急急说道:“我们尽快整理行装,带上兵刃,将镖局业务,暂交帐房程春逢管理,乘天尚未大亮前离开镖局。

”郭昭民知道情势紧急,也就不敢怠慢,只说了声:“来人大慨都已围集镖局四周,我们是否走得脱……”蓝晓霞未等他的话说完,赶忙接道:“若被人阻拦,就明言,金龙参早被人家劫去,我们也是想去追回这东西的!”郭昭民点点头,长叹道:“金龙参无价之宝实在太扎眼,至惹来无穷麻烦,看来这镖行饭,食之不易!”说完话,转身出房门,整理行囊去了!蓝晓霞也回到自己房中整理行囊。

顿饭工夫,蓝晓霞,郭昭民已穿整齐全,背上行囊兵刃,将镖局中大小事务,简略的向程春逢交代了一番,并言明此去归期未定,带些银两,命镖伙牵来两匹长程健马,向镖局中众伙计道别了一番,二人跃上健马,扬鞭如飞而去……。

程春逢是位落弟秀才,为人忠实可靠,在鸿运镖局管帐已经有了十余年,今日镖局惨遭巨变,总镖头与镖头离局他去,虽然总镖头将镖局中大小事情全交给了他,俨然店主,然他手无缚鸡之力,局中虽然尚有几位镖伙,但为了鸿运镖局的声誉,他不放心让这几位镖伙出外走镖,是以,他决定不再接受任何生意,只是将两名被杀镖伙,埋葬之后,又资遣了一些镖伙等人,自己带着二三平日知己,守关这座三楼大厦,这且按下。

且说蓝晓霞、郭昭民遂驹并驰,天未大亮,已出了太原府城南门,迳往至河南的官道奔去。

崆峒山位河南临汝县西南,山势雄伟,连绵千里,山中古木参天,奇峰林立,且有许多人迹罕至之地,崆峒派即建基于山脉西端千峰屏立的青阳峰上。

由太原至崆峒山,路遥千余里,蓝晓霞、郭昭民心急如火,恨不能立时赶到!他们马不停蹄,第一天就赶到了平遥,计路程总有一百二三十里。

这晚就在平遥热闹中心,找了一家最大的客栈住下!……一宿无话,第二天天未大亮,就起身梳洗,吃过早饭,算了店银,骑上骏马,兼程赶路!二人正在纵马摇鞭,忽觉身后相距若半里远近的地方,有两匹健马,一白一黑,如飞追来,眨眼间已到身后。

蓝晓霞,郭昭民正想回头看看,追来马上,坐的是哪路人物,忽闻刷的一声!两匹健马已并驰擦身而过,灵驹脚程够快,但蓝晓霞的眼光也够灵敏,就在这刹那之间,她已然大略看出,黑马上坐着一年若二十一二岁的英挺少年,白马上坐着一秀美少女,年纪最多也不过二十左右,全穿着青缎紧身劲装,背上斜背着宝剑!但黑马上的俊美少年似也在同时深深的盯了自己一眼!黑白两匹骏马,脚程奇快,转瞬工夫,已离蓝郭二人十丈开外。

蓝晓霞见人家马快得有些出奇,不禁心中一动,忙向郭昭民使了个眼色,郭昭民已然会意,两人同时一加跨劲,紧追上去。

无奈前面双骑,比自己座下健马快得太多,追不到两里路,已不见了人家踪迹!蓝晓霞心知,如果再追下去,不但追不上,而且自己的马,也有些支持不了,才缓了下来,斜着头向右边并行郭昭民一荡苦笑,道:“有这样奇快脚程的健马,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骑马人既有这样的龙种良驹,自然是有来头的,不过都还年轻,你想得出这两个年青男女是谁吗?”飞刀圣手郭昭民,俯首沉思,搜尽枯肠,终于还是想不出来,只好抬起头,摇了一摇,笑道:“我数十年闯荡江湖,会过高人不少?也许他们年纪太轻,是人家后进弟子,我尚未见过,所以一时间想不起来!”话至此,他蓦的一声惊叫道:“晓霞!你胸前是什么东西!”蓝晓霞经此突然惊喝,也不禁大吃一惊,忙低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自己胸前斜背包袱的带子上,斜插了一个白色小纸团。

她不自觉的粉面一红,忙打开纸团一看,只见上面写着:“虎兕出于匣,龟玉毁于椟中,是谁之过欤?这两句话是你自己说的。

知过而不设法挽救,还想将十九株金龙参追回,交还给龙凤双笔井振,真不知道你是如何想法,你若真要想夺回十九株金龙参,必需和我对折几招,如果十招内,你不败下,我不拦你去崆峒,否则,就只好请转了。

”字迹半草半楷,工整有力,但下款未署姓名。

蓝晓霞看完纸团,粉面一阵青一阵白,将纸团顺手交给郭昭民,忿然说道:“黄口小儿,好狂妄的口气,我倒要会会他!”郭昭民接过纸条一看,自是也愤怒异常,但他却能沉得住气,在暗想:这双少年男女,既有这等狂妄的口气,当然武功就不会太差,只看刚才他那递纸团的手法,就够使人吃惊的了!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胜旧人!……。

想至此,不禁一声叹息,道:“晓霞,别看他们年纪轻轻,由刚才那递纸团的奇妙手法,就可以想到他们均有着迥异寻常的武功,我们还是沿途谨慎些好。

”语毕,望着白蝶娘子微微一笑。

蓝晓霞点头笑道:“我也有这样的想法,但我枯肠搜尽,也想不出这双神俊秀丽的少年男女,是何人门下,而且从他留柬所示,我们在镖局深夜所说的话,他们全都偷听到了,这很显然他们前夜也在太源,而且隐身在镖局,莫非……”她话至此突顿,接着粉面荡起一层红霞。

郭昭民见她神色有异,暗里一怔,忙道:“莫非什么呀!……”蓝晓霞美目传情,望着他妩媚一笑,道:“莫非……前夜我……我正在哭时,忽然窗外黑影一闪,随之一声朗笑破空而去的,就是他们!”害羞,是女人们的天性,蓝晓霞虽年近四十,也不能例外,她想起前夜在镖局中,纵体郭昭民怀中的情景,那耳热!那心跳!那矜持不住的荡漾春情……。

现在想起来,还令人羞答答的,是以,她要说出那一闪黑影,可能就是这双年青男女时,不禁连想到当时的自己,正投身在郭昭民怀中,所以,言未出唇,先是一阵面红,就是说到那儿,也只说自己正在哭的当儿,女人的心啊!皆多细……。

两人谈话中,不觉已走了一段不少的路程。

又赶了一程路才到晌午时候,二人在一个小镇上吃过中饭,匆匆的双上健马,继续赶路。

健马快速,前进如飞,蓝晓霞,郭昭民双驹并驰,一连又走了两天,并未见路上有人阻拦,那留柬挑战的少年男女,也未见出现,渐渐的他们也就把这件事情淡忘了下去……。

这天两人正并马行至平阳(今改为临汾)县南六十余里的米灵镇,米灵镇镇虽不大,总共不过三五百户人家,但由于它位处汾河河岸又是普南至豫北的陆路交能要道,所以人口稠密,商店如林,异常热闹……。

蓝晓霞,郭昭民到米灵镇,正是夜幕将合,华灯初上的时候,由于镇上人潮如涌,骑马不便,二人只好翻身下马,牵马步行。

  走过两条小街,已来到镇上热闹地区,蓝晓霞举目一望,只见灯火辉煌,行人磨肩擦臂,她不禁向郭昭民浅浅一笑道:“深冬之夜,街上积雪盈尺,这小镇上尚有这样热闹,若是平时就更不稍说了!” 一语甫毕,街左迎面走来两个青衣汉子,看穿着像是店伙计,所以,蓝郭二人都未惊奇。

  果然不错,两青衣汉子,走近蓝郭二人跟前,躬身一揖,笑道:“两位可是要住店么?敝店是米灵镇上唯一的老字号,有厅有院,房屋宽大整洁,还有十年阵酒,汾河最有名的连白鲜鱼……”让伙计像背书似的,滔滔不绝说完这篇迎接客人的老套话,只引得蓝晓霞、郭昭民相视一笑!既随二人向客栈走去。

郭昭民对店伙计道:“要替我们找两间宽大洁净的房间……”店伙计连连称是,各接过马缰,领先带路……。

走近客栈门口,郭昭民抬头一望,只见是一座红砖墙内外粉刷斩新的两层巨屋,朱漆大门上,横挂着一块黑漆金字招牌,上写着“兴隆客栈”四个大字,招牌上漆已脱落不少。

郭昭民这才想到,兴隆客栈,确实是家老字号,只不过最近经过一番装修而已!这当儿兴隆客栈内,又迎出一个年约二十三四岁的年青店伙计,满堆笑容躬身一揖,道:“两位客爷,请随小的来。

”语毕,转身带路,两匹健马,自有那两个青衣伙计牵去安置。

那年青伙计,将蓝晓霞、郭昭民二人直带到后进的一个独院中,笑道:“这个独院,是小店特备专为接待豪客巨商的,地方幽静,房间宽大,想必定称爷的心意。

”说话中,已通过矮松栽种成行的甬道,进了厅屋,伙计备好香茗,迳自退出。

郭昭民藉厅中巨灯之光,四周打量一阵,见独院房屋是三环对立,连正房套室边厅等,总不下十间左右,布置富丽堂皇,整洁一尘不染,独院红砖为墙,院中满植花草树木,惜在严冬,许多树木花章,都叶落枝枯,只有院右的一株高若丈余的老梅,花正怒放,吐出阵阵清香……。

郭昭民察看了一番,转身不自觉脱口说道:“真是一幽静高雅的院所!” 话刚说完,那年青店伙计又匆匆走进来,替蓝郭二人安置两间上好房间,随着又有两个伙计端着酒菜至正厅,摆在桌上。

正厅中红烛高烧,郭昭民、蓝晓霞对坐长饮,兴隆客栈果如伙计们所说,房间宽大整洁,酒美菜香,莲白鲜鱼更是味美可口,两条莲白鱼蓝晓霞一人即吃了一条半,还在不断地赞美!就在蓝郭二人谈兴正浓之际,正厅中高烧红烛,蓦的一晃,暗而复明! 郭昭民、蓝晓霞二人脸色,同时一变,飞刀圣手赶忙右手入囊扣住三把柳叶飞刀,左手一按桌面,站起身子,正想一口吹灭桌上烛光!陡闻“嗖!”的一声!寒风一缕,贴飞刀圣手右耳刮过,随着眼前青光一闪,一枚三寸长的紫金流星钉,不偏不歪的正好钉在尚剩下的半条莲白鱼的背上……。

来人袭声暗器的手法,高得出奇,若人家真要收拾郭昭民,紫金流星钉,则已从后颈穿喉而过,飞刀圣手,一生江湖,经验丰富,知道来人在故炫己技,戏弄自己,这一激,只气得他咬牙切齿!总算他天性沉默,沉得住气,一个箭步,窜出厅外,纵声呵呵一笑道:“黔驴之技,何必自炫,郭某人有开罪朋友的地方,尽可以当面指教,又何必躲躲藏藏,极失英雄本色!”话落良久,未闻回音,正在犯疑,蓦见院左红砖墙头上,一条黑影,刷的掠院而过,落在院右的老梅树上,来人轻功高得出奇,不但十余丈距离,一晃即至,而且身落树上,声息全无,只有二三片梅花残瓣,被震得脱蕊,飘飘落下,月光下看得清清楚楚!飞刀圣手看得心头一惊,不自觉的轻道:“好奇妙的身法!”这当儿蓝晓霞也手握长剑,出了厅屋,站在郭昭民的右侧,想距不过五尺,接道:“来人身手的确不凡,昭民,要谨慎才是……”蓝晓霞话未说完,郭昭民右手早已一扬,一把柳叶飞刀,挟寒风迳往老梅上电射而去!郭昭民双手飞刀绝技,在武林中无出其右,他从什么人手中学来,却是讳莫如深,始终不肯说出,白蝶娘子蓝晓霞见他既不肯说,其间定有一段难言之隐,也就不好硬要寻根究底,十二年来,她把这件事情一直就闷在心里!飞刀圣手郭昭民,天性忠厚善良,虽有双手飞刀神技却轻不显露,在鸿运镖局十二年,仅仅用来克敌一次,那次白蝶娘子虽未在场,但据回来的镖伙说,劫镖来贼武功比郭昭民虽高出很多,但也免不了伤在郭昭民双手连环飞出的十八把柳叶飞刀之下。

目前蓝晓霞看他出第一把飞刀,心里已然明白,郭昭民是在恨来人持技自炫,与暗下歹手!否则他决不会施出飞刀神技!再说飞刀圣手打出第一把飞刀后,见树上没有丝毫动静,正在犯疑,忽见那株老梅树,一阵轻微颤抖,但奇妙的是梅树虽经抖颤,但花瓣却一片未落,月光下梅树枝内,隐现着一条黑影!这情形看在郭昭民眼里直使他连连打了几个冷颤!他知道这是一种已至极高境界内家功力。

这功力是将真气纳入丹田,由丹田再连贯全身,人却站立不动,再将凝结全身之气,慢慢逼了出来,至而这棵树被逼出来的真气,袭震得微微颤抖。

但来人露的这手,当今武林中绝无仅有的神技,妙在逼气不大不小,若逼气过大,梅树被震颤抖巨烈,花瓣会随之脱蕊纷飞,落在地上,若逼气太小,又不能够袭动树枝,要恰到好处,才显得功力已臻炉火纯青之境,使人惊心动魄!且说郭昭民被来人神技惊得连连打了几个冷颤之后他认为这人故露神功,过于狂妄,这就更激起了他的怒火,厉吼一声!两手一扬连珠刀出,月光下但见寒光闪动,眨眼间八把柳叶飞刀并出,疾若电闪,向古梅直奔而去……。

陡见老远有一阵寒光晃闪,接着铛铛连声,随之银光如雨纷纷四落!郭昭民打出去的八把柳叶飞刀,尽被来人用长剑荡开,掉在地下!来人荡落了郭昭民的八把柳叶飞刀,随之一式“乳燕辞巢”落在地上。

他脚落实地,尚未站稳,朗声哈哈一笑,道:“喧腾遐迩的飞刀圣手,其实也不过如此!”笑声中,未见他曲膝拔足,人已窜近三丈许。

白蝶娘子蓝晓霞,藉明月光华一望,见来人正是两三天前在离平遥不远碰着,神技留柬的那青衣英挺少年,不禁惊愕骇然!那天他骑着健马,一擦即过,故没有十分看清他的面貌,现在明月当空,距离又近,这才把他看过上下透澈……。

只见他年若二十一二岁,生得面如冠玉,剑眉朗目,鼻若玉峰,唇如涂朱,一派秀气,个儿不高不矮,猿臂蜂腰,英俊中另透出刚毅之气……看风标有如光风霁月,说人品果是瑶池仙品……。

 只看得蓝晓霞心头惊愕不止,暗想,看他英挺秀美中,一派纯真,决不是邪门左派的门下弟子,但他何以也会为金龙参追踪千里?飞刀圣手郭昭民的想法,似和蓝晓霞一样,晓霞正想至此!郭昭民已然对那少年说道:“看兄弟你俊美灵秀中,另有一派纯真刚健之气,且武功也已绝俗超凡,定出高人门下,何以也会为着小小一盒金龙参,追踪千里,来趟这次混水,兄弟上姓高名?仙师何人?望祈见教!”青衣少年,虽天性纯真,但由于他另有隐情,哪里听这一套,听完郭昭民的话,冷冷一笑,道:“你飞刀圣手还不配问我的姓名和恩师仙号,我早已留条告诉过你们,若能闯得过我,就让你产去崆峒山追回金龙参,否则,请你们速回太原,好好守着鸿运镖局那份基业,想不到你们竟忠言逆耳,知难而不退,硬要去崆峒,这就不能怪我了……。

”青衣少年这席狂妄的话,只气得飞刀圣手面色铁青,七窍冒火,没等少年说完话,瞪目怒喝道:“无知犬子,你到底有多大的本领,竟敢口出如此狂言,郭爷今晚定要好好的教训教训你!”话说完,右手在腰间一拍机簧,解下七节虎尾鞭,再一抖手,将虎尾鞭抖的笔直,飘身落在阶台下,独院雪是里,又喝声:“狂子看鞭!”喝声中,七节虎尾鞭,“暴龙出海”,横扫中盘。

青衣少年,原本长剑握手,见郭昭民的鞭势来得奇猛无匹,也就不敢大意,正要挥剑架鞭!陡见斜刺里寒光一闪,铛的一声,另一柄青钢长剑,硬接住了郭昭民的七节虎尾钢鞭,两刃相击,月光下,火星直冒。

来人接过郭昭民一招,随着娇喝道:“师哥!杀鸡哪需牛刀,什么圣手不圣手,让小妹来收拾他好了……。

”话声中长剑顺势一扬,逼开那青衣少年,自己却巧若灵猴,闪身飞刀圣手身后,手中长剑,“巧燕穿廉”向郭昭民后心剌去!飞刀圣手一生江湖,会过高人不少,对战斗自是已有相当经验,乍觉背后金风袭来,竟是不闪不躲虎尾鞭“回头望月”向上一挡,“铛”的一声!又见一溜火花!郭昭民这一鞭用了七成力量,心想对方就是不受伤,也得长剑脱手飞出。

哪知,对方竟借他这一挡之力,右手顺势向左一沉,易刺为劈,翻玉腕“家奴扫雪”横扫下盘……。

郭昭民一招未能挡开对方长剑,又觉金凤扫足,心中一惊,哪里还敢大意,赶忙一挫虎腰,直窜前五六尺,让过厉招,回过身来注神一望,见对方竟是一个二十不到的秀美少女,穿一身黑缎紧身劲装,柳腰纤纤间,横束着一条三寸余的索缎绣着白花的腰带,青色绣绢笼发,齐眉勒住,后拖燕尾半尺……全身修短合度,秀眉如含翠春山,妙目似两池无尘秋水,玉鼻通梁,朱唇粉面,足下套着一双小剑靴,左腰跨着镖囊,看姿态轻盈妙曼,观容颜清丽绝俗,但令人遗憾的是她那秀丽绝伦的面上,却隐隐现出重重忧愁,在忧愁中又能察出她满面稚气,像是一个天真未泯,心有隐情的可怜孩子!飞刀圣手借这刹那机会看了这少女一阵,不由得心中暗暗称奇!师兄妹两人,全都秀丽人间,都有两个不同的心境,一个心开情朗,一个幽怨重重……。

正在郭昭民深思不解的时候,少女长剑“金剪断水”身剑并进,快如电光石火,横腰劈来!飞刀圣手欲闪身躯,让过绝招,随之一势,“金丝缠腕”,抡鞭反削少女左臂。

少女倏的晃身收剑,避过郭昭民鞭风,随之左手中食两双玉指一圈,领了剑诀,右手长剑“太极朝阳”,接着拗步转身,施展开峨嵋派,内家峨嵋九宫太极剑法,刹那间,寒光吞吐,映月生辉,银锋飞旋,冷芒四射,把飞刀圣手,直逼退一丈开外!飞刀圣手久历江湖,经验丰富,对武林中几个主派的内家剑法略能辨识,他见少女挥剑如风,剑招身法轻灵稳实,变化迅速!立即认出她峨嵋派门下弟子,不禁暗惊道:“难怪师兄妹均有着惊人绝世武功,原来出于峨嵋正宗……”峨嵋派是当今武林中九大主派之一,论派风作为之严正,掌门之德行声望,九大主派之中,又首推峨嵋,武当两派,是以,凡是峨嵋或武当两派门下弟子,在江湖上闯荡的,无不是行为端正,侠肝义胆,专以锄奸济弱行道江湖为己志。

且说飞刀圣手认出这双师兄妹是峨嵋弟子之后,敬仰之心油然而生,忙疾退几步,温和说道:“姑娘与令师兄武功剑术,均已得峨嵋真传,九宫太极剑法尤称一绝,郭某不胜敬佩之至,不过贵派与那十九株金龙参有何渊源,两位既先留柬示警于前,复又阻击兴隆客栈于后,硬不让郭某追回被劫之物,原因何在,务祈姑娘赐告,郭某人也有一番打算!”飞刀圣手一边避招,一边说出这篇谦恭有礼的话,在他想,对方必然会收剑住手,将何以要走拦他们追回金龙参的原委说了出来。

谁知,大谬不然,他不说这番话还好,他一说出这双青衣秀丽少年男女,是峨嵋门下弟子时,少女面上颜色倏变,娇叱一声!九宫太极剑法,舞个风雨不透,只见长剑已化成一片光幕,月光下耀人双目难睁,滚滚向飞刀圣手郭昭民攻去!郭昭民所说的话,蓝晓霞站在阶台上,全都听到,她一听这双男女是峨嵋弟子,骤然一个闪电似的回忆,涌至心头:赣南三杰老大龙凤双笔井振受伤镖局时,听说金龙参来历的故事时,不是提及,那获神果的小叫化,已被峨嵋掌门人悟玄子老前辈,带回峨嵋山收为门徒去了么?这英挺灵秀的男孩,莫非就是十五年前的那小叫化……。

她想至此,情不自禁的手握长剑,飘身落在独院中雪地上,轻移莲步,缓缓向那少年走去,一双秀日射着疑异神光,紧迫在少年一张俊面上……。

青衣少年先听了飞刀圣手那席恭维峨嵋派的话,心中异常感动,按理讲自己应该即时喝命师妹住手,然后再将阻拦他们去崆峒的原委说出来。

无奈,他们师兄妹两人这次下山,却是有着讳莫如深的隐情,这隐情不能对任何人说出,所以,他只好咬牙一横心,任凭师妹去斗飞刀圣手郭昭民,自己不于理会……。

他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蓝晓霞会握剑跃下独院向自己缓缓逼来。

蓝晓霞缓缓逼向他的目的,青衣少年自是不会知道,他以为白蝶娘子知道他们是峨嵋弟子之后,心存恶意,要立时毁了自己。

青衣少年虽天性纯真善良,但事出误会,何况他又是初生之犊!他见蓝晓霞缓缓迫近自己仅差一两丈远近,陡的剑眉一竖,怒目圆睁,断喝道:“你若再迫近,无疑自取死路……。

”他断喝未完,忽闻蓝晓霞一阵朗笑,音缭夜空,幽幽不绝!她没有听那少年的话,笑声中仍旧缓缓向少年逼近……。

在蓝晓霞来说,她是认为自己并未心存恶意,只不过是想匆匆问两句那少年的身世来历,果然是十五年前在长白山老岭,奇获神果的小叫化,自己就会立即喝止飞刀圣手,不与少女再斗,然后进入屋中,要他们师兄妹详细的谈谈身世,谁知,她虽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

孰料青衣少年一声断喝之后,见蓝晓霞并未停住脚步,陡的怒火一喷!月光下蓝晓霞乍觉银芒电闪,她不觉心头一震,情知不妙,等她右手欲挥长剑,荡开人家击来的暗器时,由于距离太近,已然是来不及了!只觉左脚小腿一凉,不由得她一声惊叫!这凄厉叫声,惊骇了正在与那少女恶斗的飞刀圣手郭昭民,他赶忙长鞭一紧,“丹凤撩云”“银龙出海”“雨打梨花”刷刷刷,一连三绝,连环施出,将少女迫退七八尺,自己乘机跃至蓝晓霞身边,一把扶住蓝晓霞摇摇欲跌的娇躯,急喊道:“晓霞,晓霞,你怎么啦……。

”蓝晓霞目蕴泪光,微微摇摇头,叹道:“伤热虽不轻,但还可以支持,峨嵋乃武林中正宗主派,他们既是峨嵋门下弟子,我们绝不能随便伤他,身既负伤,兴隆客栈今夜自是不能住下,你赶快回房取出行囊包袱,我们速速离此!”话说完,泪如雨下!飞刀圣手虎目射出两道冷电的神光,逼视了青衣少年一眼,然后蹲在地下,检视蓝晓霞伤处,只见左小腿上,鲜血如注,顺脚而下流在雪地里,将地上积雪染红了一片,再看伤口,一枚三寸紫金流星钉,已入肉两寸有余,伤及脚骨!郭昭民倏的站起身子,目光突变,眉宇间隐着杀气!蓝晓霞知道他是恨这少年下手毒辣,要想发作,赶忙伸玉臂,一把抓住飞刀圣手含泪道:“昭民,我的伤势很重,不宜在此久留,听我的话,快取来包袱,我们走吧!……”飞刀圣手无可奈何的点点头,快捷如风跑入正厅,抓起两人的包袱,顺便在衣袋中取出二两白银,丢在桌子,算是付与兴隆客栈的酒饭钱,再急步出厅,飘身落在独院中,双手托起蓝晓霞娇躯,足点雪地,上了红砖围墙,再一声厉啸,身已腾空,疾若离弦快箭,向东北夜空飞去,眨眼之间,已去的没有了踪迹……。

在蓝、郭二人说话离去的这一段时间中,这双秀丽少年男女,始终没有说话,只是师兄妹二人并肩横剑而立,呆呆的望着他们。

直至郭昭民负着身受钉伤的蓝晓霞走的没有了丝毫踪迹。

那少女才将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在长睫毛中滴溜溜的转了几转,道:“师哥!你为什么要突下毒手伤了那女人呢?你忘了我们下山时,恩师所说,除了是我们杀父仇人之外,不准随便伤人的话,尤其那紫金流星钉,……”少女的几句话,似提醒了那少年,只见那青衣少年,面色刹那间变得铁青,抖着嘴唇,道:“恩师垂训,怎敢忘记,只因这女人逼得我过极,又不听我警语喝止,才失手打出一枚紫金流星钉,伤及她的小腿!”话说完,面色由青而变得凄然!几乎落下眼泪来……。

少女见他这种惨然神色,芳心似乎有点不忍,忙低声道:“师哥!又是小妹不好,不该说这几句话,至惹你心里不安,我以后不说啦好吗?”语毕,秀目中也噙着盈盈泪光,青衣少年摇摇头道:“不是你说错了话,只是我想到那紫金流星钉,过于歹毒!听恩师说过,师门中的紫金流星钉,在武林中并列为一宝,任你有如何的气功,或金钟罩铁布衫的工夫,如被击中均难幸免,且针上喂有奇毒,虽不至见血封喉,但最多也不会超过一两个时辰,除有我们峨嵋独门解药在一个时辰内可以解救之外,简直是无法可医!”话至此突顿。

俊目流波,向少女面上一扫,目光中显出无限焦急继道:“飞刀圣手名满大江南北,白蝶娘子更是武林中一代女侠,据说在太原开设鸿运镖局廿年,美名德绩,早已喧腾遐迩,看来他们自不会是坏人,如果蓝晓霞,果然断魂我的紫金流星钉下,不但对不起天下人,这乱杀无辜之罪,在恩师面前,又如何交代,是以,我想立即找到白蝶娘子,用本门解药,先解了她的钉伤奇毒,而后再让她自己慢慢医治……”少女连连点头,未等他的话说完,忙接道:“师哥,你是不是身上带有解毒药?”青衣少年只微微点头,没有说话!秀美少女蓦的一伸玉臂,抓住她师兄左手,急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走吧!”月光下,一双丽绝人寰的少年男女,同点双足,越墙飞出,离了兴隆客栈,迳往东北方夜空如飞而去……。

师兄妹两人一口气奔了十二三里路程,来到一片矮松密集的小山坡处,坡右紧靠着去豫北的官道,坡左三十丈开外,却是一个占地若两亩大小的水潭。

严冬季节,冰雪奇寒,潭水已为寒冰封冻,吃碧空明月光华一照,相映生辉,远远望去,像是一块静躺地下的巨镜!少女天性好奇,一眼看到这月映冰潭的奇景,不禁惊叫道:“师哥,你看那冰冻水潭,景色多美啊!”一语甫毕,突然间一声凄婉的呻吟,隐隐从那透骨的西北风中传来!少女闻声秀面颜色微变,回头说道:“师哥,你听到那声音没有?”青衣少年,点点头答道:“定是蓝晓霞钉伤毒发,又被风雪困住,难再行动,我们快过去看看!”说完话两人同时一拔背上长剑,循声奔去。

奔若三丈左右,果然发现一人倒卧在几株矮松下的雪地中,但身边再无别人!青衣少年顿时犯疑,暗道:“那飞刀圣手郭昭民呢?”正想间,两人已到了那人身边,蹲在地下一看,都不禁一呆,原来这人并不是白蝶娘子蓝晓霞,而是一个年若二十六七岁的少妇,右臂和左腿,都受重伤,鲜血淌红了一大片积雪。

少年男女虽闯荡江湖不久,但见那伤痕形状,却立时认出,是为兵刃所伤,而且伤口盈尺,非常严重!再看她一张惨白的脸上双眼微闭,气息咽咽……。

青衣少年忙伸手把了一阵她右手脉门,然后摇摇头道:“她伤的过于厉害,脉膊将停跳跃,恐怕是难以救得了!”少女闻言,秀目射在她师兄面上一扫,然后落在受伤少妇面上,急道:“你姓什么,家住哪里,被何人所害?快……快说……”。

受伤少妇挣扎着睁开双眼,抖唇继续道:“我……我姓……是被江湖上一……一男……一女所……杀……他们往水潭方……走……走了……”声音异常低微。

话说完,突然全身一阵抽抖,口里涌出一口鲜血,惨叫一声,顿时死去……。

青衣少年见少妇气绝死去,不禁怒火一喷,站起身子恨恨说道:“这少妇定是郭昭民,蓝晓霞二人所杀,好个假仁假义的飞刀圣手和白蝶娘子,竟狂杀无辜,我……我若不把你们碎尸剑下,愧为峨嵋门中弟子了!”说完话,也来不及埋葬那少妇,伸手一把抓住师妹一只玉臂,继道:“走!”走字出口,二人已离少妇尸体一丈歼外,随之各展绝顶轻功,疾如脱兔,迳向水潭奔去!

  三十余丈远近,只需眨眼工夫即到,师兄妹二人停步潭边,秀目流波,向水潭四周一阵搜望,果然在水潭右岸,发现两条人影,似全都坐在潭边地上。

青衣少年说声:“师妹,我们过去!”两人窜至离人形相距不过两丈停步,注神一望,果是飞刀圣手郭昭民和白蝶娘子蓝晓霞二人,蓝晓霞左脚伸在水边,郭昭民似已击破了水上封冰,用冷水存替蓝晓霞洗沫脚上伤口。

这当儿飞刀圣手,也已发现有人扑近身边,忙从地下挺身跃起,喝声:“什么人?”喝声中,已解下了腰间的七节虎尾鞭,握在手上。

青衣少年见郭昭民说话中,就亮出了兵刃,不禁大怒,仰面一阵哈哈狂笑,音含悲忿,响彻云霄,笑过冷冷说道:“好个假慈假悲的蓝总镖头,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妇娼,在兴隆客栈,你们是斗不过我们师兄妹,故而说出一片动听之言,藉此逃命,否则我师兄妹,早已成了你们鞭剑下的凶魂!”话至此略顿,一双射神俊目,一掠坐在地下的蓝晓霞,然后落在飞刀圣手面上,继道:“郭镖头,我来问你那张姓少妇与你们有何恩怨,寒夜荒山,你们要她陈尸雪地!两个名传遐迩的武林高手,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村妇,用兵刃劈得遍体皆伤,含恨泉下,你们也未免太心狠心辣了吧……”。

飞刀圣手为人虽然持重,却也被青衣少年这一席没头没脑的话,激起了怒火,喝道:“两位既是出身武林正宗主派,就多少应该懂得一点江湖礼貌规矩,我郭昭民与蓝总镖头的为人怎样,承江湖上朋友看得起,都未说一个错字!”“我们闯荡江湖的人,无时无刻不在剑尖辕口上转,难道说还怕死吗?兴隆客栈我们总镖头几句话,确是敬仰贵派在武林中的地位,爱屋及乌,所以对两位也就恭敬异常,虽身被兄弟你紫金流星钉击伤,仍只有忍辱离去,想不到你们兄妹竟得寸进尺,又尾追而至,还说出什么剑劈少妇的事情,两位蓄意何在?真使我郭某人有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飞刀圣手这一席话,说得软中带硬,只听得青衣少年怔了一怔神,正想答话!还没等他来得及开口,师妹早已含愤一声娇叱道:“飞刀圣手!任你如何舌涂金莲,我们也不会相信你的连篇鬼话,原先我们只要你们不要为了那十九株金龙参去崆峒,也就算了,现在眼见少妇惨死雪地,我们心里有些不忍,为了替这无辜少妇报仇,废话少说,我们还是武功上判生死吧……”话声中人剑齐闪,娇躯“乳燕穿帘”,长剑“仙人指路”猛向郭昭民当胸刺去!少女峨嵋九宫太极剑法,飞刀圣手在兴隆客栈早已领教过了,这当儿,他见少女身剑并进,势子来得奇猛无匹,哪敢怠慢,轻喝一声:“来的好!”喝声里,一晃身让过利剑,右手七节虎尾鞭,顺势一招“暴龙拖局”,想荡开少女长剑。

少女一剑落空,且险遭飞刀圣手的七节虎尾鞭,对长剑荡得脱手!不由得秀面一红,厉叱一声:“飞刀圣手!今夜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口中说话,手中青铜长剑一招“鸿雁舒翼”斜点郭昭民“天门穴”。

郭昭民滑左脚,人向左一让,蓦觉右耳下寒光一闪,见少女剑尖离天门穴仅差寸许,就要点到,不觉心头一震,倒抽了口冷气!少女见一点未着,随即招化“威风开屏”长剑环回由下向上一撩!飞刀圣手厉叱一声!七节虎尾鞭“反剪翠羽”贴着少女青铜长剑扫去,双方势子,均极快速,但听一声金铁交鸣,月光下火星直冒,青钢长剑被七节虎尾鞭直架开去,可是,飞刀圣手郭镖头的握镖右臂,也被震的一酸麻,几乎松手丢鞭……。

郭镖头臂震酸麻,心头也被震得猛然一跳,暗道:“小姑娘年轻轻不但武功卓绝,剑术精奇,而且功力精湛得骇人,高人门下,必出奇才,果然其言不虚!”少女接连几手辣招,都被郭昭民闪过,不禁气忿异常,一咬玉牙,随之左手中食两只玉指并直一圈,领了剑诀,右手长剑寒光一吐“太极朝阳”,立展师门绝学,内家峨嵋九宫太极剑法!刹那间寒光如链,冷风袭人,把飞刀圣手直逼得连连后退丈许。

郭昭民见少女又施展开峨嵋独门绝术,哪敢心存丝毫大意,随也立展平生绝技,鞭动呼呼生风,银芒满空飞舞,与少女恶缠在一起!两人恶斗了足足有一杯热茶工夫,尚未分丝毫胜败迹象,郭昭民闯荡江湖数十年,除了十二年前险栽在岭南三霸的围攻下之外,凭着一根七节虎尾鞭,和十八把柳叶飞刀,就未逢过敌手!由于为人持重,虚怀若谷,对自己的武功,平日虽不敢自负极高,但今夜碰上了这位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竟打过半斤八两,久持不下,倒也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不由得紫面一红,心中又惭愧,又佩服,他两三次想暗地里招中套暗器,下毒手击出柳叶飞刀,但转念一想,一方面距离太近,若不能克敌,反受自累,另一方面他总看在这双男女是峨嵋门中弟子份上,不敢盲目伤她!是以,只好忍住一腔忿怒,暂时和她纠缠,总认为自己功力高于少女,只要长时间拖下去,她功力不继,自然就会知难而退!这当儿蓝晓霞。

已挣扎着忍住脚钉伤,站起身子,一双秀目仍不时的在这青衣少男面上扫来扫去,几次想缓缓想移近身去,问问他的身世与那十九株金龙参的渊源,但兴隆客栈的教训,伤口仍巨,余悸未消,所以她也不再有所妄动!青衣少年,似已窥破对方心意,剑眉一扬,唇荡冷笑道:“蓝总镖头,你是不是心犹未甘,果真是,你就尽管冲着我来吧!又何必冷眼逼人,你那几招押箱底的剑术,我尚不会把它放在心上!”“本来下山时恩师再三叮嘱,不得妄开杀戒,不过峨嵋派一向正义武林,锄暴济弱,专打不平,那村妇含冤泉下,我们师兄妹既然碰上了,就不得不伸手管了这件闲事,替她报仇!”青衣少年这席话说得,语锋犀利,句句逼人,没替蓝晓霞留丝毫余地,好像那被害村妇,是他们师兄妹两眼见蓝、郭二人所杀,硬要来替别人报这份闲仇似的!这就难怪不激起白蝶娘子的心头怒火,顿刻间见她那伤口痛苦未消的脸上,蒙上了一层怒容,眉宇间也隐现杀气,一翻腕拔出背上青钢长剑,嘴唇蠕动,冷冷答道:“我蓝晓霞不是怕你,只是尊敬贵派及令尊师在武林中的声望,而且尚有一件隐秘之事想问问你,不想,你竟如此狂傲,实有失峨嵋派风!遗笑武林!”蓝晓霞这几句话,说得也够恼人青衣少年,年轻气盛哪里受得了,不觉心火暴起得怒叱一声!未见他曲膝拔步,人已到了白蝶娘子身前,相距不过五六尺,右手原握着的长剑骤然一闪“春风秋雨”,疾刺蓝晓霞前胸!这一招看来柔和,实其刚劲内隐,而且快若闪电,等蓝晓霞觉眼前寒芒若电时,蓦闻裂帛一声,蓝晓霞胸前黑缎襟已被剑尖划了一条长若三寸的裂口,幸未伤及皮肉,蓝晓霞随着晃身让步当儿,心里打了个寒颤!青衣少年一剑得手冷冷一笑,收剑换招,招化“河岳流云”猛扫上盘。

蓝晓霞吃亏在左足已被紫金流星钉所伤,且时间过得太久,钉毒已发,若不是青衣少年话锋犀利,逼得她受不了她决不会和人动手。

如今钉毒已随血循身,全身只觉得奇寒透骨,心欲呕吐,脚软眼黑,势将欲跌!要不是这样,任你青衣少年有化境已臻的武功,也不至于第一招就给他划破衣衫,第二招似已无法招架,饶是如此,蓝晓霞还是咬牙一招“秋风扫叶”当的一声荡开了少年长剑,无奈,自己长剑也因吃这一荡之力,加以毒发手脚全软,抓剑不住,被震得脱手飞出落在一丈开外!蓝晓霞长剑脱手,情知不妙,顿刻间泪若急泉汹涌,瞟眼扫了一下飞刀圣手郭昭民,见他和那少女斗得正恶,情势亦处在下风!蓝晓霞情知二人生死悬于千钧一发!赶忙挣扎着中毒欲跌的身子,抖右手疾探镖囊扣住两只白蝶追命钢镖,想分击少年男女!哪知她探镖右手,尚未来得抽出,少年青钢长剑舞起一围冷风寒芒,已然扫到,白蝶娘子惊叫一声:“不好!”双足一软,噗的栽倒地下,少年长剑银虹电闪,一招“迎门毁玉”兜头劈下!猛闻夜空中一声音若洪钟似的断喝道:“虹儿住手!”

  第三回  师尊话前尘 母子相认  九阴施毒计 痛退魔君

  青衣少年闻喝,倏的沉腕偏剑,剑挟一缕袭魄寒芒,向右边荡出,白蝶娘子蓝晓霞得免于难!那秀丽少女亦同时收住剑光!就在这刹那间,但觉微风飒然,众人面前已多了一位年约八旬的老道,童颜润面,皓首银须,穿一袭玄色软缎道袍,腰束弦丝绵带,红鞋白袜,神风飘然。

老道卓立雪地,两眼神光,宛如冷电,直逼在青衣少年面上,喝道:“虹儿!若非为师的即时赶到,不但你自己要惨遭五雷击顶,含恨泉下,就是我对你十五年来,一片苦心孤诣的培育,亦尽付东流!”话说完银眉深锁,面若寒霜,双目神光直若两柄利剑,逼得青衣少年连连打了两个冷颤!青衣少年自懂事以来,就没有见过恩师这种冷肃可怖的脸色?赶忙迈前数步,拜倒地下,叫声:“恩师!”音落,但闻他轻泣凄凄……。

这当儿那秀丽少女,也急步上前拜伏地下。

片刻之后,并跪地下的少年男女,突觉有一双颤抖的手,挽着自己臂膀,慢慢的把自己拉了起来。

  老道此时虽长眉略展,但面上寒霜未退,且在寒霜之上,又罩着一层凄惶之色,双日盯着少年说道:“虹儿!你可知道,太源府鸿运镖局的蓝总镖头是谁吗?”少年俊目射出两道疑异光芒,摇摇头道:“虹儿不知,尚祈恩师垂教!”老道面色稍缓,凄然一声长叹,道:“她就是廿年前,你家逢惨变时,死里逃生的你的母亲!”老道此言一出,众人全都惊愕得瞪目矫舌,半晌青衣少年才目露疑光道:“恩师,此话当真……”少年的话尚未说完,老道面色又是一沉,喝道:“为师的难道会骗你!还不赶快过去,向你母亲请罪,并速用本门解药解去紫金流星钉毒,深夜奇寒,此处不宜久留,有话回到米灵镇再说吧!”母子情爱天生,青衣少年听完恩师的话,不自觉的一眶热泪顺颊而下,猛转身向蓝晓霞身边奔去。

蓝晓霞对这青衣少年,早有成竹在胸,再经老道证实,自是深信无疑。

她尚未等青衣少年奔至跟前,已热泪长流,挣扎着伸出双臂,少年见蓝晓霞伸出两臂,先拜倒地下,随之纵身投入她的怀中,凄切地叫了声:“母亲!”,接着放声大哭!蓝晓霞更是凄楚欲绝,抖着枯唇,连连轻呼:“孩儿……我苦命的孩儿……我们不是在做梦吧……”语毕,母子们抱头痛哭!陡的二人耳边响起一个沉重的声音道:“明月在天,白雪满地,哪里会是在做梦,女侠身受钉伤,不宜过份伤心。

虹儿,你也应该尽使理智,控制感情,快替你母亲解去钉毒。

”母子两人从悲凄中惊醒,见面前并立着老道,飞刀圣手郭昭民,和那秀丽少女,听声音语气这话正是老道所说。

蓝晓霞赶忙推开爱子,挣扎着顺势拜伏地下,道:“老前辈可是,武林中众所敬仰的悟玄子。

蒙拯救培育爱子,恩深似海,不但他泉下的父亲能含笑永息,就是小女子也至死不忘……”老道神色凄然的点点头,道:“贫道正是悟玄子,廿年前惜贫道晚到一步,至使蓝大侠含恨黄泉,加以贫道与黑海双怪钱氏兄弟,有些渊源,至未能将令男当时就带返峨嵋习艺,使他在永吉县一带流浪了五六年,这件事情老朽不但有愧蓝大侠,也遗为终身憾事!”话说至此,目光又扫到虹儿面上,道:“虹儿,快将你母亲扶正坐在地下,速解钉毒!时间久了恐生意外!”少年哪敢怠慢,忙将蓝晓霞扶正靠在自己的胸前,从怀中取出一只翠玉小瓶,打开瓶盖,倒出一粒淡红透明的小丸,丸出玉瓶,清香四溢,缭绕夜空,持久不散。

这当儿那秀丽少女,也走至蓝晓霞身边蹲在地下,帮着她的师兄灌药医伤。

峨嵋独门解药“百步还生丹”,果然妙用神奇,蓝晓霞服下一颗之后,不到一杯热荼工夫,人已觉得舒畅不少,虹儿又在母亲伤处用嘴吸出许多紫血,又过了片刻,蓝晓霞才精神渐复,站起身子,重新向悟玄子盈盈下拜,拜过,指着郭昭民道:“这位就是敝镖局的郭镖头。

”郭昭民忙迈一大步,单膝跪地,说道:“昭民叩见林老前辈!”悟玄子林一弘一把扶住郭昭民,哈哈一笑道:“飞刀圣手,驰誉武林,老朽佩服极了!”郭昭民躬身备道:“蒙老前辈夸奖,昭民当之有愧!”悟玄子又是呵呵一笑,声住,目光看着蓝晓霞,道:“廿年前蓝大侠遇难时,虹儿年仅三岁,八岁入师门虽略解人事,但他的姓名却全然不知,后来贫道才将蓝大侠遇害经过简略的告诉他一番,并命名为‘剑虹’,峨嵋山十五年埋首苦学,虹儿已参悟玄门秘奥,习那伐毛,洗髓,练神还虚的上乘功夫,化气合神的武家玄境,峨嵋九宫太极剑法,尤得我的真传十之八九。

是以,他技成之日,贫道即命他下山,要他完成手刃父仇,找寻亲娘,追回十九枝金龙参,三个愿望,没想到下山不久,即遇上了女侠,使你母子得以团圆。

虹儿天生奇质,再加上他误饮金龙参一枝,不但气神充沛,且灵慧人间,老朽相信未完的两个愿望,当可立志完成。

关于十九枝金龙参的来历妙用,龙凤双笔井振已详细说过,不需贫道再进不须之言,贫道尚有要事缠身,不能久留,后若有缘,当会再见女侠,郭老弟!”悟玄子话到这里突顿,目光移向蓝剑虹,继道:“你师妹易兰芝,不但年轻且天真未泯,幼稚已极,你对她应多加照顾,不要使为师的挂心!”悟玄子这几句话说得弦外有音,听得蓝剑虹心里一怔,忙躬身连连称是!易兰芝却瞪着一双圆大且黑白分明的秀目,掀起樱桃小嘴,望着悟玄子,似怪恩师不该在众人面前损她自尊……。

易兰芝比蓝剑虹入师虽然晚了三年,但由于她天赋超人,加以向上心功,是以,武功剑术方面,并不比蓝剑虹逊多少。

流水年华,似箭岁月,蓝剑虹与易兰芝,两小共师门十有余年,年龄随着岁月的增长,由半知半解到人事全通!时间是培育感情的温床,何况又在峨嵋荒峰绝岭之上,除了师徒们三人之外,就再无第四者插足其间。

再说他们读书习武都在一起,两小无猜青梅竹马,要想不让心里萌出爱苗,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尤其兰芝这小妮子,见蓝剑虹生得英挺秀逸,在她心里想起来,世界上再没有比他俊美的男子了,所以她一颗芳心早已完全交给了这位师兄。

她虽未说出,悟玄子及蓝剑虹师徒二人,却早已看出,蓝剑虹的一颗心,自是被这位貌如娇花的师妹,用情丝缠得紧紧的。

就是悟玄子看一对爱徒情苗深植,丽影双双,情深似海,自然是欢喜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摆出师父的冷面孔,硬把他们分开。

不过每当夜深人静,明月当空的时候,这位一代武尊,也会独自背着双手,在绝峰之上,对月叹息!他见剑虹,虽人美如玉,但重重杀孽,深深情意,均隐现眉宇之间,不过他对两位爱徒的姻缘,却总存了个人定可以胜天的念头,他要凭自己胸罗万有的才学,来试图为爱徒化解孽债,促成他们一对美满姻缘……。

 不过,这只是他心中的主意,成败他自己也毫无把握!是以,他每每仰皓首而望明月凄然长叹,也就是因此……。

  所以悟玄子要蓝剑虹好好照顾师妹,这语重心长的话,当时只有剑虹心里明白,易兰芝不但未听出弦外之音,且慎悟玄子师父不该在众人面前说她幼稚!尤其在剑虹面前她不愿意,自己还是一个小丫头,要装出俨然大人的样子,但每每的言行举止,却又被剑虹指为惟气未脱,她为这事,暗地里不知道流过多少泪,如今恩师竟当面说她天真未泯,幼稚已极,她自是更难忍受了!闲言少说,笔转正锋。

且说悟玄子,一见易兰芝的神色,心中已然明白,无奈,他爱兰芝有于掌上明珠,又怎忍心说她什么,只是哈哈一笑!转身对蓝晓霞、郭昭民二人一稽首道:“深夜奇寒,女侠钉伤未愈,不宜久留,贫道也有要事待办,我这里就向两位告别了!”蓝晓霞、郭昭民赶忙还礼,白蝶娘子似还有话要说。

孰料,尚未来得开口,陡觉一阵清风起自身前,再看时,已不见悟玄子踪影,蓝晓霞郭昭民同时一声惊叹道:“悟玄子老前辈,来去如风,已至仙侠之流!”说完活四人一齐跪倒地下,向西方遥拜了三拜,然后站起身子。

悟玄子走后,郭昭民提议遵悟玄子所示,先去米灵镇,再行计议去崆峒山,找黑海双怪,算廿年前的血债及追回十九株金龙参等事宜。

蓝晓霞对郭昭民的话,自是百依百顺,蓝剑虹,易兰芝师兄妹,更是无话可说,由于蓝晓霞钉伤未愈,行走不便,乃由蓝剑虹背负着,走在前面,郭昭民、易兰芝跟随身后,一行四人,踏着明月光华,在雪地上迳往米灵镇奔去……。

走若顿饭工夫,来到一个双峰挟持的谷口,至米灵镇必需经过这道长若半里的幽谷,蓝剑虹背负着母亲,进入谷口若三十余丈,忽觉凛凛谷风中,挟着缕缕血腥气味,扑鼻而来……。

蓝剑虹心里一惊,忙停住脚步,等郭昭民、易兰芝走近时,俊目晃动着惊疑波光,轻低说道:“郭叔叔,芝妹,你们闻到有什么怪异味道没有!”郭昭民双目微皱,易兰芝到缩鼻猛一吸气,随着惊叫道:“是血腥臭味!”蓝剑虹慌忙以手示意,要她不要张声大叫,小妮子一吐舌头,然后似有所思,急道:“师哥,让我上前去看看,你背着伯母,随郭叔叔缓缓跟来,万一有事情,由我先来抵他一阵,而后你们再来接应,我想无论是什么了不起的武林高手,也得碎尸我们剑下!”说完话妩媚一笑,没等蓝剑虹答话,翻手一拔背上背着的宝剑,转身就跑,快捷如风,顿刻间消失在幽谷月影中!暂按下蓝剑虹等,在峡谷缓缓前行不提。

且说易兰芝展开轻身提纵绝技,半里路程。

何需眨眼工夫,已到谷口,小妮子停步谷口秀目如电,藉明月光辉,向四周一扫,果然在道左几株杂乱的矮松旁,发现两个人倒卧在雪中。

易兰芝右手一紧剑柄,运气凝神,秀目再横扫四周一遍,见无异样,才一个箭步,窜至倒卧血地的两人身旁,蹲在地下,藉皓月银辉一看,只见两人都是男子,一个年约四十以上儒生打扮,左臂左腿,各被兵刃劈伤,伤口部位深浅大小,与那陈尸小山坡上的少妇一样,早已气绝身亡!易兰芝不由得吃了一惊,暗道:看贼人手法,这人与少妇同是遭一个人所害,但这人是谁呢?正想至此,陡闻身右响起一声凄厉低微的呻吟,易兰芝猛然一惊,震地挺身跃起,回头一看,只见倒卧雪地的另外那人,似在微微挣扎,她这才嘘了口气,暗道,原来这人尚未死去!赶忙又重新蹲在地上,对这人一望,只见他年纪不到卅,面色惨白,一身黑色紧身劲装,个子高大体格强壮,但身上的伤痕却与那儒生打扮的中年人,以及哪山坡少妇无丝毫分别,所不同的就是他体魄雄健,能抵住巨伤,至未死去!她正要开口问他,杀害他们的是哪路人物,忽闻身后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忙回头一望,只见来者正是蓝剑虹、蓝晓霞、郭昭民三人。

 易兰芝赶忙站起身子,迎着三人,将情形简略的告了蓝剑虹等。

郭昭民两道剑眉深深一皱,跨出一步,蹲下一望,不禁惊得他一张紫面,刹那间变得铁青,急道;“怎么会是镖局子里的账房先生,程春逢?”这句话,震惊了剑虹背上的母亲晓霞,忙道:“孩子,让我下去看看!”蓝剑虹将母亲缓缓放在地上,易兰芝赶忙上前,双手扶着晓霞。

蓝晓霞缓缓蹲下地,一看果然是自己鸿运镖局的帐房先生程春逢,不由得她柳眉倒竖,忿然说道:“事情发生得太奇突,昭民,说不定镖局已被贼人毁了!”郭昭民凄然的点点头,移目至那青年汉子身上,一见正是自己手下的镖伙周明,飞刀圣手那铁青的面色,又变得惨白,见周明尚未死去。

一把将周明全是鲜血的上身托靠在自己怀里,虎目蕴泪,急急问道:“周明,镖局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怎么会到这里来的,又如何会遇害……快……快……快说……”周明似伤的不轻,挣扎着睁开微合的双目,见是郭镖头,两颗眼泪,由眼角直滚落在郭昭民身上,摇摇头,断续答道:“总镖头,和镖头你离太原后的第……二天……镖局突然……来……来一老者……”他的话至此,由于身受重伤,中气尽失,似无法继续说下去,只好停住。

蓝剑虹一看情形不对,赶忙从怀中取出碧玉小瓶,倒出一颗百步还生丹,放在周明口中,在地下抓起一团积雪,也往周明口中一塞!……白雪经口中热气溶化,变成雪水,周明猛的一吞,里着百步还生丹,直入腹内,灵丹妙药,效果神奇。

周明服下百步还生丹,若过一盏热茶工夫,人已觉得元气弃实了,伤口巨痛,也较前为轻。

郭昭民见他人已有了起色,忙催道:“周明,你快将那老者来了以后的情形,详细说出来,好让我们去替你们报仇!”周明点点头,继道:“那老者一进门,劈头就是一句:‘你们蓝镖头到哪里去了!帐房先生见他来势凶凶,情知不妙,忙迎出躬身答道:我们总镖头与郭镖头,全都有事外出未归,客爷你有事,请向我说就是!’那老者闻言嘿嘿一声冷笑道:‘好呀!白蝶娘子,果然是名不虚传,这一手够聪明,也够利害,老朽佩服极了。

’帐房先生一看情势,知道他也是为了那十九株龙参来的,正要开口说话。

那老者已然抢说道:‘十九株金龙参,希世奇宝,也难怪他要来个迅雷不及掩耳的做法了!’帐房先生知道他果真是为了那十九株金龙参而来,为避免麻烦,乃直言相告,道:‘十九株金龙参,确为敝局接下,但不幸在未走镖之前,就被人家劫去,还杀死敝局两名镖伙,那客人也被毁去双腿……’那老者似不相信帐房先生的话,未等他说完,忙截住怒喝道:‘谁信你这些连篇鬼话,我先毁了镖局,而后再追杀那贱妇,十九株金龙参为旷世珍宝,你家太爷志在必得……’语毕,嘿笑连连,掉头离去! 帐房先生,以为他的话,是危言耸听,至未全放在心里。

孰料,当天夜晚鸿运镖局果然惨遭回禄之灾,未及一个时辰,鸿运镖局三楼大厦,已成一片残砖碎瓦的废虚,惨不忍睹!帐房先生见他果真先毁镖局,自是会追杀总镖头,所以,带着小的乘快马连夜追赶,志在传警报信!谁知,等我们到米灵镇时,那老者也已赶到,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小的我尽展平生之学,与他拼斗!无奈,那老者武功高的出奇,动手未及两招,已将我的兵刃削掉,我手无寸铁,帐房先生更是力不能缚鸡,自然不是人家对手,是以,只好不敌逃走!谁知那老者,却尾随我们身后,就走在这里,冷不防老者突下毒手,帐房先生当场惨死,小的我也受伤不轻,要想回天,恐已乏术了……”周明说到此处,只听得蓝晓霞、郭昭民面色时青时白,变化不定,蓝剑虹易兰芝虽也气忿这老者的心狠手辣,但他们尚未知晓鸿运镖局是蓝晓霞廿年心血所奠下的基业,是以,忿怒情绪要比蓝、郭二人稍为和缓!且说郭昭民听完周明的话,那青白不定的面色上,一双神目光芒,有如两条寒电,直逼在周明面上,道:“周明,那老贼的姓名,你可知道么?”周明摇摇头,道:“自那老者来到镖局,直到追至此处杀死帐房先生,他就没有吐露过他的姓名,小的虽也两次问他,但老贼均一冷笑置之!”郭昭民寒铁似的一张脸上,两道剑眉深深一锁,道:“那么他的年龄、相貌、以及有无特征,你可多少尚记得一点么?”周明沉思半晌,点点头道:“那老贼年若七旬以上,身材瘦小,长像极为丑陋,左面颊上……”周明的话,正说至此,蓦然嗖的一声,月光下,只见寒光电闪,一支响箭,由左峰腰上一块大石后射出,直向周明咽喉处射到……。

飞刀圣手,眼明手快,右手陡的一抄,接住射来的一支响箭!哪知他正圆瞪虎目,注视握在手中的响箭时,第二支响箭,挟金风破空之声,已然袭到,疾快迅捷,似超过第一支响箭数倍,既是飞刀圣手眼明手快,也无法先丢了手中之箭,再去抄接第二支利箭!。

陡闻周明一声凄厉惨叫,郭昭民低头看时,只见一支响箭,正射中周明的咽喉,入喉管若三寸左右,鲜血有如喷泉,直往外射……。

郭昭民情急生智,赶忙双手握住周晨两只肩膀,厉声急道:“周明,那老贼左面颊上有……有什么……快说……”周明双目已呆,气息咽咽,挣扎着断续,道:“……有……有一条……一条三寸……长的……刀……疤……”说完话,全身蓦的一阵抽搐,一阵股紫血,从口中喷出,就此死去! 飞刀圣手将周明的尸体,平放在雪地上,一挺身面对山峰,大声怒喝道:“是哪道朋友,不敢现眼露像,暗放冷箭,也算得上是江湖好汉吗?”话声一落。

只听到那峰腰大石后面,一声呵呵大笑,音若沉雷,震峰摇晃!

  蓝晓霞、郭昭民、蓝剑虹、易兰芝四人,均为这震天笑声,吓得打了一个寒颤……。

笑声一落,峰腰大石后面,跃出一个身高丈许,躯宽如山的巨汉,手执牛角巨弓,腰插雕翎长箭,飘风般由那峭壁问急纵下来……。

蓝剑虹、易兰芝一见这山怪似的巨人,不禁全都惊愕得圆瞪秀目,尤其是易兰芝,全身似在微微颤抖。

蓝晓霞虽心中也害怕已极,但她不得不沉住气,轻声问郭昭民道:“来人轻功提纵术,异常高明,且体型巨大无比,你可认识这个人吗?”飞刀圣手还未及答话,巨人已从百丈峭壁间纵落地上,向蓝晓霞等走了过来……。

蓝晓霞等四人,一面暗运功力蓄势以待,一面藉明月光华,详细打量来人,只见他年约四十左右,面如重枣,浓眉如两座卧山,双日暴突,若两颗铜铃,鼻若立峰,口似血盘,长发三尺,散乱披在肩上,满嘴乱须,形同棕刷,这样的严寒雪天,除下身用一块红布围着之外,全身赤露,雄武威猛,世无其匹!巨人走的虽甚快速,但神色都很从容,距离蓝晓霞等人,若七八步远近时停住,一对铜铃似的大眼睛,射着炯炯神光,先向四人一扫,拱拱手嘿嘿一笑,道:“哪一位是鸿运镖局的蓝总镖头?”飞刀圣手一跨步,想上前答话,白蝶娘子赶忙伸手一把拦住!自己走上两步,福了福,答道:“妾身正是蓝晓霞,请恕我眼拙,不认你朋友是哪道的英雄!”蓝晓霞嘴里虽在说话,心里却直打寒颤见这巨人的长像,确令人心惊魄动……。

巨人听完蓝晓霞的话,纵声哈哈一笑,音若连声巨雷,摇地震天,只惊得蓝晓霞连连退后几步!巨人一阵笑过,道:“我们从未见过面,自然都不认识,不过,你白蝶娘子的大名,我是久仰了!”蓝晓霞又是一惊,心想,看这人形像,定是终年长生在荒山深林中,他怎么也会知道我的名头!想至此,不自觉的脱口答道:“半生飘泊江湖,浪得虚名而已,蒙英雄抬举了!”巨人听蓝晓霞讲话很是客气,也堆了和笑道:“蓝总镖头一代女杰,大名响遍大江南北刚才响箭击毙贵局镖伙,事出无奈,尚祈总镖头海涵一二。

”蓝晓霞听他这几句话,说得虽然彬彬有礼,但响箭射毙周明,乃是出于无奈,这句话颇令人费解,这样一来,更是难以猜出对方的来路……。

她沉吟一阵,道:“蒙英雄一再夸奖,妾身渐愧已极,不知英雄是否可将尊姓大名见告,响箭射死敝局镖伙……”蓝晓霞的话未说完,巨人忙呵呵一笑,接住道:“在下姓张,草字啸天,因我身材高大,像貌丑恶,加以二十岁以前的一段岁月埋首湘西黑湖山学艺,技成下山后武林朋过友送我一个绰号叫‘黑湖山怪’,因我在江湖上藉藉无名,也许你蓝总镖头从未听人说过,不过,家师黑湖山赤发魔女,总镖头大概有个耳闻!”他这席话确实震惊了蓝晓霞、郭昭民二人,蓝剑虹、易兰芝虽也听到恩师悟玄子谈到过黑湖山赤发魔女,但知之不详。

且说蓝晓霞、郭昭民一听张啸天是湘西黑湖山赤发魔女的弟子,不禁顿时回溯卅年前的一件事情!卅年前黑湖山赤发魔女骆香玲,仗着一身奇高难测的武功,纵横江湖,杀人无算黑白两道中人,无不闻名丧胆,她杀人方法,异常残酷,为古今武林中仅见。

据说,凡是与她作对的人,被她撞着,不是先断去人的四肢,就是先把人的两双眼睛挖掉,让人受尽疼苦,然后再慢慢死去,是以,当时武林中,有不少的成名武师,侠客都惨死在她的手中。

不过,关于赤发魔女骆香玲的身世来历,武林中就但传说不一啦,有人说是来至关外一位异人的女弟子,她师父被仇家暗害后留下骆香玲,到处飘零,誓替师父报仇,这仇究竟报了没有,也无人知晓,后来年老即隐居在湘西黑湖山。

又有人说骆香玲是一位宦官的爱女,幼时长得秀丽绝伦,不幸失意情场,在怀着满腔幽恨的情绪之下,离家出走,至一深山大泽之中,突遇一位异人,传授了她一身超凡绝俗的本领,技成后,她首先找到那位抛弃她的人,将他全家杀了,但她并未因此扫去心中怨恨,是以,养成她对人对事,没存着半点恻隐仁慈之心的个性……。

这些都是卅年前的事情,蓝晓霞、郭昭民当时都是刚入师门的小孩,只不过是从前辈口中听到,再说言传不一,是真是假也不得而知,不过赤发魔女骆香玲心狠手辣,却是千真万确的事情……。

且说蓝、郭二人,将往事回忆了一阵,既知张啸天是赤发魔女的弟子,这就更加不敢大意了!蓝晓霞赶忙又福了一福,笑道:“原来英雄是骆老前辈的高足,这就难怪轻功造诣,超人一等了,真是失敬!”白蝶娘子这几句话,原是心存畏意,不得不恭维他一番。

谁知黑湖山怪张啸天,却听得紫面一红,苦笑道:“先师虽武学超群,但名声不正,蒙羞后辈,我张啸天为了要替亡师洗雪前污,故廿几年江湖闯荡,虽性情暴躁粗野,但生平疾恶如仇,自问心地善良,从未作过逆天违心的事情,就是刚才响箭射毙贵镖伙,也是出于一番好意!”话说至此突顿,双目射神,望着飞刀圣手扬眉一笑。

张啸天这席话,听得蓝、郭二人全不禁愕然,随之蓝晓霞装得很惊愕的说道:“怎么!令师尊骆老前辈已经仙逝了么?”张啸天神色惨然的点点头,答道:“先师性好狂杀,十年前我正行侠中原,她老人家却独自去到关外,在关外未及一年,行动愈来愈加狂妄,直闹得天翻地覆,关外武林道中,只要一提起赤发魔女四个字,无不退避三舍,望风而逃!这才惹起一位归隐已久的奇人怒火,不惜重入江湖,独挽狂澜,柬约先师比武栖鹤山,那一场激战,除那位老前辈和先师本人之外,再无第三者见到。

比武完后,关外武林中随起了一片谣传,说赤发魔女骆香玲,已被一位归隐已久,重入江湖的异人击毙栖鹤山!我闻信之下,哀痛欲绝,只身一弓,迳奔关外栖鹤山,在山中一个月的搜查,并未见到先师遗尸,只在栖鹤山舍身谷中,找到了一条女人的左臂,若不是断臂掌心中有一颗黄豆大小的红痣,我尚不敢断定这双手臂就是恩师的。

既找不到先师遗体,我只好抱着她老人家的手臂痛哭了一阵,埋好手臂,然后又在关外飘泊了一年多,志在找寻那位异人,替师报仇。

哪知,一年余心血全然白费,不要说没有找到那位异人,就连人家的信息,也再未听到,在无可奈何之下,我又只好暂时将师仇搁下,回到中原!不过关外江湖言传家师已死在那位异人手中,我在栖鹤山月来搜查,仅拾到一条左臂,再未查出家师死去的痕迹,她老人家是否真的已死,直至今日在我的心里,仍是一个难解之迷,家师武功,堪称已臻化境,真会不敌而遭人击毙,我也难以置信。

不过,自那时起,家师果然销声敛迹,关里关外的江湖中再未听人提起过家师名头,却也是事实!”黑湖山怪话说完,禁不住一阵心鼻交酸,豆大的泪点,就像断线珍珠,簌簌落下……。

飞刀圣手郭昭民,见他神色如此黯然,加以他要知道黑湖山怪,何以要箭射周明的原委,忙上前抱拳一礼,慰道:“令师尊,武学超凡绝俗,江湖中所说,已死在那位异人手下,不过是一片谣传而已,不能信以为真,何况张兄自己对令师尊的死去是真是假,仍是一个难解之迷,是以,小弟愚见,与兄的看法无二,尚望张兄放宽胸怀,不要过份悲伤!真死假亡,将来总会知道。

”郭昭民说至此突顿,虎目射神,一掠僵直倒卧雪地上的周明,然后落到黑湖山怪的面上,继道:“周明乃是小弟手下的一名镖伙,追随我已有快十年,平日为人忠实可靠,何况他又身受重伤,命危旦夕,张兄刚才所说,响箭击毙周明,是番好意,但不知周明意欲为何?尚祈张兄明言赐告。

”张啸天抹泪苦笑道:“周明人虽好,但他为了要苟延残生,也不惜出卖你郭镖头啦!”飞刀圣手闻言一惊,正想说话,张啸天已跨步上前,伏身在周明尸体旁,一伸手在周明怀中取出一个白纸封套。

笑着对郭昭民继道:“假若周明将这函件转呈郭见,想你必定折阅?”飞刀圣手点点头,斜眼一瞥黑湖山怪手中持着的函件。

只见封套上一行草楷,有如龙飞凤舞的写着:“书上太原府鸿运镖局郭镖头昭民亲折”。

字迹生疏,郭昭民正在犯疑这修书人是谁?黑湖山怪张啸天,已然将那函件在郭昭民眼掠了掠说道:“郭兄不必犯疑,待小弟一试便知!”说完话,左手将射插在周明咽喉处的雕翎箭,倏的拔出,用中食两指一挟,陡闻啪的一声轻脆响声雕翎箭应声成为两断。

张啸天将二截断箭并齐握在右手,函件交左手,然后折开,再用右手中的断箭,像用竹筷挟东西似的,将封套内的一张淡黄信笺挟出,笑道:“郭兄,你若用手指扯出信笺,展笺阅读,你便会立死无疑!”张啸天在拔箭,折箭,用断箭去挟出信笺,已够蓝晓霞、郭昭民、蓝剑虹、易兰芝四人感觉到异怪,此时听他这样一说,更是直惊得瞪目矫舌,谁都不敢说什么,一时间沉静中,却有一种使人窒息的紧张。

黑湖山怪张啸天暴目圆瞪,双目似电,向众人一扫,然后目光注视着右手用断箭挟着的那张信笺,缓缓的将信笺,往卧死雪地上的周明身上一点!只见已气绝身忘周明全身肌肉,一阵急烈的抽搐,随之一团黑气,已漫延全身,再过片刻,周明的尸体似被烈火烧焦,皮开肉绽,枯黑奇臭,惨不忍睹!郭昭民等人见状,无不惊愕失色!张啸天用断箭钳起那张信笺,笑道:“这信笺上所写文字,是用奇烈巨毒液汁,调和在黑水中书成,不知底细的人,展书阅读,巨毒随即入体,毁身惨死!”飞刀圣手一看信笺字迹果然不见,面色惨白,但双目射着无限感激光芒,向黑湖山怪道:“救命宏恩,深若大海,张兄请受小弟一拜!”语毕,果然倒身下拜!张啸天呵阿一笑,笑声中双手扶起郭昭民道:“江湖上偶伸援手,事本平常,郭兄这样一来,倒反使小弟感愧有罪了!”郭昭民神色惨然的摇摇头,忽的把一双满蕴泪光的虎目抬起,注视张啸天,道:“小弟数十年江湖挺险,总以忠实待人,自问没有开罪过任何朋友?尤以近十二年来,除一心为鸿运镖局效劳之外,更未涉及过江湖中半点恩怨之事,今日竟有人下此辣手,想陷害小弟,此人为谁?实令人费解,张兄既临危援手,救了小弟一命,必知过中真像。

敢请赐道其详,则小弟更感激不尽矣!”张啸天微微一叹道:“一个时辰以前,小弟路过此地,忽见雪地上倒卧着两个人,一个僵直不动,也无声息,想必已是死去,另一人则在雪地上辗转呻吟,像是身负重伤,在他面前,却卓立着一位长发披肩瘦骨嶙峋的老者,穿着非俗非道看不出他是哪路人物,在和受伤者说话。

小弟情知有异,赶忙伏隐在就近矮松下窃听,果然听那瘦老儿道:我九阴毒爪卓天龙,就从不放过一个违背我意旨的人,十九株金龙参,为稀世珍宝,你卓太爷志在必得,不过,我与你们郭镖头,尚有一点不大不小的恩怨,我想顺便和他了结,所以,希望你能将这封涂有毒液的函件交给他,只要他能展书阅读,我的心愿即了。

”那老儿的话至此突顿,忽的呵呵一笑,又道:“卓太爷对你周明,所下的手法,虽然使你不能行动,但一时间却死不了,待我天亮时到此,若郭昭民陈尸在你的身侧,你的伤势只要服我一颗灵丹,何须片刻即可结口复原,否则……老者话未说完,陡的从怀中取出一个白色纸封交给周明,未见他挫腰屈膝,已然不见……”黑湖山怪张啸天的话至此略顿,郭昭民一听九阴毒爪卓天龙正想接口答话,尚未来的及开口。

张啸天又继道:“小弟虽未见过蓝总镖头及郭兄,但太原府鸿运镖局的名头廿年来却享誉了大江南北,是以,郭兄的大名,小弟也早已如雷震耳,所以,决心守候在此,临危响箭射死周明,使郭兄不至被人暗害…不过,那老儿与郭兄究竟有何恩怨小弟就不得而知了……。

”郭昭民神色凄切的摇摇头,道:“九阴毒爪卓天龙,小弟虽未见过其庐山真面,但有过耳闻,他十余年走遍天下深山大泽,采得八种奇毒异草,再调以赤炼蛇涎,将一双手掌浸在蛇涎毒草中,为时七八年,才炼成九阴毒爪,任何一个内功怎样精湛的人,只要被他的毒指点着,立时毁身就地无一幸免。

”话说至此略顿,紫面上一双神目一闪,继道:“不过,我郭某人与他,从无过节,他何以要下毒书来暗害我?此事颇令人费解……”就在这一段不短的时间中,蓝剑虹、易兰芝始终未启齿说话,蓝晓霞虽有时插插嘴,但也不过是三言两语。

眼看寅辰渐尽,天将破晓,据张啸天说九阴毒爪卓天龙,还要重来此地,蓝剑虹为了顾及乃母钉伤,身未复元的安全,到此时他再也无法矜持不得不说几句话了!随迈前两步,站在郭昭民、张啸天二人之间,向二人躬身一揖,飘逸一笑向郭昭民道:“据张壮士适才所言,九阴毒爪卓天龙,在天亮时尚要来此,一看究竟,家母身受罪子钉伤,身体尚未复原,不宜多动,小侄之意,欲立即起程送母亲回到米灵镇暂时安歇静养,并请郭叔叔伴伺。

然后小侄再邀张壮士、易师妹来到这儿,会会卓天龙,小侄虽自知技若黔驴,但为了替武林除害,镖伙报仇,除去郭叔叔你的强敌,死有何憾!”蓝剑虹的一席话,先是孝心感人,后却浩气凛然!郭昭民、张啸天、易兰芝闻言,无不顿生敬意!唯蓝晓霞却泪目视子,说道:“孩子!你的一番孝义,自是可嘉,不过,为娘的廿年苦心,走遍海角天涯,为的就是你,今日母子既得团圆,我不主张你再踏你爹爹覆辙,为江湖恩怨缠连,永无息止!”蓝剑虹被母亲这几句话,只感动得热泪分披,噗的一声拜倒雪地,道:“俗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何况黑海双怪,心黑手辣,若被他们探悉我母子尚在人间,焉有不作赶尽杀绝的打算,再说,孩儿下山,恩师命谕完成三愿,报父仇,寻娘亲,代师行道!是以,母亲一番爱子之心,孩儿只好暂时心领,俟大事完成,再封剑卸装,事亲致孝……。

”蓝晓霞见爱子心意坚决,只好点首幽幽一声长叹!叹声中,伸右手将蓝剑虹挽起。

这当儿黑湖山怪却瞪着一双暴目,射出炯炯神光逼着剑虹一张俊面,直至他说完话,蓝晓霞将他扶起,这外貌粗凶,而心地善良的山怪,才呵呵一笑,道:“总镖头福份不浅,原来令郎就是峨嵋悟玄子老前辈衣钵传人,难怪公子下山行道未久,已经震惊武林,江湖朋友无不敬仰!”蓝晓霞露齿一笑,道:“蒙壮士夸奖了,虹儿初历江湖,诸事不懂尚祈张壮士时加指点!”白蝶娘子在说话时,黑湖山怪却在暗自沉思,蓝剑虹果然有玉树临风之美,但传闻中的一身绝艺,几乎武林无敌,不知也是否也名符其实?他想至此,正好监晓霞的话说完,忙接口答道:“张啸天草莽粗野,怎当得起对蓝小侠指点二字,不过,小侠适才所说,先送你总缘又去米灵镇静养伤势,而后我们再来对付九阴毒爪卓天龙却是对的,天已发白,事不宜迟,我们这里就走吧!”陡闻一声沉喝道:“且慢!”声未落,蓝晓霞等人面前,未觉有丝毫异样,却多了一位老人!众人藉西沉明月破晓微光向来人一打量,不禁全都一惊!只见那老者,年约六旬,但须眉未白,满头青丝长若两尺,散披双肩,一张瘦骨嶙峋的马面,左颊上一块茶杯大小的疤痕,像是被毒液洒浇!鼠鼻鹰嘴,微闭双睛,以袭月白麻布大挂,下摆过膝三寸,右手握一根黑油油的三尺短鞭,看长相便形同厉鬼!这许久的仔细打量,飞刀圣手已然看出来者为谁,忙上前一步,拱手笑道:“阁下可是名喧遐尔的九阴毒爪卓兄吗?小弟郭昭民这相有礼了!”来人一声哈哈冷笑,其音刺耳沁骨!一阵笑过说道:“名震大江南北的飞刀圣手,尚记得我卓某,真是难得,廿年不见,想必别来无恙,尚记得廿年前贵州黔灵山被你柳叶飞刀所伤的那个人么?”郭昭民闻言双眉微皱,虎目稍瞪,廿年前的一段往事,立涌心头!那时候飞刀圣手年纪不到卅,别师行道,也不过六七年光景,一天行侠至贵州黔灵山,若晌午时候,突闻一阵娇凄呼救之声,由一片黑森林中传出!天性侠肝义胆的郭昭民,情知有异,循声奔去,只见林中满生奇藤异草的地上,一个年若约四十的汉子,正图非礼一位年轻樵妇……。

少妇衣服已被扯破,肌白如雪的酥胸玉腿,全露于外,饶是那壮汉力大如牛,然少妇仍在作困兽之争……。

这情形看在郭昭民的眼里,哪能忍受,窜前丈许,猛然一声断喝道:“光天化日之下,竟敢非礼妇女,好大的狗胆!”由于他疾忿焚心,也就未加考虑后果,话声中右手一物,寒光电泄!一把柳叶飞万,正插在那壮汉的左臂上。

那壮汉陡的挺起身子,右手按着受伤流血如注的左臂,双目若电,扫了郭昭民一眼,冷笑道:“蒙教训,敢请留下姓名!”郭昭民年壮气盛,不自觉的脱口说道:“郭某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如有不服,郭昭民随时候教!”郭昭民话说完,朗目圆睁,瞪着壮汉,那壮汉面无表情,只冷冷一笑,掉头就跑,身法奇快,瞬目不见!郭昭民陡的一惊,暗道:“不好!此人轻功不凡绝非樵夫猎人!”想至此,本要上前一问少妇原委,但见她衣不遮体,秀面含羞垂胸,似在落泪!郭昭民一见这等情景,也就不便上前,只好一声叹息,出了黑森林。

事隔廿年,早成过去,郭昭民也把这件事情忘得一干二净,谁会想到今天,名荡武林的魔头卓天龙,就是廿年前黑森林欲图非礼少妇的那壮汉!且说飞刀圣手郭昭民为了顾及到蓝晓霞的伤势未愈,不愿多惹麻烦,再说九阴毒爪卓天龙的武功如何?在江湖中早有耳闻!真的交上手,谁死谁手,很难预料。

是以,他忆完往事,赶忙拱手向卓天龙一揖,笑道:“原来廿年前在黔灵山巧遇的壮士,就是你卓兄,事隔廿年,早成过去,何况当时你我都有错,卓兄若真记前嫌,小老弟这相陪罪了。

”言毕,果然又是一个长揖。

九阴毒爪卓天龙哈哈一阵怪笑,道:“一刀恩赐,廿年来卓某人缕骨难忘,难道说就你这么几句轻描淡写的话,能了结的么!再说十九株金龙参,为稀世奇珍,想获得它的人,据我所知已赶来中原的,就数以百计,内中不乏高人,何况尚有两三位归隐已久,销声敛迹的异人,为了十九株金龙参,也不惜重入江湖……”话至此突顿,面上怒容也随之稍敛。

一张鹰嘴两角,挂上一丝微笑,继道:“若你能将十九株金龙参献出,那廿年前的一笔旧帐,也就算了,否则……”话说完一声长笑,笑声中面色又变的冷如寒铁。

飞刀圣手也是江湖上一条好汉,何况他天性刚强不屈,每遇事为人所逼,宁为玉碎决不瓦全!是以,他听完卓天龙这席过于狂妄的话,不由得一阵热血沸腾,面色随之一变,冷冷笑道:“十九株金龙参,原本为赣南三杰中的老大,龙凤双笔井振,化装为一商客托敝镖局押送,不料事机不密,货未启镖,即被贼人抢去,敝局损了两名镖伙,龙凤双笔自己双膝也遭强贼毁去,小弟等人,亦是为了这十九株金龙参,由太原追踪至此,没想到会巧遇卓兄。

不要说金龙参早已为强贼劫去,尚未追回,就是在小弟身边,物为人家所有,小弟也不敢妄自作主,献与卓兄,这点只好请卓兄原谅!” 郭昭民话说完,卓天龙面色乍变,双睛一凛,冷笑道:“这才真叫,敬酒不吃,吃罚酒。

”话到这儿突的一哼而住!一双细长怪目,射出两道异光,向站在飞刀圣手身左的黑湖山怪面上一扫,继道:“这位张壮士,一念仁慈,使你多活了几个时辰,这我等会还得感谢张壮士一番!”一句话激怒了黑湖山怪张啸天,只听他一声异喝,道:“人说你九阴毒爪,武功不弱,今日我张某人倒要来领教领教几招高学。

”话声中一按弓心横簧,一张牛角巨弓,噗的一声!弹得笔直,立即变成了一根丈余长鞭!只看的郭昭民等,不由得暗吃一惊!心想,一刃二用,为武林中少见奇形兵器!再看时黑湖山怪张啸天已一声暴吼,抖鞭一招“猛尼出水”横扫卓天龙上盘!九阴毒爪,果然名不虚传,只略一矮身,张啸天的丈余钢鞭,挟着一缕劲风,掠顶而过。

卓天龙让过长鞭,呵呵一笑,斥道:“黔驴之技,也敢自炫!还不替我滚出!” 话声中右手三尺软铜鞭,活若灵蛇,“迎风劈浪”猛向黑湖山怪前胸点来,势若电光火石,快速已极。

张啸天虽体形巨大,由于他出身赤发魔女门下,一身轻功,已至登峰造极之处。

见卓天龙的鞭势来得凌厉无以比伦,哪里稍敢疏忽,一点足,“金鲤穿波”向后倒退丈许。

哪知卓天龙的身法更为快捷,张啸天后退之时,已觉一团月白人影,黏衣跟随!接着鞭光掠前胸而过,只觉一种逼人寒气,直透顶门,几伤鞭下。

黑湖山怪张啸天,自出世以来,未曾吃过这种苦头,狂怒已极!陡闻他一声狂吼!音若暴雷,只震得群山摇晃!吼声未落,一抖丈余钢鞭,狠命扫来,展开廿年苦学火候,长鞭挟着透骨寒风,晃如万千怪蟒翻身,一味的朝着九阴毒爪猛攻急扫!他这一发狂,又见兵刃来的沉重,使卓天龙的确暗吃一惊,也就不敢用短鞭硬接,立展绝技,三尺钢鞭,上下飞翔,翻翻滚滚,宛如月魄精光,丈余内冷风袭人,侵肌透骨!两人全辣辣手频施,听看得郭昭民、蓝晓霞二人惊心动魄,蓝剑虹、易兰芝师兄妹,都浅笑频频……。

十余招后,黑湖山怪用尽精奇招术,均为九阴毒爪从容化解,一颗大头虚上汗珠如豆,这才知道,卓天龙的武功确于武林中传言,天下无敌!张啸天又勉强苦撑了三五回合,卓人龙似已感不耐烦,霎的一变招,三尺短鞭猛攻急点,着着逼进,鞭光吞吐落起一片锐气寒光!这样一来,直逼的黑湖山怪张啸天一阵手忙脚乱,一次鞭光掠顶飞过,仅差寸许,没有扫中,吓得张啸天冒出一身冷汗!暗想,自己虽有一手连株毒药弩,及劲力无匹的劈空掌,但目光被那绕身鞭光所缠,不要说想施展暗器,或劈出掌力,已不可能,就是略一分心失神,就要立时送命鞭下!黑湖山怪张啸天,闯荡江湖廿余年,吃到这种进退两难的苦头,还真是第一次,再加上他性暴如火,气得他不但冷汗如珠,且全身颤抖,暴吼不止!又过了三五回合,张啸天觉得面门处,冷风寒光,往来飞舞,渐渐感到眼前似有万干条银蛇乱窜,无从招架,眼见一位身长丈余的武林巨人,就要丧命鞭下……。

陡闻一声沉喝,道:“廿年前飞刀赶走色徒,拯救那少妇的是我郭昭民,卓天龙你自信能报得了廿年前一刀之仇,你尽管冲着我郭某人来好了,又何必与张壮士过不去!”话声一落,一抖七节虎尾鞭,猛向九阴毒爪卓天龙扑去!身形前扑未及两步,骤觉一股劲力,横拦去路,随之听到一声朗喝道:“杀鸡焉用牛力,郭叔叔请暂息怒,让小侄来收拾这名震武林的魔头!”郭昭民、蓝晓霞闻这朗喝之声,知道是蓝剑虹,不禁同时一愕!哪知蓝小侠的话声一落,长剑疾闪,直是飞虹,猛点卓天龙右腕“阳池穴”。

变生俄倾,加以蓝剑虹的身法奇快,九阴毒爪乍觉右手腕寒风一缕,已然袭到,不避身形,就得要断腕丢鞭,老魔头阴滑成性,滑左脚,向左边一闪,让过绝招,黑湖山怪张啸天,也就因此而免作九阴毒爪鞭下之鬼……。

卓天龙立身五尺以外,凛怒目向蓝天虹一扫,斥道:“你卓太爷鞭下,不毙无名之鬼小狗快报万儿及你师门派别!”卓天龙这两句话,问的颇为不智,显然他吃蓝小侠一剑救了黑湖山怪,内心正在畏惧剑虹身手不凡,故而要问明他的师门派别,看是何人门下。

峨嵋及当今武林正宗主派之一,本来蓝剑虹可以告诉他,但他既已窥破老贼心意,顿生戏弄之心,朗声一阵冷笑道:“小爷的上姓高名,及师门派别么?你还不配问,我也不会告诉你,不过,听说你一百廿八转袭魂鞭,及九阴毒爪,武林无敌,所以,特来讨教几手绝学,看与江湖中言传,是否名符其实!”名家交手,一招便知,九阴毒爪卓天龙,吃蓝剑虹一剑险遭削腕,心里已然察觉蓝小侠,来历不凡,不施展自己绝学,万难制敌!一听蓝剑虹要自己施出一百廿八转袭魂鞭及九阴毒爪,正中下怀!但亦不禁暗自一惊!陡的仰面呵可冷笑,道:“既然你要讨死,那就不要怪你卓太爷将你枭首当地了!”语毕,右手紧握袭魂鞭,把鞭尖指对蓝剑虹,力贯腕处,腕动短鞭旋转,初时旋转缓缓,卅圈一过旋转渐速,疾快时,但觉寒风缕缕发出嘘嘘怪声,两丈内冷气袭人,若至八十转左右,蓝剑虹已是全身冷汗淋漓,且觉有一股无比劲力,紧扣自己心弦,愈扣愈紧,心将暴裂,随觉场内沙石乱飞,凄迷一片……。

蓝剑虹幼时误饮千年神果金龙参,又经一代奇人悟玄子十余年培育,无谕武功剑术,均臻炉火纯清,尤对伐毛,洗髓,练神还虚的上乘工夫,化气合神的武家玄境,更是奥秘全参!他见九阴毒爪卓天龙的一百廿八转袭魂鞭,果然神奇狠毒,自是不敢大意,立展师门所学的义蕴深奥之玄门神功。

定气凝神,练神还虚,使心虚如缥缈晴空,默然无物……。

一边运功行掌,左掌护胸,右掌平推缓出……。

卓天龙袭魂魔鞭,旋转至一百廿八次,蓦闻老贼一声震天怒吼!身形也随怒吼跃扑五尺!蓝天虹心知已至生死关头,陡的一声暴吼!劈灵掌脱手而出。

这一掌蓝小侠用尽全身真力,掌力,快如迅风扫击!只闻蓬的一声如击败革,随之听到九阴毒爪卓天龙闷哼一声!蓝剑虹注神看时,只见卓天龙已离自己两丈开外,双目圆睁,面色惨白,黄豆大小的冷汗珠,一颗接一颗由顶门簌簌下落,手中的袭魂魔鞭,也不知去向……。

原来九阴毒爪卓天龙,不但一双毒爪震袭江湖,一根三尺袭魂魔鞭,也是人闻丧胆。

数十年江湖,死在他一百廿八转袭魂鞭下的武林高手,已不计其数,这些事情蓝天虹在峨嵋学艺时,悟玄子已略已提及,是以,蓝剑虹一和卓天龙交上手,就直言要他施出平身绝学,一百廿八转袭魂鞭法,和九阴毒爪。

卓天龙数十年江湖会过高人不少,经验何等丰富,蓝剑虹仅出手一招,已然察觉蓝小侠虽年纪轻轻,武功却是不凡,故对小侠的意见也就欣然接纳。

谁知,袭魂魔鞭,转自八十次左右,见蓝剑虹只是冷汗如珠,脸色未变,心知不妙,所以,鞭至一百廿八转时,不得不尽展平生所学,鞭吐功力,猛向蓝剑虹刷去,以图挽救劫运!他这一鞭用尽了全身力道,哪料蓝小侠也正临危劈出劈灵掌,与卓天龙的袭魂鞭撞个正着。

卓天龙只觉得蓝剑虹的掌力,有如棉中裹钢,迅猛无匹,哪敢大意,正欲闪身,惜已晚一步,陡觉右臂吃了一道劲力一弹,三尺袭魂魔鞭,脱手而出,随着篷然之声,胸前着着实实挨了一学!人随劈灵掌力例退丈许,若非老魔头功力精湛,恐已被震得口吐鲜血,陈尸就地了。

  第四回  一笑现双妹  荒山私语  狂啸见枭雄  旅邸奇能

  且说卓天龙被蓝剑虹劈灵掌击中,虽无生命之危,但内伤够重,怒目奇张,瞪了蓝剑虹一阵,正欲伸出其黑如漆、干枯有若鸡爪的九阴毒爪来抓袭剑虹。

突然腹内五脏六腑一阵翻腾,似要涌出口腔,身子也随着摇遥欲倒!他情知自己受伤已重,想要以九阴毒爪制对方于死地,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老魔头心下一寒,赶忙运气护伤,强自镇定,阴恻恻一阵长笑道:“小狗,你虽不敢明言师门派别,你卓太爷岂能不知,峨嵋劈灵掌,独步江湖,果然名不虚传,为雪这一掌之仇,太爷留住残身,后会有期!”语毕,晃身抓起飞落丈外的袭魂软鞭,随之身形暴起,凌空虚渡,带一声凄厉长啸,腾起三丈高下,然后在一株五丈开外的矮松上一落,身形一晃,转瞬不见。

蓝剑虹对卓天龙临去时说的几句话,颇感困惑,心想,这老魔头他怎么会知道我是峨嵋门中弟子?而且还识破了师门绝学劈灵掌?想至此,不自觉的剑眉微锁,朗目低垂!易兰芝与蓝剑虹,同门共学十有余年,何况她一颗芳心随时随地都萦绕在剑虹身上,所以小妮子对这位心爱的师兄之个性,了解的最为透彻!她一见剑虹神色黯然,忙细步上前,秀目含情脉脉,注视剑虹浅笑道:“老魔头久历江湖,劈发掌柔中裹钢,沉伤后发,乃师门独步武林绝技之一,他哪里还会不知道的呢?其实,像卓天龙这佯的武功,又有什么可忧的呢?快别难过啦!”易兰芝说完话,蓝剑虹足足过了一刻工夫,才睁大眼睛,望着易兰芝摇摇头,叹道:“前面几句话,师妹你倒是说对了,但卓天龙武功,你却对他估计过低,想不到我下山不久,愿未全成,却树下了大敌强仇!不过,事已至此,夫复何言!”说话中,师兄妹俩已走近蓝晓霞身边,蓝剑虹倒身下拜,凄然说道:“孩儿轻举妄动,树下强仇将来恐要连累母亲……”蓝晓霞未等爱子的话说完,忙伸手扶起剑虹,截住他的话,道:“诛暴除强,本为侠义中人份内之事,我儿颇有父风,余心甚慰,至于我么?孩子,你尽管放心,一切我会自己照顾!”

  白蝶娘子话说完,郭昭民接口笑道:“红日出山数丈,我们不宜久留此时,有话我看还是到了米灵镇再说吧……”蓝晓霞微笑点头,蓝剑虹正要哈腰背负母亲,黑湖山怪张啸天,一个如山身躯,倏然扑通跪倒剑虹跟前,急道:“啸天临危,蒙公子援手,恩同再造,若蒙不弃,草莽匹夫,愿侍左右,执鞭堕蹬,一方面略报救命宏恩,一方面也好讨教绝学,万请悯情俯诺。

”蓝剑虹赶忙躬身还拜,双手相扶道:“蒙张壮士雅爱,小弟铭感莫及,何况郭叔叔若非壮士响箭射毙周明,恐已遭贼人毒计所害,我等正应感谢壮士才对,不过,小弟初出茅芦,学艺未精,岂敢辱承尊命?红花白藕,本是一家,从此交个朋友,倒是可以。

”张啸天忙道:“如此高攀!”话声中,又是一礼,随着向蓝晓霞、郭昭民、易兰芝各人一揖。

张啸天武力不凡,且廿余年江湖,经验不少,蓝剑虹若得他随时照顾,蓝晓霞、郭昭民自是欢喜,是以,双双还礼中,郭昭民笑道:“小弟蒙兄拯救,已感激不尽今后蓝公子又要劳兄照顾,小弟与蓝总镖头,则更感兄大德矣!”黑湖山怪,哈哈一笑,道:“若非公子援手,小弟早已成了九阴毒爪,鞭下之鬼,郭镖头若这样说来,岂不折煞小弟了么!”话说完,蓝晓霞、郭昭民、蓝剑虹同时呵呵一笑……。

只有易兰芝,却厥起小嘴,秀目流波,横瞪了蓝剑虹一眼,似在埋怨剑虹,不该收留张啸天,随侍左右……。

本来嘛,师兄妹俩,情投意合,并剑江湖,一切言行嘻笑,都可以肆无忌惮,如今,有了张啸天插足其间,任何事情都得隐讳三分,何况黑湖山怪那如山身躯,粗丑面貌,都会使如花似玉的易兰芝,视之倒胃!这也就难怪她要噘嘴瞪眼了!江湖中人,一言九鼎,蓝天虹既已言出于口,自是难以收回,虽然已察出师妹对这事有些不满,但要他毁去已应之诺,自然是事不可能!蓝剑虹只好以一双惹人美目,深情的凝注易兰芝一阵,似在以目说话道:“师妹……愚兄已言出于口,难以翻悔,还望你海涵,不要生气才好……”十余年来,二人心语目传,是常有的事情,易兰芝被剑虹这阵惹火目光一逼,只好微微的点了两下头,别过面去。

蓝剑虹见师妹已点首默许,这才一荡微笑,哈腰背着母亲,又吩咐张啸天将鸿运镖局帐房先生及镖伙周明的尸体埋葬后,速赶来米灵镇兴隆客栈,自己背着娘亲,与郭昭民、易兰芝先走一步!此去米灵镇,原本就只有六七里路程,何况几个人又是急步行进,是以,不到顿饭工夫,已到了米灵镇,直奔兴隆客栈。

店伙计见昨夜住店的两位客人,留银弃马,不辞而去,今日又忽然重返,而且这女人似已受伤,由一位年轻俊美的公子背负着,公子后面,还跟着一位娇美少女,自是有些不解。

但见他们都是武林中人,又不敢多问,只好闷在心里,妥为伺候。

四人进店不到一个时辰,蓝剑虹突闻街上起了一阵骚动,赶忙跑出一看,只见黑湖山怪张啸天,左臂血流如注,匆匆往兴隆客栈奔来,张啸天身后,跟着一大群小孩,他们都以奇异的目光,瞪着这位身高丈余手臂负伤的巨人……。

张哺天一到兴隆客栈门口,蓝剑虹赶忙迎上急道:“啸天!你怎么啦!”张啸手双目蕴泪,说声:“公子!事生巨变,此地不宜说话,进去再讲吧!”蓝剑虹疑目一扫张啸天,点点头,转身将黑湖山怪领入客栈后院。

郭昭民、蓝晓霞、易兰芝一见张啸天臂受重伤,也全都愕然!蓝剑虹赶忙从怀中取出百步还生丹一粒,交与张啸天服下,命他尽速说出事变经过,这当儿郭昭民也在用布为张啸天缚伤。

灵丹下腹,张啸天顿觉巨痛稍轻,凄然一声长叹道:“小的力弱技薄,险误公子大事,我将事情经过说出来,尚望公子能立作决定,以对强敌!”张啸天这几句话,听得蓝剑虹等人,全呆睁双目,怔怔地望着他,片刻剑虹才点点头,说声:“你快讲吧!”黑湖山怪右手抚了一下左臂的伤口,在一张木椅上坐下,叹口气说出下面经过。

原来蓝剑虹等人走后不久,张啸天已将周明及帐房先生尸体埋毙妥当,正要离去。

突闻远处发出一阵娇笑之声,音虽有如银盘走珠,悦耳已极,但细听之下,觉得笑声中隐含着一种袭人魂魄的劲力。

张啸天心知来了武林高人,为避免替蓝剑虹等人找麻烦,赶忙伏身地下,想避过来人。

不料,他刚伏下身去,离自己不过三丈处的矮松林中,一前一后走来两位妙龄少女。

走在前面的,年华双十,生得面若桃花,惊人灵秀,一双如春山含翠的柳眉下,刻着一对秀美的明眸,灿烂有若晨空明星,玉管鼻,樱桃嘴,配合得像一朵美丽芬芳的娇花。

一身白缎劲装,紧束着丰润玉体,一袭白缎满绣紫燕的扫脚跟的凤褛,被山风拂起,显示出全身如峰峦起伏的无比曲线,腰挎镖囊,背插长剑,风姿秀逸已极……。

后面一个年纪只有十六七岁,穿劲装背长剑,长的虽不于前面的秀美,但面貌颇甜,且已婷婷秀发,体态婀娜,目活眉灵,使人望而就知道是位稚气未脱的淘气姑娘!张啸天正在疑惑二女的来路,二女已绕林来至自己跟前,相距伏身所在,不过丈许。

突闻后面那少女,笑道:“姑娘,这一气又赶了不少的路程,虽有太阳照顶但地下积雪盈尺,天气奇寒,加以腹中又有些饥饿了,我看还是暂时歇息一会,吃些干粮再说吧!”那秀美少女,妩媚笑道:“你这丫头呀!就只会贪吃,要歇息,就在这里坐会吧!”话声中,人已在一株矮松下雪地里坐下,又一荡浅笑继道:“小红,你看我们离崆峒,转眼月余,恩师的金沙夺魂八掌,算起来也该是功行圆满的时候了,真亏他老人家,那大把年纪,躲在石洞里,一住就是八个月不准任何人入见,这次不是我娘催我回来,我还真想在开封多住一个时期,等师父出了洞去接我,我才回来,也好气气他老人家。

”少女说完话,那叫小红的接道:“姑娘可不要这样说,大观主可说是最疼爱你这个关门弟子了,我听二观主说过,你才一岁不到的时候,大观主就把你带来崆峒山,亲自教养,廿年岁月。

他老人家不知费了多少心血,才使你练成一身超凡绝技,六年前还特别派人下山,替你找个丫头,专门伺候你,也是我李小红有这份福气,被选中来崆峒伺候你姑娘。

”“大观主对你这位关门弟子,真是视若己出之掌上明珠,不要说别的,就拿我李小红来说吧,大观还不是看在姑娘你的面上,没把我当外人看,六易寒暑,我小红也学了不少本领。

”“再说,大观主在观后石洞中潜心苦练金沙夺魂八掌的主因,你姑娘也不是不知道,这是一种纯阳工夫,最忌女孩家接近,所以,除每隔三天,命二观主入洞一次,送点酒饭之外,不准任何人进去,我想,这也是他老人家不得已,才这样做。

”“你不记得去年你回开封省亲,仅半月未归,大观主就亲往把你接回来,只怕荒废了你的武功,尤其你说的话,他老人家总是百依百顺,不忍拂你心意,你们同门师兄妹三人,那俩位师兄与你相比,那真是差得太远啦,你要再说大观主不疼你,姑娘你可真是横着心儿说话了,连我小红都抱不平。

”小丫头说话时,早已从行囊中拿出干粮,与少女并肩坐着分食。

 小红说完话,少女一边吃着干粮,一边扬柳眉一荡媚笑接道:“我不过说句气话罢了,没想你这丫头却说了这许多。

”话至此略顿,一对黑白分明的眸子,在长睫毛中,灵活的转了几转,忽现泪光,继道:“说真的,这八个月未见他老人家的慈颜,可真把我想坏了,我几次想入石洞去探望他老人家,都被二师叔挡住,说是怕我破坏了他老人家的苦功,只好败兴而返,唉……这真是近在咫尺,如隔万水千山,我几次偷偷落泪,小红,你哪里知道啊……”说到此处,少女似有一种忧伤隐情,不能再忍,停住干粮不食,一声惨然长叹,落下几颗泪珠儿,继道:“自从我父亲,廿年前遭人杀死之后,恩师对我们母女,可说是爱护的无微不至,几次我请命欲报父仇,均被师父劝止。

”“但有时候也使我觉得异常奇怪,每次到开封去接我,一见我母亲,总是神色异于寻常,从不和我母亲说一句话,也许是因我母亲又聋又哑的关系吧!”“再说他老人家有这样一身惊人本领,自己又是崆峒一代掌门,分布在江湖中的门人弟子,不计其数,那又为什么不代我报了杀父之仇?我真怕再过几年,仇人死了,我作女儿的不能手刃亲仇,不但落个不孝之名,旦我紫飞燕沈静容,也空负这身苦学了。

”婢女小红听完紫飞燕沈静容的这席话,也不禁目蕴同情泪光,道:“姑娘,我李小红追随你六年,就从未听你谈起过身世之事,今日一听之下,也不禁使我心鼻交酸,不过,你可知道,杀害你父亲的仇家是谁么?你母亲又怎么会聋哑的?”俏了头这两句话,问得沈静容,秀眉一锁,明眸中又落下几颗泪珠,叹道:“杀父仇人是谁?我曾问过恩师多次,但他老人家总是说,我年纪尚轻未到报雪父仇的时候,现在不必多问,而且我每次回到开封,娘一见到我,总是老泪纵横,似有什么话要告诉我,无奈,她老人家有话不能言,想起来真使人痛心极了。

”沈静容话至此突顿,从怀中取出一块白色绢帕,擦了擦泪水,又道:“娘怎样聋哑的,娘不能说,师父也没有告诉过我,我也就不知道,不过,听钱莫春说,现今武林中出现了一种天地间仅的奇物金龙参,功能起死回生,返老还童,医治我娘的聋哑疾,自是也能有效,所以我有心想获得此果替娘医疾,略尽孝心。

”李小红闻言,柳眉微皱,道:“钱莫春,是不是那十五年前投附崆峒的黑海双怪,钱氏兄弟之一……。

”沈静容点点头,道:“正是钱老大。

”李小红打鼻子眼里轻哼了一声!一噘小嘴,道:“此人獐头鼠目,险毒已极,他的话恐不能全信。

姑娘!难道说我们这次下山,你就是听了他的话吗?”沈静容摇摇头,道:“十九株天地间灵气孕育而成的灵果金龙参,出现武林未及一月,业已轰动天下奇人异士,无不欲夺为己有,师父虽潜洞苦修,但早已有人将这消息传报了他老人家,师叔已奉恩师旨谕,用飞鸽传令本派散布江湖中的首脑人物,要他们尽全力劫得神果。

珍为崆峒派镇山之宝。

青阳峰紫霞观中,也派出了不少高手,我就是奉师叔命渝,督导观中高手,主持劫取金龙参的负责人,由于事关机密,在临行时我没有告诉你。

”李小红听得柳眉一飞,双睛直转,惊笑道:“姑娘,使命重大,切不能有所疏忽,如果金龙参果真为姑娘所获,那么伯母之聋哑老疾,亦可有望了医治!”沈静容与李小红,在名份上,虽有主仆之分,但两人情同姊妹,无话不谈,是以,小丫头在静容面前,也就肆无忌惮了,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无论是静容的什么人,在情理之内,她高兴怎样称呼,就怎样称呼,静容从不晓以颜色。

所以,小红话说完,静容不住的点头微笑道:“若不是为了想顺便以神果医治我娘的病,我也就不会答应这艰险差事啦!”话至此略顿,秀目往四周一扫,继道:“钱英春私下告诉我,半月前十九株金龙参已为他在太原府鸿运镖局劫得,但半途中又为一武功奇高的俊俏少年抢去。

但这少年是不是目前江湖中言传的那位武学超群、侠肝义胆、俊美有若瑶池仙品的灵秀少年,就不得而知了!”李小红见沈静容说到这秀美少年时,面透红霞,禁不住噗哧一笑!沈静容见她笑得奇突,这才想到自己言行过于露骨,只好把粉面一沉,喝声:“你笑什么?”这脸色,真还是李小红追随沈静容六年来,第一次见到,小丫头见姑娘真的发了脾气,也就不敢再过于放肆,只是把头一垂,不再理采静容!这样一来,倒反使静容不知如何是好!过了半晌,还是静容先开口一声啊哟……道:“这样你就生气啦……”小丫头鬼怪刁钻,听姑娘这样一说,忙偏偏头,道:“我笑都不能笑,还敢生你的气吗?只是我告诉你一件事,但被你这一凶,我竟忘记而说不出来了!”沈静容听得一怔,忙笑道:“鬼丫头,你刁什么!有话快快说吧!”李小红目露俏光,向静容一扫道:“这可是姑娘你要我说的,可不能再凶我啦!”小妮子真够刁顽,话至此突顿,一双秀目逼着静容,似在等待她的答复。

沈静容无可奈何,只好点点头!李小红这才一浮娇笑,道:“姑娘,你只知道武林中出了这么一位美少年,我可知道的比你详细,他的姓名、年龄、出身我全知道!”沈静容哦了一声!道:“你既知道,何不说出,也好使我们对金龙参的事情,有些眉目。

  李小红格格一笑,道:“姑娘,真是为了金龙参吗?”沈静容装得很郑重的点点头。

李小红露齿一笑,道:“他姓蓝、名剑虹,今年至多不过廿岁,出身峨嵋派悟玄子门下,不但武功绝伦,而且人也的确灵秀英俊得盖世无双,听说这十九株金龙参与他有很深的渊源,若要获得灵果,必需要找到此人……。

”俏丫头这席话,只听得沈静容芳心怦怦,但她却仍旧装得满面正经,一声轻叹,道:“这样说来,从钱英春手中抢去金龙参的少年,必定就是他了,但茫茫人海,又到哪里去找呢?不过,为了替娘医那长年老疾,我一定要找到他,好在师父已经令谕散布江湖中本派门人,不难得到他的信息,何况紫霞观的高手,现在云集在此去不远的米灵镇上,只要我令谕一下,这些人就是碰破了头皮,也得替我把这人找到。

”沈静容的话,只听得伏身地上的张啸天大吃一惊,心想,蓝公子等人,现在在米灵镇,若真被崆峒黑徒碰上,众寡悬殊,公子再有超凡武功,也难敌过他们,这如何是好。

想至此,他忘了强敌当前,再加上他性烈如火不自觉的失声一叹!黑湖山怪这一失声,早惊动了沈静容、李小红主仆二人!沈静容面色乍沉,一声娇叱:“何方鼠辈,竟敢窃听本姑娘的谈话……”话未住,玉腕一扬,嗤,嗤,两点寒星,向张啸天伏身处打去。

张啸天见对方出手既怒且急,哪敢怠慢,右手一扫面前一株矮松,听闻啪啪两响,两粒银莲子一线形,打入矮松树身,入木一寸左右,差点就要洞穿松树,静容的腕力由此可知。

张啸天见自己既已为敌人发现,自是无需再隐伏躲藏,立即一挺身从地上站了起来,一阵震天哈哈大笑……。

沈静容、李小红一见张啸天衣不遮体,且身材高大得吓人,虬须长发,面貌狰狞,以为他是鬼怪,只吓得双双向后退了两步。

张啸天见对方惧于自己的长像,哪肯放过这个机会,一按牛角弓中机簧,嗤的一声!牛角变成了一根丈余钢鞭,抖手一鞭,“腕底翻云”一片银光横扫过来……。

沈静容、李小红双双一伏身,鞭锋已掠顶而过,陡闻静容一声娇喝,道:“小红,快退下去,让我来收拾这怪物!”话声中忙翻手拔出背上背着的“紫羽剑”。

此时李小红虽被静容喝开,但张啸天却乘她拔剑刹那扬鞭迫了近来。

沈静容一急,娇躯一晃,跃进二三尺,手中长剑“樵夫指路”,一道寒光直取前胸,身形之快,出手之疾,全到好处。

黑湖山怪做梦也没想到,一个温婉秀丽的少女,竟有这等好身手,为势所迫,只好向后连退数步,避过静容利招……。

沈静容经崆峒派掌门人赤灵道人贾云亭廿年培育,无论武功剑术,均得老魔头的真传十之七八,堪称当今武林中一代女杰!且说张啸天连退数步,让过姑娘利剑,但静容哪肯就此放过他,一声怒叱道:“你人鬼不像,究系什么怪物,何以要窃听本姑娘谈话,快快说来,免为剑下亡魂……”话声中,右足尖微一点地,身似飘风,剑如长虹,又迫近了张啸天跟前。

黑湖山怪可真急了,猛然一声厉吼!音若巨雷,震得地动天惊,手中丈余钢鞭,也随着这声大吼,展开师门绝学“神龙三现”,鞭光如电,横断静容上盘,想把她逼退,再和她说话。

哪知静容武功已臻登峰造极之境,见张啸天出招奇快,势又迅猛,忙把娇躯微向后倒,一声冷笑,道:“来的好!”长鞭挟一缕寒风,在一张如花似玉的粉面上,一掠而过!沈静容虽避过张啸天利招,但心中也在惊愕他的武功不弱,腕力雄浑。

心在想,手中长剑一招“雁落平沙”银锋一闪,直取啸天“幽门穴”。

张啸天滑右足,身形向右斜闪,想避过绝招。

哪知,紫飞燕沈静容,一雁落平沙乃是虚招,剑尖距幽门穴,尚差两寸,随沉玉腕,招化“高祖斩蛇”,但闻一声厉吼!张啸天左臂,被长剑划条血口,长若五寸,血流如注,幸未伤及筋骨。

黑湖山怪,臂受重伤,哪里能耐,强忍巨痛,沉右腕一抖长鞭,“乌龙寻穴”鞭尾寒风电掣,向沈静容咽喉扫去。

眼见一位娇美如花的少女,就要丧命鞭下,猛闻一阵银铃似的娇笑,起自跟前,笑声中似挟有一种袭魂夺魄的无比劲力,直入啸天心腑,张啸天心里一寒,随之打了个冷禁!再看时,紫飞燕沈静容已娇立两丈开外,宝剑还鞘,偏头娇笑道:“微末之技,也敢妄炫,本姑娘暂饶你一命先去埋首苦习十年,再来与本姑娘较量,我一定随时候教!”语毕,转首向李小红一笑,道:“我们走吧……”话的余音未落,二女各施轻功绝技,但见纵跃如飞,衣袂飘舞,眨眼间已消失在矮松林中。

黑湖山怪张啸天,先被静容剑伤右臂,临去时又遭一顿奚落,自是将她恨入骨髓,本想追二女而去,一拼老命,但转念一想,蓝公子等人,正在米灵镇,二贼女此去,与公子等人安危至大,不如先赶往米灵镇,传警蓝公子,而后再看公子作何打算?再说自己虽在恩师赤发女魔门下苦学十余年,获得绝技一身,无奈江湖中,人上有人,自己和人家姑娘一比,实不能望其项背,就是追去,也是白送一死!想至此,赶忙一扣牛角巨鞭,斜背在背后,右手掌按着受伤左臂,加紧脚力,迳奔米灵镇兴隆客栈……。

黑湖山怪张啸天,把事情经过说完,只听得蓝剑虹等人,个个脸上变色,全瞪着一双呆目,相顾愕然……。

房间中一阵死样的沉寂!过了半晌,还是张啸天一声长叹道:“事急燃眉,说不定我们现在,全在崆峒贼党监视之中,公子!你应该出个主意才是呀!”蓝剑虹垂首沉思一阵,猛的一抬头说道:“我在峨嵋学艺时,恩师时常向自己提及,当今武林中,以崆峒派野心最勃,该派为求光大门户,大肆收罗弟子,凡稍具资质的男女,均收罗门下,传以武技,势及天下,掌门人赤灵道人贾云亭,更是潜修苦练,大有想和天下武林各派一争长短,独霸江湖之势!是以,门下弟子等人无恶不作,烧,杀,淫,劫视为家常。

据恩师说,由于崆峒掀起魔障,江湖中已隐伏杀机,数年之内,必会发生一场残酷劫难。

”蓝剑虹的话说至此突顿,走至蓝晓霞面前,双膝拜倒,继道:“廿年前杀害父亲的仇人,黑海双怪钱氏兄弟,十五年前就已投附崆峒,这消息孩子儿在师门学艺时,恩师早已向儿提示,崆峒党徒今天就是不为这十九株金龙参来找我,孩儿为了这血海深仇,也要撞至崆峒山去,找得黑海双怪手刃亲仇,把赤灵道人消灭,以匡扶武林劫运……”“不过,母亲!你老人家钉伤尚未痊愈,不宜多劳,孩儿意思,是想请郭叔叔伴护母亲,先闯太原,让孩儿领着师妹及啸天,迳赴崆峒,刃亲仇灭魔首追回金龙参,一来可慰父亲在泉下之灵,二来不负恩师期望!”在蓝剑虹说话时,白蝶娘子已双目噙泪,待小侠这席话说完,她似乎再已无法矜持,一包久噙热泪,夺眶而出,凄惋的叫声:“孩儿……”以下的话,似被一阵悲伤阻住,再也说不出来。

蓝剑虹见母亲,落泪如麻,哽咽难语,自是也心痛若割,泪洒胸前了!郭昭民、易兰芝、张啸天也都无不被这对母子的悲恸泣哭之情,引得目蕴泪水,夺眶欲出,顿刻间房间中缭绕着一层凄惨气氛……。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蓝晓霞才将爱子扶起,一声轻叹,道:“我儿孝心可嘉,侠义可佩,做娘的决不拂你一番心意,不过据闻,崆峒派集十余年之精力,罗致培育了不少人才,派中确拥了无数奇才异人,我儿此去务要小心才是。

”话至此突顿,且射异光,向房中众人一扫,继道:“为娘的怕你非人敌手,这里有信物一件,你携此物,先到五台山天龙峰大佛寺去找主持方丈,法号天童禅师,他自会助儿一臂之力。

” 语毕,从自己贴身衣袋里取出一个长仅三寸的白布小包,交给剑虹,又吩咐道:“此物必须珍藏,不得折阅,等见到天童禅师时,亲交禅师手中。

”蓝剑虹倒身下拜,接过白布小包,藏入怀中道:“孩儿谨遵慈命就是!”话声中站起身子。

依剑虹的意思,当时就要拜别娘亲,带着易兰芝、张啸天先赴五台山,而后再至崆峒。

但他这意思却为白蝶娘子所阻。

蓝晓霞认为母子分别廿年,今日才得重聚,立即又要骨肉分离。

有些不忍,虽然米灵镇云集了贼党高手,但只要自己几人行踪风声未露,贼人不一定会知道他们就住在兴隆客栈。

再说自己几人,全都有一身绝技,就是贼人探悉了住址,要来下手,更不一定会栽在他们手中,是以,她主张今夜在兴隆客栈,设上一席,一方面以示庆祝母子团圆,一方面又为爱子、兰芝、啸天三人饯行。

她这番心意,不但剑虹不敢有拂,就是郭昭民也不便多说什么! 是夜兴隆客栈独院正厅中,红烛高烧,酒筵云盛,黑湖山怪张啸天,原来是个酒桶,但今天因臂伤未愈,不敢多喝,再加上今夜情势异于寻常,更不敢因酒误事,别看他粗野成性,但他却粗中有细呢!郭昭民、蓝剑虹、易兰芝都因听到张啸天的传警后,心怀戒心,不敢多饮,只有白蝶娘子蓝晓霞,因得与爱子团聚,兴奋异常,多喝了两杯,但由于她酒量不坏,虽饮了两杯过量之酒,也不至于误事。

这顿酒饭直吃到二更过后,才尽兴而散,郭昭民伴着张啸天共住一室,因张啸天臂伤沉重,故散席后二人迳自入房安歇。

易兰芝原本是与白蝶娘子共宿一房,但蓝晓霞为了要与爱子尽情长谈,这才又临时问店伙计要了一间房子,给易兰芝单独安歇。

易兰芝向蓝晓霞母子道过晚安之后,也就回房去了,易兰芝走后,白蝶娘子母子二人,又在厅中谈了一会儿,蓝剑虹才扶着母亲入房。

母子们在房中,挑灯夜话,直谈到三更过后,蓝剑虹才拜别母亲,回到自己卧室。

他轻轻推开房门,月光从油纸窗格,透过来朦胧的银辉,为了防避贼人偷探,他没有点燃桌上灯光,借明月光华解下缠在腰际的青钢宝剑和镖囊放在床头,和衣倒在床上想睡。

可是,他哪里能睡得着呢?心神凄惶,亲愁万里,父仇不共戴天,元凶深藏崆峒贼巢,廿年前家逢惨变时,母子失散,天涯海角,上苍怜惜孤子飘零廿年,昨夜得以回到慈母怀抱,谁又会想到,承欢膝下仅仅几个时辰,又得要骨肉分离!还有那师妹易兰芝,在师门十余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幼种情苗,随年龄壮大,到如今似已非我不嫁,但父仇未报,十九株金龙参未追回,又哪里能让自己先沉醉于爱河情海之中,忘却师训! 蓝小侠愈想愈愁,心如乱麻,他睁大了一双俊目,仰卧床上,呆呆出神……。

正当他愁情如焚的时候,忽闻窗外传来一声叱!声虽不大,但在这万籁俱寂的静夜里,却清晰可辨,当他辨明这声音是师妹易兰芝所发时,慌忙一挺身,跃下床顺手在床头抓着青钢长剑。

右掌平推,单足点地,但闻咔嚓一声!油纸格窗应声而碎,随着一个“巧燕穿帘”人已飘飘如风,穿窗而出,落在队室窗外阶台上。

接着双足微一点地,一腾身斜飞上独院右边的老梅树上,注目往院中一搜,见西侧红砖围墙上,一条人影离墙急驰而去!蓝剑虹自离开母亲卧室,回到自己房中后,就憋了满肚子的愁火,正待发泄,苦无事因,如今见到这急驰人影,似被他找到了发泄的对象。

但闻他冷笑一声,飘身下树,脚落实地尚未站稳,猛可里一提真气,身如箭发,直冲云霄,全身拔起四丈来高,人在半空中,“野鹤盘云”滴溜溜的打了个旋身,就在这盘旋之际,注目一搜,见那急驰黑影,正在贴着米灵镇上的连云积雪一片白茫的屋面,向西北方如海燕掠波,电奔而去……。

蓝剑虹心中暗想,这家伙的轻功虽然不坏,但若自己要追他,决不难追上,然而客栈中尚有母亲等人,再说,师妹一声娇叱之后,就再未见到她的踪影,凶吉不明,自己若再急追贼踪而去,恐中贼人调虑离山之计,不如先回客栈,找了师妹再说。

心念一决,随之气沉丹田,人如巨鹤,斜着向下落,脚落屋面,刚刚站稳,猛见对面五丈开外的屋面上,一条小巧身影,向自己奔来。

蓝剑虹内功精湛,眼神弃沛,借明月光华一望,已然看出来人正是自己的师妹易兰芝,他这才放下了一颗为师妹安危而担忧的心。

易兰芝轻功绝顶,眨眼之间,已到了蓝剑虹跟前,低声道:“贼人已走,这深夜你怎么还没入睡……”易兰芝说完话,一双妙目,在月光下,闪烁着含情脉脉的波光,深深的凝注在剑虹面上,一动也不动……。

蓝剑虹似受不住她这热情似火的眼光逼射,低头笑道:“我被你一声娇喊惊起,出来时却不见了你的影子。

”易兰芝一噘小嘴,道:“贼人来了好半天啦,我一直在盯着他,看样子是探道而来的!”蓝剑虹一震,道:“这样说,你回房之后,根本就没入睡?”易兰芝悠然一声轻叹,道:“崆峒高手,云集米灵,我怎么放心入睡呢!”话至此微笑而住,然后一双黑白分明、泪水盈盈的明眸,在长睫毛中转了两转,装得余兴犹存的继道:“我入房不久,无法安眠,见窗外月华似水,干脆不睡,背着宝剑,出外散心,哪知一出厅门,就见客栈前进屋面上一条人影,我本想出其不意,打他下房。

但转念一想,在没有弄清人家的来路之前,不敢骤下辣手。

后来贼人飘身落下,我才现身想问明他的来意,哪知来贼耳目极灵,轻功绝顶,见我身形一闪,他已腾身上屋,所以我才轻叱一声,跃上屋面,孰料,那家伙习顽已极,等我上到屋面,却已不见了他的踪迹,我以为他往西面逃去,所以向西方穷追!……哪知那刁贼……”话至此突顿。

  剑虹见她话至此,突然停住,而且秀面透出愧疚之色,知道她已被贼人耍了花枪。

赶忙笑道:“来贼轻功的确不凡,大概是师妹你跃上屋面时,他又翻身从西侧的屋角,避开你的视线,落到独院红砖围墙上,是以愚兄跃出卧室时,见贼人正离墙头,纵上瓦屋,向西方疾逃而去,若凭你我的轻功,追上贼人,自是有如反掌折枝,但贼人既是不战而逃,又何必穷追,时候不早,我们快回房安歇去吧!”语毕,拉着易兰芝一双玉臂,双双飘身落在独院中。

刚走两步,蓝剑虹似有所悟,骤然停步,目露神光,对易兰芝道:“师妹,逃走贼人身手不弱,不战而退,定然另有阴谋算计……”话犹未了,一声刺耳怪笑,起自独院老梅树下,音若枭獍狂鸣,袭人魂魄!蓝剑虹、易兰芝闻声,大吃一惊,双双沉腕力运剑柄,蓄势待敌,同时两个人四只目光盯住老梅树下……。

乍见梅树下单立着一个七旬左右的裕装老人,手持毒藤杖,须发如银,一张苍白的脸上,看不出一点血色,瘦骨嶙峋,神情冷落,但双目却神光炯炯,旦两太阳穴高高突出,一看就知道是位内功精湛的武林高人!蓝剑虹看得心里一震,正要开口问老者来意!那老者却上前几步,抢先说道:“蓝小侠果然威凤祥麟,尘间少有,武林中言传不虚,老朽魏泰诚,令尊师可向小侠提起过么?”蓝剑虹一听魏泰诚三字,不禁暗吃一惊,在师时经常听恩师谈及少华山掌门人毒杖君翁魏泰诚,不但心狠手辣,且个性怪僻,手上一根八尺毒藤杖,闯遍大江南北数十年未逢敌手,他今日能够领袖少华派,也全凭这根挥动起来奇妙莫测的八尺毒藤。

蓝剑虹想至此,忙俊目流转,满脸笑容长揖到地,答道:“魏老前辈,一派宗师,晚辈慕名久矣!”毒杖君翁呵呵一笑,道:“蒙小侠过奖,老朽愧不敢当!不过,老朽生性爽直,从不兜着圈儿说话,听说十九株稀世神果金龙参,又被小侠在黑海双怪钱老大手中夺回。

”蓝小侠一声清脆朗笑,道:“原来老前辈也是为十九株金龙参而来?”毒杖君翁仰一笑,道:“来者何止我老朽一人,除当今武林称霸的崆峒派,已倾巢出动之外,尚有两三位归隐已有二三十年的异人,也都不惜重入江湖,志得灵果,至于其他各派各帮,都派有高人,在追查这十九株金龙参下落的就不消说了,看起来这是武林中百余年来空前盛会,不过好戏当在后头。

”蓝剑虹拱手一揖,笑道:“十九株金龙参,十余年前,确为晚辈在长白老岭所获,但为一怪僧在盛京永发参行,劫去之后,晚辈即随家师峨嵋学习,从那时起,即不知神果下落。

直至半月前,路过太原,才知道金龙参为赣南三杰老大龙凤双笔井振所获,也许是他要避过江湖耳目,才托鸿运镖局押送至黔西,谁知,货未起镖,当晚就被黑海双怪杀死镖伙,毁去井振双腿,劫走金龙参,至掀起武林中滔天大波……”话未说完突顿,俊目流波,一扫魏泰诚的脸色,又道:“不过,近些日子来江湖中言传十九株金龙参,又为晚辈从黑海双怪手中夺回,此话乃是扑风捉影之谈,因为黑海双怪钱氏兄弟,乃晚辈廿年前之杀父仇人,父仇不共戴天,我岂不手刃亲仇,杀了双怪,以慰先父在天之灵,而去专夺金龙参之理,是以,今夜老前辈传警报讯之恩,晚辈至死难忘,但十九棵金龙参既不在晚辈手中,当无法献与老前辈!”蓝剑虹的这席话,自是坦腹直陈,无一虚语,但听在一个老奸阴狠的毒杖君翁的耳中,却以为小侠在满口胡言。

是以,蓝剑虹的话一说完,魏泰诚的面色骤变,沉声道:“老朽与令尊师虽非挚友,但我们在江湖也会过不少次的面,再加上贵我两派素无恩怨可言,老弟如肯赏个薄面,将十九株金龙参分一半老朽,自当助老弟一臂之力,合拒当前各路强敌。

”蓝剑虹微微一笑,道:“老前辈盛情,晚辈心领,但灵果确不在手中,又怎能遵命?”魏泰诚哪里能忍,将八尺毒藤杖,猛的在雪地一顿,但见碎雪四溅,月光下有如银星乱飞。

接着怒喝道:“蓝剑虹,你这就叫做敬酒不吃,吃罚酒。

如此说来老朽只好领教你几招绝学,峨嵋九宫太极剑法了……”话声中,疾横毒藤杖,一招“笑指天南”,当头击到。

蓝剑虹见他瘦面变色,早已蓄势,当他毒藤杖挟着一缕劲风击来时,小侠闪身一让,避过利招,右手长剑,“顺水推舟”光如匹练,架开毒藤杖!毒杖君翁大喝一声:“果然好剑法!”毒藤杖“秋风扫叶”,荡开长剑。

蓝小侠避招中朗声笑道:“蓝剑虹技成不久,能与老前辈对招,且能目睹老前辈的神妙莫测毒杖绝技,埋骨米灵镇,死而何憾!” 说话中,长剑“白云山岫”、“浪起无风”、“急雨洒荷”,刷刷刷,冷芒电闪,急攻三招……。

魏泰诚见蓝剑虹的剑招来的既凌且辣,银芒闪闪,有如万千条毒蛇缠身,哪敢怠慢,一声厉吼,手中八尺毒藤立展平生绝技,“五鬼夺魂”,杖带飒风,刷,刷,刷前三招架开小侠厉剑,接着刷,刷,两招抢攻!五鬼夺魂,乃是毒杖君翁魏泰诚,百步追魂杖法中的绝招之一,狠毒五招,联袂出手,其中变化神妙莫测,迅快绝伦……。

果然,蓝剑虹被这神奇招术,逼得连连后退数步,心中也随之暗吃一惊道:“老魔头八尺毒藤杖果然名不虚传……”想着中,早已左手食中二指齐并,领了剑诀,右手长剑一闪,展开师绝学,内家峨嵋九宫太极剑法,剑若惊虹,银光飞泻,滚滚向魏泰诚攻来。

蓝剑虹初生之犊,再次出手抢攻,旨在洗雪适才被逼退后之恨!是以,他出手之迅快凌厉,自是又超过刚才数倍,何况九宫太极剑法,又是当今武林中奇技之一……。

魏泰诚当然不敢大意,阴侧恻的冷笑两声,气聚丹田功行双臂,八尺毒藤杖,又展开生平绝技八步追魂,和蓝剑虹打在一起,月光下但见一片剑光杖影,如千百条迅电急闪,丈许内寒风袭人!这当儿站在一边的易兰芝,直看得心里暗急,因为两人全在以自身绝技,作生死一搏之拼,只要谁略一失神,胜负即见,存亡立分,易姑娘当然在当心着他的师兄蓝剑虹,怕他万一失手,送命人家的杖下……。

小妮子多痴!想到这里,竟不自觉的滴下几颗泪珠儿来!本来嘛!她爱蓝剑虹,情深刻骨,万一剑虹遭到不幸,她又怎么能够再活下去呢?她之落泪,自是理所当然了……。

就在这时,猛然一声银铃似的娇笑,起自老梅树下,笑音虽然甜娇悦耳,有若银盘走珠,但内中却含着一股无比劲力,袭人魂魄!笑声一落,随着独院四周红砖围墙上,发出无数声厉啸!有如无数枭獍,聚落墙头。

这突起巨变不要说是吓坏了一旁站立的易兰芝,就是正在作生死恶斗的蓝剑虹、魏泰诚二人,也都被这笑啸之声,惊得各收兵刃,极目四望!月光下,只见独院墙头上,站满了肥瘦不一,高矮不齐,但衣着青一色黑布劲装汉子,各持兵刃,态极狂妄……。

再看老梅树下,却站着两位妙龄少女,蓝剑虹、魏泰诚各一收招,两位少女却浅笑盈盈,细步凌波的向二人走来。

走至相距蓝剑虹若七八尺处停住脚步。

蓝剑虹借明月光华,向两位少女一打量,不禁一愕!只见前面一位,全身白缎紧身劲装背插长剑,白缎风披拖齐脚跟,上面满绣紫燕。

晚风撩拂起风衣,不但显示出全身如峰峦起伏的无比曲线,且紫燕飘舞,栩栩如生!一张秀面,赛若三春桃花,端庄俏丽,仪态超群,白衣映着院中盈尺白雪,月光下恍是广寒仙子……。

后面一位,虽不于前面的灵秀娇丽,但体态婀娜,亭亭秀发,一张甜稚的秀面上,眉梢眼角,流露出几分淘气神色!蓝剑虹似被前面这位秀美少女的绝世风姿所吸引,望了半晌,没有说一句话!这少女见蓝剑虹,猿臂蜂腰,银牙玉面,剑眉朗目,个儿不高不矮,穿一身宝蓝紧身劲装,灵秀俊美中,另带有一股逼人英气,堪称瑶池仙品!两道冷电似的目光,直逼射着自己,像两支无形的利剑,直刺入自己的心灵深处,不由得芳心突突,神魂有些飘荡……也是痴痴缪望,良久说不出话来……。

四目相对,默然无语,这情形引得易兰芝有些心酸情忿,沉不住气,一双秀目,射出两道嫉妒之光,深注着那秀美少女。

猛闻独院阶台上,一声洪钟似的沉喝道:“蓝公子,这两个丫头,前面的就是崆峒掌门人赤灵道人贾云亭的最小弟子,紫飞燕沈静容,后面那个是她的婢女李小红……。

”话声未落,人已捷若飘风,到了蓝剑虹跟前,沈静容、李小红一见来人,不禁双双一愕,暗道:“是他!这人鬼不像的巨怪!”她们的心语,似被来人识破,呵呵一笑道:“贱婢!一剑之赐,我黑湖山怪张啸天至死难忘!正愁报雪无处,想不到你竟找上门来……。

”蓝剑虹机智过人,他知道目下满院都是沈静容率领的崆峒匪徒,看样子个个身怀绝技,万一和紫飞燕闹翻,他们人多势众,情势与自己非常不利,何况浓静容率领派中高手来找我的目的,无非是为了那十九株金龙参,只要能推腹直告,金龙参确非己夺,想她也不会硬逼着我,能不动刀挥剑是为上策……。

他想至此,后面乍沉喝道:“啸天!荒坡之事,也许是事出误会,休得无礼!”张啸天闻喝,后退两步,俯首无语!说也奇怪,黑湖山怪张啸天性情粗暴,且骄横无比,廿余年前,除师父赤发魔女能制服他外,再无第二人能使他屈服!今天他却能臣服于蓝剑虹,这应该归结于一个“缘”字。

  这当儿蓝晓霞、郭昭民也都步下阶台,走近蓝剑虹身边。

剑虹一见晓霞,忙躬身叫了声:“母亲!”原来,蓝剑虹,易兰芝二人追赶那急驰黑影时,白蝶娘子、飞刀圣手及黑湖山怪全已入梦,就是毒杖君翁魏泰诚和蓝小侠交手了好半天,他们也未知觉,直到紫飞燕沈静容一声娇笑,和群贼不绝于耳的厉啸,才把他们三人从梦中惊醒,各持兵刃出来看时,独院中已是满立贼人……。

张啸天在厅外阶台上,借月光一看,来贼中两个少女,正是在荒披所遇,剑伤自己左臂的沈静容,另一个则是静容的婢子李小红。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张啸天哪里能忍,一个箭步,捷若飘风,窜到蓝剑虹跟前,破口大骂沈静容一顿,幸被蓝小侠即时制止。

且说蓝剑虹喝止张啸天,躬身向母亲一揖之后,忙俊面荡笑向沈静容走去。

相距三四尺,剑虹停住步子,双手抱拳一揖,道:“适才啸天出言不逊,冒犯姑娘,蓝某人这里代为赔罪了!”话声中又是一揖。

张啸天被人削了一剑,血债自是应该血还,如今啸天的仇人,俏立面前,蓝剑虹不但不代他雪那一剑之仇,反而对沈静容歉意深深,长揖赔罪,这不但把天性骄横粗野的黑湖山怪气得七窍生烟,就是在场的众人,也觉得事出意外。

且说沈静容见蓝小侠,出语彬彬,躬身歉罪,也就裣衽笑道:“蓝相公虽下山行道不久,但威名已震武林,今夜幸会,妾深感荣幸!”蓝剑虹忙抱拳答道:“承姑娘夸奖,惭愧殊深,蓝某人初历江湖,诸事不懂,蒙同道抬举,更觉不安!听啸天回来谈及姑娘武学已得令师真传,剑术尤称一绝,蓝某人不胜敬佩,不过,姑娘率领贵派许多高手,夜入客栈找我蓝剑虹,不知有什么教言吩咐!”这番话,可真难为了紫飞燕沈静容,只见她粉面上一阵红一阵白,不胜娇烦,想说话,欲言又止……。

过了半晌,始结结巴巴的说道:“十九株金龙参,罕世奇宝,由于人人欲得,江湖中已掀起轩然之波,敝派虽避处荒峰草岭,但也不能不来凑个热闹,是以,妾奉师命,来找相公的目的,就是欲借灵果金龙参……”沈静容的话未说完,蓝剑虹已仰面呵呵一笑,声若龙吟!截住她的话道:“蓝剑虹护母返太原,路过米灵,投宿客栈,想不到竟会遇上两位江湖中难得一睹风采的奇人来访!”话至此突顿,一双俊目顿射炯炯神光,向毒杖君翁魂泰诚,及紫飞燕沈静容一扫,继道:“只可惜二位都是听了江湖中一些扑风捉影之谈,十九株金龙参,虽与我蓝某渊源密切,但十五年前,即非我所有,这次在黑海双怪手中夺去金龙参的人,也不是我蓝剑虹,我确是推腹坦言,决无虚语,魏老前辈,沈姑娘你们二位能信更好,否则……”以下的话,蓝剑虹虽不便启齿,但魏泰诚岂有不问下文之理。

阴恻恻的一笑,道:“蓝小侠武学渊博,峨嵋九宫太极剑法,尤属精妙绝伦,老朽适才虽已经领教过了绝学,但我千里迢迢赶来,志在必得金龙参,所以,小侠尊意,老朽决不有拂,只好拼老命,一较高低了!”魏泰诚话说完,蓝剑虹正待答话,却被沈静容抢先一声娇喝道:“崆峒派不坐冷板凳,魏老前辈,你身为一派宗师何至不明江湖规矩,也未免太不把我们崆峒派放在眼睛里,既然如此,恕晚辈卖句狂,就算你杀得蓝相公,夺到了金龙参,你也闯不过我!”毒杖君翁魏泰诚,对十九株金龙参,志在必得,才不惜九华一派掌门之尊,深夜潜入客栈,和蓝剑虹作胜负生死之分的一拼,无论胜败,都得设法抢走金龙参,他自信内功精湛,再加上百步追魂杖法,武林无敌。

心想胜多败少……。

哪知自己正在和蓝剑虹作生死恶斗之际,沈静容却不早不晚率有数十名派中高手赶米,魏泰诚心中一凉,知道纵然抢得金龙参,蓝剑虹师兄妹,和沈静容等,必将合力拦截,自己八尺毒藤杖所施的百步追魂杖波,虽称武林一绝,对付蓝剑虹师兄妹二人,也许尚可,若加上沈静容和数十名高手联攻,自是必败无疑!是此。

他早已把一腔怒火,发在沈静容身上了,然而他之未对沈静容暴发的原因,是见沈静容和蓝剑虹二人正在说话,但直待他们谈的仍无结果,老魔头似已无法忍耐,才乘蓝小侠的绝话说完,接口一阵讥刺,并言要与蓝小侠一拼老命!不知道沈静容这小妮子确是为了毒杖君翁魏泰诚没把她放在眼睛里?还是怕这老魔头真和剑虹拼命,恐剑虹不敌,伤在他的杖下……至使她大发娇怒,痛斥魏泰诚!且说毒杖君翁魏泰诚,原本就恨她来的不是时候,如今又被静容一顿怒斥,只气得这老魔头,须眉俱张,面若寒铁,手横八尺毒藤杖,缓步逼进沈姑娘。

沈静容心知魏泰诚来意不善,赶忙运气凝神,暗中戒备,以自己娇巧灵活的身法闪避毒藤杖……。

魏泰诚看她静如山岳,凝神待敌,知她准备凭自己娇健身法,和自己一拼,不禁暗自一惊,随着一声阴侧恻的冷笑,正想发难,突闻背后一声清叱!接着一阵金铁交鸣之声,毒杖君翁急把待发招式一收,转身看去,不知何时又来了两位裕装老人,而且已和蓝剑虹、易兰芝二人分别动上了手!

  第五回  晓风催残月 倩女心醉  白云撩淡日 美妇衷情

  沈静容见魏泰诚骤然收住势子,转身观战,自己也就秀目凝神,向来人一望!只见两位俗装老人,年纪全在六旬左右,一个银须飘胸,紫面电目,手中舞着一把金背劈山刀,正在和蓝剑虹打的火热。

另一个和易兰芝交手的,瘦长个子,颚下三寸短须,长得獐头鼠目,看年纪似要比那和剑虹交手的小了三四岁,长剑挥起来,如千蛇飞舞。

沈静容初历江湖,只能看出这两个俗装老人的武功超凡,却不认识哪路人物!她正在疑惑,一眼瞥见魏泰诚面色铁青,而且细步后移,准备逃走!沈静容哪肯让他就此走了,娇躯一晃,捷若风飘,窜到魏泰诚面前,拦住去路,低声道:“魏老前辈,要走不难,但你要告诉我,这两个人是谁?与你有什么恩怨,何以你这样惧他!”沈静容聪明绝顶,她一见魏泰诚的脸色,和蓄势待逃,就知道他与这两个俗装老人有很深的恩怨,而且畏惧对方的武功,自己正好不知道此二人的来路,不如乘此逼问魏泰诚,万一蓝剑虹师兄妹不敌,摸清了对方的底细,也好助他们一臂之力,所以她才骤然拦住魏泰诚,逼他说出过中情形。

魏泰诚为势所迫,电目扫了静容一眼,也压低着嗓子,对沈姑娘道:“这两人是冀西清风店,清风三老中的两个,那紫面银须的是老二,穿云燕子邱天泽,那瘦小个子是老三,草上飞蛇邱天绵,老大多手白猿邱天世,和他们一个堂弟花花太岁邱天长,可能坐镇帮中,在指挥着这件劫擒金龙参的事情。

”话至此略顿,目光扫了正在和蓝剑虹师兄妹斗至生死关头的邱氏兄弟一眼,又道:“他们四兄弟以‘世泽绵长’四个字命名,在冀西清风店开山立堂创设清风帮,老大多手白猿邱天世自称帮主,三个兄弟分掌三堂,在武林中无恶不作,在地方上残害乡民,清风店附近两三百里路内的老百姓,无不怨声载道,老朽在六七年前因点小事,与他们兄弟结下梁子,现在若与邱氏兄弟正式见面,难免闹得不愉快,所以,想乘他们尚未发现我之前离去,免得旁生枝节……”沈静容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珠,在长睫毛中转了两转,轻道:“多谢你告诉我,现在你走吧!”魏泰诚转身拔步,走出未及两丈,沈静容突然喝道:“慢着!”魏泰诚闻喝,忙一停步。

沈静容已窜近他的身侧,轻道:“魏老前辈,劫取金龙参的事情,有我紫飞燕沈静容在蓝剑虹身边,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魏泰诚只气得面色青里透白,恨恨的“哼”了一声,拔步就走,未出五步。

忽闻背后响起飕飕风声,情知不妙,疾忙一个旋身,伸手一折,没抓着东西。

再看时,只见沈静容手中抄住两把柳叶飞刀,看着魏泰诚盈盈笑道:“邱氏兄弟,不但武功高强,且确实心狠手辣……魏老前辈……好险啊……”说话中一扔玉腕,月光下只见银茫电射,两柄柳叶飞刀,分向穿云燕子邱天泽,草上飞蛇邱天绵袭去!但闻一声“唉哟”邱天泽持刀右手中了一把飞刀,金背劈山刀,脱手而出,落在地上。

邱天绵草上飞蛇这个绰号,果然得之无愧,听耳边响起金风破空之声,倏的收招,身形一倒,贴着独院中成行的矮松树梢,就像一条粗蛇,霍的到了二哥身旁,飞刀早已掠空而过。

接着听到魏泰诚,说声:“蒙沈姑娘援手,此恩日后有机,老朽定当图报!”话说完,人已腾空三丈,在半空一抖身,迳往东北夜空飞去,眨眼不见!变起娥倾,加以沈静容的身法奇快,不但邱氏兄弟愕然,就是蓝剑虹易兰芝及在场所有的人,全都瞪目咋舌,不知是怎么一回事情!此时兴隆客栈的独院墙上及院中地下,虽然站满了好几十人,却声息全无,如同死寂!半晌,沈静容才浅笑盈盈,轻移莲步,走近清风帮邱氏兄弟的跟前,福了一福,道:“两位堂主,为了这十九株龙参,不远千里而来,真是难得,不过,遗憾的是灵果确未在蓝相公身上,两位老前辈与小女子我,这趟路费可算是白发了。

”这当儿邱天绵已替二哥裹好了右腕上的刀伤,他们邱氏四兄弟之中,要以老三天绵性情最暴,沈容静说完话,他忙迈上一步,怒目圆睁,厉声喝道:“我们兄弟与魏老贼有些过节,我用飞刀伤他,是欲洗前恨,你是什么人?竟敢伸手管这桩闲事。

”沈静容仰面一阵娇笑,声音虽若银盘走珠,甜朗悦耳,但其中却隐含着一股袭人劲力,在场的人,除了她带来的派中高手之外,无不暗自惊骇!沈姑娘一声笑过,秀面陡的一沉,说道:“邱三堂主果然武学超群,在和人家交手过招时,尚能偷发暗器,不过,乘人不备,暗器猛向人家背后击去,未象有些失去英雄本色,也会遗笑江湖。

”话至此两声冷笑而住,随着又道:“小女子初历江湖,藉藉无名,你邱三堂主是不会认识我,但家师赤灵道长贾云亭,你总该听人说过吧?”邱氏兄弟一听她是崆峒派掌门人赤灵道人的弟子,着实吃了一惊,再一衡量目前情势,敌众我寡,二哥又腕受刀伤,自是不能再和人家动手,不如乘此机会,先离了客栈,一方面二哥医治伤口,一方面用自己带出来的信鸽,传书清风店总堂,将过中详情禀告大哥,听候大哥命示……。

心念既决,忙冷冷一笑,道:“难怪你年纪轻轻有这等身手好!今晚上这笔帐,我们清风帮自会去找你师父算,若在这里给你教训,让别人知道还说我们欺负小辈!”说此突顿,回头向邱天泽一使眼色,继道:“二哥,我们走吧!”清风三老在中原武林道上,算得上是顶尖的人物,三老全都有了成群儿女,不但他们第二辈个个学得一身绝技,就是帮中门人弟子,不下数百人,也都无不武功高强,今天晚上邱天绵竟在一个廿岁的女孩面前,说出了这席话,表面上听去,倒是蛮好听,实际上却丢尽了人,很显明他在畏惧沈静容的武功,和他们人多势众!且说邱天绵话说完,替二哥拾起金背劈山刀,兄弟二人一点地,只见身形一晃,已双双上了墙头,在上一借势,身腾三丈,半空中身子一平,疾若离弦快箭,向东北方夜空飞去,眨眼不见!身形之快,不但使蓝剑虹、沈静容、易兰芝等后辈,觉得世无其匹,就是数十年江湖的郭昭民、蓝晓霞、张啸天及崆峒派中的数十名高手,都认为是生平仅见,无不叹为观止!邱氏兄弟走后,沈静容秀目含情,向蓝剑虹一扫,上前笑道:“蓝相公!金龙参既不在你身上,妾这趟也算是白跑,不过,敝派并不会因此而罢休,家师对这神果志在必得,自是一定要追查得一个水落石出!”紫飞燕沈静容,虽然是崆峒门下弟子,算起来是蓝剑虹的仇敌,但剑虹天性谨厚,心想,今天晚上连遇武林中罕见高人,若非她援手,自己这行人恐怕多少要惹到一些麻烦,是以,无论怎样,自己应该向人家说几句感谢的话,在情理上才讲得过去!想至此,忙抱拳一礼,笑道:“蒙姑娘援手,击退强敌,蓝某人感激之至,至于十九株金龙参的事情,我也希望贵派能追查个水落石出,到时候也好使蓝某重见一次幼时曾为我所采获的灵果!”沈静容本来是个绝顶聪明的女孩,但此时她却被蓝小侠的俊美所迷惑,蓝剑虹的最后一句话,含意何在?她竟没有听出来。

剑虹话说完,只喜得她心花怒放,一挥手,向群立墙头的派中高手叫道:“各位伯叔兄弟,金龙参既不在蓝相公子身上,我们找他无益,不如离了米灵镇,再去设法找寻那夺得灵果的人,走吧……”语毕,又是一挥手!沈静容的话,谁敢不听,只见四周围墙上的人,有如乱箭射空,人影嗖嗖,顿刻间已全部撤走,砖墙上已空无一人!独院中的沈静容与李小红,走在最后,静容这妮子真痴,临行时,还走到剑虹面前,低声道:“蓝相公,将来你真会去崆峒青阳峰吗?”蓝剑虹点点头,微微一笑,也低声道:“青阳峰我总要去的,不过哪一天,却没有一定,姑娘如果回山时,请替蓝某代向令师致候,就说晚辈蓝剑虹有一天会来向他老人家叩安!”

  崆峒派在江湖中的所作所为,沈静容了如指掌,赤灵道人的行为早为静容所不满,但碍于贾云亭是抚育自己长大的恩师,只是敢怒而不敢言而已!蓝剑虹身怀绝技,加以他浩气干云,将来仗剑江湖和恩师为敌,扫荡崆峒自是预料中之事。

姑娘究竟智慧超人,一听蓝剑虹最后所说的这番话,已知他去青阳峰的目的!但难在自己一见蓝剑虹之后,一颗芳心就起了一种极微妙的感觉,好像事事都怕剑虹吃亏,所以她要和毒杖君翁魏泰诚交手,和用柳叶飞刀击伤邱老二,挥散自己派中的数十名高手,都是因为她对蓝剑虹一见倾心所至……。

是以,蓝剑虹最后的一段话,她不但没有恨意,反涌出一股热泪,凄然道:“蓝相公,青阳峰虽然是铜墙铁壁,但有我在,却没有敢动你一毫一发……到时候……妾定在深闺置酒……给相公你……洗尘接风……”语毕,双目含情脉脉,深深的盯了剑虹一眼,然后向李小红一使眼色,主仆二人,同时娇躯一转,但见人影闪动,直跃起三丈多高,越墙向西北夜空飞去,刹那问消失在残月晓空中!蓝剑虹一回头,见易兰芝满面不悦,不由得吃了一惊,急道:“芝妹,你怎么啦?”易兰芝一嘟小嘴。

道:“要走就让人家走,何必还和她多噜嗦!她说些什么呀?”蓝剑虹这才嘘了口气,道:“人家帮了我们忙,在情理上我们要向人家说几句感谢的话。

”易兰芝道:“恐怕不单是感谢人家吧?”剑虹道:“我要她带信她的师父,说我们不久要去青阳峰!”易兰芝道:“什么她她她的,她得多甜呀!”蓝剑虹摇头一声轻叹!道:“芝妹,你怎么这样小孩子气呢!”飞刀圣手郭昭民怕他二人因此而闹得不愉快,忙上前劝道:“好啦,好啦,剑虹贤侄少说一句就是了。

”这样易兰芝才似乎心里舒服了些,面露和色,俏目瞟了剑虹一眼,带着胜利的微笑,回到房间中。

这时天已大亮,众人随在易兰芝身后,回进房中,经过一番紧急计议,剑虹母亲白蝶娘子蓝晓霞,由郭昭民陪伴着返回太原府,重建鸿运镖局。

蓝剑虹带着易兰芝、张啸天先赴五台山,大佛寺去找天童禅师郑嘉荣,将晓霞信物交与禅师,再向老禅师求助,然后迳赴崆峒山青阳峰紫霞宫,捣毁魔窟,报雪亲仇,匡扶武林杀劫,追寻十九株金龙参!大事既然决定,店伙计送来早餐,几人匆匆吃了些饭菜,随由郭昭民清了店银,蓝剑虹即拜别母亲,母子二人又抱头痛哭了一阵,然后拜谢郭昭民照顾娘亲之恩,随带着易兰芝、张啸天出了兴隆客栈,离米灵镇,迳往入晋东官道奔去!蓝剑虹等人走后,郭昭民伴着蓝晓霞,返回太原府,重建鸿运镖局暂按下不提。

且说蓝剑虹、易兰芝、张啸天三人离了米灵镇,迳赴五台山。

五台山在晋东,五台县西北若百余里处,山势雄伟,连绵数百里,山中不但古木参天,奇峰林立,且深崖大泽到处都是,有许多地方,是人迹罕至之处,这些地方盘踞着不少毒蛇猛兽。

那大佛寺,就在五台山东北端千峰环抱中的天龙峰上……。

由于十九株金龙参,掀起的武林滔天大波,蓝剑虹的行踪,已为许多奇人异士所注意。

是以,蓝剑虹对自己的行动,也很谨慎,就怕招惹麻烦,至误了自己的大事。

蓝剑虹、易兰芝、张啸天,晓行夜宿,一连走了四五天,已出豫北,来到晋南的高平县。

高平县由于位处出晋入豫的官道,故百货辐辏,商店林立,人口稠密,热闹非常,为晋南最大最繁华的城市之一。

这天蓝剑虹等人,到达高平县,正是晌午时候,三人并肩进城,由于黑湖山怪张啸天身躯高大,长像恶怪,引起街上许多行人注目,而且身后还跟了一群小孩,有的圆瞪着一双小眼睛奇异地望着张啸天,有的向他做做鬼脸,状至滑稽,引得蓝剑虹、易兰芝不住暗笑!

  三个人走过几条小街,来到闹市中心,见街左有一家红砖墙绿色瓦三层大厦的酒楼。

酒楼最下层的大门口,横挂着一块黑漆金字大招牌,上写着:“杏花村”三字。

二层楼上窗口处,还排出望竿,挂着酒旗,漾在空中飘扬!三个人赶了一上午的路程,腹中早就在饿肠辘辘,易兰芝一见杏花村房屋富丽精致,招牌风雅,心想,店中酒饭一定也是味美可口。

忙微笑着瞟了蓝剑虹一眼,道:“杏花村房屋精致,吃的东西想必也会很精美,我们何不在这里打尖,然后再兼程赶路如何?”易兰芝所说的话,蓝剑虹无不百依百顺,点头一笑,答道:“只要芝妹你喜欢,我无不从命!”说完呵呵一笑,领先向杏花村走去。

杏花村是南平县城中一家最大的酒楼,面临大街,登三楼可望城外那隐隐青山,悠悠白云!由于杏花村的地址适中,所卖的酒饭又精美异常,故开业十余年以来,总是顾客如云,大有座上客常满,樽中酒不空的盛况。

蓝剑虹带着易兰芝、张啸天二人,直登三楼,果然是景美酒香,有不少士绅阔少,在饮酒卖醉,真是高明满座。

蓝剑虹选了一个临街窗口的桌子,三人坐下,酒保见一双秀丽少年男女,衣着华丽,而且都带着长剑,知道不是吃镖行饭的镖头,就是绿林豪杰,自是不敢怠慢,但见张啸天这骇人长像,这冷的大雪天,仅下身穿条短裤,裤上围块丝布,身背牛筋巨弓,腰插雕翎长箭,与这对美秀少年男女,坐在一起,实在是有些不相配合。

但开酒店的人,只管自己卖酒,哪管得许多,虽全都对张啸天投以奇异眼光,就没有人敢问声什么!酒保请蓝小侠点过几样精美菜肴,一壶绍酒,哈哈腰迳自退下。

不多时店小二端来了美酒佳肴,易兰芝玉指持壶,先替蓝剑虹、张啸天二人各斟满了一杯酒,然后自己也斟了一杯,二人对坐长饮,蓝小侠不时俊目流波,向酒楼内及街上不停打量,看是否有可疑人物。

就在三人酒酣用饭之际,怒闻二楼传上来一阵轻娇啼哭之声!黑湖山怪张啸天性情焦燥,且一向不忍听女人凄哭之声,突然有女人哭声传上三楼,怒火顿炽,忍不住一拳击在桌子上,只震得满桌杯盘,跳起两三寸高。

店小二闻声,慌忙跑了过来,见张啸天气愤愤的,连连哈腰,笑道:“小店招待不周,这里向爷赔罪了,爷要什么请尽管吩咐,立刻送上就是!”张啸天面色有如寒铁,沉声喝道:“咱们酒醉饭饱,什么也不要,只是,我要问你,青天白日你酒楼中何来妇人哭声?”店小二呵呵一笑,道:“爷,原来你是为了这个,这是一双从外乡流落在此地卖唱的父女!小的去赶他们走就是。

”小二话说完,转身就走,随一声凄叹后没头没尾的唱道:“……几多高楼饮美酒……几多流落在街头……”唱完又是一叹,道:“这双父女也实在太可怜了!”蓝剑虹天性善良,听小二所说的话,知道这双父女定有困难之处,顿起恻隐之心,忙喝声:“伙计转来!”小二闻喝,哪敢不从,忙又转回身,向剑虹面前走去,正待说话。

蓝剑虹已先开口,道:“劳你去把这双父女叫上楼来。

”店小二领命下楼,不多时,带上来一老一小,前面走着的老头,年若六旬左右,花白胡须,衣衫褴褛,右手拿串拍板,老者后面跟着一个廿一二岁的妇人,虽无动人容貌。

但也有几分姿色。

那妇人一边走一边拭擦着眼泪,跟在老者身后,向蓝剑虹等走来。

走近桌前,老者向蓝剑虹等躬身一揖,少妇也随着深深的道了三个万福。

蓝剑虹赶忙离坐还礼,笑道:“老丈府上哪里?令媛何以在此酒楼啼哭?可否见告。

”老者用一双失神的眼,望了酒楼周围一下,然后落在剑虹面上,低声道:“老儿有苦不敢言,怕的是激怒了三太爷,惹来杀身之祸!”张啸天一听,怒目圆睁,喝道:“你这老儿,多不受抬举,我们公子叫你来问话,定有好处,你尽管直说无妨,有什么事情,我老张一手替你担当,怕个什么……”老者见他们三人全是武林中人打扮,且说话浩气凌云,知道他们是锄奸扶弱的江湖豪侠,这才放下心。

老者凄声说道:“老儿姓刘原本是河南开封府人,一年前,家遭回禄,不得已带着妻女前来高平投亲,不想亲戚在三年前就搬移陕西去了,一急之下,老妻旧病复发身故客栈中,父女两人在此举目无亲,到哪里去讨这笔棺木埋葬费用。

”不想本地有一位马三太爷,见小女翠莲尚有几分姿色,愿出二十两银子,安葬老妻,但要小女作妾!“老朽心想,老妻陈尸客栈,尸骨待殓,迫不得已,只好忍痛割爱,将小女送至马家,换来廿两银子埋葬亡妻,没想到……。

”老者说到这里,已泣不成声!实在无法再说下去……。

翠莲忙擦了擦眼泪接道:“没想到奴至马家,未及三月,马三太爷的发妻徐氏,从娘家回来,得知情形,将奴一顿毒打,剥去全身衣服,将奴赶了出来。

”“马三太爷,见花了廿两银子,只买得奴三个月身体,心有不甘,找着父亲要退回廿两白银,限期九个月,逾期不能还清银子,定要制我父女于死地。

”“父亲年高无力,奴又是个女儿家,加以马三太爷有钱有势,高平县城,无论官民见了他,都得向他拱拱手,叫声马三太爷!”“我们父女两人,一日三餐都不能到手,哪来廿两银子还他,好在奴小时候,父亲教会了我一些小调儿,迫不得已,只好父女两人在城中各酒楼卖唱,每日所得,大部分还他,只留少许,父女两糊口度日。

”“廿两银子,现已还了他十五两,尚有五两没还,可是明天就是九个月限期届日,明日若交不出五两银子,我父女俩,定会被马三太爷活活打死!”“在无法可想之下,奴只是急得痛哭,不想触犯了相公小姐及这位英雄,望乞恕罪,求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可怜的父女……。

”翠莲接着把他们父女两人的悲惨遭遇说完,也是热泪婆娑,哭得像个泪人儿似的了。

蓝剑虹虽然没有流出眼泪,但俊目中已略现泪光,心想,人间会有这等惨事,高平城中竟有这样的恶霸,武林中人,生平之志,就是锄强扶弱,除害地方,这个姓马的,我一定要给他点教训。

蓝剑虹俯首沉思,正想至此,忽又听到另一个女人凄凄娇泣。

猛抬头,见坐在自己对面的师妹易兰芝,双臂伏在桌上,秀面埋在臂中,不住凄泣,一双秀肩因哭得凄切而微微震动。

蓝剑虹知道她是听了这篇人间惨事,致痛洒同情之泪!是以,只说了声:“芝妹,别再哭了!”回头问翠莲道:“莲姑娘,那马三太爷住在哪里,做的是什么生意,请见告。

”翠莲点点头,答道:“环城老街那卖肉的马屠夫,就是三太爷!”翠莲的话声一落,忽然张啸天纵声一阵大笑,气发丹田,声如龙吟,震的杏花村酒楼屋瓦,格格作响,只吓得刘氏父女及在坐吃喝的群客,无不面上变色,心惊不止!张啸天一阵笑过,沉声喝道:“呸!我道是个什么了不起的马三太爷,原来是个杀堵的屠夫,刘老儿!别再哭啦,让俺老张去替你出了这口气!”说话中,双手一按桌面,人已站在离蓝剑虹等五尺开外,一转身,就想往楼下奔去。

蓝剑虹做事,一向谨慎,怕黑湖山怪此去惹祸,忙微点足尖,人已捷若风飘,拦住张啸天的去路,低声道:“啸天,刘老丈父女未先离开高平城,我们怎能轻举妄动,再说你去时也只能给那姓马的皮肉上一些教训,决不能闹出人命,替自己惹来麻烦……”语毕,一使眼色,带着张啸天归回原位。

蓝小侠重新坐下,俊目流波,向厅中群客扫了一眼,轻声对刘老头道:“老丈,马三太爷的五两银子,你不需还了,晚辈这里送你三十两白银,做路费盘缠,速备车离高平回河南开封府去,剩下的可做点小买卖,使你父女二人得以糊口。

”说完话在包袱中取出三十两白银,双手捧着交与刘老头。

刘老一怔,哪里敢接受,抖着嘴唇正想说话,忽闻张啸天喝道:“你这老儿,也真是不识抬举,俺相公给你银子,你尽管收下决不会像姓马的那样,要你退还,快拿着吧!还噜嗦个什么?你不着急,俺老张可不能忍啦!”刘老头听他一喝,只好流着热泪,抖着双手,接过剑虹手中的卅两银子,放入怀中,赶快一拉翠莲,双双拜倒地下,道:“相公救命之恩,老儿父女至死不忘,敢请相公赐告尊姓大名……”刘老头话未说完,蓝剑虹慌忙离坐,双手扶起刘氏父女道:“偶伸援手,且区区银子,算得了什么?老丈这样一来,反而折煞晚辈了!至于晚辈的姓名么?我暂不能奉告,老丈这里就请速离高平吧?迟了恐生意外……”刘老头见人家不肯告以姓名,知道他们江湖中侠义人,做了善事,不愿留名,也就不便再说什么?只好拉着女儿翠莲,向蓝剑虹、兰芝、啸天各人行了礼,转身下楼,刘翠莲临到楼口,忽转过秀面,双目含情脉脉深深地盯了剑虹一眼,随父亲走下楼去。

三楼上的酒客,总不下四五十人之多,适才听张啸天一阵纵声大笑,以及看到剑虹、啸天二人离坐时那奇快的身法,知道他们三个人都是武林中难惹的人物,早已全都相顾愕然,无一人敢哼一声!现在又见蓝剑虹送那老头白银三十两,命他离高平,则更是惊得全部面上变色,哑然无言!刘老头父女走后,若过了一个多时辰,群客也都吃完酒饭渐渐散去,蓝剑虹心中暗里一盘算,刘老头父女,此时大概已离了高平县城了。

这才对张啸天笑道:“啸天,现在你去找那姓马的吧!但千万记着,不要闹出人命!”

  张啸天领命,呵呵一笑,离了杏花村。

   暂按下蓝剑虹、易兰芝二人在杏花村等候黑湖山怪张啸天不提。

且说啸天离了杏花村,问明到环城老街的路径,迳往环城老街奔去。

走了若四五条街道,连拐了两个弯,已到环河老街,举目一望,果见前面街左有一家肉铺,房屋建筑得非常富丽。

张啸天大踏步的走近肉店,见店面中摆着两副肉案,悬挂着数百斤上好猪肉,顾客如云,十几名刀手,正在忙着不停的割肉过秤。

柜台中坐着一个年若四十三四岁的大汉,浓眉大目,一脸横肉,但生得红光满面,颚下长满了半寸长的虬须,一看就知不是个好东西。

张啸天虽生性粗鲁,但他一遇大事,却能粗中有细,心想,看这家伙的长像,定非善类,但还是问过明白较妥,万一找错了人,又得挨蓝公子一顿大骂……。

想至此忙上前略一拱手,问道:“掌柜的,可是马三太爷么?” 那人见张啸天生得身躯高大,面貌丑恶,且身上还背着巨弓长箭,不禁暗里一惊,但又不敢不告诉他,自己就是马三太爷!忙立起欠欠身,道:“在下正是马老三,但不知英雄找我有何见教?”张啸天听他就是马屠夫,不禁怒火顿炽,冷冷一笑,道:“你开的是肉店,俺来找你,当然是买猪肉,要十五斤精肉,不得有半点肥的在上面。

”马三笑着点点头道:“使得!”语毕,吩咐刀手割肉。

张啸天蓦的喝道:“俺买肉要你亲自切割,谁要你吩咐那厮们动手。

”马三情知来者不善,也就只好忍着一口气,离了柜台,走进肉案,整整切了半个时辰,才将十五斤精肉切好,道:“英雄府上哪里,小店派人送去。

”张啸天呵呵一笑,道:“要你送什么!俺还要买呢?”话至此略顿,双目如电,扫了店中一眼,又道:“再要十五斤猪蹄,蹄中不能有丝毫骨头。

”普天下买猪脚没听说过不要带骨头的,何况马三爷又是高平县城的恶霸,平时只有他戏弄人家,他哪里受过这等凌辱!不禁怒火顿炽,面色一沉,说道:“敢问英雄上姓大名,我们素昧平生,想我马三没有得罪阁下的地方,何以要来这样折辱我……”张啸天纵声一笑,音若沉雷,只惊得店中的群客顿时散去,刀手门个个变色。

张啸天一阵笑,道:“你还不配问我的姓名,你折磨刘老儿父女这样久,我今日折辱你只一个时辰,你就不耐烦起来……”张啸天话未说完,马三冷冷一笑道:“原来你是为了那刘老狗儿,你要怎样?”马三不愧为地方恶霸,说话够硬。

张啸天又是呵呵一笑,道:“怎样!我要来教训教训你!”话声中,伸手在肉案上抓出那块十五斤重的全精肉,向马三劈面打去。

马三似觉眼前倒来一座肉山,闪避不及,十五斤猪肉给张啸天这一掷。

少说些也有百多斤力道,正正的打在他面上,人也随着向地下一坐。

马老三不由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一挺身站起身子,在肉案上抓了一把剔骨尖刀,手挥尖刀,猛向张啸天扑去!要知道,马老三只不过是地方上一个无赖恶霸,张啸天却是武林中一代义侠,马老三哪里是人家的对手,也许是他恶贯盈满,命中注定要死在这位怪侠手中。

但见张啸天左臂一抬荡开马三持刀右手,右手握拳迎面击去!只闻马三怪叫一声!一个鼻子,被张啸天打得歪在左面,鲜血迸流,手中剔骨尖刀,早已脱手飞出,不知了去向。

店中伙计刀手,及过路停脚看热闹的人,见张啸天武功高强,谁敢上前来劝。

张啸天见马三虽鼻受重伤,但傲恶之气未退,仍怒目圆瞪望着自己,他哪里能忍,上前一步,照准眼眶眉际又是一拳,张啸天伸手疾快,马三哪里能够闪避,只打得眼棱缝裂,乌珠迸出,鲜血如涌泉喷出。

这一拳,打挫了马三的凶气,情知自己比人家差得太远,且眼鼻巨痛难当,转身就想逃跑!张啸天哪里肯就此放过,一个高大身躯,往前一迈,伸左手一把抓住马三一只手臂,右手斜着又是一拳,这一拳正打在马三右太阳穴上。

但闻马老三一声惨叫,右太阳穴头骨穿了一个大洞,血流如注,张啸天一松手,马老三卟的一声!栽倒地上!就此死去!张啸天见马三横尸当地,不免一愕,正想拔脚逃走,忽闻店内一声娇叫,声音异常凄厉!张啸天一怔,看时只见肉铺店面内,奔出一个年约卅三四岁,手持铁火叉,眉目清秀的中年美妇。

那妇人一出店门,大声哭叫道:“我当家的与你这鬼怪有什么仇恨?你将他活活打死,夫呀,你死得好惨……”啊哭叫了一阵,陡的双手紧握八尺铁火叉,向张啸天狂扑过来,叉尖对准着啸天前胸,来势甚猛!张啸天也就不敢大意,再加上他知道人命关天,心里一急,马妻铁叉近身时,他陡的身子一侧,让过铁叉,右手在叉把上顺势一带。

骤闻一声惨叫!啸天回头看时,心里大吃一惊,只见马妻已横尸对街,一家油盐杂货店的墙壁下,脑浆迸裂,死状极惨。

原来马妻见自己丈夫活活被张啸天三拳毙命,心中悲痛欲绝,在厨房中抓着一把八尺铁火叉,奔了出来,连哭带叫,欲用铁叉替夫报仇。

她既悲愤填膺,持叉扑过来的力量,自是异常凶猛,张啸天是因为闹出了人命,心里有些惊慌,所以侧身中顺手一带叉把,不知不觉中,也用了二三分力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又怎能经得起一个能生裂虎豹的黑湖山怪的用力一带,再加上她自己猛扑过来的力量,是以,一个娇躯,就像抛球似的,被抛至对街一家油盐杂货店的墙壁下,头先撞去,只撞得脑浆并裂,当堂死去……。

张天啸见又是一条人命,自是更为惊惶,一回头拔脚就跑。

刚跑过环城老街口,只见迎面五个青衣大汉,拦住去路。

张啸天向来人一打量,见他们全是短衣劲装,手里各拿着刀枪不等的兵刃,中间一个年若六旬的老者,背插厚背鬼头刀,似乎是个头目。

老者向张啸天扫了一眼,翻手一拔背上背着的厚背鬼头刀,上前两步,冷笑一声道:“朋友,你的胆子也真够大,竟敢在高平城中,白日做案,难道你不知道我刁总捕头的天威吗?”张啸天早已看出,这班人是六扇门中的捕头,自己既然杀了人,自是不好和人家硬嘴,忙躬身一揖,道:“小弟经过贵地,路见不平,伸手管了件闲事,至失手杀了马三夫妇。

”那姓刁的又是冷冷一笑笔,道:“你知罪就好,免得我们动手,马三太爷是高平县城中铛铛响的人物,你将他夫妇打死,这罪可真不轻那,走吧!”张啸天一怔,道:“到哪里去呀?”刁总捕头哈哈一笑,道:“到哪儿去你不知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你杀了人,跟我们到衙门里去,少不得要砍你的头!”张啸天闻言怒火立起纵声呵呵一笑,音若暴雷,只惊得几个衙役,连连退了两三步。

一阵笑过,沉声喝道:“要是俺老张不去呢?”刁总捕头面色一沉,一声暴喝道:“看你打扮,像是江湖中人,你刁太爷也跑过几天江湖,江湖中打死一两个人,算不了什么,但高平县是有王法的地方,打死人就得伏罪,废话少说,快跟你刁太爷走!”张啸天又是呵呵一笑,道:“俺老张草莽武夫,不懂王法,其实替你们高平城中除了一个恶霸,也是百姓们的幸福,俺尚有要事缠身,不能久耽,恕就此告别了!”语毕,拔步就向前走去。

刁总捕头,一声断喝道:“哪里走!”喝声中,厚背鬼头刀,寒光一闪“力劈华山”猛向啸天右胸劈去……。

张啸天一晃身,让过刀锋,冷冷一笑道:“要动武就好讲话了。

”说话当儿,早已将背上背着的牛角巨弓,抖的笔直,成了一条巨鞭一招“乌龙出海”,鞭挟劲风,猛向刁总捕头横扫过去……。

刁捕头倒不愧为六扇门中的总捕头,见对方鞭势来得劲力奇猛,赶忙拔身腾起,“旱地拔葱”跃起七八尺高,斜着退出丈许远近。

双脚刚一落地,张啸天已如影随形,跟踪而至,鞭光如虹疾扫中盘。

  刁捕头被鞭风逼得连连后退,不由得激发了他的凶性,大吼一声!厚背鬼头刀展开卅多年苦练火候,滚滚化一团白光,疯虎盘猛攻过来。

他手下四个捕头,见总捕头和人家拚上了老命,也各舞兵刃,涌了上来,将啸天团团围住,顷刻间环城老街口,一片刀光鞭影,看热闹的人,也将一个街口围得水泄不通。

张啸天原本就性情暴躁,这时又见五个人围着他死命狠攻,不禁怒火更炽,大吼一声,长鞭施出师父赤发魔女所传的绝学,“降龙伏虎”鞭法。

刹那间冷风四起,鞭光如浪涛骇电,卷地雷鸣,日光下,灼灼闪光。

刁总捕头和手下的四个捕头,不要说还手招架,简直已看不出他的人影了!蓦闻惨叫两声!张啸天陡的鞭光一缓,不禁大吃一惊,见被自己伏龙钢鞭打死的,正是刁总捕头,和另一年青捕头。

刁捕头身子被鞭截为两断,另一个则被扫断了脑袋,身手异处!剩下的三个捕头,见张啸天的鞭势缓了下来,用尽平生所学,各人猛攻了两三招,将黑湖山怪逼退五六尺远,乘机跃出战圈,见总捕头已死,哪里还敢再战,掉头就往衙门中跑去,以求救兵。

张啸天见五个捕头,两死三逃,自己也就不敢怠慢,手拖伏虎钢鞭,迳往杏花村酒楼跑去。

再说蓝剑虹、易兰芝二人,在杏花村等候张啸天,见他去了这久时间,尚未见返回,正在犯疑,莫非出了什么事情?蓦闻街上一阵人声沸腾,蓝剑虹情知不妙,忙离坐探头窗外一望,不禁悚然一惊!只见张啸天手拖长鞭,迳往杏花村酒楼奔来,他身后跟随着一大群百姓,喊叫喧天。

蓝剑虹向易兰芝一使眼色,赶忙各人背上行囊宝剑,剑虹从怀中抓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算是酒饭钱,忙往楼下奔去!二人刚奔出杏花村大门,黑湖山怪张啸天,已经奔近眼前,急急说道:“蓝公子,啸天该死,不但将马三太爷夫妇打死,且打死了衙门中的总捕头和一个小捕头,咱们快走吧!”事情弄到这样地步,蓝剑虹也无可奈何?只好狼狈的瞪他一眼,说声:“快走,逃出城去再作打算吧!”蓝剑虹话声一落,人已跃至街心,领先往高平县城北门奔去,易兰芝、张啸天随跟身后。

三人一紧脚力,健步如飞,刚出北门忽闻身后,响起一阵人声呐喊。

蓝剑虹回身一望,悚然一惊,只见城内尘土扬处,一队官兵追来。

他忙轻声道:“后面有大队官兵追来,我们快展轻功向小路逃走,记着向北行就是。

”易兰芝、张啸天闻言,同地回头一望,果见一队官兵各持兵刃,向自己三人追来,忙遵剑虹指示,各展轻功,闪入官道左侧的小路,如飞往北而去!三人一口气奔了廿余里,才找一个僻静处的矮林林中坐下,蓝剑虹命张啸天在高平城中,打死马三爷夫妇及两名捕头的事情经过说了出来。

张啸天虽然心中有些畏惧剑虹,但又不能不说,只好对如何找到马三,如何打死他们夫妇,如何碰上五个捕头,然后怎样交上手,自己如何用降龙伏龙鞭法打死两名捕头的经过,删烦择简的说了一遍。

只气得蓝剑虹俊面发青,喝道:“打死官军既成为朝廷重犯,今后若再如此鲁蛮,我当不客气了!”张啸天忙一躬身,连连称是!蓝剑虹仰首一望,只见红日西沉,夜幕将合,再四周一打量,上下数里路没有人家,今晚到哪里去安歇呢?想至此不禁摇头一声轻叹!易兰芝道:“师哥,你说官兵是不是会再追来?”蓝剑虹剑眉一扬,道:“他们追了一阵,见追不到我们,一定回头去了,不过这里上下数里没有人家,今夜我们到哪里去安歇,还是走一程吧!”张啸天、易兰芝自无异议,于是,三人又起程在小路急奔而去。

三人走若顿饭工夫,忽闻后面追兵呐喊之声,又隐隐传来,蓝剑虹等,惶急万分。

就在这时,突听易兰芝叫道:“师哥,你看!”蓝小侠、张啸天忙止步,循兰芝手指望去,只见前面不远处双峰交错的山坡内,有三间茅屋。

蓝剑虹一见茅屋心中大喜,忙道:“我们赶快到那茅屋去,一方面可躲追兵,一方面也可借宿一夜。

”三人一紧脚力,何需片刻工夫,已近茅屋,屋前一块小小的广场上,有一位年若五十农夫模样的老者,正在地下操作。

蓝剑虹忙上前施礼,说道:“老伯,后面官兵追来,求借一个地方给我们躲躲。

”那老者似未听到,仍旧用锄头在锄他的土,蓝剑虹只好上前一步,重新又是躬身一揖,再一次求告。

老者蓦的一抬头,双目有若两道冷电,向蓝剑虹、易蓝芝、张啸天三人,从头至脚,打量一番,但脸色却仍沉冷,毫无笑意。

蓝剑虹等人,见老者目光若电,陡的一怔,剑虹本想再问他几句话。

忽闻屋后山坡树丛中,传来一阵笛声,一个骑牛牧童,从林木深处,转了出来,至老者跟前,翻身下了牛背,一双美目,不住的向蓝剑虹、易兰芝、张啸天三人打量。

少年牧童年纪大若十六七岁,生得剑眉朗目,玉鼻朱唇,虽然只是穿一套农家粗布衣服,但看上去俊美中另透出一股逼人英气!蓝剑虹,见这牧童的英姿不凡,正在暗自赞美,忽又听到远处传来一片马蹄及呐喊之声,且愈来愈近……。

蓝剑虹剑眉一皱,急得连连说道:“老伯,官兵已近,祈求行个方便,晚辈永远感激!”老者连头都未抬,只冷冷说道:“宗鸿,你将他们带至屋中,暂避一避吧!”老者说话的声音,虽然轻低,但似乎含有一股无比威力!剑虹心中又是一怔!且说那少年听了老者的话,忙向剑虹等一荡微笑,道:“请跟小弟来!”说话中一双俏目扫了易兰芝一眼,姑娘忙一别头。

少年带领三人走进屋内,蓝剑虹俊目流波,向屋中一打量,见堂屋中虽然放了些农具等物,但收拾得异常清洁,桌椅一尘不染,农具也于光亮夺目,不像是普通的农家。

剑虹等跟着少年,穿过堂屋,直入后进,这是两间并立的卧房。

少年走入靠里面的那间房内,转身向三人微微一笑道:“请进来!”剑虹等三人,跟随入内。

少年一进内房,忙在左面墙壁上的一个寸余长的普通铁钉上,以下挂着的一件粗布衣服,再用右手在钉头上一按。

忽闻一阵轧轧作响,一双高可及人,靠墙而置的破烂衣柜,应声自动的向右移动。

衣柜移至离原位若七八尺远近,骤然停住,原位处现出来的仍是一块白粉墙壁?就在这时,忽听屋门外,有人喝道“老儿,有三个江湖强盗,两男一女,到你这儿来么?”一个苍老沙哑而无力的声音,低低答道:“大老爷!我们种田的人,怎敢窝藏强盗?”又有一个尖嗓子,葛然喝道:“老王你和这老儿噜嗦什么,咱们搜!”话声一落,数人脚声已涌至茅屋大门口!蓝剑虹这一惊,非同小可,忙向那少年一使祈怜眼色!少年又微微一笑,笑容中右手仍在那铁钉上一按,陡见原来置柜处的墙壁下,一块巨石,往墙内的中边一缩,粉墙上顿时现出一个大洞,蓝剑虹、易兰芝、张啸天全惊得一呆!那少年忙笑首轻声道:“快进去呀!”为追兵所逼,剑虹等哪敢怠慢,三个人依言鱼贯入洞。

张啸天走在最后,等他前脚跨入,后脚刚缩回时,只闻一阵轧轧之声,沿门已经封闭。

洞内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易兰芝只吓得娇躯不住的颤抖,依偎在剑虹身边,低低道:“师哥,怎么这样黑呀,我怕死啦!”蓝剑虹没答她的话,只用左肩膀碰碰她,示意她不要张声说话。

蓝剑虹、易兰芝、张啸天三个人,都是出身武林中一代奇人门下的弟子,全有一身超凡绝技,难道他们真会惧怕这些官兵么?事情并不这样,只是蓝剑虹天性忠厚老实,他一见张啸天在高平打死了马三夫妇,而且还击毙了两名捕头,事涉官方,这就只吓得他带着易兰芝、张啸天连连奔逃……。

且说蓝剑虹、易兰芝、张啸天躲在壁洞中,足足过了两顿饭的工夫,剑虹心想那些官兵自该是走了,但那老农夫和少年,怎的还不来开门?正想至此,忽又隐隐闻到屋外有马蹄奔跑及人声呐喊之声,他这才想到,大概是官兵又追了一程,见不到自己三人的踪迹,只好掉转马头,回高平县衙门,向县令大人交差去了。

想到这儿,不禁心头一喜,在黑洞中竟自微微一笑……。

又过了一个时辰,还是不见有人来开壁门,让他们出来,蓝剑虹心中有点犯疑,张啸天却焦躁已极了,他用手在壁门上摸了一阵,找不到机括所在,只好用力推门,可是推了半天,石门纹丝不动,壁洞中一团漆黑,他的身躯又高又大,只憋得他眼冒金星,想发作,但身困石洞,又有什么办法!三个人就这样呆呆的坐在洞中,又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突闻一阵轧轧作响,随透进片淡红色的灯光来,剑虹等一看。

见是那老者,手持烛台,说道:“请出来吃饭吧!”他这时的面色温和了许多,与初见面时一比,俨若两人。

老者说完话,微微退身洞口右侧,壁洞中的张啸天首先跃了出来,双目怒瞪,一盯老者,想责他几句,何以到这时方来开门。

但易兰芝、蓝剑虹已随着走出洞外,他只好将要责骂人家的话,又咽回了肚中。

蓝剑虹忙向老者躬身一揖,笑道:“蒙老伯打救,宏恩大德,晚辈等没齿不忘!”老者呵呵一笑,道:“哪里话来,出门人遇到困难是时有的事情,这算得了什么。

”话声中微微一拔墙壁上的寸余铁钉,只听一阵轧轧响声,壁门已经关好,破烂衣柜,也自动的移归原处,顺手仍将那件破粗布衣服挂在钉上。

回过头又向剑虹道:“饭菜已经摆好,乡野荒山,无佳肴以敬贵宾,尚祈赐谅!”蓝剑虹忙道:“蒙援救已觉感恩不尽,又怎敢再打扰?”由于老者居处及性格,颇使人犯疑,是以剑虹说话时,俊目流波,不住的向几间屋中,及老者的面上打量,看有无异样。

几人走进堂屋,只见一张白木桌上摆满了热腾腾的饭菜,有几样菜肴,似不是乡间所能产,好像是从县城带回来的。

蓝剑虹一见堂屋中除了老者和来时所见的那位俊美牧童之外,又多了两个农夫打扮的汉子,站着在等候……。

来时由于事情紧急,蓝剑虹也未自报姓名,更未问人家姓氏。

这时候才想起,忙一拱手道:“晚辈蓝剑虹,蒙诸位伯叔及这位兄弟打救,感谢之至!” 语毕,又将易兰芝、张啸天向众人引见一番。

众人分宾主落座,各喝了两杯酒后,蓝剑虹才请问几人姓名。

老者忙起立一拱手笑道:“老汉贱姓张,草字明熹。

”随指着引他们躲藏壁洞的俊美牧童,道:“这位姓姚,名宗鸿,是老汉的一个远房侄儿!”姚宗鸿欠欠身,俊目却向坐在剑虹左边的易兰芝一扫,恰巧易兰芝这时也望着他,四目相对一扫,各人都感到有些羞意,易兰芝赶忙一别头,望着堂屋壁上插着的一把劈柴刀。

陡的见她双眉一锁,秀面变色,心想,这劈柴刀口上,怎么会有那么多鲜血?好在她异常机警,一想不对赶忙将面上惊色一扫而尽,随镇定下心神,端杯喝酒,不过她却在暗自提防。

这当儿有一个面目清瘦的大汉,已自动立起欠身说道:“在下姓秦,单名一个‘聪’字。

”随着那身材极高的瘦子自称姓方名九田。

蓝剑虹呵呵一笑道:“我还道各位是一家人,哪知尊姓各异。

” 张明熹微微一笑,道:“嗯,我们都是好朋友,没有事,时常聚会聚会。

今日适秦、方二兄来寒舍,巧遇三位,也因事驾临茅舍,使蓬荜生辉不少,来,我先敬各位一杯!”语毕,捧杯敬酒。

酒过数巡,蓝剑虹见他们很少说话,可是神态举止,决不像普通农人。

那秦聪、方九田,及老者张明熹,一言一动似都很威猛,这牧牛少年姚宗鸿则显得气度高华,饱读诗书,决不是一个真正牧童。

席间,张明熹问起官兵追捕他们的原因,蓝剑虹原原本本相告。

秦聪只气得本来就是苍白的一张面,更为惨白,猛力一拳击在桌上,须眉俱张,骂道:“天下竟有这等事情,那马三若是碰了我……”话未说完,张明熹忙瞪了他一眼,秦聪知道话说错,赶忙停住。

这一顿酒饭,直吃到二更过后,才尽欢而散,张明熹命姚宗鸿将堂屋后的两间卧室整扫一番,让易兰芝独睡里面一间,蓝剑虹张啸天二人睡在外间,他们四人则搭临时床睡在堂屋。

  第六回  茅舍避追兵 夜半红烛  樵户擒刺客 寒宵祭主

  易兰芝虽年轻稚气未脱,但机智异常,她见张明熹等人,神态举止,决不像普通农人,尤见房壁中设有暗室,及堂屋壁上悬挂着的柴刀,染有鲜血,早已使她惊疑不止!是以,她入房后倒在床上,只是思潮起伏,疑惑重重,根本就无法入睡。

直至丑时将尽,她才渐觉睡意沉沉,正在秀目轻垂,将眠之际!蓦见紧靠床里墙壁下,现出一线微微灯光。

易兰芝陡的一惊,睡意全消,一挺娇躯,跃落床下,再伏身往床底一钻,见墙下有一条长约寸许的裂缝,火光就是由这缝中射出。

她秀目紧贴裂缝望去,不禁惊骇得秀面变色,原来自己安歇的房下,是一个地穴,穴大纵横若三丈,巨烛高烧,四壁光整,像是经人工整掘。

穴中上方太师椅上,端坐着一俊秀少年,易兰芝凝神望去,那少年正是下午带自己等藏身壁洞的牧童姚宗鸿,他左边站着的是老农张明熹,右边垂手肃立着身材瘦高的方九田。

洞左三根黄登登的铜柱上,用铁链锁绑着两个大汉,年纪都在四十开外,除留一条短裤之外,全身剥得精光,面如土色,俯首垂目。

地洞中间,一张长若八尺的石案,案上仰卧着一具无头尸体,全身赤裸,晚间同桌吃饭的那面目清瘦的高大汉子秦聪,右手拿着一柄八寸尖刀,面露凶残,正在为那案上赤裸尸体,开膛破腹!然后用冷水冲洗去尸体及石案上涌流鲜血,再将尸体切成数十小块,又将劈落地下的人头丢在一起,命侍立在他身后的三个青年汉子,取来石灰药料,洒在人肉之上,以防腐烂!接着有一个青年汉子,从石洞右角处取来一只木箱,将人肉及人头置于箱中,上盖油纸,合好箱盖,将麻绳一捆好,由两个汉子抬至一边。

随着秦聪走近铜柱上拴着的二人之中的一个,狰狞一笑,将那人绑在身上的铁链解去,挟至少年牧童姚宗鸿的跟前跪下。

姚宗鸿冷滑一笑,右手微微一挥,秦聪举手一刀,已将那汉子的头颅,砍落地下,鲜血直溅,接着走近两个年青汉子,将无头尸体,抬上右案。

秦聪右手紧握尖刀,跟着走近石案,又为这尸体切尸割体,惨不忍睹!易兰芝看到这里,已是芳心,砰砰连连打了几个冷颤,忙爬出床底,奔至蓝剑虹房中,将蓝小侠、张啸天二人推醒,并将所见情形,附耳轻告蓝剑虹,剑虹听得心头一怔,随拉着黑湖山怪钻入床下,向缝中凝神望去,所见情形果于兰芝所说。

蓝剑虹只是剑眉深锁,张啸天却咬牙切齿,脸上变色,好像立刻就要发作。

他这神态,已然为蓝剑虹察觉,忙左手按住啸天右肩低声道:“看这农家几人的长像气派,不像是剪路强盗,再瞧那待毙的大汉,也不像商旅凡夫,莫非他们是江湖帮派,结有恩怨,现在抓到仇家,在这地穴中行刑,他们人多势众,且个个举止非凡,想必全都身怀绝技,为了避免麻烦,我们还是不要多事,即刻离此就是。

”语毕,也不待啸天回答,转身从床下爬出。

张啸天虽心有不甘,但剑虹所说的话,又不敢不听,随着和易兰芝二人也爬了出来,黑暗中各人摸到自己的行囊宝剑,悄悄的走出房门。

在堂屋中摸了一阵,才摸到大门,但大门已被一块千斤巨石顶住。

张啸天自恃力大,双手按在石上,用尽平生之力,推了几推,无奈巨石过重,未能移动分毫,啸天心中正在暗暗叫苦!忽然火光一亮,蓝剑虹等三人,同时一惊,转身看时,只见张明熹手捧烛台,卓立厅中,面上现出微微笑意!……张啸天哪里能忍,一按背后牛角弓身机纽,牛角巨弓变成一根丈余钢鞭,抖的笔直,一招“猛龙抢珠”向张明熹兜头扫去。

蓝剑虹见事弄糟,叫声:“不好……”好字余音未落,张明熹人已不见,陡闻大门处,一声呵呵大笑,蓝剑虹等回身一望,见张明熹已立门侧,左手端着烛台,烛芯火舌依然熊熊,右手则顶着巨石,用力一推!但见千斤巨石往门侧一滚,张明熹打开大门,笑道:“诸位要走,请便吧!”张明熹闪身避鞭,一只手移石,只惊得蓝剑虹、易兰芝、张啸天三人瞪目咋舌!此时见人家开了门要自己走,自是不好再说什么?一低头三人鱼贯出了大门。

三个人一出大门,话也不敢多讲,同时一紧脚力,向官道疾奔而去。

一口气奔了若廿里路程,天已发白,张啸天见离匪窝已有廿里远近,心中正自一宽,突然身后响起一阵马蹄疾驰之声。

尚未等蓝剑虹等来得及回头看奔来者是何路人物?突觉眼前黑影直晃,一连五匹快马,从剑虹身边掠过,抢在前面,拦住去路。

晨光熹微中,蓝剑虹俊目凝神一望,来者正是方九田、秦聪,带着三名青年汉子。

蓝剑虹见他们来势汹汹,正要开口说话,秦聪却苍着一张面,怒目圆瞪,抢先说道:“快跟我们回去……”张啸天未等他话说完,冷冷一笑,截住道:“你们这班武林败类,化装农人,伪称良善,暗地里却做着盗匪勾当,私设刑场,动用解尸割体的惨刑,依俺老张的脾气,定要将你们个个诛绝,为地方除害,无奈咱们蓝相公身缠要务,不愿伸手管这件事,咱们既然走了,这是你们的造化,想不到你们竟又追了上来,这正合了俺老张的心意!……”说话中已取下背上背着的牛角巨弓,抖成长鞭,“乌龙出海”横扫上盘。

秦聪坐在马上,一伏身长鞭掠顶扫过,他顺势一拔背上单刀,正要出手还击。

蓦闻方九田一声断喝道:“五弟,休得无礼!”秦聪闻喝,果然招发一半收了回来。

方九田坐在马上,双手抱拳,向张啸天一拱,笑道:“张壮士,请暂息怒,听小弟向蓝相公说几句话,壮士自会明白。

”话到这儿突顿,转身向蓝剑虹又是拱手一揖,笑道:“蓝公子别师行道,为时虽然不久,但侠名已誉满江湖,如雷贯耳,尤其令尊师悟玄道长,望重武林,方某等虽不才,但对你蓝公子师兄妹尚不敢动一毛一发,不过,为了昨夜之事,务请各位重返茅舍一趟,如果兄弟们有为难公子地方,方某当以性命担保。

”蓝剑虹听完方九田这席话,心头一怔,暗想,他们怎么会知道我是峨嵋弟子,看张明熹避招身法和移石功力,自是江湖中成名人物。

他自那夜用师门绝学劈灵掌,击伤九阴毒爪卓天龙之后,就不愿再树强仇,何况方九田所说的话中,并无恶意,回茅舍一趟,想必也不会有什么意外事情,若真要为难自己,虽不敢说能胜过他们,但脱身总不至遭遇困难……。

想至此,忙也双手抱拳,向方九田一拱,笑道:“蒙方老前辈夸奖,实不敢当,既然如此,晚辈等随前辈回去就是。

”张啸天、易兰芝虽然听的心里暗吃一惊,但蓝剑虹的话,又不敢回抗,只好默然无语,跟在剑虹身后,一行八人走了两顿饭的工夫,已回到茅舍。

 一进门,只见堂屋中并排摆着两张八仙桌,姚宗鸿居中而坐,张明熹坐在他左旁,二人面容肃穆,一语不发。

蓝剑虹迈前两步,躬身一揖,道:“蓝剑虹遵谕转来,但不知二位有何见教?” 姚宗鸿没有说话,只向张明熹瞟了一眼。

张明熹微一欠身,向剑虹说道:“昨夜所见,诸位能否代收秘密?”蓝剑虹笑道:“昨夜之事,并非有意窥探,各位既解救过我们危难,此事自当守口如瓶,决不泄漏半字!”姚宗鸿、张明熹一听蓝小侠的话,二人面上肃穆之色顿时消去,现出笑容。

片刻张明熹又道:“蓝公子师兄妹,老朽自是直信不疑,不过,这位张壮士……”话未说完,张啸天已浓眉紧锁,暴目圆瞪,接道:“别瞧不起俺老张、蓝公子既然答应了你们,俺自然无话可说,将来若把昨夜之事说给人听,天诛地灭……。

”张明熹正色道:“好,我们信得过你,你们去吧!”张啸天首先一拱手,转身就走。

蓦闻秦聪厉声喝道:“姓张的,你就这么走吗?”张啸天闻喝一怔,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回身惨然一笑,道:“请借刀一用!”秦聪翻手拔出背上背着的单刀,横掷过去,张啸天扬手一抄,接住单刀,迈前两步,抬起自己左臂,右手握刀,用刀尖在自己臂膀上一划,顿时划条五寸长的血口,鲜血如注!张啸天目注自己伤口,纵声一笑,笑声中将单刀掷还秦聪。

众人见他气慨非凡,敬佩之心也油然而生,张明熹竖起大拇指,说声:“好!昨晚之事就此了结!”方九田见黑湖山怪左臂鲜血流个不停,转身入内,拿出一包刀伤药和白布,替啸天止血缚臂。

张啸天不愿在此再事停留,等方九田为他缚好伤口,转身道:“蓝公子,咱们走吧!”蓝剑虹见他面色苍白,想是流血过多,伤口痛极,想要他多休息一会,但转念一想,留此无益,只好凄然的一点头,转身就要离去。

还未拔步,忽听身后一个清朗的喝声,急道:“蓝兄请缓一步!”蓝剑虹一听这声音,知是姚宗鸿所发,忙一转身,见宗鸿正望着自己微微浅笑。

笑过,继道:“先父与令尊师悟玄道长,过去曾为知友,今日弟得遇蓝兄,更是缘份,功以张壮士臂受刀伤,行路不便,此去五台山,路途摇远,是以,小弟欲赠快马三匹,以资各位代步。

”话至此略顿,俊面上又荡起浅浅微笑,一双俏目有如两道冷电,向易兰芝一扫,又道:“现今武林中杀机隐伏,晋东道上更是盗匪层出不穷,小弟送你这个东西,路上如遇危难,可将这东西拿出来,自可逢凶化吉,平安无事!……”说着话,从衣袋里掏出一块白晃晃的东西,双手交给蓝剑虹。

剑虹双手接过一看,是块铜钱大小的银牌,正面环刻着五条小龙,反而刻着“云龙山”三字。

蓝剑虹注视银牌一阵,看不出有什么奇特地方,想是吉祥之物,随口称谢一句,将银牌交与易兰之。

蓝小侠因想急于赶去五台山,也不愿多说什么,随告辞出了大门。

早有两个年青汉子牵过三匹骏马,交与剑虹、兰芝、啸天三人。

这时,姚宗鸿、张明熹、方九田、秦聪四人已并立门外,拱手相送。

蓝剑虹盛情难却,只好接过马匹,回身拱手道谢,腾身上马,带着易兰芝、张啸天扬鞭而去!这一番是旧路再经,各人的心中,都有说不出的滋味!尤其蓝剑虹,苦思良久,也想不出姚宗鸿等是哪路人物,不过他已看出,姚宗鸿在他们几人之中,地位身分似要比他们高。

而姚宗鸿自称他死去的父亲,是恩师挚友,这又使他搜尽拈肠,也想不出恩师的朋友们中,究竟有无一位姓姚!……。

这段时间,易兰芝将那块小银牌,放在手中不停的把玩了一阵,见银牌上尚有一小孔,孔中穿拴着一根极细的红色丝线。

她童心未脱,忙拔出宝剑,将银牌拴在剑柄上,宝剑还鞘,银牌裹在黄丝剑穗中,震动起来,银牌轻击剑柄,发出钉铛响声! 蓝剑虹、易兰芝、张啸天三人,纵马摇鞭,兼程赶路,走了二天。

由于天气连日放晴,地下积雪已被太阳晒得渐渐溶化,官道上一片泥泞,不要说人难行走,就是马儿走的时间长了,也会通体是汗。

蓝剑虹天性善良,见三匹马儿全都跑得呼呼喘气,汗水长流,这天未到黄昏,即在温城找家最大的客栈住下了。

一宿无话,第二天吃过早饭,算清店银,上马赶路,行至中午,在一个小镇上,打好尖,已行了二三千里路程。

忽见官道上一骑快马,迎面奔来,疾若快箭,掠过三人身边,马上人借探身刹那向易兰芝盯了一眼,快马四蹄,溅泥而去。

蓝剑虹以为是过路旅客,未加注意,蓦闻易兰芝一声惊叫道:“唉呀!我的宝剑呢?”这叫声惊愕了行在她前面的蓝小侠和黑湖山怪二人,忙勒缰绳,一缓马脚,落在易兰芝身后,注神一看,果见她背上背着的只有一个空鞘,青钢宝剑,已不翼而飞……。

三人正在惊疑,忽闻身后蹄声杂沓,回头一望,只见泥浆飞扬处,三匹骏马,并排飞驰而来。

蓝剑虹、易兰芝、张啸天同时倒抽了一口凉气!三匹快马眨眼之间,已掠过他们身边,勒转马头,拦住去路,马上三个青衣大汉,忽的滚鞍下马,当先一个年若四十的汉子,抱拳一揖,单足跪地,说道:“弟子手下,有眼无珠,冒犯三位,罪该万死,望祈恕罪!”这当儿他身后的两个年纪较轻的汉子,也已同时并跪地下。

且说那自称弟子的人,说完话,双手捧着易兰芝的宝剑,立起身子,上前几步,恭恭敬敬地交还易兰芝……。

易兰芝一时倒真还不敢伸手去接,秀目向蓝剑虹一瞟,剑虹点点头,易姑娘这才接过宝剑,纳入剑鞘,向大汉微微点头一笑,道:“多谢壮士!”那人听兰芝称他壮士,似受宠若惊,忙躬身向剑虹等一揖,道:“弟子叫金镖黄正,蒙少帮主恩典,派在总堂下吃饭,负责云龙山下两百里路内的买卖。

”话至此突住,回身指着一直跪在他身后的两个年青汉子,又道:“这两个全是帮中弟子,一名赵德华,一个叫钱义,适才冒犯姑娘的就是钱义,等回到总堂弟子定将情形禀明三爷严加惩处,不过诸位要是早将银牌出示,那就好了,所幸弟子及时赶来,致未铸成大错,现下时已不早,弟子等这里就伺候三位,上云龙山去吧!”由于蓝剑虹等,不明他们内情,是以,金镖黄正的这席话,听得剑虹、兰芝、啸天三人,全都呆目结舌,不知该怎么答覆人家? 好在蓝小侠奇禀天赋,聪智绝伦,当下扬剑眉微微一笑道:“蓝某等尚有要事缠身,不克即时随诸位入山拜祖,事完之后,定当于期赶到就是。

”金镖黄正哪敢说什么,只是垂手肃立,连连应是!蓝剑虹见他谦应唯唯,知道这块银牌的效力奇大,说不定是他们帮中颇有身分地位的人所持之物,果真如此自不能露出马脚。

忙又微微一笑道:“诸位,两天后咱们云龙山再见吧!”说语中,双手一拱,金镖黄正忙一闪身让至官道右侧,单足跪地,那一直跪在地下没敢立起的赵德华和钱义二人,也一跃身,从地下爬起,奔至黄正身后,重新并肩跪下,恭送蓝剑虹等。

蓝剑虹故意装出气派非凡的样子,手起一鞭,击在马股上,骏马仰天一声长嘶,扬四蹄,溅起如雨泥浆。

蓝小侠端坐马上,头都没有回一下,带领着易兰芝、张啸天疾驰而去。

三匹快马,有如风驰电掣,眨眼间已奔出百丈开外,易兰芝回头一望,见金镖黄正、赵德华、钱义三人,仍跪伏地下,禁不住“噗嗤”一笑! 她这噗嗤笑声,也引起了蓝小侠和黑湖山怪的呵呵大笑!一阵笑过,蓝剑虹说道:“若不是这块银牌,事情恐不会这么容易,芝妹,这块银牌,你要好好的收着……。

一语甫毕,遥望官道前面,又有一匹快马驰来,蓝剑虹向易兰芝一使眼色,姑娘已然会意,忙将拴在剑柄上的银牌取下,握在左手。

快马纵蹄如风,眨眼工夫,已近剑虹等跟前,相距不过三四丈远近。

易兰芝右手握住缰绳,左手将银牌向那人照了一照。

只见那人顿时一愕,一勒缰绳,滚鞍下马,闪至右旁,双手抱拳,单足跪地,直至蓝剑虹等的身影去远,他才站起身子,上马赶路。

易兰芝回头一望,已不见了那人,又是‘噗’的一笑!一声笑过,蓦的一个意念,闪至她的脑海,不由得将左手握着的银牌,凝神细察一阵,接着陡的一声惊叫,道:‘师哥,这是五龙帮的银牌令!’蓝剑虹、张啸天听她的话,同时一呆,半晌蓝剑虹方长长的嘘了口气,道:‘原来如此!……’话未说完略顿,随着一扬剑眉,俊目中射出两道神光,又道:”五龙帮在江湖中虽然是个非法组织,但他们所作所为,全是上顺天理,下乎人情,堪称江湖道上难得的义侠。

“他们杀贪官诛污吏,烧土豪除劣绅,以及江湖中下五门的淫贼大盗!”“帮中弟子虽多,但有严峻的帮规约束,不但对人谦逊有礼,对事恩怨分明,但决不许辜杀好人,如若有违,当即受到帮规严历的制裁。

”“这件事情,在师门时,恩师并时常提及,何以会在芝妹你未一语提醒我之前,想不起来呢?”蓝剑虹的一席话,只听得易兰芝、张啸天二人对五龙帮,肃然起敬!过了片刻,易兰芝一舞秀目,道:“我也是常听恩师提到五龙帮,才突然想起,师哥,那小茅屋中的几人,想必是他们帮中的分堂或隐下的暗桩,看那牧童打扮的挑宗鸿,地位身分在那茅屋中,还颇不低呢!……”蓝剑虹俊面一荡神秘微笑,道:“以他给我银牌令的效用看来,不但在那小茅屋中的地位不低,就在五龙帮的身分恐也不卑,芝妹,姚宗鸿长的很俊,是吗?……”这最后的一句话,易兰芝听来,有如巨雷击顶,只见她粉面顿红,秀目蕴泪,恨恨的说声:“师哥,你把我当作什么?”话未说完,左手一场,将五龙帮中的银牌令,对准蓝剑虹胸前掷去。

蓝剑虹左手一抄,将银牌令抓在手中,看时,只见易兰芝已纵马挥鞭,离自己与啸天二人,已有十丈间。

蓝小侠那句话,原本是存心报复她平时的心眼小,醋劲大,没想到竟激怒了她,心中立时觉到一阵愧疚,双腿紧马腹,追了上去。

黑湖山怪张啸天,年已四十,对他们这儿女私情,自是不好参与其间,只好轻放马缰,跟在蓝易二人身后,缓缓前行。

蓝剑虹追上易姑娘,双驹并行,在马上微一欠身,道:“愚兄出言不谨,激怒师妹,祈芝妹念在恩师面上,赐予原谅!”易兰芝怒容未消,泪如雨滴,一转头愤然说道:“我不要和你说话!”就在这时,官道左边的树林中,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音。

蓝剑虹、易兰芝和跟随在他们身后的张啸天,不约而同的往林中一望。

只见两匹快马,上面坐着两个劲装汉子,疾若电奔,穿林而过,越过蓝剑虹等若半里路,又奔上了官道,急驰而去!蓝剑虹虽然觉得这两人乘马绕道越过自己,有些怪异,但人已去远,也就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再看师妹面上,仍是罩着一层寒霜,气未消去,更不好再开口,向她说些什么,只好一低头,摇鞭纵马,往前急驰……。

马快如飞隼出尘,奔至夕阳惨淡,暮霭苍茫的时候,已到温城。

温城是辽县辖内的一个最大市镇,加以位处官道,故热闹非常。

由于街上行人如织,故蓝剑虹、易兰芝、张啸天一到镇口,就下马步行,张啸天接过剑虹、兰芝二人的马缰,牵着三匹健马,走在最后。

一对秀丽绝伦的少年男女,身后跟随着一个长得面貌丑恶,身高丈二的巨人,这就不得不引起许多行人注意,趑趄不前,向三人投以奇怪眼光。

易兰芝见这情形,已羞得满面荡霞,张啸天却望着众人,张着一张血盘似的大嘴呵呵笑个不住。

蓦然两个黑衣年青汉子,从人群钻来,拦在面前,双双躬身一揖道:“爷,是住店吗?”蓝剑虹看二人穿着,知是客栈里的店伙计,随点点头,道:“要三间洁净房间,马匹牵去喂饱,银子明早一起算清。

”店伙计又是长揖到地,连连称是!随一人接过张啸天手中牵着的三匹健马,一个领着剑虹等往客栈中走去。

一到客栈门前,蓝小侠俊目流波,向客栈略一打量,只见客栈是刚建不久的二层大楼,大门门缘上横挂着一块黑地金字大招牌,上面写着:“迎宾馆”落款处有“祖贻题”三个洒金小字。

蓝剑虹暗里锁了一下剑眉,暗道:祖贻二字,似在什么地方听说过,但一时想不起来。

想着,已跟小二进了客栈,掌柜及另一些伙计,见了蓝剑虹等,全都立起身来躬身长揖。

蓝小侠以为这是做生意人对顾客们的一种谦逊礼节,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这时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候,店里及街上燃起一片灯光,照得内外通明,如同白昼。

蓝剑虹等正要跟随店伙计进入客栈后进,小侠一眼瞥见客栈大门外,三盏红纱菊形巨灯下,站着三个劲装汉子,在和迎宾馆的一个伙计指手划脚,好像是他们要来住店,被小二拒绝。

最后,店小二附耳向其中的一个说了几句话,那人似吃了一惊,一挥手,三人立即消失在街上人潮中……。

蓝剑虹看的心头一怔,但又不好说些什么?只好跟着小二,来到后进。

这客栈后进,是一个红砖围墙,满种花草的独院,惜季在严冬,所有花草均为风雪所毁,叶落枝枯,形同朽木,无一丝生气。

院中西首,有一座人造假山,假山左侧是一排横建的三间瓦屋,粉墙朱柱,精致雅泽。

店伙计将剑虹等三人,个别安置好,迳自退出。

  不久,又来两个伙计,一人捧水,一人端茶分别送自各人房中。

紧接着来的美酒佳肴,在张啸天住的房中,摆上一桌丰盛的酒席,四五个店伙计,有如水中游鱼,不停地穿梭伺候……。

蓝剑虹对刚才那三个似要住店又忽离去的大汉,本已犯疑,此时见迎宾馆对他们如此殷勤招待,更是疑虑丛生……。

  易兰芝原本就机智过人,见客栈异于寻常的对顾客招待,心中早已觉得有异,但由于在路上,蓝小侠一句话说错,激怒了这位性情高傲的师妹,她一直绷着粉面,嘟起朱唇,没有说一句话,现在她虽然情知有异,但仍是傲然不语。

蓝小侠对她,自是无可奈何!吃过晚饭,店小二撤去残席,送上香茗,蓝剑虹总想找机会和兰芝说话。

无奈易兰芝这小妮子,心中另怀鬼胎,就是一个不理……。

蓝剑虹徒叹奈何?只好叮嘱张啸天几句,要他格外小心的话,迳自回房入睡。

躺在床上,想起师妹易兰芝这种稚气未脱的个性,和迎宾馆令人犯疑的地方,辗转难眠,直到三更过夜,尚未睡觉。

蓦的觉到独院中有异,他骤的一挺身,跃下床来,顺手在枕头下拔出长剑,窜至窗前,用舌尖舐破窗纸,向外一望。

只见独院中,分三处立着三个持刀大汉,有时候缓步踱游,像是在巡查守夜。

蓝剑虹心中顿悟,一定是五龙帮派来护卫自己一行人的弟子,这才放心入睡。

果然一宿平静无事,第二天天刚破晓,剑虹即起身梳洗完毕,从窗纸小洞向独院中看去,昨晚守夜护街的三个青衣汉子,已不见踪影。

这当儿易兰芝、张啸天也已起身,易兰芝睡了一夜,昨天的事,似已完全忘记,一见蓝剑虹,先笑着叫声:“师哥!”蓝剑虹见兰芝,已不在生他的气,心里一乐,也就甜蜜蜜地说声:“芝妹妹你早!”近宾馆又派来了三个伙计,来伺候早餐,餐后蓝剑虹等背上行囊宝剑,离了独院,来到客栈前进帐房结算店银。

哪知剑虹尚未走到柜房门口,掌柜的已从房中抢步迎了出来,躬身一揖,道:“小店招待不周,望祈恕罪,至于住店银子,哪还需蓝相公您自己付,少帮主已经传谕下来,凡敝帮境内的客栈,都不得收你蓝相公的歇喝银子……”蓝剑虹闻言一怔,但随即又满面堆着笑容,道:“那怎么可以呢?”语毕,伸手入怀,要取银子。

掌柜陡的一愕,接着单足向地下一跪,双手抱拳,道:“敝帮帮规一向森严,少帮主既然有命,弟子决不敢接受公子的银子这点务祈明察!”蓝剑虹这才暗里哦了一声!心想,原来这客栈,就是他们五龙帮经营的,难怪门外招牌上写着迎宾馆三字,招牌落款“祖贻”,想必就是五龙帮帮主了,昨夜那招待殷勤之谜,此时也已全然明白。

蓝剑虹想至此,忙双手扶起掌柜,笑道:“既然这样,那就恭敬不如从命,蓝某等这里先谢谢了!”说完话,微一拱手,张啸天、易兰芝也随着剑虹,向掌柜的行了一礼,走出客栈。

三匹健马,已由三个伙计牵着在门外伺候,剑虹等接过马缰,登鞍上马,回身又向送至门外的掌柜拱手道谢一番,然后扬鞭而去。

三人晓行夜宿,又行了三天到了和顺县,三天中沿途的打尖住宿,正如迎宾馆掌柜所说,所有酒楼客栈,不但不收分文,而且招待殷勤,如敬上宾。

这天剑虹等赶到和顺县,已是夜幕四合的时候,匆忙中在城西街找到一家叫“远来”的客栈住下,店伙计招待得虽然也够殷勤,但不如前的亲切,蓝剑虹心中正在犯疑……。

忽然从客栈门外,匆匆的走进来一个青衣大汉,目光如电向几个店伙计一扫,然后向蓝剑虹躬身一礼,道:“三爷已在迎宾馆候驾,请蓝公子,易姑娘和张壮士,随小的去迎宾馆安歇,明日清早就得上山。

” 蓝剑虹既在恩师口中知道了五龙帮的底,当然就无所畏惧,加以,身处五龙帮势力范围之内,不去又怎能行?何况几天来已经察出,人家对自己并无恶意……。

想到此处,忙也拱手一礼,笑道:“既然如此,就请阁下带路吧!”走了几条大小街道,已来到和顺县的热闹中心,蓝剑虹举目一望,见前面十字街口左边拐角处,耸立着一幢三层楼的红砖房子,门前挂着一块黑漆招牌,上面写着:“迎宾馆”三个斗大金字,招牌落款处,又是祖贻题三个小金字!……。

蓝剑虹心想晋西道上所有县城大镇,可能都设有“迎宾馆”,五龙帮在中原武林道上的声势,可真不小……。

想着,已到了迎宾馆门前,忽听有人高声喊道:“蓝相公驾到!”引言一出,客栈中六个青衣壮汉,簇拥着一个年若五十四五岁,须发花白,左额上长着一个茶杯大小的肉瘤的俗装老人,从客栈中迎了出来。

相距剑虹五步左右,双手抱拳一揖,笑道:“老朽王亭寿,人称独角龙,粗名丑号,祈勿见笑!”说完话,一使眼色,两名弟子跑过去接过三匹骏马。

 蓝剑虹也赶忙躬身一揖,还礼笑道:“老前辈英名,晚辈久仰了。

” 语毕,将易兰芝、张啸天向王亭寿一一介绍。

独角龙王亭寿呵呵一笑,道:“蓝相色神俊人间,易姑娘姿容绝世,张壮士勇猛无比,咱们帮主仰慕已极,特命老朽来此迎驾。

”蓝剑虹笑道;“承蒙夸奖,实不敢当,晚辈与师妹,全是初历江湖,毫无经验,今后尚祈贵帮主及老前辈多多指教!”说话中,已进了迎宾馆客栈正厅,厅中尚坐有十来名俗装汉子,见剑虹等人进来,全部笑容满面,站了起来,拱手相迎。

王亭寿也没将这些人向蓝小侠引见,直将剑虹、兰芝、啸天领至客栈后厅。

早有店伙计接过行囊包袱,送上香茗。

王亭寿与剑虹闲聊了一阵,小侠只觉得这位独角龙言谈中,除了彬彬有礼之外,似乎还学识渊博,天文地理无一不精,但总不谈他们帮中事。

正在谈兴正浓之时,店伙计已在厅中摆上了酒席,美酒佳肴,丰盛精美。

王亭寿谦礼请客入坐,举杯敬酒,席间又谈了许多文才武学的事情,蓝剑虹无不对答如流,王亭寿自是暗暗敬佩不止。

这顿酒饭直吃到二更过后,才尽欢而散,饭后又品了一阵香茗,才各自安歇。

第二天东方刚显出一丝鱼肚白色,就全都起身梳洗,吃过早餐,离了迎宾馆,出和顺县城西门,迳往云龙山进发……。

云龙山在和顺县西,若大六十余里地,山势雄伟,连绵两三百里,山中古木参天,奇峰林立,且有许多人迹罕至之地。

独角龙王亭寿和蓝剑虹等一行廿余人,到冬阳偏西的时候,已到了云龙山脚。

他们一出和顺县西门不远,就只见沿途尽是劲装结束的人,络绎不绝,肥瘦高矮,老少男女,各种各样的人都有,面目神色,举止行动,显得出都是武林中人物,王亭寿在五龙帮中的地位,可能不低,这些人一见到他,无不夹道垂手肃立,目迎目送,是以蓝剑虹等到达云龙山脚不久,他们也已到了。

此时红日虽然尚高,但由山脚到五龙帮中,尚有四十余里路程,且山路夜行奇险,不便,所以这些人全在山脚民家借宿一宵,准备第二天一早上山。

王亭寿、蓝剑虹、易兰芝、张啸天四人正在一家刘姓樵户家吃晚饭。

忽然一个穿青色劲装的年青汉子,匆匆跑出进来,双膝跪倒地下,道:“禀三爷,弟子巡哨山脚,抓到一个奸细,听命发落!”独角龙面色一沉,道:“明华,奸细在哪里,押了上来,我要亲自问话。

”那叫明华的答应声:“是!”拱手退出。

不多时,明华果然重新进来,他的身后,跟着四个持刀人,挟押着一个女子。

王亭寿、蓝剑虹、易兰芝、张啸天,一见那女子同时大吃一惊,尤其是易兰芝,几乎吓得叫了起来!原来那女子,虽然身材娇小,但一张面孔,却得血红可怖,活以刚剥下面皮,只剩下血肉模糊的样子,分不出耳、目、口、鼻,自有两个漆黑的眼球,在不停地向众人滴溜溜的转动。

全身黑粗布棉衣裤,看穿着像是农家女儿,非武林人物。

王亭寿双眉微皱,望着这女子,沉思半晌方问道:“你是什么人?受何人指使要你来探听本帮动静,快说出真情实话,否则打断你的狗腿!”那女子一声冷笑,道:“我若早知道你们几位爷们在云龙山脚安歇,我就不走这条路回家了!”话至此突顿,打鼻子里“哼”了一声!继道:“一个无辜的农家女儿,被诬蔑为奸细,就是被你们杀了,我死亦不会瞑目的,再说,什么帮不帮,我根本就不懂……”这少女一开口说话,蓝剑虹、易兰芝、张啸天三人就惊的瞪目结舌,易兰芝几次想截住她的话,要告诉独角龙这女人是谁?却每次都被蓝剑虹用目光示意制止,易兰芝无可如何只好俯首不再说话。

且说那女人说完话后,双目一闭,挺胸而立,似乎等候他们发落。

王亭寿听这丑女人所说的话,及看她这付长像衣着,确实不像是武林人物。

  五龙帮中帮规,最忌错杀好人,是以,王亭寿怒目一瞪,向明华喝道:“你说她是奸细,有什么证据,要知道咱们帮中决不陷害善良!”明华一听王亭寿怒斥,早已吓得双脚发抖,吱晤答道:“弟子……看见她……她在这附近的一个樵户屋外……行动鬼鬼祟祟……且攀上窗缘……窥探我们……的言行……所以……”蓝剑虹没等他的话说完,忙截住向独角龙一笑,道:“王老前辈,以晚辈看来,也许是她看到云龙山脚,突然来了这许多人,一时好奇心起,故而攀窗,想看个究竟,瞧她这样子,也不像奸细!”王亭寿呵呵一笑,道:“对,蓝相公说的道理很对!”说此突住,一转面,对明华厉声喝道:“还不快点将这姑娘放了,呆站在这里做什么!”明华哪敢说什么,先向王亭寿躬身一揖,说声:“是!”然后转身,对那丑面女人道:“你去吧!”那女人只将一双滴溜溜的眼球深深的盯了剑虹一眼,连话都没说,转身就走!女人走后,明华和四个持刀汉子,也随着施礼退出刘家。

忽然,屋外传来一声马嘶之声!蓝剑虹闻声一怔,忙向王亭寿一拱手,说道:“这惊鸣之马,是晚辈的,也许它看到了什么?晚辈出去看看随即就来。

”独角龙人本老实不疑有他,急道:“蓝相公,请!”蓝剑虹骤的离坐,双足微一点地,飘身落在堂屋门外,借星星微光,俊目注神一望,只见五丈开外的一株老梅树下,骏马身旁,有一条人影一闪。

他哪里还敢怠慢,双足点地,施展“八步赶蝉”的绝顶轻功,疾如掠波海燕,就那么两三个纵跃,人已近在那黑影,脚尚未着地,即喝道:“那马是我的,休得动它!”喝声中,人已站稳,伸左手一把抓住那人的一双柔软如棉的手臂,右手在人家面上一抹,一张丑怪的人皮面具,宛如金蝉脱壳一般,揭了下来,星光下现出一张风华绝代的秀丽面孔,随道:“果然是你……。

”那人傲然两声冷笑,道:“想不到你蓝相公,和五龙帮有了勾结!”蓝剑虹温和一笑,道:“我们只不过是事有巧合而已,怎么能说是有了勾结呢?静容,难道贵派与五龙帮有什么过节么?你化装到此,真是来窥探他们动静的么?……”紫飞燕沈静容,唇滑一丝冷笑,道:“这个说来话长,你明天到了云龙绝顶,就会知道内中详细情形的,妾不宜在此久留。

……”话说到此处突然停住,脸上神情也随之变得凄婉,两双清澈如水的大眼睛,满含泪光,移近剑虹两步,黯然一笑,幽幽继道:“你不在屋中陪着你的师妹饮酒,追到这寒风袭人的山脚做什么?是听到你的马叫么?……”剑虹被问的一怔,答道:“静容,你虽带上了人皮面具,见不到你的真面目,可是你的声音,怎能听不出来,既知道是你,我又怎能不追出来见见你,问问过中详情!”沈静容听的芳心一怔,两道眼神中,骤的射出万般柔情之光,娇低问道:“你……你……真是追来……想见我的嘛……”蓝剑虹又是一怔,这一怔,只怔的他瞪目呆立那里,半天答不出话来……。

沈静容见他呆若木鸡,凄苦一笑,低声吟道:“情爱偏从恨里生,

  愁泪轻抛寄楚云。

  如此风波如此险,

  一局残棋怎样终。

”吟罢,一点足,捷若风飘,向东北奔去。

蓝剑虹紧追身后,急叫道:“容妹妹,请留步片刻!”也许是这声静容妹妹叫的太突然,太甜蜜,沈静容芳心砰然一怔,脚也随着缓了下来,回头笑道:“虹哥,请记住小妹在米灵镇所说的话,有一天你到青阳峰,小妹定设宴深闺……”话未说完,夜空中突传来一声:“师哥!”蓝剑虹、沈静容闻声双双一愕!沈静容一荡苦笑道:“多一份依恋,增万千情愁,兰芝妹妹天真娇稚,应善珍视,你快进去吧!……”话到这儿,她竟是再难矜持,泪珠簌簌,顺颊流下,回身一跃,人已到五六丈开外。

蓝剑虹正欲拔步追去,耳边又响起了一声:“师哥!”声音凄厉,比以前更近。

无论多聪明,理智再坚强的人,一旦坠身爱河情海,总免不了会变得有点糊涂,控制不了自己奔放的情感……。

沈静容吟诗示爱和临去时所说的几句话,那声音,那娇态……再加上夜空中传来两声易兰芝的凄厉喊叫……一时间把我们的美男子,只惊急得如小鹿撞胸厉箭透腹,僵直而立,一动不动!原来五龙帮中弟子明华,将丑面女郎押解来见独角龙,请命发落时,她一说话,蓝剑虹、踢兰芝、张啸天三人就听出了她的声音是崆峒门中弟子,紫飞燕沈静容……。

易兰芝心直口快,稚气未脱,加以在米灵镇兴隆客栈时,见紫飞燕连退强敌,替剑虹解了围,临去时又对剑虹状至亲热,是以,她对沈静容,早就怀恨在心,此时见她化装丑面农女来窥探五龙帮中动静被掳,正是报复的好机会,所以,沈静容在说话时,易兰芝几次想开口告诉独角龙,她就是崆峒赤灵老魔头的爱徒,折穿她的假面具,但均遭蓝剑虹念及静容援救过自己以眼示意,严加阻止。

果真易兰芝将沈静容的假面具折穿,当时五龙帮投宿在云龙山脚民家的门人弟子,总有两三百人之多,其中不乏高人,沈静容的武功再高,恐也要横尸山脚,所以,蓝剑虹在紧要关健,一句话救了沈静容的一条命……。

蓝剑虹机智超人,骏马一声长嘶,他已然明白是沈静容借马嘶为号要他出去,星光下,蓝剑虹向老梅树下奔去时,沈姑娘也够聪明机智,他摸不清来人是不是剑虹,故急解拴在梅树上的缰绳,如果来者不是剑虹,她会骤然腾身上马,飘然逃去,好在剑虹高叫一声:“那马是我的,休得动它!”静容听来人果是蓝剑虹,才打消逃意,故意一伸左臂,让剑虹抓住!沈静容吟诗示爱,蓝剑虹如呆如痴,黑夜中两个人耽搁了不少时间。

一向多怀疑,善嫉妒的易兰芝,见蓝剑虹久去未返,早已如坐针毡,几句话骗过独角龙,奔出屋外,见老梅树下有两条人影,凄叫一声师哥,狂奔过去,忽见人影疾动,她以为剑虹、静容要躲避她,是以第二声师哥!叫的更为凄厉!且说易兰芝奔近剑虹身前,见他目光迟滞,呆立不语,知道他是见到了沈静容,忽又听到我叫他,使其左右为难,静容是不愿见我,乃立即离去,使他伤痛过度,而一腔怒火,又不便向我发泄,只是强自控制,致使真气凝聚不散!若让真气闷结,时间过长,就要成为内伤,这是习练内功的人,最为忌讳的,何况蓝剑虹内功正在精进之时,最易走火入魔,果真到这步,蓝剑虹不死,也得重伤!这情形看在易兰芝眼里,心中陡的一阵难过,不由满腔怒火全消,且起了无限怜爱!易兰芝武功精博,忙抬纤手,在蓝小侠的“当门”、“命脉”、“肺海”三穴处,各捏了一把。

不到片刻工夫,忽听蓝剑虹凄长的吁了一口气,星目微眨,身子连连几晃。

易兰芝哪里还顾得这多,双手并出,一把扶住了剑虹双臂,幽幽说道:“深夜奇寒,自己身体要紧,快进屋子里去吧!”易兰芝出语深情款款,蓝剑虹愧歉交集,无话可答,只好长长的叹口气,低下头去,随姑娘走回屋中。

众人在云龙山脚,星散民家,宿了一夜,第二天天刚破晓,即开始登山。

走到红日数丈,半山里有人备好饭菜等候,众人吃过早饭,略为休息,继续行道。

蓝剑虹、易兰芝、因昨夜之事,各人都怀着有不同的心情,是以,面上的颜色各异。

蓝剑虹不但思慕沈静容,且对她来窥探五龙帮动静,更大惑不解?易兰芝昨夜虽未发脾气,但她恨透了沈静容,夺爱仇深,誓必报复!到晌午时候,已近云龙山托日峰,峰脚又有人备设午餐,餐后未休息,随即上峰。

若走了两个时辰,已至峰顶!蓝剑虹见峰顶景物建筑,并不奇伟,只是零片的古树林中,疏疏落落的建筑着几十间瓦房,靠西首最大的一座,似是一所寺庙。

屋宇建筑普通,并无碉堡望楼等守御设备,实在不像是帮派山寨,这倒出乎蓝剑虹意料之外。

他在未入山之前,见了这些人的势派,心想山上必定是雄伟威武,神圣异常,哪知大谬不然,心中更觉犯疑,尤其万里来山的帮中门人弟子,神情虽十分亲密,但每个人的面上,都显出十分悲戚愤慨之容!独角龙王亭寿将蓝剑虹、易兰芝、张啸天三人领着,直往那寺庙左边的一幢瓦屋走去。

几人离瓦屋尚有百尺开外,忽见屋中涌出数十名青衣汉子,排队屋外,躬身相迎,为首一个人年若六十,紫面银须,目光如电。

见蓝剑虹等快近自己,忙迈上两步,笑迎道:“老弟台、易姑娘、张壮士三位侠驾光卧荒峰,老朽未及远迎,望祈恕罪!”蓝剑虹见老者正是那茅屋中的老农张明熹,心里虽是一惊,但表面上却赶忙笑着还礼,道:“张老前辈这样说来,岂不折煞晚辈等了,”说完,朗声呵呵一笑。

张明熹也是呵呵一笑,笑声中,一把携着蓝剑虹的手,进入屋内。

剑虹等被引进一间大房间坐下,三个青衣小童,送来洗脸水及香茗,各自退出。

张明熹、王亭寿和剑虹等说了一些客套话,最后要他们暂时在此休息,也就退出。

张、王二走后,剑虹、兰芝、啸天三人正在悄悄议论,不知五龙帮中人物,今天齐聚云龙山有什么事情?忽然门外又进来三个青衣童子,送进来一桌素菜,摆在房中桌上,请剑虹等进餐。

三个小童退出后,张啸天望着桌上的素菜惊道:“他妈的也许是死了祖宗,叫俺老张吃这些和尚尼姑们吃的素菜……”蓝剑虹恐被五龙帮中弟子听到,忙喝道:“啸天,休得乱说话!”张啸天长叹一声,和剑虹、兰芝坐下草草吃了一些饭菜,忽闻暮色中传起几声铛铛钟声响!蓝剑虹正自一怔,一个劲装汉子,走了进来,跪地禀道:“少帮主请三位到殿上观礼。

”蓝小侠目光若电,向易兰芝、张啸天一扫,点点头,然后扶起那汉子,笑道:“请兄台领路!”剑虹等随着那人身后,绕过几间瓦屋,来到那座寺庙跟前,蓝剑虹抬头一望,只见大门上横挂着一块黑漆巨匾,上面写着“祖师堂”三个斗大金字,笔致英挺,有如凤舞龙飞。

蓝剑虹心想,原来是祖堂!随着领路汉子穿过前堂院子,走入大殿。

只见大殿上坐满了人,个个都是身经百战,饱历风霜的样子,总有千数百之众,蓝剑虹看得暗暗心惊!抬头一看,见殿中正壁上,挂着一幅丈许白绫绣像,是一个年若六十五六岁的装俗背剑老人,脸容清瘦,三络长须,状貌慈和中透出一股威严,身子微侧,目视前方,绣艺精巧,老人翩翩如生,若行于壁上。

离老人头顶若尺许,用青色丝线横绣着:“五龙帮开山祖师姚祖贻神像”十二个大字。

白绫绣像上方,快接近大殿天花板处,横挂着一着红漆臣匾,匾上写着:“忠义堂”三个巨形金字。

神像之下,横摆着三张红漆八仙方桌,桌上置满了三牲供桌,巨烛高烧,香烟缭绕,显出一派庄严肃穆气氛,令人一望,敬畏之心油然而生!这时大殿上鸦雀无声,人人面上显露出息戚之色,忽然神像左旁,一个身材瘦长的人,身着青布长衫的人,站了起来,高声赞道:“致祭!”众人闻赞,全部面对神像跪下,蓝剑虹、易兰芝、张啸天也只好跟着大家下跪。

这时神像右边,又一个身穿长衫的人,站起身子,手捧一张祭文,朗声诵读。

张啸天不懂祭文中文绉绉的说些什么?蓝剑虹与易兰芝却听得心跳砰砰,全身荡着冷汗!原来那祭文不但写得异常慷慨激昂,且悲伤万分,把崆峒掌门赤灵道人贾云亭,骂了个狗血淋头,且隐隐写出,紫飞燕沈静容就是贾云亭的亲生女儿,五龙帮邦主姚祖贻五年前为了想制服贾云亭,匡扶武林劫运,书约贾云亭决斗,经三天三夜恶战,姚祖贻不幸被老魔头用五步追魂掌击毙,惨死黑海伏蛟岛。

祭文后段,大意是说五龙帮创业之不易,目前崆峒派势及天下,若要复仇,也不能轻举妄动,务要谨慎行事等等,文之最后几句,是与祭各人剖心立誓,誓诛赤灵道人父女,以雪大仇深恨,而慰我帮主在天之灵。

祭文读毕,又闻赞道:“向祖师神像叩首!”众人俯身叩头。

忽然一个跪在前列的全身素服的少年,从地上爬起,转过身子伏拜地下,向众人还礼。

蓝剑虹、易兰芝、张啸天一见这少年,不禁同时一惊!

  第七回  绝技拯英豪  娇花有意  古洞疗奇毒  淑女垂青

  原来那素服少年,就是他们那夜避难茅舍,先将几人藏入壁洞,躲过官兵,然后赠送五龙银牌令的俊秀牧童姚宗鸿。

众人拜毕,站起身子,无不泪痕满面,悲愤填膺,姚宗鸿更是俏目红肿,披泪如麻。

这时,忽然从宗鸿左侧,走出一位年约六十,紫面短须,目射神光的老者,剑虹等一看这人正是张明熹,不禁又是一怔!张明熹面色凄然,步法沉重的走至宗鸿身边,停住步子,然后双手抱拳,向大厅中众人一个旋揖,说道:“五年前的今天,先帮主为了想制服狂横江湖的赤灵妖道贾云亭,匡扶武林劫运,书约贾云亭在黑海伏蛟岛决斗,经三天三夜恶战,姚故帮主不幸被老魔头暗施五步追魂掌击伤,气息奄奄,露卧荒岛。

”“幸好当时我与三弟闻得警报,飞骑赶去,得聆帮主遗训,立宗鸿为少帮主,传其武功,并定五年岁月,卧薪尝胆,号召帮中弟子,誓复此仇。

”“明熹德薄能鲜,实不足领导群伦,但因先帮主遗命难违,不得不勉力应命,辅助少帮主五年,谋复仇大计,得承诸位鼎力匡扶幸未辱命,五年来也没有重大事故发生。

”“今日正届五年期满,明熹遵帮主遗命,将代管五龙帮门户事宜,交归少帮主姚宗鸿执掌。

”张明熹这席话,说的既沉痛,又激昂,只听大厅中响起一阵如雷掌声。

掌声中,姚宗鸿俊面露出万分惊惶神色,掌声一落,他赶忙向张明熹躬身一揖。

道:“小侄学艺未精,加以年幼无知,门户之事,仍请二叔代为继续执掌,侄儿万万不能受命!”张明熹含泪答道:“掌握门户,但求督责诸弟子,严守帮规,行侠仗义,但你除此之外,尚有一重大使命,那就是报雪父仇,你好好去做吧!何况尚有几位叔叔辅助你呢?”姚宗鸿不敢再辞,重新磕拜过先父神像,又向张明熹磕了三个头,受了掌门符印及镇山宝剑。

大厅中重起一阵震天掌声,掌声过后,众人又向姚宗鸿祝贺一番。

姚宗鸿此时虽已喜遂颜开,堆下满脸笑意,但笑容中,仍不能扫尽凄伤神色!片刻他才似定下神,向众人抱拳一礼,说道:“宗鸿不敢有违先父遗命,及诸位叔叔厚意,只好接下本帮帮主职司,今后自当谨守帮规,行侠江湖,誓复亲仇,以慰先父在天之灵!”话至此突顿,俊面陡的一沉,右手在香案上嗖的一声,拔出镇山宝剑。

宝刃出鞘,寒光四射,姚宗鸿手起剑落,但闻“咔喳”一声!一张红漆八仙方桌,被砍去一角,继道:“如违誓言,当遭五雷击顶!” 大厅中众门人弟子,一见少帮主这等豪气干云,慷慨激昂的举动,无不被感动得目蓄泪光,俯着不语……。

半晌,张明熹才含泪点头。

说道:“少帮主豪志凌云,将来定可手刃亲仇,以慰老帮主在天之灵!”姚宗鸿躬身一揖,说道:“届时尚祈诸位叔叔及各位兄弟姐妹助我一臂之力。

”张明熹此时,面上已露笑容,道:“这个自然。

”随之双目中陡的射出两道神光,向大厅中一扫,大声喝道:“王群、韦武,你们快将在双凤山所捕杀的三具贼党碎尸呈上,供祭先帮主灵前。

”语毕,忽听人丛中答应两声:“是!是!”。

片刻,只见大厅右首,四个青衣大汉,抬着两只木箱,走近供桌,然后将木箱并放在桌前,四人同时向姚宗鸿躬身一揖。

姚宗鸿沉重的脸色上,荡现出一丝冷傲的微笑,向四人微一拱手,还了半礼,道:“将三个贼人尸块,陈供案上!”四人领命,启开铁锁,打开箱盖,将块块人肉,搬堆在供桌上,最后在箱中取出三颗人头。

蓝剑虹、易兰芝看的直打寒颤,张啸天目视桌上首级,身子斜侧,贴耳剑虹,低声道:“公子,这正是几天前,我们在茅舍中所窥见私刑处死的那三个人,听他们口中称死者为贼人,想是崆峒门中弟子了!”说完话,虎目一转,瞟视剑虹。

蓝剑虹低声答道:“我知道!”接着一使眼色,示意黑湖山怪,不要多说话。

这时四个青衣大汉已将尸块堆妥,退至一旁。

忽见姚宗鸿又向亡父神像拜了三拜,缓缓起身,朗声祷告,道:“不孝儿姚宗鸿,谨遵先父遗训,接掌了五龙帮门户,虽自愧学艺未精,恐有辜先父垂望,幸有四位叔叔辅助及门中诸弟子匡扶,儿当尽展所能,将我父手创门派发扬光大,除手刃亲仇之外,并力求天下各门派和平相处。

时如流水,我父仙逝已有五年,五年来崆峒派实力,更显雄厚,其藐视武林道义,野心勃勃,欲横扫武林各派称霸江湖,狂妄嚣张,气焰逼人,更胜于往昔数倍。

孩儿与诸位叔叔,及帮中弟子,虽经过五年来的奋发图强,但自估目前实力,仍觉不够,如立即发动攻势,扫荡魔窟,无如以卵击古,败多胜少,务须仍不断努力,广设分堂,大肆网罗人才,并结合天下英豪,约期会师,一股而攻之,始望有成。

今捕杀敌派弟子三名,分尸成块,特告祭天先父灵前,届时万祈先父仙灵佑护!”

  祷毕,双目带泪,转过身子,说道:“为了力求广设分堂,罗集人才,结合天下英雄,本人对帮中人事,略有调配。

”此话一出,大厅中数百人,变得鸦雀无声,在静听帮主任命。

姚宗鸿抬起右手衣袖,在双目上拭干眼泪,俏目如电向大厅中一扫,随之面色十分沉重,继道:“命明熹叔叔为云龙山总堂,五龙坛坛主,执掌五龙银牌令符,辅助本座处理帮务,命王亭寿叔叔,任外三堂,冀西分堂堂主,秦聪叔叔为豫北分堂堂主,方九田叔叔掌理陕北分堂……”张、王、秦、方四人,与已故帮主姚祖贻,曾饮血为盟,结为生死弟兄,因五人江湖绰号,全以龙字命名,故姚祖贻当年手创帮派时,乃命名为“五龙帮”。

故伏地龙张明熹,独角龙王亭寿,苍面龙秦聪,和瘦龙方九田四人,乃姚宗鸿的父执辈。

  是此,宗鸿将四人任务调配完毕后,忙向四人恭身一揖,笑道:“小侄斗胆任命,不知四位叔父尊意如何?尚祈示意!”张、王、秦、方四人闻言,慌忙同时深揖还礼,答道:“少帮主聪贤过人,余等领命就是。

”姚宗鸿笑容更深,长揖到地,道:“今后五龙帮中一切,就全要仰仗四位叔父鼎力匡扶,给与小侄多方指教了,至于双凤山刑堂,应派何人执掌,如何网罗天下人才,发展本帮实力,何时挥旅扫荡崆峒派万恶魔穴,就全请张坛主策划行事了!”话至此略顿,微微转过身子,面向大厅众人,笑道:“诸位不远千里而来,相聚云龙山,追怀旧主,宗鸿感激之至,为了报谢各位深情,后厅设有粗肴薄酒,但请各位放量一饮……。

”话的余音未落,蓦闻一声娇喝道:“敌党爪牙,好大的狗胆,竟敢混进本帮总堂,窥探动静!”话声中一团红影,疾若陨星,从殿外屋面上,飞泻而下,话声住时,人已手握长剑,娇立在殿门口。

变起突然,大厅中众人全都惊愕得瞠目结舌。

蓝剑虹、易兰芝、张啸天三人,更是惊中带疑,蓝小侠星目荡神,向来人一望。

只见那人是位双十年华的少女,两条春山含翠的柳叶眉下,嵌着一双秋水无尘的杏子眼,鼻如悬胆,唇似丹朱,莲面生波,桃腮娇靥,穿一身大红缎紧身劲装,脚上踏着二蓝尖头绣花弓鞋,手横宝剑,腰胯镖囊,秀面带靥,恰如一朵娇艳的桃花上,飞洒着一层薄霜,更显得玉骨冰肌,风华绝代。

蓝剑虹看得心头一怔。

暗道:“此女之美,真堪与出水洛神,散花天女一争长短了!”他这羡慕神情,不料已为立在他身旁的易兰芝察觉,右手玉指,在他劲装下摆角,用力扯了一下,随之嫉妒露于秀目,恨恨的瞪了剑虹一眼!蓝剑虹被她这逼人目光惊醒,情知不妙,忙向兰芝投以款款深情的一笑……。

这一笑虽是无言,但纵有万千嫉妒,也顿成冰消,使痴情的易姑娘不得不明眸一转,斜睇着蓝小侠嫣然一笑,算是没有了事情!蓝剑虹见师妹已不再生气,这才不自觉的暗里轻嘘了一口气……。

回头望时,只见那少女手捧长剑,步至香案前,向姚宗鸿盈盈含笑。

裣衽说道:“禀帮主,现有敌党奸细两名,混入大殿人丛中,窥探本帮动静,请命发落!”姚宗鸿闻言,俯首沉思,暗道:“为了慎重事实恐有敌党奸细混进山来,在入山时,都经过严密检查,何以仍会有漏网贼人混了进来呢?”想至此,猛一抬头,俏目若电,向全场众人一扫,然后目光落在那美秀少女面上,沉声说道:“果有敌党奸细混进,自是不能放过,听凭玲妹处置就是!”少女含笑裣衽,说声:“遵命!”一扭娇躯,转面向着众人,刚刚绽在她嘴角的笑容,刹那敛去,脸色变得有若寒冰,手横长剑,缓步向大厅左侧走去。

她走出未及十步,忽闻身后一个亮若洪钟的声音喝道:“浣玲,回来!”浣玲闻喝一怔,忙转过身子,一张寒霜满布的秀面上,现出一丝微笑,向张明熹道:“爹爹,有何事吩咐女儿?”张明熹目逼浣玲怔了一会神,沉声道:“孩子,齐集忠义堂的人,全是帮中弟子,你不可轻举妄动……。

”张明熹的话,未及说完,浣玲秀眉陡的一扬,傲然笑道:“爹爹,在少帮主及诸位伯叔面前,女儿怎敢狂妄,耽会儿,你老人家就会知道的!”语毕,也不再等张明熹答话,一双晶莹妙目,射出两道逼人情焰,深深的盯了屹立在神像下的姚宗鸿一眼,手挥长剑,猛一转身,向大堂左侧人丛中扑去……。

易兰芝虽然稚气未脱,但对事却极为细心,她一见张浣玲对姚宗鸿所投的那股似火热情的眼光,芳心不禁一喜,心想,原来她已情钟于姚宗鸿了,是以,自己对剑虹,已放心了许多!其实不然,情之一字,微已妙极,使人不可思议,将来这四位青年男女,在情海中所掀起的皓然波涛,几陷他们于万劫不复之地,这是后话,日后自有交代。

且说张浣玲扑至大堂左边,众人跟前,戟指向人丛两个中年汉子,一声冷笑道:“你们两人倒还真沉得住气,事到如今何不露出颜色,但你们又怎么能瞒得过你家姑奶奶呢?还不束手就擒!”众人闻言,无不悚然吃惊,随之万目齐注,向那两人望去。

只见那两个人,一个满腮短须,年在四十上下,身材高大穿一身粗希俗装,背插单刀,另一个却面貌白净,剑眉朗目,虽然年龄已快四十,但岁月并没有摧去他那股逼人英俊之气。

张浣玲的话说完,他面色倏变,但随即又镇定了下来,扬剑眉呵呵一笑,道:“姑娘,你是说我吗?快别开玩笑啦!”张浣玲打鼻子里冷哼了一声!道:“开玩笑!你们两人,昨夜在云龙山脚樵户中,就在鬼鬼祟祟商议了半夜,你以为我不知道?可惜的是你们之中还有一个丑女人,被我们捉住,而后又逃走了。

”此言一出,不但这两个贼人一怔,蓝剑虹、易兰芝、张啸天和独角龙王亭寿,更是凛然心惊!那俊美汉子知道事已败露,无法隐瞒,仰面一声冷笑,笑声中右手一抬,一股阴寒劲风,朝着张浣玲迎面袭到!那短须大汉,见动上了手,他赶忙一拔背上背着的单刀,一招“力劈华山”,向浣玲兜头砍下。

掌风与单力,几乎同时袭到,只惊的大厅中众人,一阵哗然,随之人若涌流,向两边分让!在两个贼人想来,张浣玲不死于掌下,也必亡在刀口,五龙帮中众人,也觉得浣玲所受形势,极为危急,三五个没耐性的汉子,一声惊喊,就要蜂涌上去,抢救张浣玲。

哪知姑娘的武功剑术,竟是绝俗超凡,只听她喝声:“勿须各位劳驾!”话声中娇躯陡的向左一闪,那俊朗汉子劈来的掌风,贴右肋扫过,强劲掌风,荡起浣玲一片衣角,显出柳腰间紧束着的一段红丝裤带。

张浣玲秀面一红,长剑随娇躯闪让之势一招“剑指天南”向短须汉单刀上截斩。

那人见张浣玲避掌中仍能急攻一招,而且剑若惊虹,凌厉无比,哪敢硬接,赶忙一偏刀锋,闪身跃在后面汉子身后,瞪着两只环眼,望着浣玲。

那白俊汉子见张浣玲只一闪身,不但避过了自己学数十年的“劈空掌”,而且尚易守为攻,给同伴一剑,不禁大吃一惊,也就因此激发了他的凶性!只见他面色陡的变得青惨惨,一声断喝道:“贱婢,好俊的身手!”说话间,陡然俗装长袖一拂,不见他作势移步,已欺到了浣玲面前,相距不过三四尺远近,两只手左右分出,左手“劈空掌”挟雷霆万钧之力,近面劈来,右手嗖的一声!拔出腰间短剑,身法奇快,无与伦比。

张浣玲哪敢怠慢,娇躯一晃,避过了凌厉掌风,随隐身的一刹哪,长剑“回龙点珠”直取对方双眼……。

在浣玲想来,这一招乃在避掌之中突出奇袭,就算不能刺瞎对方双目但这威力无比的剑势,也够他胆寒心裂。

哪知大缪不然,自己的剑锋尚未点到,人家短剑芒已近前胸,但觉银光电闪,冷风袭人!若不立时半途收招变式,自己握剑右手,定被齐腕削断。

是以,浣玲急收右腕,招化“暴卷天河”,向敌人凌厉剑锋荡去!饶是如此,仍是慢了一着,只闻“嘶”的裂帛一声!胸前中了一剑,大红缎紧身劲装,被划破一条长约三寸的裂口,幸未伤及皮肉。

张浣玲自懂人事以来,尚未受过这样的凄辱,何况她又是狂傲天生,不禁大怒,一声厉叱!立展绝学,长剑毒招连绵,舞起一团巨大银光,滚滚向对方攻去,势若江海凶涛,凌厉无比。

无奈那俊俏汉子的武功,高的出奇,闪、展、腾、扫、瞬息之间,竟在避招中,连连抢攻了七八剑,而且每一剑都是刺向浣玲要害!张浣玲虽是得其父亲张明熹的剑术真传,招术凌捷毒辣,为武林罕见,但竟自占不了分毫便宜。

那人似不欲恋战,亦不顾将一个美貌如花的浣玲姑娘伤在自己的剑下,双抢攻了三五招,便乘机奋身一跃,身腾丈许,向那短须大汉一使眼色,一抖身掠过众人头顶,落在厅外青石阶台上,嘿嘿两声冷笑!短须大汉见同伴跃出大厅,也就随之一腾身飞了出去。

此时离已夜近戍末,但由于大厅红烛高烧,且祖师堂门口也点当三盏巨大菊形纱灯,故厅外一片光明,如同白昼。

张浣玲见二人同时跃出大厅,意欲逃走,她哪肯就此干休,一声娇叱,“乳燕穿帘”身若流星掣电般,尾随追出。

  等浣玲身落阶台,那人已倏的转身,短剑一横,冷笑道:“贱婢,你果真想死的话,道爷就只好成全你了……。

”话声余音未绝,短剑一抖,顿刻间浑身上下,卷起一片银光,精芒冷电,缤纷飞舞,疾攻而上。

立在大厅神像下,观战已久的姚宗鸿、张明熹,一听这人自称“道爷!”,这才确定来人果然是崆峒派,派来窥探本帮动静的奸细,不禁怒火顿炽,飕飕雨声!先后飞出大殿,落在阶台上,注神观战。

这当儿,有两名帮中高手也忍耐不住,随当少帮主跃落阶台,和那持刀短须大汉动上了手。

崆峒掌门人赤灵道人贾云亭,既然蓄意横扫天下武林,称霸江湖,当然对武林中各门各派的动静作为,都无不在严密注意中。

尤对怨结五年以前的五龙帮,则更是处心积虑,随时随地都在暗中派人监视他们,有了特殊行动,立即将所获情形,用飞鸽传报紫霞宫。

这次伏地龙张明熹乘姚故帮主忌日之时,传令五龙帮散布在各地的弟子,齐聚云龙山托日峰祖师堂,一方面祭奠姚帮主仙逝五年,一方面谨遵祖贻遗命,将五龙帮职司交与姚宗鸿。

哪知事机不密,为崆峒派中爪牙所悉,乃飞报崆峒山青阳峰上的紫霞宫。

事关紧要,紫霞宫接到飞报之后,虽然赤灵道人正在闭关潜心苦练金沙夺魂八掌之际,二观主赤玄道人郑雨生也只好入洞据实相禀,请命定夺。

赤灵也觉事情非同小可,随命郑雨生传谕率当本门不少高手,正在中原一带追查十九株金龙参的紫飞燕沈静容,要她带两名高手,易服化装混入云龙山窥探五龙帮动静。

沈静容奉到掌门人命谕之后,虽然下令者是自己恩师,但也不敢违抗,随在自己带领的一班高手中,挑选了玉面道人马子英,与虬须客崔九山二人易服化装,由自己率领,潜入五龙帮回山祭祖的群弟子中。

马、崔两人,不但武功高强,且机警过人,尤其玉面道人马子英为人更属阴险毒辣,手上一柄精钢短剑,更是奇妙莫测,云龙山脚,沈静蓉行事不密,被五龙帮中弟子发觉被捕,由程明华押解至独角龙王亭寿处,请命发落,幸得蓝剑虹一句话之助,救她一命。

马、崔二人见静蓉被捕,不能完成掌门人使命,自己只好咬牙冒险行事,随当五龙帮群弟子,混入云龙山,并挟在众人中挤入祖师堂窥探五龙帮所行一切。

不料他们二人的行动,也早为伏地龙张明熹的爱女张浣玲所发觉,她为了要讨好她的意中人姚宗鸿,获得这次奇伟功劳,故事先隐伏在大殿外屋面上,注视着马子英、崔九山二人面色,到紧要关头,飘身落下,擒获奸细,以建奇功。

且说玉面道人马子英见五龙帮少帮主姚宗鸿,和总掌五龙坛坛主张明熹,亲自双双跃出,不禁心头一震,暗道句:“不好!”

  随之立展生平绝技,两尺青锋,专攻张浣玲周身要穴,果然十招一过,张浣玲渐渐不支,不但额上香汗如珠,且剑招凄乱,已不成章法。

  又斗了三招,陡闻一声清厉惨叫,张浣玲的左臂,已被玉面道人马子英短英剑划了一道血口,长达四寸,鲜血,顺流而下,顿刻间湿透了一只衣袖。

站在旁边观战的姚宗鸿,见状大怒,双掌一错,力贯掌心,猛一跨步,想抢救浣玲。

孰料,被张明熹伸手一搁,望当他摇了两下头,示意他尚未到摇手的时候。

这时张浣玲的受伤左臂,愈来愈痛,鲜血若泉不住涌流,她自知再难撑持下去。

但她生性傲骨凌人,从不向人示弱,索性一咬牙,大叱一声,手中长剑冒险递招,展开父亲传授给她的“腾蛟剑法”,拼尽余力,想和人家落一个同归于尽……。

小妮子这一咬牙横心,刹那间果然剑舞寒芒电闪,势若惊涛裂岸,卷地雷鸣,威猛已极。

伏地龙张明熹这套“腾蛟剑法”,是他毕生智力心血之所聚,威势非同小可,他仅传给他爱女浣玲及姚宗鸿两个人。

玉面道人马子英,见张浣玲招法一紧,随当剑光如幕,似由四方八面围攻来,且每一剑后面,都藏着无穷变化,连绵抢攻,有若潮涌,根本就使人没有缓气还手的机会,不禁大吃一惊,只好连连后退,尽力舞动手中短剑,抵挡着张姑娘的凌厉剑锋。

张浣玲如果早用这套厉捷无比的腾蛟剑法,也许马子英早已送命在她的剑了!无奈,此刻的浣玲姑娘,因左臂伤痛难支,不能把蛟剑法精奇招术的威力,全都发挥出来。

不仅如此,且因她究竟是个年青的女孩子,功力有限,又经过这长时间的拚斗,真力早就消失已尽,一阵猛攻之后,剑招又渐渐缓了下来。

马子英平时为人就居心叵测,阴险已极,此时一见张浣玲已力不从心,不禁两声嘿嘿冷笑道:“你还想活命吗!”话声中,右手短剑“雨打梨花”,左手单掌疾推,“劈空掌”挟无比劲道脱手而出,猛向浣玲迎面劈去,剑锋与厉掌,几是同时击到。

总算张浣玲,灵慧过人,虽在左臂受伤,自己又无能抵敌的时候,心神还是未乱,觉出不对,赶忙娇躯一式“风扫落花”,仰身卧倒,且乘倒身之际,长剑“金蟾吐虹”,硬荡马子英一剑,身子则在地下连着几个翻滚,滚出一丈多远,连马子英劈来掌风,也同时避过。

张浣玲人卧地下,回首一望,见马子英嘴角已含着一丝险侧恻的冷笑,双掌交错,缓步逼了过来。

张浣玲情知自己生命危在旦夕,要挺身再奋力抵敌,不但左臂巨痛难当,且真力已尽,势将丧命在敌人手中,既然拒敌不能,只好咬牙逃走。

心念既决,忙运余力,猛一挺身,哪知她娇躯尚未挺起,玉面道人马子英又是几声嘿嘿冷笑,笑声中第二掌,已挟雷霆万钧之力,卷地袭到。

但闻张浣玲一声惊惨呼叫!叫声中突起一声怒喝:“鼠辈,你未免欺人太甚!”接着一股强猛力道,迎着马子英劈去!马子英只觉得自己劈出去的掌力,顿时受阻,但闻“啪”的一声!两掌风中途相击,马子英骇觉自己的胸口,如同中了一块千斤巨石击打,双眼一阵发黑,人也随之向后几个踉跄。

口里连连涌出几口鲜血!张浣玲人伏地下,心里一惊,抬头看时,只见自己的父亲满脸慈笑向自己走了过来,姚宗鸿却站在六七尺外,蓄势防敌。

小妮子平日狂傲成性,哪里吃过这种苦头,她虽然知道这一掌是自己爹爹所发,救自己性命的人,是自己父亲,但她仍是傲气凌人,一别头,滴下几颗眼泪……。

她一别头,看到马子英身受重伤,一个身子仍在跄跄踉踉的站立不住,雪恨之心油然而生,陡的挺身,从地下跃起,一声凄厉长笑,笑声中一紧手中长剑,猛然向马子英狂扑而去!张明熹见状,情知她要洗雪去马子英给她的一箭之仇,忙大声喝道:“玲儿,不能杀他……”说时迟,那时快,张明熹话犹未了,只闻一声惨叫,张浣玲的长剑,已透穿玉面道人马子英的胸膛,尸横就地!张浣玲将长剑上的血迹,在马子英粗布衣衫上,擦抹干净,宝剑还鞘,然后转身向张明熹傲然一笑道:“爹爹,饶是贼人武功高强,终于还是死在我的剑下了。

”说完话,仰面一阵娇笑,音若银盘走珠,清脆悦耳已极。

张明熹望着女儿摇摇头,一声长叹道:“二十岁的大姑娘啦,还是这等人形,不听话,我不想杀他的原因,是想逼供,要他说出赤灵妖道,对咱们五龙帮究有何阴谋!”话至此突顿,一双虎目忽的射出两道怜爱之光,盯着浣玲受伤左臂,继道:“你伤的不轻,快去找你母亲疗伤,迟了流血过多,有损身体……快去吧……”张浣玲听完父亲的话,陡的芳心一酸,感到父亲对自己的一片慈爱,有如蓝空深海,禁不住秀目挂上两颗泪珠!但随着一抬手,用劲装衫袖将泪珠擦去,面色突然变得有若冷霜,两只深潭似的秀目逼射出两道怨光,斜瞟着姚宗鸿,嘴却在向张明熹冷冷说道:“请爹爹放心,女儿死不了……”。

话的余音未落,便见红影一闪,人已飘身落在阶台下广场中,相距二人若三丈开外,明亮的灯火光下,姚宗鸿见她忽又回过头来向自己恨恨的瞪了一眼,然后一扭娇躯,消失在黑夜中。

姚宗鸿自懂事以来,就已察觉这位青梅竹马的玲妹妹,对自己已爱苗深种,何况张浣玲不但武功已全得乃父的真传,人也长得堪称“国色天香”,像这样一位十全十美的丽妹,姚宗鸿自是也认为良缘天定,情予倾悦,爱之入髓。

无奈身负血海深仇,和一派帮主重任在身,人子之责未尽,岂容自己先逸浴于爱河情海之中!是以,他对浣玲的这番爱意,就只好暂隐心灵深处,不敢稍露形色。

刚才浣玲临去时,对他连投两次怨恨的目光,他心中自是难过万分,但事处此时此地,他更是不便向浣玲说些什么?或作一番详细的解释,只好暗自长叹道:“但愿玲妹妹能原谅我一片苦心!”想至此猛抬头,见明熹叔叔正望着自己出神,知道自己那不安神色已为对方察觉,赶忙灵机一动,笑道:“二叔,三年不见玲妹,不但一人已出落得有若天仙,武功也有惊人进境,看她适才离去身法,似较从屋面上飞下时,尤为快捷。

”张明熹微一叹息,道:“人是尚够聪明,资质也还不错,就是太过狂傲自负,所以,刚才贤侄你,要出手援救,我立时阻止的原因,就是怕她自觉惭愧,至最后弄得,不以你为德,反以你为仇,还怒到你的头上来!”语毕,又是摇头一叹!但这次叹息中,双目却露出两道神秘之光,望着姚宗鸿。

二人说话中,已步入大厅。

忽闻厅外又是一声惨叫,二人回头一望,见是崔九山又已被帮中弟子所杀!姚宗鸿、张明熹相对一笑,各归原位。

姚宗鸿卓立神像下,俊面含笑,俏目傲然扫厅中众人,道:“敌党奸细,已被张坛主干金,浣玲姑娘及帮中三位弟子所毙,快将贼尸抬了进来,以祭先父在天之灵……”。

话声未落,人丛中早闪出王群、韦武二人,领命而去。

不多时,王、韦二人,将马子英、崔九山两具血淋淋的尸体抬入大厅,摆在香案前,双双向姚宗鸿躬身一揖,然后退下。

姚宗鸿目射怨傲光芒,望着案前地下的两具尸体,冷冷一笑!而后一扫面上寒霜,向大厅中众门人弟子微一拱手,行半礼笑道:“各位请后厅入席。

”众人同时躬身还礼,说声:“谢帮主!”鱼贯步入后厅。

不到片刻工夫,前厅中众人已经走尽,只剩下蓝剑虹、易兰芝、张啸天三人,仍立原地未动。

蓝剑虹正觉目前场面异常尴尬,忽见张明熹、王亭寿、秦聪、方九田四人,簇拥着姚宗鸿,迎面走了过来。

蓝剑虹见姚宗鸿举止潇洒,丰神俊秀,风度翩翩,不禁暗地里说道:“好英俊灵秀的少年帮主!”这当儿姚宗鸿等已步近剑虹面前,相距不远四五尺处,停住身子。

姚宗鸿俊面荡笑,尤觉英气逼人,向剑虹躬身一揖,道:“蓝兄才华绝代,武学超群,令尊师悟玄子老前辈,与先父也有过一段交情,何况蓝兄与崆峒派亦树下不共戴天大仇,我们既共敌同仇,小弟就欲与蓝兄共雪此仇,并剑扫魔,是以双凤山时,小弟才敢冒赠敝帮五龙银牌令,邀请兄等上山观礼。

”话至此,转头俏目扫了后厅一眼,又道:“深夜荒峰无美酒以敬嘉宾,一杯浅酒,两样野菜,尚望几位不以委曲见弃才是!”蓝剑虹被他这席话一说,一时间倒真不知要如何来应付他才好!但他究竟是个机智超人的人,刹那沉思,忙扬剑眉闪星目,笑道:“帮主太客气了,这番美意,小弟感激还来不及,怎么能说是委曲呢?何况帮主还是弟等的救命恩人,双凤山的那份云天高谊,已使蓝某等感激不尽矣……”。

蓝剑虹的话声未住,姚宗鸿仰面朗声一笑,道:“遇事援手,本为武林中人份内之事,蓝兄何必耿耿于怀,喝完酒后,弟尚要与蓝兄胝足长谈呢?”毕语,含笑肃客,一双俏目,却喷出两道火焰似的异光,深深的盯了站在蓝剑虹身侧的易兰芝一眼……。

那光芒,似诱惑!似热情!似……简直袭人魂魄!易兰芝陡的面色一变,惊愕中飞上两朵红霞,赶忙别过头去,蓝剑虹也是斗然一惊!姚宗鸿这才觉到自己失礼,赶忙一收双目异光,笑道:“诸位请!”蓝剑虹也强摄心神,颔首一笑,领着易兰芝、张啸天走在姚宗鸿等前面,向后厅步去。

刚刚进入后厅,正要入席落坐,蓦闻厅外突起一声轰然震天巨响,震得瓦屋落尘!席间众人无不闻响变色,张明熹、王亭寿、秦聪、方九田都是半生江湖身经百战的武林人物,虽然心惊,但并不慌乱……。

张明熹既由少帮主命为执掌五龙坛,发号司令,地位仅次于姚宗鸿,帮中有了巨变,自然由他先行请命于帮主后,发令行事。

是以,他赶忙向姚宗鸿一拱手,道:“巨响来的突然,云龙山定起巨变,待我出去一观究……”。

“竟”子尚未说出口,一名帮中弟子,身中三把飞刀,满身鲜血,跄跄踉踉的挣扎着奔了进来,近姚宗鸿跟前,扑的一声!倒在地下,抖着淌血的嘴唇,似想说话,但因受伤过重,无法说出声来!张明熹何等机警,赶忙往地下一蹲,双手托起那弟子上半身,斜靠在自己怀里,急问道:“有什么话?尽快说!”那弟子缓缓的挣扎着已垂下的眼皮,声若细丝,断续说道:“崆峒弟子……紫……人飞……燕……率众……犯……山……”。

话至此,全身斗然一弹,口里涌出一股鲜血,就此死去!这弟子临终时所说的几句话,声音虽线丝,但围站在他身边的蓝剑虹、姚宗鸿等,却全都听到,无不惊愕万分……。

张明熹放下死去了的弟子,寒着一张面,缓缓站起身子,道:“崆峒贼党,散布在江湖中的门人爪牙不少,赤灵妖道女弟子紫飞燕沈静蓉,既敢鸣炮为号犯山,自然是带了不少的人,所以我们派在山下守望的弟子,似已全被杀害,故事先毫无警报,亏着这位耿耿忠心的弟子,挣扎着最后一口气,负伤跑了回来,传警报信,完成他忠贞志节。

”说到这儿,双目中蕴现泪光,向众人扫了一眼,又道:“今夜本帮弟子虽然全部齐聚在云龙山上,但我们的最后目的是要使少帮主能手刃亲仇,和集本帮全力扫平魔窟,所以我的意思是想请三弟亭寿,率领廿名弟子潜至西面小峰顶,放火呐喊,作为疑兵,四弟九田,带弟子五十名,各携弓箭,散在广场两侧,等敌人涌上广场时,每人各射三五箭,使贼人不敢过分逼近,射后立刻回来,护卫祖师堂,廿名弟子跟随着我正面迎敌,余下所有弟子请五弟秦聪率领,护卫少帮主,及蓝公子等,先撤离云龙山,迳赴双凤山刑堂,再作计议,但不知帮主尊意如何?”事到如今,毫无江湖经验的姚宗鸿自是无话可说,只是点点头,说声:“一切由二叔作主就是!”张明熹应声:“是!”随着向众人喝道:“请诸位依命行事!”。

蓝剑虹见张明熹在危急之中,指挥若定,敬佩之心,油然而生,忙一拱手道:“贼人既然犯山人多,晚辈等欲留峰上,以助张老前辈一臂之力,借报双凤山救命之恩!”张明熹寒铁似的脸上,现出一丝笑容,道:“蓝公子一番美意,老朽永远难忘,但我们必须要保持雄厚实力,以图来日,帮主手刃报仇,扫荡魔穴,匡扶武林劫难,届时当请蓝公子与敝帮主并剑除凶,今天老朽只好心领了,险如燃眉,请诸位赶快走吧!”蓝剑虹见人家惋言相拒,自是也不好硬着要在云龙山助其拒敌,但随着姚宗鸿去双凤山,自非己愿,忙道:“既然如此,晚辈等护卫帮主下了云龙山之后,则迳赴五台山,谒见天童禅师,双凤山是不去了!”说完话拱手一礼。

张明熹对剑虹的话,未加可否,只是急道:“事不宜迟,请各位速速下山吧!”姚宗鸿经张明熹数载教养,从未离过左右,这时分别,心中自是有如利剑穿刺,难过已极,蕴着一包热泪,躬身一揖,道:“二叔父……小侄……走……走……”话至此,已是咽哽难继了!张明熹忙也躬身还礼,道:“帮主保重,只要我今夜能不死于敌人手中,事情完毕,即会赶回双凤山与帮主商量后计,此时请速下山吧!”姚宗鸿含泪点头,正要转身随众弟子出厅屋后门下山。

忽听秦聪大声说道:“二嫂及浣玲姑娘,何不就此随小弟去双凤山。

”张明熹道:“她母女武功不弱,正好在此助小兄一臂之力,五弟,可不能再延误时间了,快快走吧!”说完话,挥手召了廿名精壮弟子,一转身向前厅大门外,如飞而去。

暂按下张明熹率着帮中廿名精壮弟子,前峰迎敌,生死如何不提,日后自有交代。

且说秦聪见张明熹走后。

知道他天性如此,也就不再去追他!忙向姚宗鸿一拱手,道:“既然如此,帮主,我们走吧!”姚宗鸿望着秦聪点点头,随转面向剑虹,道:“秦兄我们走!”蓝剑虹一荡苦笑,跟随着由秦聪指挥的五龙帮数百名弟子护卫中,出了厅屋后门。

一出门外,秦聪一声令下,各人亮出兵刃,姚宗鸿、蓝剑虹、易兰芝、张啸天也同时拔出各人自己的宝剑或长鞭,迳往后峰走去。

这时前峰,已起火花,且夜风中传过来不绝于耳的震天喊杀之声。

姚宗鸿、秦聪、蓝剑虹,知道张明熹等已与犯山敌人起了恶战。

秦聪想弃了大队,往前峰去援救张明熹,但身负护卫帮主重任,又不敢擅自离去,他本来就性暴如火,处此进退维谷情形下,只急得他破口大骂:“赤灵娇道,可恶已极……”骂声余音犹未全落,蓦闻“啪”地一声!一线浅红火光,有若流星,直冲云霄,随着在十来丈的高空中,又是一声炸响,浅红火光,变成一个通体晶亮的火球,浮在半空,照耀得地下,如同白昼。

蓝剑虹知道这是武林中罕见的“琉璜光弹,”专门用来黑夜混战时变明敌我的,亦可作为群起攻敌信号之用,不禁大吃一惊!再借琉璜火光弹,向前一望,更是俊面骇然变色,只见光亮下,遍峰站满了一色青布道袍的持刃道人,密密层层的不知有多少人,雪亮的兵刃,在弹光中发出耀人眼睛的闪闪银芒,声势骇人!蓝剑虹骤的一握易兰芝的纤纤玉手,低声道:“芝妹、啸天、敌人声势浩大,我们务要小心,乱战中尤要接踪紧随,以防失散……”话犹未了,忽然飕飕之声不绝于耳,弹光下只见疾箭有如飞蝗,纷纷射到,紧接着惨叫连连,五龙帮弟子,中箭倒地的,已数不少!崆峒群贼,一部分原地放箭,大部分借厉箭纷飞中,冲了过来,各舞手中兵刃,与五龙帮弟子,接属恶战……五龙帮数百弟子,顿起大乱,喊杀惨叫之声,惊天动地!蓝剑虹、易兰芝、张啸天三人,一看情势严重,忙也各舞手中宝剑长鞭,一方面挡开飞来疾箭,一方面杀开一条血路,想脱离乱阵,察情离去。

果然不到盏茶工夫,已被他们荡开一条血路,脱了乱阵,来到一座小峰前。

蓝小侠、易兰芝、张啸天三人,刚喘得一口气,蓦闻小峰后喊声大作,一股恶道,从小峰后冲了出来,当先一名四十开外,白脸青眉的道人,手挥长剑,一招“迅雷疾电”,向蓝剑虹兜头劈下。

蓝剑虹微一晃身,宝剑一闪,顺势一招“横架金梁”硬接对方一招,两剑交击,但闻“铛”的一声!随之喷起一线火花。

剑虹接了人家一剑,觉得他膂力奇大,不禁暗吃一惊……。

那道人见蓝小侠年纪轻轻,竟能硬接自己一剑而且力道并不在自己之下,也着实吃了一怔,哪里还敢有丝毫轻敌之意。

只闻他猛的一声大吼!长剑打闪,捷若惊虹,刷、刷、刷、一连三招绝学,登时把蓝剑虹迫退数尺,所幸蓝小侠身法轻巧,急急避招,长剑没被人家削去!蓝剑虹已然觉出,这道人的功力剑术,全在自己之上,如果要硬挡敌锋,决难走到十合,自己不送命,也得受伤!当下立展师门绝学,“峨嵋九宫太极剑法”一招“太极朝阳”之后,随之剑光如满天银星流动,势若惊涛裂岸,凌厉无以比伦。

这样一来,那道人果然被迫得连连后退,直迫到两丈左右,才剑舞“飞龙惊虹”,勉强稳住身子,和蓝剑虹的剑光混斗在一起。

 峨嵋九宫太极剑法,是峨嵋派祖传绝学,享誉武林,已有两百余年之久,还是在江湖中稍有名头的人,都能认得出这套剑法来。

但两百余年来,与峨嵋派为敌的武林奇人曾经不少,死在峨嵋九宫太极剑法下的人,也如西仓之粟,不计其数。

可是,就没有一人能精究出另一套剑法来,以克制九宫太极剑法,是以,那势若长江大河,变幻无比的剑法,实为世所仅有,无论你是身负何等绝学的武林高人,也无法拆解。

这白面青眉道人,只不过是紫霞宫一个高手而已,虽然看得出蓝剑虹所施的是峨嵋九宫太极剑法,也断定剑虹是峨嵋门下弟子,但却无可奈何他!蓝剑虹剑若迅雷疾电,等一路九宫太极剑法将要演完,这道人已被逼得冷汗淋头,退至绝峰边缘,只要蓝小侠再施一招,恶道定然后退无路,粉身峰底……。

就在这时蓦闻一声清脆厉啸,破夜空疾泻而来,在不停放射的琉璜火光弹照耀之下,蓝剑虹只觉眼前一条娇巧的白色人影一晃,向易兰芝、张啸天二人所在地泻去,迅快无以比伦!蓝剑虹斗然一怔,暗道:不好,这飞泄过去的人影,像是紫飞燕沈静蓉,她视兰芝已为情敌,她乘乱阵中挥剑扑去,可能会向芝妹突下毒手,以除情场劲敌。

想至此陡的一紧手中长剑,式招突出,剑锋若点若劈,寒光流动,疾刺那道人“玄机”、“当门”,二大要穴……。

这一招诡幻无匹,饶是那道人,身负绝学,也无法躲避,一晃身右脚踏空,但闻一声惨叫,连人带剑,掉下千丈峰底,碎尸深谷!蓝剑虹将那道人逼上深涧,心中自是一乐,正要转身,奔去抢救师妹易兰芝。

忽闻身后响起一阵纵声大笑,音若沉雷,摇震峰谷,蓝小侠蓦然一惊,旋身一望,自己身后,不知何时,已并立着三个道人。

正中一个面色红润,长眉垂目,银须飘胸,年在七旬左右,穿一袭月白道袍,布袜麻鞋,背插长剑,显得道骨仙风。

  蓝剑虹暗暗一惊,心中忖道:“看他丰神,分明是一位内功已臻精纯的人,刚才那骇人笑声,定为他所发。

”再看他右边一个,身材矮小,骨瘦嶙峋,脸上神情,有若冷霜,穿一袭青布道袍,背上交叉背着两柄长剑,年纪不会超过五十。

左边的一个除身材肥胖,面貌白净之外,其余年龄衣着,和携带的兵刃,完全与右边的一个相同。

这三个人,中间的那个,正是崆峒三老之一的老三赤精道人常一岚,左右站着的是紫霞宫中八十护法弟子中的两大弟子,肥胖的名天蓬,瘦小的叫天芮。

蓝剑虹只猜想得出他们三人是紫霞宫的恶道,但身分地位都无法知悉,正欲开口问明!忽见赤精双目如电,在剑虹身上扫了一阵,抢先说道:“小施主可是峨嵋门下高足蓝剑虹么?”话虽然说得和气,但神情却骄慢凌人,屹立原地,纹风不动。

蓝剑虹虽然心里有气,但环顾目前自己所处的地理形式,与自己全都不利。

是以,只好强忍着满腔怒火,躬身一揖,道:“晚辈正是蓝剑虹,敢情老前辈赐示仙号。

”赤精呵呵一笑,笑声虽然不大,但入耳惊心,其音与刚才所发无二。

一阵笑道,忙单掌一立,答道:“贫道崆峒三老之一的赤精常一岚,左右的是紫霞宫八大护法弟子之中的天蓬、天芮。

”话至此突住,陡的面色一沉,继道:“人间稀世灵果,十九株金龙参,据说已为蓝施主所获,但经静蓉告我,你一口否认,可是这灵果,迄今未闻下落,故贫道顺着歼灭五龙帮之便,特来询问一声!”蓝剑虹听他是来逼问十九株金龙参下落,和率着门中弟子来歼灭五龙帮的,不禁怒火顿炽。

一声冷笑道:“十九株金龙参,为罕世神果,岂是你我容易求得之物,老前辈这番心机,只怕是白费了!”蓝剑虹的几句话,不但气得赤精道人常一岚,全身打颤,就是天蓬、天芮也忍耐不住!只听天蓬冷笑一声,道:“从来没有人敢在崆峒三老面前说过豆腐里藏骨头的话,再说峨嵋派和我们更是毫无渊源,你今晚来替五龙帮卖命,是什么意思,何况刚才被你逼落峰谷的那名本门兄弟,也死得惨,这血债……”。

蓝剑虹原本就将紫霞宫这般恶道,恨入了骨髓,天蓬这席话,更燃起了十余年前父亲被害的仇恨之火,只见他骤的俊面一沉,如罩寒霜,截住天蓬的话,厉声喝道:“峨嵋派一派武林正宗,当然和你们崆峒派谈不上有什么渊源,但我蓝剑虹的父亲,却是死在你们派中门人手里致于我为什么要替五龙帮卖命,这个你还不配问我,废话少说,我们还是武功上见高低吧!”蓝剑虹最后几句话,说的未免有点太过火,要知道赤精道人常一岚乃是崆峒三老之一,武功仅次于掌门人赤灵,尤其是他那狂悖江湖的玄阴透骨掌,更是天下无其对匹。

他听到蓝剑虹的话,骤的纵声一阵大笑,笑声里右手袍袖拂处,一股劲风卷出,峰地间,立时走石飞沙,如罩浓雾。

蓝剑虹身立绝峰,后退不能,不觉心头一惊,好在他定力深厚,沉得住气,赶忙足点峰地“一鹤冲天”,全身腾起三丈来高,避过掌风,再在半空中一抖身,施出“凌空虚渡”绝学,人落地时,已距绝峰危地有了三五丈远近,这才放了一颗恐粉身谷底的心。

再注神向赤精等人看时,三违余二,赤精身形已查,竟不知何时离去。

蓝剑虹不觉为之一呆,心中暗暗忖道,常一岚袍袖一拂之势,劲风随出,震袭得沙石纷飞,分明是一种至高的内家气功,只是在那股强劲的潜力中,挟着逼人阴寒,不知是什么原因,看来紫霞宫的妖人,的确有着超凡绝世的武功。

他这里略一沉思,天蓬、天芮二人,已各拔出背上背着的双剑,寒着一张面,缓缓逼了近来。

事情已经到了这步田地,蓝剑虹哪里还容天蓬、天芮二人先行出手,忙一欺步,振腕挥剑一招“龙飞凤舞”,猛向左面天芮刺去,随着身子一个半旋,剑随身走,招化“犀牛望月”,猛扫天蓬上盘。

蓝剑虹腕力沉浑,长剑出手,劲捷若风,凌厉无以比伦。

但天蓬、天芮乃是紫霞宫八大护法弟子中人物,功力剑术,都有精深造诣,但听几下金铁交鸣之声,蓝小侠长剑已被对方架开。

蓝剑虹挫腕收剑,第三招尚未攻出,天蓬天芮二人,四柄长剑,有如灵蛇,已然同时攻到,剑舞寒风透骨,力道奇猛。

蓝剑虹倏然一提丹田真气,真力直透剑尖,一招“神龙昂首”,荡开了四柄交叉猛攻厉剑。

接着大喝一声,立展师门绝学,“峨嵋九宫太极剑法”,刹那间银光电闪,剑风似轮。

九宫太极剑法迅缓均宜,适攻适守,奥妙神奇,高深莫测,再加上蓝剑虹精湛的功力,愈觉得攻时有如万条灵蛇绕身,守时俨然泰山凝立。

蓝小侠剑气纵横,三十个回合过后,天蓬、天芮渐渐不支,被迫得连连后退。

蓝剑虹见敌人节节败退,哪肯就此放过,长剑一紧,攻势更厉,只见银星万点,耀目生花。

眼见蓝剑虹就要得手,猛闻一声断喝,起至左侧,随着一股劲风,横里拦切过来。

切来劲力,并非过分奇猛,刚好拦断蓝剑虹,天蓬、天芮的交击剑锋,并将三人震开,各退数尺,才抱桩站稳。

变起突然,蓝剑虹注神看时,只见赤精道人常一岚,面若寒铁,双目不瞬,拦站在天蓬、天芮面前,深深的盯在蓝剑虹面上半响后,才冷冷说道:“峨嵋九宫太极剑法,果然名不虚传,贫道今夜算是开了眼界……。

”话到这儿,声音突然转得严厉,接道:“蓝施主,贫道来领教你几招绝学如何?”蓝剑虹传傲然一笑道:“既然如此,晚辈恭敬不如从命了!”说完话,长剑一闪,正要出招。

赤精骤然冷笑一声,陡的一掌劈去。

他借着和蓝剑虹说话之间,已暗中运足了功力,这一掌劈出,自是奇猛无匹。

蓝剑虹闪避不及,赶忙右手长剑疾收,左手拍出“劈灵掌”,准备拼受震伤,接他一掌。

哪知自己一掌劈出,竟是如击松棉,情知不妙,赶忙一晃身,向右跃出七尺。

既是如此,仍旧慢了一着,只觉一阵强猛劲力过去。

一缕阴寒之气,浸入体内,不由得大吃一惊,急忙运气循身,闭住几大要穴。

赤精骤的一阵纵声大笑,笑罢,沉着脸色,转身向天蓬、天芮二弟子喝道:“他已被我玄阴透骨掌击伤,你们还怕什么?还不替我拿下,押解紫霞宫……。

”蓝剑虹只听到这里,人已觉得头晕眼发黑,似渐昏迷!就在他渐渐昏迷之际,似觉得耳闻娇叱之声,接着一阵兵刃交击,最后似乎听到一声清脆厉啸,蓝剑虹的一个身子,就像腾云驾雾般,昏死过去……。

等他缓缓苏醒过来时,已经是三天以后事情了。

这天蓝剑虹的神智,已完全清醒,他慢慢的睁开眼睛,不禁愕然,只见自己躺在一个石洞中,洞中除了由洞顶处,射进一线阳光外,空无一物,再一察看,不但自己的衣着完整,且行囊宝剑,依然完好在侧,他以为是身受掌伤之后,兰芝师妹及张啸天二人将他扶护至此,疗治伤势,不禁心中一阵高兴。

一挺身,从地上跃起,大声呼叫:“芝妹,芝妹你在哪里!”蓦闻洞外传入一阵娇滴滴的声音,道:“你的伤势尚未痊愈,不宜多动,还是躺下吧!”音若银盘滚珠,甜朗悦耳已极。

蓝剑虹一听这声音,觉得陌生,不是易兰芝所发,不禁大吃一惊,正要拔步奔出洞外,想看个究竟?陡觉洞外飘入一阵醉人香气,一个绝色妙龄少女,全身白缎紧身劲装,背插长剑,娇立在石洞口,望着自己浅笑盈盈。

蓝剑虹不觉一呆,就在这一呆之际,俊目凝神注视着这白衣女郎。

只见她年华若在廿二三岁以内,面若桃花,柳眉杏目,鼻如玉峰,唇似丹朱,冰肌玉骨,风华绝代!心中暗忖道:此女之美,似胜过兰芝、静蓉和五龙帮中的张浣玲诸妹,难道我是被她救来此地,但兰芝师妹呢?他一想到师妹易兰芝,神智斗然清醒,一声凄然长叹后,忙向白衣女郎,躬身一揖,道:“蓝剑虹在云龙山身受赤精妖道厉毒掌伤,敢莫是蒙姑娘相救至此,果真是,尚望姑娘赐告尊姓芳名,以便报恩有处”,语毕,又是深深一礼!白衣女郎这才知道他就是年余来享誉武林的蓝剑虹,忙盈盈浅笑,只笑得容颜欲现憔悴的面上,飞上两朵红霞,先向剑虹裣衽还礼,然后轻移莲步,走了过来,说道:“妾姓邱,名冰茹。

”话至此突顿,快近剑虹跟前又笑着继道:“三天来的经过,就来话长,你伤势虽好,并未痊愈,最忌多动,还是好好躺下,让我来慢慢的告诉吧!”蓝剑虹站了这一阵,果然觉得全身无力,双腿竟将软下,知道邱冰茹所说非虚,忙走近散躺在地下的一堆茅草前,缓缓躺下双目不瞬的望着冰茹。

邱冰茹不自觉的秀面一红,但她却毫无忌惮的坐在剑虹身边,说出以下一段几天来的经过。

原来邱冰茹三天前的晚上因有要事,要赶往晋东昔阳县去,路过云龙山,见托日峰上,火光冲天,情知有异。

她赶忙折回一段路程,爬上托日峰,见是崆峒派的赤精道人,和该派掌门人的女弟子紫飞燕沈静蓉,率众犯山,五龙帮的人数虽多,但由于崆峒派来的人,也为数可观,何况来者全是派中和散布在江湖各地的一流高手,再说五龙帮的主旨,在求保全实力,以图日后辅助少帮主手刃亲仇,和扫荡魔穴,故仅派少数的人在前峰迎敌之外,其余大部分门人弟子,都在护卫着少帮主姚宗鸿,由后峰出走,欲逃往双凤山,再议后事。

哪知,阴险狠毒的赤精道人常一岚,他早就算定了这一着,除派少数的弟了在诱敌之外,绝大多数弟子,堵截在后峰,目的是想捉拿姚宗鸿。

但赤精道人听说,不但自己派来卧底的马子英和崔九山两名派中高手被杀之外,五龙帮还在双风山刑堂,制死了派中三名弟子,将尸首砍成肉块,抬来托日峰祭奠已故帮主姚祖贻。

他不禁怒火冲天,随即下令,除活捉姚宗鸿之外,凡是五龙帮的门人弟子,一概格杀勿论!此令一下,托日峰上,登时大乱,琉璜火光弹,满天浮游,峰顶上一片刀光剑影,喊杀震天,惨不忍睹……。

邱冰茹虽然年华有双十,但她却在江湖上闯荡了六七年,她何以年仅十三四岁,就要只身单剑闯荡江湖,走遍了大江南北,这个中秘密,除她自己和她的母亲之外,恐再无第三人知晓。

这六七年的江湖挺险,冰茹对武林中的善恶是非,已然摸清了不少。

她知道五龙帮,在江湖道上虽然是一个非法组织,但敢说他们的所作所为,全是顺乎天理合乎人情的正当行为,侠义可风!崆峒派虽为武林一派门户,但无恶不作,淫盗皆为,久为江湖中众所不齿,只有自己的伯叔与紫霞宫赤灵道人,有深厚交往,堪称“一丘之貉!”……。

邱冰茹想到这里,不禁怒火骤炽,娇叱一声,技出长剑,凡是乱阵中身着道袍的崆峒门下弟子,遇之必杀……。

邱冰茹的武功,一部分是得自家中那班伯叔们的传授,一部分是历身江湖后,得一位异人真传,故无论轻功剑术都有惊人的造诣。

在乱阵中,剑若游龙,凌厉无比,不到顿饭工夫,死在她剑下的崆峒门人弟子,总在五十名开外。

就在她力敌四名恶道围攻时一眼看到蓝剑虹在施展峨嵋九宫太极剑法,力歼天蓬天芮二人,眼见他就要得手,忽被赤精妙道,从一个峰石后闪出,扬手一掌斜刺里劈去,拦断了三人交击的锋芒,并将他们各震开得后退丈许,救了天蓬天芮二人性命。

  第八回  鹤唳震空山 毒蟒逢劫  蛇怪逞神威 天龙技穷

  不仅如此,赤精道人随着一晃身,站在剑虹与天蓬、天芮相对而立的中间,借机和蓝小侠说一阵话后,陡然一掌劈去。

  玄阴透骨掌,歹毒无比,一经击中,阴寒之气,立时浸入体内,纵精有纯内功的人,也难熬过三日,阴寒攻心,必死无疑!

  邱姑娘倒并不是看了剑虹长的惊人神俊,才去救他,她见他一套正宗峨嵋九宫太极剑法,已习练到了炉火纯青之境,知道他是峨嵋门下弟子。

  是以,救人之念顿生,陡的一紧手中长剑,芒银电闪,冷气逼人,不到三招,已将四个转攻道人逼开,随之抡起一阵剑风,一跃而起,借那剑风之力,施出“凌空虚渡”轻功绝学,向蓝剑虹身边飞去。人落地一声娇叱,连人带剑,化成一团银虹,向剑虹跟前滚去。

  变起俄顷,不但天蓬、天芮二人同时大吃一惊,就是赤精老道,也呆在那儿,片刻才猛然一声喝道:“还不替我拿下!”

  天蓬、天芮领命出招,四剑化成一片寒光,向邱冰茹攻到。

  哪知邱冰茹所舞剑法,乃是一位中隐名埋姓的关外异人传授,名“闪虹剑法”,功力如到炉火纯青的时候,可在五丈开外,取人首级,不过邱冰茹的功候尚浅,只能使身剑合一,使敌人无法接近自己,五丈取人首级,尚不可能。

  天蓬、天芮两个恶道,哪里会知道这闪虹剑法中的神奇奥妙无比威势。

  二人各舞双剑,同时攻上,哪知,攻至相距冰茹剑圈尚有丈许远近处,陡觉一大片寒芒中卷起缕缕凌厉无比的剑风,迎面罩下,不要说是想抢攻人家,就是招架,亦难于心愿。

  二道不禁同时大吃一惊,但更为惊愕的,还是赤精道人常一岚。

  他暗忖道:看她年纪轻轻,不知她从哪里学得这套奇幻莫测,玄妙无穷的绝世剑法。

  他为了要急救天蓬、天芮两个护法弟子,一扬手,玄阴透骨掌,脱手而出,掌挟阴寒劲风,势若排山倒海般,猛向邱冰茹荡去。

  赤精道人的恶名及他歹毒无比的玄阴透骨掌,邱冰茹早有耳闻,她哪里还敢怠慢,赶忙伸左手,将此时已经昏死过去的蓝剑虹拦腰一挟,右手长剑招化“金蟾吐虹”,但见寒芒无匹银幕,将自己和剑虹二人的身子紧紧罩住。

  饶是赤精道人的玄阴南骨掌,歹毒绝伦,天下无敌,也不能击透过邱姑娘的剑幕,伤及她的身体,等赤精道的奇厉掌风在空处中将尽消失时。邱冰茹已一声清脆娇啸,挟着蓝剑虹,身腾数丈,人在半空中一抖身,头北足南,快若脱弦疾箭,眨眼间消失在夜空中。

  天蓬、天芮两个护法弟子,余愤未消,还想追赶,却被赤精道一声喝住道:“这女娃一身绝学,世所罕见,你们追去,等于送死。”

  话至此略顿,不由得一声惨然长叹,继道:“不过功力尚差,但三年后,崆峒派中人,均难望其项背!”言罢,又是一声长叹,神色也无限凄惶!

  天蓬、天芮一见三观主这等情态,也不禁愕然呆立,半晌说不出话来。

  且说邱冰茹,挟负着蓝剑虹,施展出绝顶飞行轻功,在黑夜中一口气就奔飞了十余里路程,看后面确无敌人追来,才落在一片群峰环护的密林中。

  此时东方显出一片鱼肚白色,邱冰茹将蓝剑虹轻轻平放在林内,枯草地上,秀目借微微晨光向剑虹一望,不禁斗然一惊!

  只见蓝小侠一张惨白的面上,透出一层薄薄的青色,双目微闭,牙关紧咬,嘴角淌出一阵白沫,白沫中也现出一层稀薄青色,气若游丝,奄奄一息,状至凄惨……。

  邱冰茹看了一阵,不知为什么,惊愕中只觉得一股莫名的感伤,袭上心头,鼻孔一酸,涌出两眶泪水来。

  她轻轻扯出肋下罗巾,拭擦了一番泪水,然后在蓝剑虹嘴角处抹去淌出来的白沫,将罗巾抛在草地上,在想这阴奇毒,应如何治疗?

  也许是人急智昏,当时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呆坐在剑虹身侧出了片刻神。

  一抬头见密林中,几株巨伟的丛松树上,结了不少鸡蛋大小的松子球,顿时醒悟,不禁脱口叫道:“邱冰茹!邱冰茹,你怎么会一时急得这样糊涂,自己身怀当今武林中起死回生的无尚妙药,‘万应宝丹’,何不称给他服一颗,虽不能立时逼出入骨的阴寒毒气,但至少可以暂保其不会死去!”

  话至此,赶忙从怀中摸出一粒,外以浅青蜡丸封固,大小有若龙眼的灵丹,挟在右手的纤纤玉指之间,凑送到昏躺在草地上的蓝剑虹口边,用大拇指轻轻捏破蜡丸,蜡丸开处,登时喷出一缕奇芬清香,这香气缭绕林中,愈散愈开,久久不散。

  邱冰茹随伸左手将剑虹紧咬牙关掰开,将蜡丸中包藏着的一颗浅红色的灵丹,送入剑虹口中!

  这万应宝丹,乃是邱冰茹那位隐名埋姓的恩师临别时所赠。

  那位关外异人,穷四十年心力,共只练成五粒,视同性命一般。

  冰茹技成别师时,那位异人对爱徒,无以为赠,乃在怀中摸出两粒万应宝丹交给她,道:“此丹功能起死回生,为武林中罕有灵药,穷我四十年心血,共练成五粒,今赠两颗与汝,万能视同生命,不到自己生命垂危之际,不要随便使用……”

  灵丹已入到剑虹腹中,邱冰茹才突然想起,几年前恩师赐赠灵丹时,谆谆一片教言,不禁神色突变,呆呆的望着躺在土下的剑虹,出了足足有一刻的神,才一声愧然长叹……道:“弟子有辜教言,日后再向恩师领罪吧!”说罢,泫然泪下!

  稀世灵丹,果然灵效无匹,蓝剑虹服过万应宝丹,不过盏茶工夫,白沫已止惨白的面上,青色也渐渐退去,呼吸也稍有力,但人仍是昏迷不醒,四肢也无丝毫弹动迹象!

  邱冰茹见状沉思片刻,这才想到,定是他在受赤精玄阴透骨掌一击之后,他已察出毒堂凌厉,赶忙运凝真力,闭住周身几大要穴,免使寒毒攻心,至无法可救,自己昏死后,血道仍旧塞闭,故四肢无法弹动,人也一时不能清醒过来!

  是以,必需要先替他推宫活穴,活了他的血脉再说,如再未见效,那就只有以自己的真气抵运到他的体内,以打通他的穴道,才得有救,但得找个避静的地方才是。

  想至此,不自觉的抬头一望,只见天色已是大亮,东方天际,彩云绚烂,太阳已在东峰冉冉上升。

  邱冰茹立起娇躯,面向灿烂朝霞,深深地一吸,饱饱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然后又一俯首,望着躺在地下的蓝剑虹。

  只见他虽然面色惨白,但那股神丰俊秀的逼人英气,仍旧依然!

  只看得邱冰茹,嫩面微红,芳心忐忑,但片刻后,陡又柳眉轻颦,圆睁星目中含满了莹晶泪水,凄惋的长叹一声……。

  蓦的林中一只乳鹿,由东向西奔逃,疾快如飞,眨眼不见!

  小鹿急奔,斗然提醒了邱冰茹,暗忖道:莫非西面山峰下,有可藏身洞穴?

  思此,随一弯腰,双手托起蓝剑虹,向西面峰脚走去。

  走至峰脚,停身静方,秀目向四周略一打量,见峭峰百丈,紧贴密林,峰脚十余丈高低峰壁光滑如镜,草木不生。隐约中听到极微的泉水声音,自左壁一侧传出,淙淙之声,清细悦耳。

  邱冰茹心中一动,托着剑虹沿着山壁,缓缓向左,循声走去。

  走若二十丈左右,忽见小径坡斜,冰茹姑娘仗着自己艺高胆大,顺着坡斜走去。

  又走了十丈远近,见一株千年古松,贴峰壁矗立,泉水声音,就为由那株巨松后面,峰壁中传出,泉水清澄,顺坡下流!

  邱冰茹见峰脚地势奇特,心想定有洞穴,或寒出崖石,仍继续往下走去。

  过巨松走不到五丈左右,果见峰壁上,现出一个高可及人的石洞。因洞口满生杂草葛藤,如不注意,自是难得发觉。

  邱冰茹双手托拥着蓝剑虹,走近洞口,只觉缕缕柔和微风,由洞口飘吹出来。

  邱冰茹想道:石洞中既有微风吹出,想必不会太深,加以蓝剑虹穴道塞闭过久,与身体大有不利。心念至此,忙侧身入洞。

  走了三丈左右,转了一个弯,前面突现亮光,冰茹芳心一怔,暗道:“这样山石洞中,哪里来的亮,忙将剑虹平放在地上,一掌护身,一掌防敌,向光亮地走去……。

  近亮光抬头一望,不禁暗自一笑,心想:自己真笨死啦!

  原来那石洞,乃是两块巨石斜合而成,巨石上端合口未密,阳光就从那合口缝隙中射入。

  邱冰茹忙回身,将蓝剑虹托起,重又走至光亮处,把他平放在地上,在洞外采得一些茅草垫在剑虹身下。

  再看他脸色时,见苍白中已透出两片红色,芳心更是一喜,自己赶忙蹲在地下,伸出右手替他推宫活穴,就这样过了一天,蓝剑虹尚未清醒过来,但面色较前更为红润多了。

  入夜,邱冰茹就和衣躺在剑虹身旁,漆黑的静夜中,不时听到两声野禽悲鸣,恐怖已极!

  到了第二天,蓝剑虹仍是昏迷未醒,邱冰茹只好一咬牙,要以本身真气,为剑虹作最后一次治疗,但蓝小侠全身无力,怎能坐起。

  冰茹沉思良久,不得其法,将自己真气,运传到剑虹体内,又过半晌,忽见她秀面一红,双睛妙波流动,微一吸气,自己娇躯缓缓倒下,伏压在蓝剑虹仰卧的身躯上……。

  然后用自己两只玉掌,紧抵在剑虹双掌之上,似火朱唇,也紧贴在他那自里透出微红的嘴唇上,尽以本身真气,传入到剑虹体内,欲打通穴道血脉。

  就这样,整整过了一上午时光,邱冰茹在立起身子时,玉容苍白,已显憔悴,且有些头昏眼花,站立不住,似已将自己真气损耗已尽!“

  她赶忙往地下一坐,双手支额,闭目养神。

  若过了两三顿饭的工夫,突闻蓝剑虹腹中一阵微响,手足略微移动,随之双睛也挣扎着缓缓张开,但刹那间,又重新合上!

  邱冰茹见他穴道已开,芳心顿喜,一荡微笑,自语道:“总算我这番心血没有白费。”

  至此以后蓝剑虹渐渐的呼吸均衡,安然酣睡。

  直至第三天的下午,蓝剑虹才正式醒转过来,一挺身从地下跃起,打量石洞情形,及突见邱冰茹不禁大惊失色……。

  邱冰茹滔滔不绝的将这席话说完,只惊得蓝剑虹,赶忙从地下爬起深深向冰茹一揖,道:“蒙姑娘赐仙丹复以本身真气,替我疗伤,不惜损坏自己玉体,大恩大德,蓝剑虹没齿不忘!”

  说罢,又是躬身一揖!

  邱冰茹见他两次躬身向自己行礼,也不得不站起身子向他福了一福,然后凄婉一笑,道:“功力损耗,我自可以休养复元,但三天来的经过却深深的刻划在我心里,永远不会磨灭!”

  这弦外之音,只听得蓝剑虹心头一震,随着垂下头,答不上话来,过了半晌才抬起头,说道:“姑娘救我于垂死之中,恩深似海,将来只要用得着我蓝剑虹的地方,请随时谕招,纵然粉身碎骨也是难报于万一……”

  说着一顿徒的心鼻一酸,黯然泪下!

  邱冰茹见他突然流泪,自己也忍不住一阵难过,两行清泪,顺粉颊流下。

  两个人对面而立,莫明的流了一阵泪,还是邱冰茹,先止住泪水,走进两步,几与剑虹前胸相贴,抬右手,用白缎劲装衣袖,先替剑虹拭擦了一阵眼泪,然后在自己双睛上擦干泪珠。

  陡然目现柔光,逼在剑虹面上看了一阵,然后淡淡一笑,凄然说道:“我要你报答什么?只希望你不要忘了江湖中有一苦命女子邱冰茹,我心愿已足。”

  这几句话虽然说得平淡无奇,但触伤了蓝剑虹的心!

  尤其是她那逼视在自己面上的目光,晓是温情柔和,但却有如两道强烈的电流般,射入心灵深处。

  那目光中包含了无穷的情爱,无穷的幽伤,登时又使自己增多了一份愁怀。

  邱冰茹见他神色,也有无限惶凄,粉面上重现泪痕,怜爱之态,流露无遗。

  忽然她凄低的一声问道:“你刚才醒来时,大声呼叫的芝妹,是你什么人?”

  蓝剑虹听她突然提到易兰芝,有如冷水淋头,神智倏时清醒了许多,赶忙退后两步,笑道:“她是我的师妹,现在她人在哪里?还有那同伴,黑湖山怪张啸天,是否伴在芝妹一起?”

  邱冰茹见他神情变的突然,已然知道他师妹和张啸天在他心目中,占的很重要的地位。

  忙显出惊愕神色。急道:“三天前的夜晚,云龙山一场混战,双方声势浩大,遍山的刀光剑影,我又是在匆惶中把你救了出来,所以令师妹和张壮士的下落,恕妾也不明白!”

  话至此突顿,秀目倏的露出嫉妒的光芒,冷笑一声继道:“令师妹想必生得很美,是吗?”

  蓝剑虹黯然的点了两下头,然后将头垂下,俊面几贴胸前。

  脑际中顿时缭绕着易兰芝的音容笑貌,愁怀惘惘,滋味凄然!

  这时他才察觉到,娇稚无邪的易师妹,在自己心中所占的地位是如何重要,何况十余年来,从未和自己分离过,如今他像是失去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最后他想到她会到哪儿去?

  五龙帮帮主姚宗鸿,肃客后厅入席时,对芝妹那种令人心惊的眼光,已显示出他对芝妹爱意已萌,她找不到我之后,宗鸿会不会乘机诱她到双风山去?

  紫飞燕沈静蓉,对我一往情深,已视兰芝妹妹为眼中之钉,为了夺爱,静蓉会不会对兰芝突下毒手,或将她俘去紫霞宫。

  忆起当时自己正在和一个恶道拚斗时,忽闻一个清脆厉啸,起自夜空,随之一条白影,在自己身旁晃过向芝妹和啸天扑去,那白影当时已被自己察出,就是沈静……。

  这样看来,兰芝妹妹定遭沈静蓉所害,或挟俘去了紫霞宫……。

  这时他似已完全沉思在忆念愁虑之中,忘记了身前站立的邱冰茹。

  蓦闻一声轮咳——将蓝剑虹从沉思中惊醒,含泪猛一抬头,见邱冰茹已娇立自己身前,二人相距,不过尺许,她双目中那嫉妒光芒,不知何时已然扫尽,此时所显露的是淡淡的幽怨,无限的温柔,如深壑大海,如碧夜明星,使人拎爱俱生!……。

  剑虹不由得更是一呆,只呆得噙泪俊目,射出异光,逼射在冰茹一张楚楚可怜美若娇花似的面上,半晌说下出一句话来。

  邱冰茹看他一对呆若木鸡的模样,更是芳心一阵绞痛,落下两颗泪珠,凄然说道:“蓝相公剑术精奇,令师妹自然也是绝俗无伦,我想她决不会身遭不测,妾终年江湖,倒愿意代为一找芝妹妹,目下望不要过分伤心,免伤身体!”

  话说此略顿,用衣袖擦了阵泪水,妙目注情的望着剑虹,继道:“不过,得请蓝相公将何以会与崆峒派结仇的经过赐告一番。”

  蓝剑虹见她言出至诚,而且又是自己的恩人,只好含泪一荡苦笑,道:“萍水相逢,蒙姑娘舍身相救,恩同再造,自是不应隐瞒,不过,说来话长……唉……”。

  一声叹住,随又说道:“崆峒派与我原本无恩怨可言,只是廿年前,杀害我父亲的仇人,黑海双怪钱氏兄弟,现已投附紫霞宫,由于黑海双怪本身武功高强,又加以崆峒派势及天下,是以,奉家母之命,前往五台山,谒见天童禅师,恳求助一臂之力,不想路过高平县时,啸天仗义打死高平恶霸马三太爷夫妇,又误杀了几名当地捕快,祸涉官方,我只好带着师妹易兰芝、黑湖山怪张啸天,逃出高平,不料出城不久,即为大队官兵追捕,我们亡命奔逃,官兵紧迫不舍,直至日坠西山的时候,才在双风山一农家隐身求救,避过官兵,谁会想到,那伪装农舍的小茅屋,就是五龙帮所设的双风山刑堂……”

  邱冰茹点点头,接口说道:“原来这样,就因此,你与五龙帮即携手为盟,是吗?”

  蓝剑虹徽皱剑眉,摇摇头道:“五龙帮虽是江湖上一个非法组织,但他们侠义之风,已喧腾遐迩,蓝剑虹怎配高攀论交,何况我又是峨嵋门下弟子,只因为该帮已故帮主姚祖贻,生前与家师有过一份交情,适姚故帮主五年忌日,故其子宗鸿,暗赠五龙银牌令,邀我等上云龙山总堂观礼,没想到就在这时,赤精妖人常一岚,率众犯山,我自愧学艺未精,至遭妖道玄阴透骨掌击伤,幸蒙姑娘及时援救,才保不死,似海深恩蓝某人真是粉身难忘!”

  邱冰茹听他最后又提到报恩,粉面陡的一沉,道:“怎么又言报答,我已说过,只要你心中永远记着我邱……”。

  话未说完,蓦闻洞外传入一声凄厉鹤唳,二人同时一惊,双双跃出洞外,但见蓝天如洗,万里无云,两个人四只目光,又在四周搜寻了一阵,也未发现有何异样,才略为放心。

  但邱冰茹久历江湖,经验丰富,她认为那声遥空鹤唳,定有原因,忙一轻荡浅笑,道:“适才那声凄厉鹤唳,绝非起身偶然,莫非赤精妖道,使灵禽来搜寻我们的踪迹,此地不宜久耽,我们还是乘在未黑之前,速速离开这里吧!”

  蓝剑虹听完她的话,认为她说的自是很有道理,但转念一想,我怎么能丢下兰芝师妹与张啸天不管,而独奔五台山呢?我务必要将他们找到才是。

  想至此忙道:“邱姑娘所说,自有道理,但我失去兰芝妹妹,有辜恩师临别时一番叮嘱教言,我誓必要将易师妹及张啸天二人找到,才能去五台山求见天童禅师……”

  邱冰茹未等蓝小侠的话说完,忙截住接道:“崆峒派势及天下,你独赴紫霞宫,找寻你的师妹,无如自寻死路,何况易姑娘是不是真被赤精妖人劫俘而去,尚难断定,也许她在混战中,与姚宗鸿并剑杀开血路,随姚宗鸿而去,也未可知……”

  话至此略顿,面上显出无限温情,慢慢的靠近剑虹,低声继道:“我已经答应替你去找寻令师妹与张壮士,自不会使你失望,所以,我以为目前你应该先去五台山求见天童禅师,才是上策,此地离云龙山托日峰不过十余里路,三天中崆峒贼党妖人,未必尽行撤去,加以云龙山连绵数百里,山中深润大泽到处皆是,毒蛇猛兽时有出现,你一人行走,万一遇上强敌或是猛兽,一个人究竟孤掌难鸣,是以,妾欲送相公一程,而后再去打听令师妹张壮士下落,三个月后,定带着令师妹等,来五台山大佛寺见你,妾情真切,望勿相拒!”

  邱冰茹的这席话,真使蓝剑虹不知应如何答复?他虽心中在极度的惦念易兰芝,似人家一番难得的盛情,实在使自己无法婉拒,再说她所讲的义不无道理……。

  沉思半晌,才抬起俊面,双目露出感激之光,幽幽答道:“事已至此,也只好这样了,不过姑娘对我的这份云天高谊,教蓝某人将来怎样报……”

  蓝剑虹的话。尚来说完,邱冰茹杏眼娇瞪,立时截住,道:“又来了……这是第三次求你,勿再言报答二字……”

  话说此,秀目乌珠陡的在长睫毛中一转,泪光顿现,含着万缕深情,缓缓的再靠近剑虹两步,以一种近似啜泣的话语又道:“我不要你报答,只希望你从现在起,叫我姊姊……邱冰茹就是为你粉身碎骨,死而无憾矣……”

  蓝剑虹本来就是一位天生情种,冰茹的这儿句话,只感动得他泫然泪下,毫不加以思索,抖唇轻低的叫声:“姊姊……”

  邱冰茹果闻耳边响起一声甜甜的姊姊,不禁心情一荡,那双勾魂妙目,顿时闪动着晶莹波光,娇柔无比的喊声:“弟……弟……”一个娇躯,随着这声轻甜娇呼,向前一扑!

  蓝剑虹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得惊叫一声:“姊姊!”叫声中,慌忙双臂一展,扶着邱冰茹。

  邱姑娘乘势一扭娇躯。他们二人距离,本来就不过尺许,加以剑虹未及防备她会有这么一着,于是,冰茹整个娇躯,像依人小鸟,投入了剑虹怀中……。

  少年英俊的蓝剑虹,接触玉人的柔肌冰骨,这还是他生平以来的第一次……。

  于是,他登时感觉到,周身似火炙一样的难受,心跳欲裂,全身颤抖……。

  他双手轻抚冰茹秀发,嘴里却梦呓般的,不住轻唤:“姊……姊……弟……弟……”

  这声音,真直如一股火焰,透入冰茹心灵,焚得她如醉如痴,冲动的情感,有如脱缰之马,任性狂奔,胸前双峰,紧抵剑虹前胸,温软!娇柔!

  半晌,她才中剑虹怀中,抬起一张有若雨打梨花的秀面来,抖着樱唇,轻道:“我……我们……”

  话未说完,蓦间摇空一声鹤唳!

  这凄厉的怪鸣。声音虽与刚才听到的那声鹤唳相似,但音中所含劲力,却似能裂金石,闻之令人心寒胆裂……。

  正在两情如火,缠绵难分的蓝剑虹和邱冰茹,被这声鹤唳,从如醉如痴的梦中惊醒!

  邱冰茹骤的一扭娇躯,挣脱剑虹双臂,秀目逼射出两道如电光,在天空中及四周扫了一阵,但鹤唳过后,万物依然静寂,毫无异样。

  这一下使邱冰茹更为惊愕,她认为这怪禽两次厉啸,必有原因,此处决不宜久耽,忙伸玉臂一拉剑虹右手,说声:“虹弟弟,我们速速离此!”

  蓝剑虹也觉事不寻常,忙一晃身,转回石洞,从地下拾起行囊宝剑,背在身上,然后飘身出洞,与邱冰茹并肩疾行如飞,离开石洞,越过一片参天古林,往晋之东北,五台山奔去。

  二人走了一天半,才出云龙山,上了官道。

  由于蓝剑虹欲早日赶到五台山上,求见天童禅师郑嘉荣,故二人除打尖住宿之外,专心兼程赶路,经和顺、昔阳、平定、青城,走了约六七天工夫,到了伯兰。

  伯兰,是五台县以南的一个小镇,相距五台县约四五十里,至五台山则有百余里之遥。

  这天蓝剑虹与邱冰茹二人,到伯兰镇,正是晌午刚过不久的时候。

  在镇上一家叫革泰的饭店打完尖后,蓝剑虹目光凄然的望着冰茹,说道:“这几天来,害姊姊跟我吃了不少长途跋涉之苦,于心非常不忍,此去五台山,应由伯兰镇,弃官道,走小路,小弟之意,欲与姊姊就此分别,我独上五台山。”

  邱冰茹闻言芳心一震,当下秀面上立显凄恻神色,眼中含蕴着一片泪光,深注着剑虹!

  她在想:送君千里,总须一别,我总不能一直将他送至大佛寺j于是,她强忍着满腹辛酸,扬了扬秀眉,转动着泪光满布的星目,一荡苦笑,微微的点点头,道:“也好,三个月后,我必将令师妹兰芝姑娘找到,陪同她赴五台山来见你……”

  话说至此,她似无法再强行忍住心中悲伤,只见她大眼中的泪珠儿,突然一颗接一颗,由腮上滚了下来,半晌,才又抖颤着朱唇,继道:“三个月的时光,虽转眼即逝,但在我却是会像三十年那样的沉长,今后我只有泪向愁中尽了……”

  这几句话,胜过万千句离情依依的倾诉,只听得多情的蓝剑虹,一颗心片片粉碎,俊目逼射出两道迟滞之光,呆呆的盯着邱冰茹,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两行清泪,像两条银丝,顺颊流下,滴落自己胸前,在宝蓝缎劲装上,绽开朵朵泪花!

  蓝剑虹一阵泪眼模糊之后,定睛看时,桌子对面已不见了邱冰茹,正感惊奇,一低头见餐桌上,写着六个娟秀小字:“别矣!虹弟保重”,下面署名“茹姊”二字。

  蓝小侠见冰茹留字而别,心头更是一阵惆怅莫名,随手抹去桌上用淡酒书成的字迹,清了酒饭银子,不自觉的走出华泰饭馆,四周一望,但见门外景物已旧,可是这再生恩人茹姊姊芳踪已杳。

  他木立门外,呆望了一阵蓝天白云,陡的一声凄然长叹,随这一低头,单身只剑,往街口走去。

  蓝剑虹离了伯兰镇,脚力一紧,行小路迳往五台山奔去。

  由于蓝剑虹内功精湛,轻功造诣又深,故脚程奇快,百余里路程,不过仅仅走了一天半的工夫,已到五台山,且入山已深。

  他徒的停步抬头望天,只见彩云似火,已是夕阳西下时分,他此时的心情,也象西沉落日一般,异常沉重,呆望着对面峰顶上,一抹金黄晚霞出神,久久才又举步前行……。

  走约十丈,蓦闻一声鹤唳,声音凄厉已极!

  蓝剑虹心里陡的一惊,停步暗道:几天前在云龙山时,连听到两声鹤唳,茹姊姊恐有意外,故促我速离云龙山,今天是第三次听到这声音了,莫非这怪异禽兽,它始终在追踪着我?

  他想至此,抬头一看,只见蓝空如洗,晚霞依旧,落日尚未沉去,不禁一声轻叹!

  叹声未住,忽见左边如笔直立的巨峰脚,一块丈许宽大突出的巨形青石上,站立着一只极大的仙鹤。

  仙鹤头顶鲜红,浑身雪白,没有一根杂毛,金睛铁喙,两爪有如铜钩,卓立石上,足足有七八尺高,姿态雄伟,正在那里剔毛梳翎。

  只看得蓝剑虹心头惊惶不止,暗忖道:像这样大的仙鹤,真是罕见,难怪他叫声如此凄厉,令人闻之不寒而栗……。

  正在暗忖之际,蓦间“嘘”的一一声!随之一道白雾,从巨鹤站身大石下喷出,直冲云霄。

  蓝剑虹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不由得定睛一看。

  只见白雾渐消之际,随着一条巨大青蛇,从山石旁窜起,蛇身长丈许,粗如海碗,头上尾下,有如出水神蛟,凶恶已极。

  那仙鹤见了巨蟒,似突遇对头,一声凶鸣,铁嘴疾若闪光,向大蛇兜头一啄。

  仙鹤行动作够快,巨蛇更是避得灵捷无伦,白鹤铁嘴到时,巨蟒身子一缩,已然钻入山石下的洞中,踪迹不见……。

  可是,仙鹤的铁啄到处,把那山石啄得碎石溅飞漫天,火星四射。

  蓝剑虹眼见这巨鹤竟有这等神威,除心情凛冽之外,更不自觉的自言自语道:“仙鹤奇大,功夫惊人,由此可见它的主人是何等人物了!”

  这时,那仙鹤似已凶性大发,陡的脚嘴齐施,连抓带啄,硬把这块丈余方圆的山石,不到顿饭工夫,啄得粉碎。

  那青蛇见藏身不住,情知难逃一死,乃奋起力,向外逃窜,刚晃出一个顶上生有红冠的巨头,便被仙鹤一嘴啄住,一声厉叫,把丈余长的身子,紧缠在鹤身之上,看样子愈缠愈紧。

  那仙鹤似已通灵,不慌不忙,一嘴先将蛇头咬断,再将长嘴在自己身上啄了几啄,顷刻间,一条丈余长的蛇身,被啄得分身余段,然后吞食了三四段蛇身,抖抖身上如雪羽毛,一声长鸣,升空而去,眨眼之间,只夜幕将合的天空上,巨鹤变成了一粒银点,往西北而去……。

  蓝剑虹看完这场仙鹤食灵蛇的奇事,只惊吓得顶门上的冷汗,已如雨滴,他出神的细厅了一阵,碎石中躺着的几段残余蛇身,知道是一条罕见的奇毒怪蟒,看样子已有千年已上的时间。

  蛇身巨毒无比,人碰之必然中毒,不死也得肌肉腐烂,蓝小侠何等聪明,赶忙一别头,往连绵千里的五台山深处走去。

  这时已是暮色苍茫,瞑烟四合,但见千峰如屏,古林迷道,蓝剑虹正在心忧今夜宿在何处?

  一抬头见前面约二十丈处的路边,有一所茅屋。

  他心里一乐,慌忙一紧脚力,眨眼间已至茅屋门口,俊目先在四周打量一番,见无异样,然后举右手,咚,咚,咚,在木板上敲了三下。

  半晌,不要说未见有人来开门,就连一点声息都没有,蓝剑虹不禁有些犯疑,暗道:难道说这茅屋中没有住人……。

  正在这时,忽听屋中传出一阵凄弱苍老的声音,问道:“你是什么人?来做什么?”

  蓝剑虹一听这声音,不但苍老凄弱,且含有临垂死时,尽量在挣扎的痛苦呻吟之声。

  不禁一惊,但仍温和地答道:“在下蓝剑虹,要去大佛寺,错过了宿头,想在府上借宿一宵,明日天亮即走,恳祈行个方便。”

  茅屋中人道:“我现在已是生命危在旦夕,且此地方奇险万分,你要投宿,往前再走两里路,便有人家,速速离去吧,免遭无辜……”

  说话的声音,比刚才更为凄弱,到最后,几使门外的蓝小侠无法听到。

  语毕,便不见再有声息,剑虹心头一震,连连在门上又敲了起来,仍不见答应,他生性好奇,咚的一声!将门踢开,窜了进去。

  这时正是月之中旬,一轮明月,早已升空,银光照射在山中,清澈如画,也射入这茅舍中,花针落地可寻。

  蓝剑虹借明月光华,向屋中一望,不由得一愕……。

  只见茅舍堂屋中,置着一架藤床,床上盘膝坐着一位白发盈尺,散乱篷披,骨瘦如柴,面呈紫黑,年若八旬以上的老者。

  老者见蓝剑虹贸然踢倒大门,窜了进来,一双深陷失神的目光,逼视着剑虹,喝道:“你这人怎么不听话,快走,别接近我,此地与你大有不利!”

  这几句话,直听得蓝剑虹有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皱剑眉答道:“四海之内皆朋友,你老人家有何疾苦?此处有什么危险?不妨说了出来,晚辈也许能够助你一臂之力,又何必坐以待毙呢?”

  说完话,向藤床前移进两步,想去察视一番老者身上究竟有何痛苦。

  陡闻老者一声厉道:“快停步,我已中了妖毒,再近我一尺,便受传染,七日内必尸溶骨化,死于非命……”

  说到这儿,似已中气难继,略停片刻,而后抬起一张枯黑可怖的面孔,望着剑虹又道:“我在这里挣命,已经有了五日,如你诚心要帮我的忙,速往离此约十里地的采金谷白云庵,求助于冰面女尼陈淑媛,或可有,否则,我就只好就此待毙了……”

  话至此已是声微力弱,一息奄奄,俯首盘坐,再不言语。

  蓝剑虹见老者所中妖毒不轻,绝非自己之力所能助他病愈,他既然说出采金谷,而女尼能救他,自是义不容辞,要替他跑一趟。

  不过,这老者究被什么妖物所害?采金谷又在哪个方向?自己全然不知!

  忙双手抱拳,向老者一拱。问道:“你老人家究为什么妖毒所袭,晚辈以便面告女尼,求其速来治疗,再者采金谷在哪个方向,请一并赐告。”

  老者幽幽的抬起头,望着剑虹,凄弱已及,答道:“此妖灵异之至,此时不宜提及,公子见了女尼之后,就说老山脚洪桐为妖物击伤,中毒已经有了五日就是,采金谷此去,向西北行约十里便到,公子若能速去速回,老朽当望回生有术。”

  语毕,两只失神眼睛,露出怜乞之光,逼着剑虹。

  蓝剑虹知道他求医心切,哪里还敢怠慢,忙道:“晚辈这里立刻前往就是……”

  话后余音未住,蓦闻门外响起两声嘿嘿干笑,老者号剑虹,全都一愕。

  蓝小侠倏的转身,借明月光华,向外一望,只见茅屋大门口,卓立着一位长发披肩,瘦骨嶙峋的老者,穿着非俗非道,目露凶光,眉现杀气的盯着剑虹。

  蓝剑虹将来人面貌看清,不禁大吃一晾,暗道:这九阴毒爪卓天龙怎会在这里出现……数月前,月夜荒山我用劈灵掌,震飞了他的袭魂魔鞭,且身受巨伤,临去时言明:“留住残身,后会有期”,真是冤家路窄,今夜又在五台山狭道相逢……。

  他正想至此,忽又闻卓天龙发出两声嘿嘿干笑,音厉已极,闻之袭魄惊魂。

  九阴毒爪一阵笑过,冷冷说道:“蓝剑虹,数月前一掌之赐,为时不久,想必没有忘记,你怎么会到五台山来的?”

  蓝剑虹情知,碰上了这老魔头,必是一场凶斗收场,也就俊面一沉,冷冷答道:“风月无今古,林泉任鸟飞”,五台山你能来,我何以就不来,至于数月以前的一笔旧帐,我蓝剑虹倒不是怕你,只是这位老人家中妖毒,须我即时赶往白云庵求救,你若尚有灵性的话,就该先让我去白云庵,回来后,蓝某人定然再度领教你的九阴毒爪,及一百廿八招袭魂鞭法就是。

  话声落,顿运神功,左掌护胸,右掌防敌,往门外缓缓走来。

  蓝剑虹劈灵掌的威力如何?九阴毒爪卓天龙在数月前已经领教过,此时见他左掌护胸,右掌拒敌,这老魔头也就不敢过分狂傲与大意,不由自主的退后数步,喝道:“你想走吗?”

  蓝小侠点点头,道:“暂时只好失陪了,你若有耐性的话,有此稍候,我必立时赶回领教!”

  九阴毒爪卓天龙,仗着自己一手九阴毒爪功及一百廿八转袭魂鞭,纵横江湖数十年,就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轻狂过,蓝剑虹这几句话,自然是只激得这老魔头,暴跳如雷,但闻他一声断喝道:“小畜牲!我会让你就此逃去么!”

  话声中左手平推,劈空掌挟排山倒海之力,对准蓝剑虹,迎面劈去。

  蓝剑虹见他已然抢了先机,自己的掌风为势所迫,无法吐出,百忙中只好向右一晃,避过对方凌厉掌风,哪知,双足刚刚站稳,卓天龙右手的九阴毒爪,五指箕张,逼出一缕透骨阴寒,已然兜头抓到。

  攻势凌厉奇捷无以伦比,蓝剑虹原本怀有绝世武功,但由于卓天龙的身手快的出人意外,剑虹一失先机,不但想拔剑疾削对方毒腕,已不可能,就是晃身避招,也已成了绝望。

  就在卓天龙的毒爪,离蓝剑虹顶门不过寸许之际,蓦的一点寒星,从茅舍堂屋中,电灯而至,疾若陨星,迳奔蓝剑虹顶门。

  陡闻卓天龙一声怪叫,叫声中一个衣着异怪的身形,疾退五尺。

  变起俄顷,蓝剑虹定神看时,只见堂屋中藤床上的老者洪桐枯凄神色依旧,卓天龙右手腕,则血流如注,滴落地上。

  九阴毒爪卓天龙,此时暴愤填胸,一咬牙,用左手拔出右腕上入肉已有两寸的一枚极细的银针暗器,强忍腕伤巨痛,左手一拍腰间机括,一条三尺长黑色软鞭在左手抖的笔直。

  然后跨步到茅舍大门前停住,向堂屋中藤床上的洪桐,挥鞭骂道:“乘人之不备,偷袭暗器,你算什么?阴风老怪洪桐,你临死时要斗然倒戈,这就不能怪我卓天龙了……”

  卓天龙骂声刚住,陡闻藤床上的洪桐纵声一阵大笑,气发丹田,声若龙吟,只震得山谷回音,蓝剑虹只觉得那长笑声中,含有一夺人的气魄威力,入耳惊心,知是一种极高的内家气功,这才知道,这老者不是一位普通乡民樵夫,乃是方外高人,敬服之心,更是油然而生……。

  洪桐长笑落后,脸色陡的一沉,变得满面寒霞,双目有如两道冷电,逼射在卓天龙脸上,怒喝道:“卓天龙,你的胆量可也真不小,竟敢在老朽面前打这种狂语,我想就是咱们教主,也不敢这样无礼,若不念在我们有一番同门之情,今天定要将你一身武功,尽行废去……”

  话到这里似未说完,乍见他面上满生恐怖之色,蓝剑虹正自一惊!

  忽闻洪桐一声咆哮道:“毒妖已到,蓝小侠请速速由右峰小径逃走,迳去白云庵,迟了恐逃脱不易!”

  卓天龙,蓝剑虹闻言,全都一愕,蓝小侠俊目圆瞪,出神的望了茅舍中的洪桐,不愿离去。

  洪桐见他犹郁不去,不禁大怒,抬右手,呼的一掌,对蓝剑虹击去,同时听到他厉声喝道:“老朽不忍见你活活的被毒妖吞食……”

  洪桐的话声,犹未绝耳,蓝剑虹只觉得自己一个身躯,被他那柔软有如清风似的掌风,卷起丈来高,然后斜落在右峰小径上,察看全身,并无丝毫伤痛迹像。

  蓝剑虹已然知道,洪桐这一掌,是逼自己离开险地,免遭毒妖所食。

  正思至此,忽觉腥味扑鼻,接着劲风卷草悉率之声大作。

  蓝剑虹情知不妙,赶忙往地下一伏,隐身在一块八九尺高的山石后,引颈望去。

  这时正是明月升空数十丈的时候,清辉洒透林木,山中一切,分外看得清楚。

  只见从茅舍后左侧的山藤野草中,爬出一条巨蛇,金鳞红眼,身长十丈,腰如缸瓷,头若巨斗,行走如飞,口中不住的吞吐着八九尺长火焰似的巨舌,迳往茅舍奔去,只惊得蓝剑虹冷汗如雨!

  巨蟒一到茅屋门口,似已发现了九阴毒爪卓天龙,倏的停住身子,一抬巨头,张开血盘似的大口,两声沉雷般的怪鸣,然后长舌若箭,向卓天龙面上伸射袭去,快若闪虹,凌厉无比。

  九阴毒爪卓天龙,的确不愧为一个武功绝俗的魔头,只见他身子一晃,疾退丈许,避过厉舌,左手护胸,右手握着三尺袭魂钢鞭,随之将鞭舞动,发出阵阵嘘嘘怪鸣之声!

  袭魂鞭转至七八十转左右,卓天龙已头冒冷汗,但巨蟒却仍旧头抬三丈,身子纹风不动,巨舌不住伸缩,似在抵敌卓天龙的袭魂鞭法。

  九阴毒爪的袭魂鞭,转完一百廿八转,陡闻他一声震天厉吼,接着一招“神鞭伏魔”,身随鞭进,猛向蛇腹部点去。

  毒蟒通灵,似已察觉卓天龙的袭魂鞭法,异于寻常,一声暴吼,前段身子向右一偏,逃过卓天龙的凌厉鞭式,随之一低头,对准卓天龙的顶门,喷出一口丝若朱砂的毒雾。

  卓天龙顿觉全身奇痒难当,随着双睛发黑,但神智尚还清醒,情知中毒颇深,哪里还有力量去与毒蟒搏斗,一纵身跃出两丈开外,急往蓝剑虹来时的道路上狂奔,但奔出未及十丈,忽然卟的一声,载倒地下,立即昏死过去!

  就在这时,突觉有阵金翅扑空之声,一只白羽巨鹤,疾若流星,从空而坠,迳向卓天龙身上泄去。

  巨鹤灵快无比在卓天龙身上一个半旋飞,随之直线上升,在十八丈的高空中一声厉鸣,一个半转弯,直向西北方飞去,眨眼间已不见踪影。

  再看山道上时,九阴毒爪卓天龙,已然不见,蓝剑虹虽然知道卓天龙已被那只自己眼见啄死青蛇的巨大仙鹤抓去,但这老魔头的生死,却就难以预料了……。

  蓝剑虹正暗忖至此,忽又听到那条奇毒巨蟒一声凄厉怪叫,然后全身往地下一伏,转回头向山藤野草中爬去,月光下,但见金光梭动,山J洞藤草向两边急分,转眼之间,一条十余丈长的金光闪闪巨身,已然不见。

  这一场武林罕见的人蛇恶斗只惊得隐身山石后面的蓝剑虹,冷汗透衫,全身颤抖,过了约盏茶工大,才惊魂稍定,从山石后步了出来,往茅屋走去。

  到了茅舍大门停住身子,俊目凝神,往屋中望去,只见洪桐依然垂首闭目,盘膝坐在藤床上,蓝剑虹正要跨门入内。

  忽闻洪桐怒声喝道:“你为什么还没走?是不是不打算去白云庵,求救冰面女尼,来替老朽疗治奇毒了,果如此,我也不勉强你,但为了你的安全,老朽仍盼你速离此地。”

  第九回  名山遇怪叟 遗言谆谆  幽谷诛妖蛇 深情绵绵

  蓝剑虹闻言一怔,随之噗的一声!拜倒地下,道:“老前辈世外高人,适才晚辈诸多失礼之处,尚望恕不知之罪!”

  话到此略顿,抬起头,星目显出敬慕之光,望了洪桐一眼,继道:“老前辈命谕,晚辈怎敢不遵,这里立刻去采金谷白云庵就是,不过……”

  蓝小侠话未说完,被洪桐一阵长笑截住,道:“不过,你对我年已古稀,独居深山且身中奇毒,又与九阴毒爪卓天龙同门共派,有些犯疑,是吗?”

  蓝剑虹听到洪桐第一次纵声长笑时,心中已然明白,这位白发乱披,骨瘦嶙峋的老者,过去定是一位武林高人,潜居深山茅舍,如非是参悟了武家奥秘,就必有着难言隐衷,自是倍生敬仰,但后来听他言语中透露,与九阴毒爪卓天龙有同门之情,这就使他大惑不解,百思不透。

  因为卓天龙是当今武林中一个无恶不作的魔头,万人切齿,若洪桐与其同门,当是“一丘之貉”,但看他言事神态,又不像是个恶类。

  是以,蓝小侠为了要透澈洪桐的来历,及适才那娇蛇又喷出了一团朱砂般的毒露,看对洪桐有无侵害,所以才又走出山石,重新走近茅舍。

  见洪桐一顿怒斥,声音虽不太大,但隐含威力骇人,不由得一怔,噗的一声,拜倒地下,说出一席歉意深深,祈求恕罪的话。

  后来洪桐点破剑虹对自己犯疑几点,篮剑虹更是心生寒意,知道这个老怪物,不但武功高深的使人莫测,就是察颜观色,料事如神,也到了令人心服地步。

  于是,他又赶忙一低头,伏叩地下,道:“晚辈对老前辈怎敢有所犯疑,不过,九阴毒爪卓天龙,确实是一个武林中人所小齿的恶人,但不知他何以会与老前辈同门一派,实令晚辈费解!”

  洪桐昕完剑虹的话,不禁全身微微发起抖来,半晌才凄然的一声长叹,道:“这个说来话长,而且事情关系太大,老朽如推腹直告,尚望小霞能谨守隐密,否则,不但他们会将我立即处死,且会加害到你的头上来,到那时,岂不是我害了你。”

  话说到这儿突顿,随伸出一只瘦如鸟爪般的右手,指着藤床前一块青石,又道:“卅年来,没有人向我跪拜过,今认小侠对我如此拘谨多礼,老朽深受感动,请快起来屋中小坐,老朽要尽与你畅叙一番。”

  蓝剑虹依言站起身子,步进茅舍,至藤床前约五尺处止步,又双手抱拳,躬身一揖,道:“晚辈洗耳恭听教言!”语毕,如示坐在床前青石上。

  洪桐见剑虹坐定,突然双掌合十,垂目祈祷,道:“祖师慈悲,恕弟子洪桐泄露师门隐密之罪吧!”祷罢,深陷的双目中,滚滚落下几颗泪珠。

  蓝剑虹坐在一边,正看得心中大感不安。

  忽见洪桐抬起右手,用衣袖拭干眼泪,然后抖着枯唇说道:“数十年来,江湖中只知道有崆峒派,恶势雄浑,欲席卷天下武林,哪里会想到,在一个人迹罕至的深山中,一座壮丽宏伟的庄院里,还住着一群两手血腥,无恶不作的百毒教徒,其声势之浩大,野心的猖狂,并不逊于崆峒派。是以,今日武林中,真正可怕,而应早日诛之的,还是百毒教啊!”

  蓝剑虹听到这里,心头大震,忍不住插嘴问道:“老前辈所说的,可是那晋、陕交界处,卧牛山中的百毒人魔韦昌令,所主持的那邪教么?”

  洪桐奇道:“你怎么知道?”

  蓝剑虹微微一笑,道:“晚辈常听家师谈及百毒人魔韦昌令的事迹,但并不知他所主持的邪教,就是百毒教,因老前辈提到‘百毒’二字,晚辈就随口而出,不想竟被我猜对了。”

  洪桐认为剑虹的机智超人,一张枯黑的脸上,禁不住荡起了一丝笑容,点点头道:“不错,百毒教的掌门人正是卧牛山的百毒人魔韦昌令,老朽就是为了劝阻我师兄韦昌令,稍敛恶行,而遭逐出门墙……”

  话至此,洪桐突然一阵急喘,口角间涌出两行白沫,人也摇摇欲倒。

  蓝剑虹心中大惊,赶忙离坐,伸双手要去扶住他,同时口中连声问道:“老前辈,你怎么了?”

  忽然一缕劲力从洪桐微扬的右手吐出,将剑虹击退五步,使他无法去扶护自己。

  剑虹这才恍然大悟,洪桐身上中有妖蛇巨毒,他怕我接近他身体之后,会染传巨毒,故而一掌将我逼开,可免于难。

  想至此,不禁目露无限感激之光,望着洪桐,只见他这时面色神情都已有了起色,口角白沫也渐止住,又过了片刻,洪桐才一声凄叹,苦笑道:“百毒人魔韦昌令,天下第一阴险狠毒之人,我在被他逐出门墙之时,已被他率门中弟子,将我两只脚跟‘京骨筋’抽去,使我永生双足不能落地行走。”

  说到这里,禁不住枯目又滴下两颗老泪,继道:“总算我的师嫂毒指神婆秦玉芳,念在老朽与他丈夫有同门学艺之情,赐我一个弟子名陈莫,卅年来我就没有下过这张藤床一步,食衣全由陈莫伺候,没想到数天前妖蛇突然来袭,吞食了陈莫,老朽也为这畜牲的毒雾所伤。”

  话至此突住,面上显出余悸犹存之色。

  蓝剑虹急道:“晚辈这里立即去采金谷,求冰面女尼来为老前辈疗毒就是!”

  说罢,躬身一揖,转身就想拔步离去。

  忽闻洪桐喝声:“蓝小侠,不必劳你这趟了。”说话中,双手很迅速的提起垂在藤床上的灰白长褂。

  蓝剑虹闻喝,心头一震,陡地转身,一眼看到洪桐长衫下的双腿,自膝以下,已在熔化,血水混合着肉泥,从藤床上,淌滴地下,惨不忍睹!

  剑虹大吃一惊,问道:“老前辈的腿……”

  洪桐放下长衫下摆,叹道:“因我适才凝结真气,纵声一阵大笑,不但惊动了妖蛇,很迅速循到此,逼退了九阴毒爪卓天龙,也促使自己所中妖毒,很快发作,致开始化骨熔体!你就是能立时赶去白云庵求救,也是棋缓一着了!”

  话说到这儿,已是老泪簌簌,咽哽难继。

  过了半天,才又听他声音凄弱地说道:“看小侠身法,及一片忠厚心肠,定得高人培育及传授绝学,但不知此来五台山,有什么事情?只要老朽能办得到,乘我死前短短时间,尽……”

  尽字以下的话,未能说出,忽见他面色一变,如同黑铁,随之口中连着吐出来四五口黑血混合的口沫,且须发颤动,全身发抖,看神态模样,已知他在忍受着绝气前的极度痛苦。

  蓝剑虹目睹此状,心痛如割,俊目中早已不自禁的淌着两行泪水,想上前去扶他一抹,又怕染上巨毒,正在凄伤万分不知所措的时候,他突然想到,洪桐问他来五台山何干及有什么求自己帮忙的话。

  忙道:“晚辈此来五台山,乃是奉家母之命,往大佛寺求见天童禅师,恳其助晚辈雪亲仇,匡扶武林杀劫,但不知大佛寺离此尚有多远?还有九阴毒爪卓天龙究系老前辈什么人?望祈赐告!”

  话到这儿,身子往前移了两步,然得立定,轻声继道:“至于老前辈这笔血债,晚辈站在行侠仗义的立场,定为老前辈雪报,只是,百毒人魔……”

  洪桐闻言未及等剑虹的话说完,忙挣扎着垂死之身,截住他的话,凄弱已极地说道:“只要你到白云庵,就会知道大佛寺的所在,九阴毒爪卓天龙是老朽师弟,关于他何以要横行江湖?今夜到此的详细情形,时间不多,无法详告……”

  说此又急急地喘了几口气,涌出一口黑血,然后半刻静息,又道:“也好!在我临死之前,能把师门恶迹,揭露出来,这虽然是对师门不忠,但总算替人间留下一份正义……”

  说到这里已是上气接不了下气,神情痛苦已极,过了片刻,忽又断断续续地说道:“百毒教……以一种极毒无比的百毒掌,相传弟子,但有一规定,就是每代教主,只传其衣钵弟子。是以,我大师兄韦昌令的百毒掌……不但尽得我们师父真传……且由于他为人……阴险毒辣……将百毒掌……习练得比师傅所传更为歹毒……人中其风……不出百步……立即暴毙……听说韦昌令……已将百毒掌传给了他的女儿……此掌……只……只……有坤元一气神功……可破……及北天山特产的……冰蟾……吸收……毒……毒……”

  阴风老怪洪桐,极困难的说出他最后一个“毒”字,似乎是言犹未尽,但是,奇毒已经攻心,再难继续说下去,突然全身一阵抽动,两眼几翻,口中黑血泉水般涌出,随之身子向后一仰,就此闭日逝去!

  蓝剑虹看时,只见洪桐屁股以下的两条腿,已不知去向,只有股股的肉泥血水,不断地往地下急流,惨不忍睹!

  蓝剑虹目睹这位莲花出于污泥而不自染的高人,死状奇惨,不禁伤心之至,满眶热泪凄然而下,含泪站立堂屋下首正中,倒身拜了三拜,然后站起身子,缓步退出茅屋,走了约五六步,才转过身去,但一出大门,又不自主的回头望去。

  只见白霜似的月光,从窗口透射进茅屋。照在藤床上,熔去双腿,血肉如水流的洪桐残体上,倍增人凄凉之感!

  过了片刻,蓝剑虹才一声惨然长叹,转过身子,带着夺眶热泪,满愤沉痛,离了茅舍,踏着银辉似的月光,迳往西北方走去。

  走了约两顿饭的工夫,忽闻一阵钟鼓之声,从路左峰谷传出,他登时想到洪恫所告诉他的采金谷白云庵,莫非就在这里?

  想至此忙俊目凝神,往峰谷一望,月光下果见一片翠松中现出两座屋脊,像是宙字且隐隐闪烁着数点灯光……

  他赶忙展开师门轻功绝学,踏石攀藤,飞身下崖,不到片刻工夫,已入谷底,借明月光华,越过一片慑人心魂的嶙峋嵯峨的尖锐怪石,来到翠柏林前。

  但见松影婆婆,月光映射地下,碎阴满地,格外显得幽静。

  松影尽头,果有一座尼庵,殿屋虽然不大,但幽深清丽,使人有“清修圣地”之感。

  蓝剑虹遵洪桐所示,越过巨松挟成的甬道,到了庵门,正要叩门。

  忽闻林道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音,剑虹心里一惊,忙一晃身,躲在庵左砖墙侧的一株巨松后,注视着来人。

  月华之下,只见来者是位年若五旬的和尚,身穿青丝僧袍,外披红绫金格袈裟,布鞋白袜,右手握根儿臂粗细的纯铜禅杖。

  生得剑眉朗目,白面朱唇,看样子虽然已有五旬左右,但岁月并没有摧颓去他那俊美中,另带有一股逼人的英气。

  和尚行路轻快而稳健,一望就知道是一位内功精湛,道行极深的高憎。

  蓝剑虹隐身树后,正看的入了神,和尚已然到了庵前,用纯铜禅杖在门上轻轻叩了两下。

  片刻之后,两扇铁叶庵门,呀地一声打开!门里闪出一个年约廿二三岁,长得美秀绝伦的女尼。

  那女尼一见这和尚,赶忙秀面一荡微笑,拜倒地下道:“侄女妙空,叩请天童大师伯万福金安!”

  话至此略顿,随之又道:家师在庵堂候驾已很久了!

  隐身古松后的蓝剑虹,一听这和尚就是自己跋涉千里,来到五台山,欲求见的高僧天童禅师郑嘉荣,早已心头一震,想立时闪出树外,现身求见,将母亲信物呈奉禅师,并说明来意,求助一臂之力。

  但转念一想,母亲既有禅师信物,想必这信物中定有一番隐情,如果当着第三者面前呈献,恐有不便,我何不隐身屋面,听听这位掌门方丈,与冰面女尼说些什么,然后再乘机晋谒天童禅师,说明原委,是为上策。

  就在剑虹这转念之间,天童禅师郑嘉荣已笑着将妙空扶起,随之进入白云庵中。

  蓝剑虹哪里还敢怠慢,陡的双足点地,一长身形,跃上巨松,借松枝一垫脚力,一个如飞纵跃,人斜着飞出去两丈多远,轻飘飘的落在屋面上,然后将身子缓缓伏贴瓦面,俊目注神,往庵中一打量。

  只见庵中殿分两进,第一进大殿前,是一个二十余丈宽大的院落,院中的松柏挟道,满种奇花,晚风轻拂,飘送过来阵阵柏芬花香,令人欲醉。

  院落两侧,各有三间厢房,一字排建,三五年轻女尼,有如水中游鱼,在厢房中穿梭出入,像是忙着在招待嘉宾。

  再看时,妙空已引着天童禅师穿过前殿右侧月门,来到后殿。

  蓝剑虹在屋面上,忙施展伏地前行绝顶轻功,人像一条灵蛇般,也到了后殿屋面,向下一望。

  只见殿中步出一位年约四十左右的女尼,玉面珠颜,容貌绝世,迎着天童禅师走来,相距约五六尺远近,裣衽笑道:“大师兄驾临寒庵,小妹未远道迎接,望祈恕罪!”

  天童呵呵一笑,道:“一别又是五年,师妹,你近来好吗?”说话中,左手单掌直立,还了一礼。

  这一声问好,不知怎的竟触动了冰面女尼陈涉媛的一颗心,只见她目含泪光,笑道:“小妹贱体如常,大师兄可好,五年来我无时不在想念着大师兄,曾两次想来大佛寺看你,怎奈怕误了几个小徒的武功进境,至未能成行……”

  天童未等冰面女尼的话说完,微微一声叹息,然后抖了两下嘴唇,似要说什么,但却没有出口。

  回顾望了妙空一眼,迳自步入大殿。

  冰面女尼与妙空紧随身后,在大殿佛像左侧,请天童落坐,妙空献上香茗,迳自退下。

  冰面女尼这时也在天童左下首坐下,星目转珠望了大师兄两眼,然后无语将头垂下。

  这情形只看得天童心头微微一怔,片刻之后才平静下来,说道:“师妹书邀愚兄来,不知有何见教,倮请示知!”

  说话时,面无笑容,神情冷穆!只看得冰面女尼,心里一惊!忙欠身一礼,说道:“离寒庵约七八里地有座彩云峰,此峰在百年前,本无名称,后来突然来了一条妖蛇,隐藏在峰脚一大石洞中,每天太阳东升西沉的时候,妖蛇必出石洞,口中吐出毒雾,凝成云霞,破朝霞甸阳一映射,绕峰毒雾,形成奇景,人见此峰云霞灿烂,美观已极,后来就有人把此峰叫作彩云峰,起初妖蛇也不过在峰脚喷云吐雾,并不伤人,谁知近七八年来,情形大变,除每天朝夕仍在彩云峰下喷毒吐雾之外,其余时间,到处伤人,几年中葬身蛇腹的人,已不计其数,只要碰列他,决难幸免……”

  天童禅师听到这里,面色渐变,忙插口道:“愚兄对此妖孽已有耳闻,但没想到他会如此作恶,加以不明它的底细,故未敢造次,师妹你近在咫尺,何以会容他如此猖獗,狂杀生灵!”

  冰面女尼道:“小妹虽学艺不精,但无论如何也不会容此妖孽,作恶人间,曾三次舍命与它搏斗,无奈它道行过高,且身如钢铁,刀剑不入,何况口中喷出毒雾,又是歹毒无比,人中其雾,立即昏死,是以,三次恶斗结果,不但没有伤到分毫,且两次小妹险遭不测,若非我逃的快,早已葬身蛇腹了。”

  话到这里突顿,面上余悸犹存。

  天童禅师听完沉思良久,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大殿中片刻沉寂,忽然,冰面女尼又道:“一月前,小妹费了无穷心力,好不容易借到一只制它之物,怎奈缺少帮手,故书邀大师兄驾临,恳祈助小妹一臂之力,共除妖孽拯救生灵。”

  天童禅师心头一动,忙道:“师妹所借何物?从什么地方借来?”

  冰面女尼秀面微透笑意,道:“小妹在三次挫败之余,痛恨已极,在百思不得其法之际,突然想到,一物服一物,蜈蚣乃蛇之克星,且久闻括苍山紫云大师有此异物,乃修书一封,命妙空携书前往借用,无奈大师说金鳞蜈蚣乃是他镇洞之宝,拒借使用,后来经小妹亲身前往,祈求大大师发慈悲之心,救生灵于水火,费了不少唇舌,才蒙人师允借,昨天小妹才从括苍山携金鳞蜈蚣回庵,今夜大师兄法驾即临,想是那妖蛇恶贯满盈,伏诛不远矣……”

  话说至此,突然离坐,面露笑容,匆匆步入大殴右侧的一间静室。

  片刻之后。手捧一双精铜铸成的长匣,从静室中笑容更深的走了出来。

  行近天童禅师面前,星目流波望着禅师笑道:“大师兄,金鳞蜈蚣就在这匣中。”

  说话中缓缓匣盖揭开,只见里面睡伏着一条两尺余长的巨形蜈蚣,遍体金鳞,黄光闪闪,眼大如杯,绿光电射。

  伏身屋面上的蓝剑虹,适才看到那条身长十丈的大蛇,如今又见到这条骇人听闻的大蜈蚣,只惊得他心生寒意,暗忖道:涉险江湖中的人,不但终日在刀头剑口上打转,且还要和这些奇毒怪异之物搏斗,真是生命如提在手里走路,随时有露尸荒野可能!

  天童禅师等冰面女尼归回原坐,微微一笑道:“如此灵物,其毒必比妖蛇更为厉害,不知紫云大师当年如何收得。”

  冰面女尼笑道:“紫云大师自己的出身来历,就是一个世人所无法揭穿的谜,这条金鳞蜈蚣,她如何收得就更无法知晓了!”

  话至此忽住,秀目扫了八仙桌上的长匣一眼,又道:“不过,数十年来,这条金鳞蜈蚣经紫云大师,每天喂以米饭肉食,及灵药仙丹,并用符咒催炼,不但神力无比可大可小,且深通灵性,从不无故伤人,是以,紫云大师视之如宝,此次小妹不知费了多少唇舌,大师才肯借用一时……”

  话说到这儿,陡的面色一变,目光向殿外屋面一扫,道:“小施主远道而来,为何不入小庵叙话,还隐在屋上做什么?”

  她这几句话,不但使隐伏屋面,听他们说话,已入了神的蓝剑虹大吃一惊,登时感到面红耳赤,就是天童禅师也觉愕然。

  他赶忙离坐喝道:“什么人?”

  蓝剑虹知道,事到如今,自是非下去不可,乘此机会晋谒天童禅师,也未当不是时候。

  心念既决,忙一郫身站起,随之一式“苍鹰扑地”,飘身落在后殿阶台上,倒身下拜,道:“晚辈蓝剑虹,叩见二位老前辈!”

  天童禅师、冰面女尼同时说声:“不敢!”

  话声中,天童禅师,忙伸双手将剑虹身子托起,借大殿熊熊烛光一看剑虹面貌,不禁使他惊愕得瞠目结舌,急退两步,站在那里呆望着剑虹出神!

  冰面女尼、蓝剑虹正同时觉得老禅师神色有异之际,忽闻庵外响起两声震天怪鸣,随之狂风大作,阵阵疾风,送进来缕缕腥臭怪味,闻之令人欲呕!

  冰面女尼面色骤变,急道:“妖蛇已至,想是这孽畜命数已到,竟自己找上门来,大师兄,我们快出去迎敌!”

  冰面女尼说话中,妙空已如旋风般,从静室中捧出恩师所用长剑,双手交给女尼,然后女尼随手在八仙桌上挟起铁匣。

  这当儿蓝剑虹也拔出了背上背着的长剑,冰面女尼的五名女弟子妙空等也全部各持长剑,随着天童禅师,冰面女尼跑至庵门,各横兵刃,如临大敌!

  天童禅师站在众人前面,右手横杖护胸,左手倏的将两扇铁庵门打开,门开处一股腥臭怪味扑鼻而来,妙空等几个内功较浅的弟子,几为这腥臭熏得登时欲呕,站立不住。

  但天童禅师、冰面女尼、蓝剑虹三人注神往外看时,只见巨松挟种的甬道上,树影婆娑,空无一物,妖蛇已经不知去向。

  天童禅师怀着疑惑心情,首先步出庵门,朗目流波,将庵前一片巨松密林察看一番,然后向众人笑道:“妖孽通灵,恐是知难而退。”

  一语甫毕,蓦地里一声沉雷似的怒吼,起自庵右约二十余丈外的密林中,只震得深山幽谷中一片回鸣,令人魂惊魄震。

  冰面女尼、蓝剑虹及妙空等,一闻此声,全都捷若飘风似的,窜出庵门,面向林右,一字排开站立,蓄势待敌。

  果然妖蛇从右边林中,如飞奔来,天童禅师凝神看去,只见巨蛇金鳞红眼,目光似灯,身长十丈,腰如缸瓮,不禁心里大惊,知道这妖物,至少也有两三千年以上道行,自己几人,再加上金鳞蜈蚣,是否能敌得过它,尚难预料!

  就在他这一刹那沉思间,妖蛇已然近了他们身前,巨头如斗,不住摇晃,形态极为凶恶!

  天童禅师情知危急,首先发难,“劈空掌”挟万夫莫敌之力,向妖蛇一个巨头,迎面击去。

  冰面女尼、蓝剑虹、妙空等也各展绝技,同时袭敌,刹那间,剑光杖影疾舞如山,向妖蛇逼去,各种暗器,也有若飞蝗,不住放射。

  无奈蛇妖全身巨鳞,坚若钢铁,刀枪不入,所袭暗器,一碰坚鳞全都被滑落地下,长剑,禅杖更是无法伤他。

  又斗了约盏茶工夫,妖孽突然凶性大发,怒吼一声,然后一张巨口,喷出一口红色毒雾,向众人迎面袭来,红雾飞射,月光下形成奇景。

  冰面女尼情知不妙,娇喝一声“这是毒雾,大家快躲!”

  喝声刚落,陡闻一声惨叫,冰面女尼门下一名女弟子,被巨蛇如锯长舌,拦腰割为两段,尸陈就地,鲜血如洪,惨不忍睹,另一名女弟子,则因避之不及,身中毒雾,跑出两丈开外,栽倒地下,昏死过去。

  幸好天童禅师、冰面女尼、蓝剑虹、妙空和另两名女弟子,因轻功巧捷、各纵两丈高,逃过毒雾,幸免予难!

  冰面女尼脚落实地时见自己爱徒,一中蛇毒,一惨死蛇舌,不禁肝胆俱裂,厉声喝道:“妙空,快去后院那人身上取来天山冰蟾,替你肃师妹吸毒,或可有救,并放出灵鹤玉奴,来助我们制服妖孽。”

  妙空闻命百忙中,收住长剑,跃出战圈,说声:“是!”如飞般没入庵中。

  女尼见妙空入庵,随一个箭步,窜至铁匣旁,倏的打开匣盖,骤然飞起一物,遍体金光,月光下耀眼难睁,金鳞蜈蚣一出铁匣,迎风长身,变的身长丈余,疾如金光电闪般,向妖蛇飞去。

  妖蛇通灵,知道已逢劲敌,哪敢怠慢,连连喷出两口红色毒雾,向金鳞蜈蚣迎面袭去。

  哪知金鳞蜈蚣,身法迅快无以伦比,毒雾尚未近身,金身一闪,让过毒雾,猛扑蛇身,一口咬住妖蛇七寸,紧紧不放。

  蓦的从庵后响起一阵金翅破空之声,一只巨大白羽仙鹤,飞越庵殿。盘旋密林上空。

  陡听冰面女尼一声喝道:“玉奴,快给我将这妖蛇啄死。”

  蓝剑虹抬头一望,暗道:原来自己数度所见的白羽巨鹤,乃冰面女尼所养……。

  仙鹤通灵,闻主人吩咐,仰首一声长鸣,随之一侧身,迳往松林俯冲而下,但闻一阵震耳欲聋的哗哗之声,密林中飞溅起无数树身枝叶,密如遮月乌云。

  等枝叶落尽,定神看时,只见一片丛林,已被神仙鹤钢翅,裁削去不少树木。

  仙鹤见密林空出一大片,自己巨身能够落下,忙又一声厉啸,然后全身向妖蛇扑去,钢啄铁爪,同时并用,在大蛇身上一阵乱爪乱啄。

  妖蛇既被金鳞奇毒蜈蚣咬住七寸,已是鲜血如泉,巨痛难当,如今复又遭灵鹤玉奴一阵无情痛击,自是惨痛已极,也就因此,更激发了这妖孽的凶性,但闻它一声厉叫,一个十余丈长的身子,在松林中两个翻滚,长尾横扫,尾巴到处,都是两人合抱的巨松,齐根被削倒地,妖蛇力大无穷,凶猛异常,好在场众人所从未见过……。

  此时,妖蛇已是负伤,全身鲜血,有若急流汹涌,巨痛自是不稍再说,在地下滚了两滚之后,似已无法抵敌,一伏巨头,似欲逃走。

  蓝剑虹看此情形,陡的一扬剑眉,向天童禅师、冰面女尼二人说道:“晚辈宝剑,乃峨嵋镇山之宝,自信功能切金断玉,削铁如泥,此时妖蛇已身负重伤。是以,晚辈欲再借宝剑之力,和妖孽一拚,如能将它除去,也算替伤命它口中的众人复了深仇,更能为人间除一大害……”

  话说完,也不待天童禅师、冰面女尼二人答话,长剑一闪,月光下冷芒如电,透人肌肤,令人顿生寒意。

  天童禅师见此情形,急唤一声:“小施主不可涉险!”一抓未着。

  蓝剑虹已展师门身法“凌空攫燕”,长剑舞起一片寒光,连人带剑,向妖蛇飞去!

  天童禅师、冰面女尼二人见蓝剑虹过于冒险,心中一急,双双在原地微一顿足,掌中禅杖,长剑同施绝招“引线穿针”跟踪追去。

  此时的蓝剑虹是抱必死之心,怀求生之念,哪里还顾得着这些奇险艰危,乘妖蛇欲逃之际,奇快身法,一掠已至,长剑一挥,顿施绝学,“灵龙夺珠”直刺妖蛇左目,剑动寒芒如电,凌厉无比。

  妖蛇正在预备起步,往前爬行,未及提防会有人突然对它下此竦手,再加上蓝小侠的身法招术,全都施出了全力,捷厉无伦,但闻妖蛇一声凄厉惨号,其音有如夜枭悲呜,难听已极!

  惨号声住,只见妖孽左眼,血如泉喷,蓝剑虹宝剑,没肉至柄,他不禁心中狂喜,借身子落地之势,用力一拔长剑,但不知怎样,一拔竟未将宝剑技起,心里登时易喜为惊,人落实地尚未站稳,妖蛇如锯长舌,已然拦腰扫到,舌卷冷风透骨,厉毒无伦!

  蓝剑虹已知难逃一死,但他仍欲以必死之身,力争求生之念,正要拔身跃起,逃过已然沽衣的蛇舌,陡觉眼前寒光电闪,一条八九尺长的鲜红蛇舌,被天童禅师,冰面女尼飞来齐舞杖剑,削去一半,落在地下,蓝剑虹得免于难……。

  妖蛇失去左目长舌,全身又被金鳞奇毒蜈蚣及仙鹤玉奴啄咬得遍体鳞伤,凶性虽挫去不少,但垂死时,作最后挣扎的威势,仍旧奇猛得令人惊心动魄!

  只见它猛然一声厉吼,音若沉雷,震得千松摇晃,骤的摆过巨头,所剩一只凶睛,又复觑定蓝剑虹,半截巨舌不住吞吐,鲜血直滴!

  冰面女尼见妖蛇视剑虹为仇,欲尽施垂死之威,果腹强敌,而剑虹却手无寸铁,不禁心头一震,喝声:“小施主接剑!”

  话声中,一缕寒芒,电射而至。

  蓝剑虹耳灵目锐,身手奇捷,答声:“谢仙尼!”右手扬空一抄,接住来剑,随之一挫腰,宝剑“飞虹惊龙”,猛向妖蛇颈下刺去。

  妖蛇似觉此剑寒光,迥异寻常,怒啸一声,巨头向右偏回,避过厉剑,接着一倏十丈长身,向后梭退数尺,猛抬头,一张血吻,喷出一团色如朱砂的毒雾……。

  月光下,雾如疾闪彩虹,美观已极,也凌捷已极,饶是蓝剑虹轻功绝伦,想要躲避,也是事不可能,全身为红色毒雾所罩。

  乍觉一股奇寒,罩体而过,机泠泠打了一个冷颤,接着奇寒腥臭,潜入体内透行四肢,幸仗内功情纯,人尚未及时昏倒。

  蓝剑虹这时,知已中了妖蛇腹内元丹孕化而成的毒气,料已难逃性命,忙自闭了周身要穴,不使毒气攻心,他要在自己毒杀身死之前,仗着冰面女尼借给他的利剑,把妖蛇除去。

  蓝剑虹存了这个同归于尽的想法,对本身安危,自是不再顾及。

  赶忙双足微点,人腾五尺,一声厉吼!长剑打闪“银针刺目”,尽凝真力,在空中人剑并进,向妖蛇右目剌去!

  妖蛇巨头向左一摆,惨叫一声,但见血雨飞空,随着一条十丈长身,在密林中,一阵倒海排山似的翻腾,只搅得林中树木尽折,技叶混着泥土满空飞舞!

  这惊心动魂的刹那,只惊得天童禅师、冰面女尼,身沁冷汗,同喊一声:“小施主!”

  喊声中,双双扑去,这一边早已惊骇得形同木鸡似的妙空等三个女弟子,此际似已清醒,各持长剑,也纷纷赶去。

  这时候,飞空的枝叶泥土,已全落尽,众人注目看时,只见妖蛇双目,各插着一柄长剑,没入剑柄。鲜血如急涌汪流,不住往外淌,十丈长身,遍体重伤,血染森林,便自气绝,丈余金鳞奇毒蜈蚣,仍旧紧贴妖蛇七寸,一对毒钳深入蛇身约两尺,双晴呆滞,早已死去。

  冰面女尼看的心头一震,暗道:“这向紫云大师,怎么交待?”

  再看仙鹤玉奴,虽未死去,但为妖蛇翻腾之力,折断双足,卧倒地下。

  冰面女尼、天童禅师,正在为死去的蜈蚣和受伤仙鹤作难,一眼瞥见妙空秀目淌泪,月光下,如两条疾坠银丝!

  天童禅师、冰面女尼不禁同时一怔,循妙空目光望去,见蓝剑虹仰卧妖蛇右侧五尺开外,双目翻白视天,口淌黑血。

  天童、女尼看此情形,哪里还敢怠慢,各一个箭步,双双窜了过去,蹲在地下,天童伸右手,轻轻在剑虹胸前按了一下,道:“这孩子心性太急,不问妖蛇有何等厉毒,猝起拚命,好在心脏尚在微跳。师妹,我们赶快救人要紧,迟了恐回生无望!”

  冰面女尼日蕴泪光点点头,转身说道:“妙空,快到你箫师妹身上,先将天山冰蟾取来,先救了他的命再说。”

  妙空答应声:“是!”人像飘风般,向密林中自石甬道奔去。

  到箫师妹跟前,秀日含泪,向师妹面上注神一望,只见她已面有红色,妙目微睁。

  妙空赶忙蹲下身子,一荡苦笑道:“箫妹,你所中妖蛇奇毒,已为冰蟾吸收尽净,生命再无危险,现在另有一人身中蛇毒至深,命危俄顷,恩师使我速将冰蟾取去,替他吸毒,你在此稍候,姊姊随命性妹来将你扶回庵中休息。”

  妙慧微笑着点了点头,道:“谢谢师姊。”

  妙空徐徐立起娇躯,在怀中扯出一块白绫绢帕,伸手将伏在妙慧身上吸取蛇毒的天山冰蟾抓起,包在绢帕内,一晃身,迳往密林奔去。

  这当儿冰面女尼已命第四弟子妙性由庵中取来一碗远年陈绍,接过妙空手中绢帕,将冰蟾放入酒里,片刻之后,冰蟾将所吸蛇毒,尽吐酒中,一碗洁白的远年陈绍,登时变得像碗墨汁。

  然后。女尼将冰蟾从酒中取出,放在蓝剑虹“人中穴”上,通灵冰蟾,随即开始吸毒。

  妙空侍立一旁,见冰蟾已为剑虹吸毒,知道他性命已无危险,芳心窃喜,秀面也不自觉的荡起一丝欣慰而又含羞微笑……。

  借明月光华,冰面女尼见这位大弟子的笑容有些异样,不禁心头一震。

  恰好妙空这时的目光,也触及师父,见恩师以两道冷电似的目光,直望着自已,不由得心里陡的一惊!

  好在她生性沉静,随向冰面女尼言衽道:“禀恩师,适才由玉奴救回来的那老者,及妙慧师妹所中妖蛇奇毒,均由冰蟾吸尽,生命已无危险,只要再服些恩师调制的灵药‘玉灵续命丹’,当可立即复原。”

  话至此突顿,转面向立在她身右的妙性,道:“性妹,你慧姊姊,虽然毒气已解,但身体尚未复原,现仍躺在甬道上,你快将她扶回庵去。”

  妙性哪敢怠慢,答应一声,随向师父行了一礼,迳往林外甬道奔去。

  妙性走后,冰面女尼与妙空两师徒面上惊疑神色尽敛。

  过了片刻,冰面女尼重又想起金鳞蜈蚣遇害之事,忙向天童说道:“大师兄,金鳞蜈蚣乃紫云大师镇洞之宝,珍之如命,现在你看怎好回复大师!”

  天童禅师微微一皱双眉,沉思半晌,才答道:“妖蛇为害一方,荼毒生灵,今赖大师的金鳞蜈蚣,助我等除此巨害,功德非小,想来大师也不会硬见怪我们,师妹。你以为怎样!”

  话刚说完,忽闻松林中疯疯作响。

  冰面女尼、天童禅师闻声,同时一怔,看时,只见一个全身黑缎紧身劲装的女郎,凌空泄下,站在二人面前,裣衽道:“弟子朱月华,奉家师之命,特来致意,蜈蚣之死,乃是天数,命弟子将它尸骨带回就是。”

  说罢,在怀中取出一粒丹药,走到蜈蚣身边,将丹丸纳入它口里,眨眼之间,只见那条丈许长的死去蜈蚣,缩小至七八寸长短,然后将它从妖蛇身上取下,装入那铁匣,盖好匣盖。

  转身又向天童禅师、冰面女尼行礼道:“二位若无吩咐,弟子就此告辞了。”

  冰面女尼赶忙上前一步,双掌合十,道:“请姑娘致意令尊师,灵物金鳞蜈蚣遇害之事,过几天淑媛当亲来括苍山晋谒大师恕罪。”

  朱月华忙还礼笑道:“不敢!老前辈或无别的吩咐,弟子走了……。”

  话的余音未落,人已挟起铁盒,一长身形腾空数丈,娇躯在半空里再一晃身,疾若离弦快箭,向东北夜空飞去,瞬眼不见!

  天童禅师仰望夜空,道:“名师出高徒,这小姑娘的身法好快!”

  冰面女尼当时没有答话,过了片刻,才一声叹息,道:“生死之数,冥冥中真有前定,想不到紫云大师,对她这心爱灵物的死去,会这样轻轻放过我们……”

  话犹未了,陡闻蓝剑虹在地下发出一声轻微唉哟!身子也微微曲动。

  天童禅师,冰面女尼忙双双跑了过去,蹲在地下一看,只见剑虹俊面透红,星目有光,奇毒像是已解,禅师,女尼同时一抬头,相对一笑。

  这时心中最欣慰的,当然是娇立女尼身后的妙空,她这次心中虽然有无限喜悦,但再也不敢露之于形色,恐被师父再度看破她的心隐。

  蓝剑虹所中巨毒既解,当然旁人就可以接触他的身体,天童禅师忙一边伸双手托起剑虹,一边向冰面神尼说道:“师妹,暂将他留在庵中,服些灵丹,静养几天,等他身体完全复原再说如何?”

  冰面女尼笑着答道:“当然可以。”随转身吩咐妙空道:“快命妙性与你帮忙,将你三师妹妹灵尸体收敛,埋葬在庵后桃林中,仙鹤玉奴庙法抬进庵内后院,替他疗治脚伤,妖蛇淋以桐油,用火焚化。”

  妙空垂手聆命,直等恩师说完,才连连答道:“是,是,弟子遵命!”

  蓝剑虹在采金谷白云庵,一连住了三天,三天中连续服了三粒冰面女尼采集天下百药调制而成的玉灵续命丹,身体已经完全复原。

  这天正是晚饭过后,烛火高烧的时候,蓝剑虹从一连睡了三天的沉沉睡梦中,悠悠醒了过来,睁眼一看,只见自己躺在一间布置雅洁的静室中,红漆八仙桌上,一支儿臂粗细的黄色蜡烛,正在燃烧,火舌三寸,照得静室如同白昼。

  桌旁太师椅上,端坐着一位年若十六七岁的秀美小尼,坐着对剑虹不住微笑。

  蓝剑虹自三天前的夜晚,中了妖蛇巨毒昏死过去,一连沉沉睡了三天,在这三天之中,冰面女尼替他推宫活穴,喂以玉灵续命丹,并派第四弟子廖妙性,日夜侍守,这些事情,他全然不知。

  如今清醒过来,自是如同做梦一般,一见房中情景,陡的从床上挺身跃起,向房中各处及坐在桌旁的妙性仔细一打量,正在不解。

  妙性已然离坐,向他走来笑道:“这是采金谷白云庵,小尼名姓性,三天前我们杀死妖蛇,你都忘了吗……”

  蓝剑虹听完妙性所说的话,沉思良久,才恍然大悟,惊啊一声,道:“是,是,妖蛇被我刺瞎双目,我却被它毒雾所伤!”

  话至此突顿,俊目流波,扫了妙性一眼,问道:“天童禅师可还在庵中,还有……。”

  话犹未了,静室门呀的一声!走进来冰面女尼陈淑媛。

  女尼青袍白袜,薄底僧鞋,颈上悬一串黑漆闪光佛珠,秀面肃穆,两睛如电,直逼着蓝剑虹,剑虹不由得晴里打了个冷颤!

  究竟蓝小侠秉赋奇智,虽见女尼面若冰霜,似有怒意,但仍旧沉住着气,俊面微笑,躬身一礼,道:“晚辈蒙仙尼救了一命,恩同再造,没齿难忘!”

  冰面女尼对蓝剑虹原来就没有恶意。只是在三天前伏诛妖蛇时,见自己大弟子妙空,对剑虹身中蛇毒后的那份落渭关怀神情,有些感到惴惴惶惧!

  因为二十年前女尼自己也曾经陷身过情海,几至万劫不复之地!

  那时候冰面女尼陈淑媛还是一位十八岁的妙龄少女,与天童禅师和云阳子同在五台山大佛寺霞餐禅师门下学习,时间是培植爱苗的沃土,不久,二师兄云阳子即向她剖心示爱,但她的一颗芳心,却深藏着大师兄天童一个神俊灵秀的影子。

  凭心而论当时的天童,对这位温柔贤淑,美若娇花的师妹,并不是毫无爱意,只是,他之所以于二十岁来五台习艺,就是因为他在家时,曾经覆舟情海,使自己万念俱灰。

  是以,他不愿让自己再卷入情孽的漩涡中,何况他已看出二师弟对这位小师妹情重爱深,已到无法自拔的地步,还有一种原因,那就是对初恋情人,永远无法忘怀!

  他为了怕伤师兄弟间的情感,和摆脱小师妹的一缕情丝,就在技成,恩师仙逝后,不到一个月的时候,留书表明心意,让师弟云阳子接掌门户,自己飘然出走,一去就是四五年,音信杳然。

  云阳子和陈淑媛,虽然四出找寻,走遍了天涯海角,但始终找不到大师兄的去处。

  云阳子在极度怅惘和痛苦的心情之下,为了师门的延续,只好遵照师兄留书,拜了祖师遗像,接了掌门,主持五台派务,传艺弟子。

  哪知,就在云阳子接掌门户的翌年冬天,师妹陈淑媛不辞而别。

  久恋情人,未留片纸只字,飘然离去,云阳子自是万分伤心!

  当初他们三人学艺时,虽然是在大佛寺霞餐禅师门下,但并未入身空门,如今丽人已去,不但合藉双修已经无望,就是一片纯情爱意,也成过眼云烟,云阳子在极度悲愤之下,乃削发为僧,正式入身空门,想藉青灯古佛,及教育自己门徒,缓缓疗愈自己一片破碎心灵。

  孰料,情爱二字,微妙已极,云阳子所想的恰好事与愿违,出于他思念淑媛过度,渐渐成疾,就在陈淑媛下山两年,将天童找着,回到大佛寺的那天晚上,云阳子瞌然长逝。

  云阳子的死,完全是天童与淑媛二人促成,是以,两个人的心里,都有着很深的隐痛!

  有一个明月朗照的深秋之夜,陈淑媛怀着愧疚的心情,缓缓走至寺后二师兄的墓前,俯墓凄哭,忏悔了一顿,然后回至寺中静室,连夜写完一封长长的书信,留给大师兄,自己又二次离开大佛寺。

  天童展阅师妹留书后,自是痛心疾首,苦凄万分,自己也就和二师弟一样,禀明祖师,削去长发,从此身入佛门,一心教育弟子,掌理派务。

  后来,虽然在挚友醉僧周天时口中得悉师妹陈淑媛已削发为尼,并在五台山采金谷建白云庵,收徒传艺,由于她心藏隐痛,很少和人说话,江湖同道,送她一个绰号叫冰面女尼,但他却从未去见她一次。

  直到五年前,自己访友黔西苗区,在偶然的场合中,与一别十余年的师妹见面。

  当时两个人都只有以满眶热泪,及隐痛深深的目光,相对注视,好像一切的一切,尽在不言中……。

  黔西分手后匆匆又是五年,直到一月前,冰面女尼为了欲伏诛为害一方的妖蛇,才修书一封,命弟子送往大佛寺,祈大师兄来采金谷助一臂之力,谁又会想到,妖孽虽除,却又替大弟子妙空带来了一段情债!

  她为了不想使爱徒重踏自己情孽复辙,故蓝剑虹在白云庵疗毒的三天中,特派四弟子妙性日夜守在剑虹房中,明是伺候剑虹,实则是在防着妙空,不让她接近蓝小侠。

  冰面女尼想的出神,卓立静室,久久不动,这样可就苦坏了蓝剑虹和妙性二人,两人一直垂手站着,既不敢说话,更不敢动一下。

  最后,还是姓性鼓足勇气,轻轻的叫了一声:“恩师!”

  冰面女尼这才从往今之事的浸沉中,清醒过来,见蓝剑虹和自己徒儿妙性二人,仍垂手肃立自己面前,淡淡一笑,道:“前天夜晚,事起仓促,未及请问小旌主来五台山有何贵干,如今可否见告,关于诛伏妖蛇。我们应该感谢小施主相助之情才是。”

  蓝剑虹闻言。忙拱手一礼,道:“晚辈身中妖毒,生命也臻绝境,蒙仙尼以灵物冰蟾吸毒,又赠服仙丹,使晚辈能再生人间,这真正是,恩同天大,德比海深,仙尼若这样说,真使晚辈万j分难安!”

  接着,将自己的出身,及奉母亲面谕,来五台山晋谒天童禅师求助一臂之力,报亲仇,挽世劫的事情,省烦择简的说了一遍。

  只听得冰面女尼不住点头,直等蓝剑虹的话说完,她才哦了一声!道:“原来这样。”

  冰面女尼,见蓝剑虹不但武功造诣颇深,且由他所说的这篇话中,已知他是个忠孝侠义之辈,何况又长得神俊人间,是此,敬慕之心,也就油然而生。

  随之双目露出慈光,面色也变得温和,望着剑虹微微笑道:“小施主美质异才,难得之至,将来不但能手刃亲仇,尽人子之道,且可尽扫群魔,为当今武林中放一异彩。”

  蓝剑虹并未因女尼一席赞誉他的话,觉得悖傲,显出自负之色,仍旧谦逊有礼的同女尼躬身一揖,道:“蒙仙尼夸誉,实不敢当,且自觉愧深,晚辈学艺不精,又初历江湖,今后尚祈仙尼时赐指教:”

  冰面女尼又微微一笑道:“谈指教却不敢当,今后有什么事情,一同参究倒是可以,好在天童禅师,是我师兄,以后尚有见面机会。”

  话至此突顿,秀眉微皱了一下,又道:“不过,师兄在昨夜已离寒庵,回天龙峰大佛寺去了。”

  蓝剑虹也皱眉接道:“既然这样晚辈当立即赶往大佛寺,不过此去大佛寺应如何走法?尚祈仙尼指示,以免行错路程,多误时间。”

  冰面女尼见剑虹立时就要动身,因夜已深,倒是有些不忍,急道:“此去天龙峰,向西北走,尚有百里路程,如今夜已深沉,小施主在寒庵再委曲一晚,明天启程不迟。”

  蓝剑虹略一沉思,然后说道:“这祥又要打扰仙尼了。”

  就在这时,冰面女尼的最小女弟子妙觉,端进来三样素菜,两大碗米饭,放在房中八仙桌上。

  冰面女尼笑道:“小施主,你已经三天未进水米,想早已饿了,荒谷小庵,两样素菜,不成敬意,望勿客套,请吃吧!”

  说完话,又对蓝剑虹慈和的微微一笑,随着向妙性、妙觉一使眼色,师徒三人,同时退出静室。

  三天未进滴水粒米的蓝剑虹,先还未感到饥饿,如今见桌上摆着几碗热气腾腾的饭菜,这才突觉得,肚子确实是已经很饿了,随坐下去,将饭菜毫不客气的吃得精光,盘碗如洗。

  不一会儿,妙性送进来一杯香茗,小姑娘又和剑虹闲聊了一会,才收去碗筷,退出静室。

  蓝小侠端起香茶,喝了两口,走至窗前,用手轻轻推开两扇油纸窗门,只见蓝空若洗,万里无云,一轮皎洁明月,朗照顶空,荒山树木,像是盖上一层银霜,他正在仰望苍空皓月出神。

  忽闻冰面女尼,在和人说话,声音由近而远,蓝剑虹微微一怔,忙将头伸出窗外一望,月光下见女尼正伴着一个身着俗装的老人,穿过前殿院地,往庵门走去,像是在躬亲送客。

  蓝剑虹注神向那老者一望,见那老者正是九阴毒爪卓天龙。

  三天前的晚上,剑虹见仙鹤玉奴由庵院中飞出,协同伏诛妖蛇,已知此灵禽为冰面女尼所畜养,那么九阴毒爪卓天龙在阴风老怪洪桐的茅屋前,身中妖蛇奇毒,倒地昏死之后。被仙鹤玉奴救走,自是已将他救来了采金谷白云庵中。

  但蓝小侠天性忠厚,自阴风老怪洪桐,将百毒教的隐密告诉他,并要他仅守秘密之后,他真的就将洪桐所说的一切,全隐在心中,不向人言。

  是以,他适才向冰面女尼言明自己的出身,来五台山何事的那席话中,也就未提及洪桐身中蛇毒熔尸惨死,及仙鹤玉奴所救回来的人,乃是百毒教的九阴毒爪卓天龙!……

  等冰面女尼送走卓天龙,回庵之后,他也就只好关上窗门,息灯入睡。

  第二天,天刚破晓,蓝剑虹即起身下床,梳冼完毕,背起行囊,正要去向女尼谢别。

  忽见静室门外,走进来妙性,手捧细点,向剑虹微微浅笑。

  蓝剑虹望着她手上捧着的点心,笑道:“蒙盛情招待,蓝剑虹实在有点过意不去。”

  妙性秀目转珠,又是浅浅一笑道:“粗糙点心,味如嚼腊,还用得着这样客气,请快吃吧!”

  说话中将点心放在桌上,娇立一旁,也不出去。

  蓝剑虹恭敬不如从命,遂坐下,忽又道:“小师太,也请吃一点吧?”

  妙性笑着摇摇头,道:“我已吃过,快别客套啦,吃吧!”

  蓝剑虹吃完点心,随妙性出了静室,往后殿走去,见冰面女尼正坐在佛像左侧太师椅上,面容肃穆,妙空,妙慧,妙觉三位女弟子,一字排开,垂手侍立女尼身后,三人一见剑虹,忙各自双手合十当胸,俯首垂目,状极庄严,使蓝小侠不由得心头一震。

  登时脚步缓下,慢慢的走近女尼,然后拜倒地下,道:“晚辈蓝剑虹,谢别仙尼。”

  冰面女尼脸未改色,冷冷答道:“多谢你援手,伏诛妖蛇,老尼深为感激,但愿你此行一路平安!”话声中,双手将剑虹扶起。

  蓝剑虹随着女尼一扶之力,站起身子,一眼瞥见妙空神色凄伤,双日蕴泪,嘴唇微抖,像是在强忍着满腹辛酸,想哭,又不敢哭出来。

  女尼自己也是面现凄色,垂目不语,这师徒二人的神情,使蓝剑虹颇为惊异,不禁凛然生惧,但又不敢问什么?只好缓缓转身向殿外走去。

  走约十步,忽闻冰面女尼凄声,道:“妙性,你送蓝施主庵外。”

  妙性领命走了过来,蓝剑虹回身正要说:不敢当!话未出口,目光所及,已不见了冰面女尼,妙空、妙慧,妙觉师徒三人,心中正感疑惑。

  忽闻妙性低声道:“她们已回静室,你走吧!”

  蓝剑虹目露感伤的点点头,一转身,穿过殿侧月门,经前殿,迳往庵门走去。

  妙性跟在身后,一近庵门,忙追上两步,双手打开两扇铁叶庵门,让蓝剑虹先自出去。

  蓝剑虹刚跨出门外,陡觉身后人影一晃,猛转身,见妙性依然在自己身后,只是她手中多了一个布包,包中何物?剑虹自然无从知晓。

  他只是以一双惊疑的目光,盯在妙性脸上。

  妙性已然看出他为何惊惑,忙笑道:“走吧!出去我再告诉你。”

  蓝剑虹只好依言转身,向巨松挟持的甬道走去,经过密林,蓝小侠突然想起那晚所诛娇蛇,和自己刺入蛇眼中的两柄宝剑。

  忙道:“小师太,前夜我们所诛妖蛇哪里去了,还有我的宝剑,是否从妖蛇眼睛中拔出来。”

  妙性答道:“妖蛇尸身,家师已命淋以桐油,将那孽畜烧化,至于那两柄剑,说也奇怪,我们几人,怎么样也无法将它拔出来,恩师一怒之下,命连蛇尸一并烧去,想是被烈火烧熔啦。”

  说话中。二人已走完甬道,来至谷低上峰小径,妙性突然停住身子,笑道:“恕我不能远送施主!”

  话至此突顿,双手捧着布包。秀日注视着剑虹俊面,继道:“此去天龙峰大佛寺,要走两三天人迹全无的奇险山路,这包干粮是妙空姊姊特为施主所备,以资在路上充饥,请收下吧!”

  蓝剑虹一听这布包中,是妙空为他所备的干粮,不仅心鼻一酸,俊目登时现泪,双手接过一包干粮,凄然说道:“请转告令师姊,这番高情厚意,蓝某人粉身难忘!小师太请回庵吧!”

  说完话一声长叹,似有万千感慨,双手抱拳,向妙性一拱,随转身大踏步,向前走去。

  妙性跃上路旁一个巨石上,呆望着蓝剑虹身影走出深谷,在层层如屏的峰峦中消失,才仰望苍天,凄然的长长叹了口气,跳下巨石,回到庵中,这且不提。

  第十回  五台谒禅师 睹物忆旧  灵峰承绝技 心念玉人

  再说蓝剑虹别了白云庵。满怀怅惘,迳往前走,他想起父仇亲恨!和由郭叔叔伴居太原府的母亲,以及师妹易兰芝、张啸天下落不明,生死难卜,这些无不使他愁肠百结,悲忿深深!

  就这样,一连走了三天奇险峰路,刚好将妙空送给他的干粮吃完,在第四天的清晨,已到了天龙峰脚。

  蓝剑虹站在天龙峰下,仰首上望,只见巨峰万丈,高出云表,被初升朝阳一照射,像是一支金黄色的巨笔,笔尖点着一片蓝净净的晴空,格外显得雄奇险峻,世所罕见。

  蓝剑虹正在看得目夺神驰之时,蓦的一眼瞥见相距自己立身处约五丈远近的一块巨大青石上,卧着一个人,像正在甜睡中。

  他心中不禁一震,暗道:这大清早,怎么会有人睡在这荒山巨峰之下,莫非他从昨夜睡起,直到今日上午三竿,尚未醒来?果如此,经一晚夜露,岂不要遭受风寒,损及身体!

  想着之间,已走近青石,注神一望,原来是一位年约六旬的大和尚,长得天庭饱满,地额方圆,一对卧蚕眉下,微闭着两只睡凤眼,肌透童颜,貌至温和,但一件破烂僧袍,却油迹遍体,褴褛已极,身边放着一只特制装酒的红漆铁木鱼,看样子是大醉之后,睡得正熟。

  蓝剑虹见他睡态安祥,有些不忍叫醒他,但转念一想,夜露未尽,晓风送寒,实在不宜在此久睡,再说这位大师父可能是大佛寺的僧侣,我何不将他唤醒,一同登峰入寺,如果他真是喝醉,沿路也可照顾他一番。

  想至此,忙迈前两步,轻轻唤了两声:“大师父醒醒,大师父醒醒吧!”

  哪知,他这两声轻唤,不但没有将这和尚喊醒,反而听他益发鼾声如雷,沉沉熟睡。

  蓝小侠无可奈何,只好在自己的行囊中,取出一锭半新旧的湖绉绣身棉袄,替他盖在身上,又在怀中摸出一绽白银,放在那只尚在流出残酒的红漆铁木鱼旁边,算是送他一点香火钱,然后转身离去,找到一条上峰的小径,紧脚力爬登巨峰。

  初走的一段峰路,尚觉平稳易行,走到约晌午时候,已经是身置峭壁险峰之间了,如不聚精会神,脚脚懂慎,则有粉身谷底之危。

  又走了顿饭工夫,抬头一望,只见关面是一段奇险小道,右边峭壁百丈,草木不生,光滑如镜,左边绝壑千寻,上面满布苔藓,一片苍翠,肥润欲滴,雾气翁郁,望不见底!

  阳光全被右边峭壁挡住,绝壑暗影沉沉,险森幽晦!

  但头上碧空澄霁,白云舒卷,清风不寒,沾底欲湿,衬着那满峰的苍松翠柏,峨嵯怪石,要通过这段奇险小道,确实是要有精湛定力,绝顶轻功,否则,难免碎尸壑底。

  蓝剑虹卓立峭壁之下,向小道注神望了一阵,只见小道宽不及尺,且弯曲离奇,暗想:若要正面跨步而过,必不可能?

  沉思良久,最后想到,只有施展师门绝学,“玄门走壁功”游壁而过。

  心念既决,随之气纳丹田,四肢反贴峭壁,面向绝壑,全神贯注,缓缓向前游去,游走了约十丈左右,至峭壁尽头,刚好一半路程,忽闻峭壁上,发出轰隆一声巨响!

  蓝剑虹赶忙抬头一望,不禁大惊失色,只见头顶上贴着如镜峭壁,一块万斤石!

  巨石带着破空锐啸之声,如飞泄下,眼见已到自己顶门。

  生死俄倾,蓝剑虹只得甘冒奇险,梗将玄门走壁功,施出规范之外。

  再纳丹田真气,全身离壁,疾向石边一闪,然后猛一吐气,身子借吐气之力,回至峭壁,展开四肢,重新反贴山壁之上,暂避粉身碎骨之危!

  万斤巨石,带着排山倒海般的风势,在剑虹身边一掠而过,虽未击中剑虹,但茂石右角,却与他身边山壁重重一撞!

  方圆约丈的巨石,凌空下坠,与峭壁互相一撞,威力何等惊人?

  蓝剑虹只感觉到一阵强烈震动,几被震得神智昏迷,若非他幼时误食金龙参,增加不少功力,又经一代风尘奇人悟玄子悉心造就,恐在一震之时,手足早软,粉身千丈壑底了!

  巨石一击山壁之后,迳往壑底坠落,蓝剑虹算是避过了一场大难。

  他正在长嘘冷气,骤闻峭壁峰顶,响起一阵呵呵大笑,音泄长空,群峰摇晃!

  蓝剑虹猛一抬头,见峭壁之顶,立着一个高大和尚,手捧红漆铁木鱼,一会低头望着壁下蓝剑虹不住呵呵大笑,一会又高举铁木鱼,将木鱼中的美酒,如江之倒水,往自己口中倒下。

  蓝剑虹陡然觉悟,这人就是清晨在峰脚所见,甜睡青石,自己赠以白银的那个和尚,没想到他竟非善类,乘我之危推下巨石,想制我碎尸壑底。

  想至此,不禁脱口而自言自语说道:“凶僧无耻,暗施毒手,有一日我会洗雪这推石击顶之仇!”

  话说完,再抬头看时已不见了那和尚,只好再运神功,施展玄门走壁绝学,很迅速的游完峭壁,通过奇险小道,俊目流波,向四周打量一看,然后一声长叹,拔步向前走去。

  又走了约一顿饭的工夫,举目一望,只见前面地势豁然开朗,林木稀疏,奇花异草,遍地皆是。

  朗地左面,一座五十余丈的巨石,凝成佛像,双掌合十当胸,盘膝而坐,端首垂目,状极雄伟慈严,蓝剑虹赶忙伏地向石佛一拜。

  立起身子再看时,但见石佛座下一片苍松翠柏之中,现出两个红砖黄瓦屋脊,像是庙宇。

  蓝剑虹低声道:那庙宇定是大佛寺了!

  一语甫毕,剑虹身后突响起一个脆朗的声音,答道:“那里正是大佛寺,适才家师闻到一声长笑,以为是挚友驾临,故命小僧此处迎客,没想到是施主!”

  在来人说话的当儿,蓝剑虹早已惊骇着转过身子,目注来人。

  只见他年若三十二三岁,长得秀眉朗目,穿一件青布僧袍,白袜青鞋,神色俊朗中带着几分诧异。

  蓝剑虹从他刚才所说的话意中,已知道这青衣僧人是奉方丈之命来迎迓另一位佳宾的,但无意中碰上自己,当然他目露诧异。

  他为了要迅予求见天童禅师,又打量了和尚两眼,随之俊目流转,满面笑意,说道:“大师父轻功不凡,什么时候来的,我一点都不知道,在下蓝剑虹,特来晋谒天童禅师,有事求教,烦大师父引见。”说完话,向青衣僧人躬身一礼。

  青衣僧人看蓝剑虹拘谨知礼,一派温文,心中似有喜爱之意,一扬慈眉,微笑道:“蓝施主驾临荒山,求见家师。但不知有何贵干,小僧曲景明,乃天童禅师大弟子,如无重要,可直示小僧无妨。”

  蓝剑虹微皱剑眉,吱晤道:“……这……个……”

  曲景明见他不便将事情告知自己,也就不便强人之难,忙温和一笑:道:“既这样就请施主随小僧进寺吧!”

  蓝剑虹拱手称谢,随跟在曲景明身后,迳往大佛寺而去。

  两人一阵紧走,不过一刻工夫,已穿过一片苍松古柏的密林,来到大佛寺前。

  蓝剑虹抬头一望,只见寺分两进,规模并不太大,庙门檐下,一块红漆匾上,横题着“大佛寺”三个斗大金字,一对朱漆圆门大开着,一直可以看到第一进大殿,寺中除前后两进大殿之外,尚有七八间大小不等的房子,红砖围墙,白石铺路,大门内小院中,满种着松竹,看上去大佛寺似是修建有年。

  曲景明当先而入,蓝剑虹跟随其后,穿过前院一段白石甬道,登上七八层石阶,进了大殴。

  蓝剑虹俊目一扫殿中,见殿的正中,供案上两盏长明灯,正吐着熊熊光焰,一座尺余高的铁鼎中,香烟袅袅,供案后约三尺处,立置三座玻璃法座,供奉着三尊佛像,看大殿的布设,虽极为简单,但却打扫的纤尘不染,明净异常。

  曲景明转过头,对剑虹笑道:“家师在后殿静室阅经,蓝施主请在此稍候,小僧去禀报即来。”

  蓝剑虹忙拱手一礼,大笑道:“谢大师父!”

  过约盏茶工夫,曲景明含笑走了出来,道:“家师请蓝施主静室说话。”

  蓝剑虹称谢一声,随着曲景明进入后殿,后殿的摆设与前无二,只是少了两尊佛像,只有一尊三丈金身的如来佛像,端坐殿中。

  蓝剑虹一心要晋谒禅师,自是无心多作打量,随曲景明走至静室门口。

  曲景明右手撩起黄缎门帘,躬身禀道:“恩师,蓝施主晋叩你老人家!”

  说完话,侧身、止蓝剑虹走入静室。随放下门帘离去。

  蓝剑虹一入静室,见天童禅师身穿月白僧袍,盘膝坐在云床上,凝坐如山,见剑虹进来也不移动,更无笑容。

  剑虹一见禅师面色,不禁微微一惊,赶忙迈近床边,倒身下拜,俯首说道:“弟子,蓝剑虹,奉家母之命,叩请禅师万福金安!”

  天童禅师想是听到他说“奉家母之命”,的几个字,也自一怔,面上微变颜色,道:“小施主武学超群,尤多智慧,采金谷伏诛妖蛇,若非小施主援手,恐贫僧与敝师妹等人全葬身蛇腹了”

  话至此,面色又变,像似那天晚上在采金谷诛伏妖蛇的一幕,余悸犹存。

  蓝剑虹忙道:“妖孽为害一方,晚辈自应舍命仗剑诛戮,只是那夜冒犯禅师之处,尚祈你老人家恕晚辈无知之罪!”

  天童颌首冷冷一笑道:“这是哪里话来。”

  说到这儿,慈日陡的射出两道冷电似的光芒,在蓝剑虹面上一扫,道:“蓝施主先至白云庵,复又找来大佛寺,求见贫僧,不知有何见教,念慈是谁?”

  说话的声音,不但异常冷淡,且似含着一种逼人威力,只惊得蓝剑虹俯跪地下,全身微微抖颤!

  过了片刻,蓝剑虹才抖着嘴唇,低答道:“家母蓝晓霞,特命晚辈携来信物,呈奉禅师!”

  话声中,右手在贴身衣袋里取出他母亲白蝶娘子蓝晓霞在米灵镇客栈中交给他的一个小白布包,双手捧着呈献天童禅师郑嘉荣。

  天童一听他是蓝晓霞的儿子,早已面上变色,心里暗忖道:在白云庵我一见到他,看他面貌长得与晓霞一模一样。我已在惊惶不安,故妖蛇诛后,立即赶回寺中,不愿再见他,想不到今天他又硬找来天龙峰了!

  老禅师正暗忖至此,复又见剑虹在怀中取出自己三十年前交与晓霞的信物,这就更使这位老和尚脸色变的惨白。

  数十年来一颗始终无法痊愈的破碎之心,此时像是被厉剑零割!

  惨白!凄伤!幽犯的面色中,双日似微现泪光,心中悲痛阵阵,三十年来始终无法退色的记忆,像毒蛇一样咬着他的心……。

  他悠然沉思,茫然若梦,卅年前的旧事,一齐涌上心头……。

  卅年前,天童禅师郑嘉荣,尚未入身空门,还是一位廿一二岁的少年,他天生灵慧,又长得英挺秀美,有若瑶池仙品。

  嘉荣父亲国安,继承祖业,经营药材,家资富有,堪称县中首富,妻周氏秀珠,更是慧美贤淑,每日除协助丈夫经营之外,就是一心课子,造就嘉荣。

  国安有一远房堂妹秦氏,中年丧夫,由于家境贫寒,夫死之后无以为生,国安念其可怜,乃将秦氏母女接来家中居住,命其协助秀珠管理家务,秦氏之女晓霞,则由秀珠教育,与嘉荣同案共读。

  当时嘉荣年方十四,晓霞仅八九岁,均未解人事,除了读书之外,游玩吃喝也都在一起,终日嘻嘻哈哈,一片天真,从未相互争吵欺辱,可说得上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星霜易换,流年似水,一晃眼,秦氏母女在郑家已经住了六年。

  这理候郑嘉荣已经成了廿岁的大人,而且长得英挺俊秀,一表人才。

  秦晓霞虽然年仅十五,但由于她发育较早,已经是出落得婷婷秀发,体态婀娜,一张秀面,更是美若娇花……。

  过去六年,是均不解人事,故愿得一片天真,如今马齿日增,自不能与从前同日而语。

  郑嘉荣见晓霞玉资芍姿,渐生怜爱。

  秦晓霞见嘉荣神俊人间,更是芳心早属。

  只是碍于礼教,及双方父母,在家中时未便过于亲近,但两人却都相互颠倒得梦寐系之,有时候竞同时苦思半夜,不能交睫!

  一天,正是初秋明月之夜,家人吃完晚饭不久,嘉荣乘双方父母不在之际,偷偷的将一张白纸条,塞入晓霞手中。

  秦晓霞当时虽然芳心一怔,秀面飞红,一双秋水无尘的明眸白了嘉荣一眼,但她倒底还是娇嗔的一扭柳腰,紧握着纸条,一口气奔入自己房中。

  在青光如豆的油灯下,展开纸条一看,只见纸上写着两行俊挺的小字:“三更过后,明月中天,兄在鸳鸯河畔的白马庙中,敬候芳驾,思念情切,望妹能翩然惠临,免余久受冷露摧残之苦!”

  秦晓霞看完纸条,芳心忐忑,满面红霞,心中说不出是喜!是怕!

  过了半晌,她才在芳心中暗骂道:“这家伙真大胆,万一给我娘知道,那还了得!”

  她心里虽然是在这样的暗咒,但她心里却仍旧在作乃一番打算。

  她和平时一样的时间,向国安夫妇及自己的母亲道了晚安,在道晚安的时候,神色毫无异样,沉稳镇定,使人家看不出一点破绽来。

  道完晚安,回房入睡,但一躺在床上心情就陡的起了巨变,娇躯辗转,难以入眠。

  好容易等到家人全已热睡,二更一过,她即偷偷从床上爬了起来,穿好衣服,梳整云发,又双手捧着镜子,借有月射进来的光华,对镜照了一阵,认为全都满意,这才轻轻推开对后院窗门,越窗而出,然后将油纸窗门关好,娇躯贴墙,四周打量一阵,见无异样,这才芳心一喜,出后院迳往鸳鸯河畔白马庙走去。

  她踏着银色月光,走约一杯热茶工夫,已近鸳鸯河畔,先走时,倒是心急如焚,健步约飞,但不知怎样,秀目一见屹立在月光下的白马庙时,心里突然有些害怕,几次趔趄不前,几次想扭身回去,且芳心愈跳愈急,像是要从口中跃了出来。

  她正在心情极乱,去回难决的时候,突然一条人影,从白马庙处,向自己如飞奔来。

  秦晓霞借明月光华凝神一望,来人正是书约自己来鸳鸯河的郑家哥哥邱嘉荣。

  她这时心跳更急,四肢全软,好似有些飘飘然,站立不住。

  就在这时,忽然耳边响起一声脆朗轻唤:“霞妹,你果真来了!”

  秦晓霞已然听清这声音是嘉荣,想回答,但已无声,只能秀首低垂,娇微的“唔”了一声!

  随着一双滚烫的巨掌,紧握着她一只柔若无骨的玉手,将她轻轻往前一拉!

  于是,二人并肩慢步,缓行在鸳鸯河畔。

  碧空皓月,银辉洒地,如铺霜华,夜风轻佛,鸳鸯河水随晚风荡起阵阵涟漪,被月光一照,银光闪烁,夜景若幻,令人神往!

  秦晓霞半依嘉荣怀中,正想开口问他,这样深夜约自己出来,且远择在鸳鸯河畔的白马庙,究竟是什么意思?哪知她还未来得及张嘴。

  郑嘉荣却先笑道:“霞妹,你此时一定在满腹怀疑,我为什么要在这夜深人静,约你到鸳鸯河来会晤,是吗?唉……”

  话至此一声凄叹,又道:“因为这鸳鸯河底,长眠着一双可怜,可悲,而又可爱,可敬的痴情男女,和那一段令人敬慕,缠绵悱恻,动人肺腑的往事,……”

  秦晓霞一仰秀面,妙目斜蹩了嘉荣一眼,笑道:“这段感人的故事,我曾经听伯母讲过,那许成,和他的情侣雪红,因受家人力阻而不能百年好合,竟相互紧拥,双双投河殉情……”

  话似未说完,嘉荣又是一声凄然长叹,截断说道:“可惜,今日世道沉沦,芸芸众生中,又能有几个懂得这人间由至高灵性孕育而成的至爱,是值得珍惜的,致使这昔年痴情的男女,尸腐河底,只留下这鸳鸯河,供多情人来凭吊,感古怀今,宁不使人愁肠寸断……”

  说完话,俊目里已泪水盈睫。

  这当儿两人已到白马庙前,停住步子,秦晓霞缓缓移开半依在嘉荣怀中的娇躯,一眼看见嘉荣双目蕴泪,不禁芳心一怔!

  但她天性慧敏,登时想到他刚才所说那篇话的意思何在?

  陡的芳心一酸,情不自禁的热泪夺眶而出,双臂一张,扑向嘉荣,凄切的叫了声:“荣哥!”随后一双玉臂环绕在嘉荣的两只肩膀上,凄楚欲绝的泣诉道:“荣哥!世道虽沉沦,但晓霞自问不是普通女子,我若负君……”

  郑嘉荣没等她的话说完,忙凄声截住,道:“霞妹,快不要再往下说,你的心我知道,只是婶母,她……她……母命……是不能违的……”

  说话中,嘉荣已将晓霞一个娇躯,半扶半拥的,搀进了河岸的白马庙,在神像左侧的一条石凳上双双并肩坐下。

  这白马庙因无人管理,年久失修,已损坏不堪,不但墙残瓦缺,且神像也四肢不全。

  片片如银月光,从残瓦断墙中透射进来,洒照在嘉荣,晓霞二人身上。

  郑嘉荣借透进来的明月光华,含泪目光注视着这位绝顶风姿,盖世艳华的霞妹妹。

  见她秀眉紧锁,妙目滚珠,恍如梨花带雨,明眉中盖上一层深愁浓怨。

  不禁越看越怜,愈怜愈爱,就这样怔怔的呆看了有不短的时间,才含泪说道:“霞妹,万一婶母硬阻我们的婚事,我们将如何是好?”

  秦晓霞闻音怔着,半晌没有说话,她在想,婚姻大事自应从父母之命,说真的,万一娘硬着要反对,我该怎么办……但想至此,突然慧心一动,暗道:“我一定要说服母亲,决不负他,如果强遭反对,只有步许成雪红的后尘,沉尸鸳鸯河底,以报荣哥哥对我一片爱心!”暗忖至此,正想开口,将心意向嘉荣说出,尚未开口。

  嘉荣又道:“霞妹,你久思不语,想必是母命难违!”

  秦晓霞急急的摇摇头,但未说话!

  过了半晌,才又很激动的凄声说道“小妹已经说过,决不负君!”

  语毕,秀面陡的变色。

  郑嘉荣正自吃惊!

  秦晓霞已从自己怀中,扯出一块白绫绢帕,将绢帕在右凳上摊开,一咬牙就自己右手小指,往嘴里一塞,用力一咬,登时血流如注!

  她赶忙垂着血指,在白绫绢帕上急书道:“鸳鸯河,月光朗照,残刹内,滴血明心,在天愿为比翼鸟……”

  秦晓霞挥血至此,突然停住,一偏秀首,热泪交流,目不转珠,凝望着嘉荣……。

  郑嘉荣已然会意,毫不思惟,如法泡制,也将右手小指一口咬破,挥血在白绫绢上的“在天愿为比翼鸟”之下,接着写了:“在地愿为连理枝!”七个大字。

  血书写完,两个人的心田中,陡的同时发出一股无比热流,是喜悦!是幽怨!一齐相互唤了一声,荣哥,霞妹,互拥抱头痛哭……。  。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突然一个苍老的声音,喝道:“明月在天,神庙所在,你们竟敢……。”

  话未完,忽又听到两声冷笑,将话截断。

  郑嘉荣,秦晓霞二人,这才从凄迷中,被这话声和笑声惊醒过来。

  同时抬头一望,不禁全都骇然,只见嘉荣的父亲国安和晓霞的母亲秦氏,并肩站在二人面前,面露怒容,全身抖颤。

  郑国安见这双小儿女的右手,小指,全都在不住滴血,又见到石凳上的血书,已然明白他们在这里做些什么?不禁也为他们滴了几颗同情之泪!

  但秦氏却就不然,只见她满脸寒霜,怒不可遏地迈前一步,伸右手拍的一声,一记耳光,打在晓霞右脸上,登时显出五个指印!

  随之厉声喝道:“你爹死了,老娘虽然寄人篱下,但不能让你和人家野合呀!”

  说至此,伸手一把抓住晓霞臂膀,又喝道:“还不快替我滚回去,难道说真和人家私奔!”

  由于她一抓之力,劲道颇大,秦晓霞不由从石登上站起身子,但她却用力一扭上身挣脱了母亲所抓住的右臂,转面向郑嘉荣凄泣道:“荣哥,凳上血书,请懂慎收下,小妹仅以一腔热血,一颗牢不可破的心,和清白的身体,等候着你,荣哥,你自己珍重了!”说完话,斗然转身,跋步冲出庙门,人如电掣风驰,踏月飞奔,回到家里。

  这一夜,郑家父,母,子,及秦氏两母女全未好眠,第二天吃完早饭,秦氏即携着两件行囊包袱,携着女儿,离了秦家。

  三个月后郑国安突然接到秦氏派人由远方送来的一封书信,信上除了感谢六年来蒙收养母女二人的恩情之外,并告诉他,女儿晓霞已与当代武林少年侠士,号称终南神芒的蓝克武结为夫妇。

  这个不幸消息,当时国安本不愿让嘉荣知道,但老妻爱子心切,自晓霞走后嘉荣茶饭不思,日渐消瘦,她以为这消息告诉嘉荣之后,使他能死了这条心,然后再替他物色一美貌女子,立时成亲。

  谁知,郑嘉荣看到这封书信后,登时面色变得铁青,目中泪水,如断线珍珠,簌簌落下,人也几乎昏倒……。

  过了片刻,他陡的止住泪水,飘身奔入自己房中,取出一个白布小包,里面包着三个月前,那明月之夜,秦晓霞和自己合写的血书,交与来人,命他携返交还晓霞,随后又赠白银五十两,给来人作为返回路资,来人自是称谢一番离去。

  秦晓霞与郑嘉荣,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情苗自小深种,何况二人又曾经在鸳鸯河畔的白马庙中,挥血写过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凄切心愿,表明心志,何以事情仅隔短短的三个月,秦晓霞即变节移志,下嫁蓝克武,这中间自有一段非局外人所能知晓的隐密,拙者也不便在这里交代,后书当有分晓。

  再说郑嘉荣自得悉晓霞与蓝克武成婚之后,终日长泪如线,神态若痴,昏沉沉如被鬼祟,不语不食,彻夜不眠,曾几何时,苦俊挺秀的嘉荣,已丰姿尽退,瘦不成人!

  雕床六尺,变作愁城,终日困卧,枕边被角,开遍斑斑泪花,令人心碎!

  这样一来,可急坏了国安夫妇,请尽名医,替爱子治病,但心病犹须心医,纵有仙丹妙药,又有何用。

  淡日笼窗,凄风入户,就在嘉荣得病已有整整一个月的一天下午,郑母秀珠端药进房,忽见床上被褥零乱,嘉荣已不知去向。

  秀珠惊愕之际,大呼丈夫,国安闻声赶至,更是骇然,夫妻俩在爱子房中找了一阵。

  国安一眼看到枕下留着一封书信,赶忙取出折开一看,才知道嘉荣为情所摧,看破了红尘,决心削发为僧,长伴青灯古佛,了此残生,但书信上并没有说明去向何方,家人自是无法追寻。

  国安夫妇只好在痛哭一场之后,祷告上苍,求庇佑爱子平安。

  郑嘉荣抱着重病之身,离家远走,经数月长途跋涉,吃尽千辛万苦,来到五台山天龙峰大佛寺,求霞餐禅师收留为徒。

  幸蒙禅师念其美质异才,收禄门下,传以武学,想不到在学艺时间,又卷入师弟云阳子,及小师妹陈淑媛的情爱漩涡中,至惹得满身情债孽怨,遣憾终生!

  更没想到,卅余年来无时不忘的少年情侣,今天会命她的儿子,携血书来求见自己。

  天童禅师,凝坐在静室云床上,双手托着那个白布小包,双目呆瞪,凝望着静室粉墙,足足有一个时辰,没发一言,想必是追思往事,想得入了神!

  蓝剑虹并膝跪在云床前,见神色凄然,目光呆滞,知道这个白布小包与他有很深渊源,自是不敢惊动他,直等他将这段血泪交织成的往事追思完毕,双目微微有了转动。

  蓝剑虹才低声禀道:“禅师可有教言吩咐……”

  天童禅师闻言一怔,这才如梦惊醒,叹了一口气,道:“千里迢迢,蒙你把这信物送来,真辛苦你了,但不知令慈命你来见我有什么事情,她现下人在何处,望能见告!”

  于是,蓝剑虹将父亲蓝克武廿年前,被黑海双怪钱氏兄弟用赤练鱼涎洒身,熔体惨死,自己与母亲失散,流落西东,在长白老岭,突获千年神药十九株金龙参,在盛京永发参行,将灵药卖与店东李明玉,忽来恶僧,用暗器击毙李明玉,抢去金龙参。

  就在这时峨嵋派前掌门人悟玄子林一弘,飘然而至,略述金龙参的来历,并收自己为徒,带返峨嵋学艺,金顶峰十五年埋首苦学,尽得恩师真传。

  技成之后,恩师命谕携师妹易兰芝下山,并受以三种使命,手刃杀父仇人,找寻母亲,追查十九株金龙参下落。

  想不到下山不久,即在晋南平阳县南六十余里的米灵镇郊与家母相逢。

  得悉家母为了探听杀夫仇人的踪迹,欲替夫报仇,及找寻爱子,在太原府开设鸿运镖局。

  母子相逢,除了抱头痛哭之外,自己即决心替父报仇,及追查十九株金龙参的下落,心坚如铁,母亲无法不允,但据母亲探悉,黑海双怪,自杀了家父之后不久,即离了黑海伏蛟岛,投附崆峒,为了目前崆峒派恶势雄厚,故临行时,家母交给我这个白布小包,命我先来五台山求见禅师,祈助一臂之力。

  谁知,路过云龙山五龙帮时,适遇崆峒赤精道人常一岚,率着门下弟子,大举犯山,与五龙帮一场混战,自己拔剑援手五龙帮,孰料师妹易兰芝,和同伴黑湖山怪张啸天,在混战中失散,自己也遭赤精妖道的玄阴透骨掌击伤,正在生命垂危之际,忽蒙侠女邱冰茹所救,为自己医好掌伤,并劝我先来五台山,师妹等的下落,由她去探,并约三个月之内定将师妹和张啸天找着,送来大佛寺。

  在无可奈何之下,只好依从她的话,先来大佛寺晋谒禅师。

  入五台山不数日,忽遇阴风老怪洪桐,临死时的谆谆遗言中,说明要知大佛寺在五台山何处?应先自采金谷白云庵,求见冰面女尼。

  到白云庵之后,虽恰逢禅师也来庵中,但碍于人多,未敢将家母信物呈献。

  直至在白云庵居住三天,妖蛇奇毒完全治好,才谢别女尼,来天龙峰求见禅师。务祈禅师念在家母份上,助晚辈一臂之力,手刃亲仇,并追回罕世灵药十九株金龙参,此恩此德,不但自己粉身难忘,就是生之母与死之父,也会感激老禅师的深恩大德的!

  蓝剑虹一口气将这过程中情形大概的说了一遍,只听得老禅师面色时变,直至剑虹将话说完,才凄然一声长叹,道:“既然这样,我念在你母亲份上,当然应助你一臂之力,使你完成心愿,然我不问江湖是非已久,今后我仍不愿卷入江湖杀孽漩涡之中,不过,我可传你几手功夫,将来对复亲仇,觅灵药,均有好处。”

  话至此略顿,似突然想起蓝剑虹跪的太久,忙又道:“孩子快起来吧!”话声中,右手袍袖微微一拂,荡起了一阵劲风。

  蓝剑虹陡觉自己身子,被这阵劲风从地下托起,不禁暗暗心惊!

  剑虹听天童唤他孩子及传绝技,心中自喜,立起身子后,遂垂首侍立答道:“蒙传绝技,衷心感激之至,虹儿这里算拜师了!”话声中,倒身下拜。

  天童禅师闻言一怔,赶忙双手一拂,一股潜劲力道,托着小侠一个身体,剑虹竟自跪不下去。

  老和尚忙道:“我是为了你母亲,及感谢你千里奔波替我送来这件东西,所以才想传你几手工夫,悟玄子世外高人,为武林众所崇敬,故你我师徒名分,是无论如何谈不上的。”

  蓝剑虹既无法拜倒下去,就只好垂手肃立,答道:“只要教得一招两式,就是终身为师,你老人家何必过谦。”

  天童面色一沉,道:“其中有很多原因,我们不能有师徒名分,你若能依我所言,就可在寺中住着,一方面等你师妹易兰芝,一方面我传你功夫,否则……”

  蓝剑虹惟恐老禅师一怒之下,斥促自己离去,一番苦心血岂不自费,是以,天童的话,尚未说完,他赶忙躬身一揖,截住道:“既然这样,虹儿遵命就是,尚祈禅师息怒。”

  天童禅师这才点头微笑,沉思片刻,忽道:“你若认为在名分上,不好称呼,我与你师父曾经有过交往,而且情谊不薄,你就称我一声师叔好了!”

  蓝剑虹一听禅师要自己称他师叔,心里登时有一股说不出的高兴,忙拜倒地下,道:“虹儿拜见师叔!”

  老和尚仰面呵呵一笑,笑声中左手扶起剑虹。

  蓝剑虹在立起身子之时,一眼瞥见师叔双目现有一层薄薄泪光,不禁一惊,正要开口问他,何以蕴泪,忽见静室门帘启处,走进来天童禅师的大弟子曲景明,景明俊面荡微笑,向师父躬身一揖!

  老和尚忙指着景明道:“虹儿,这是你师叔的大徒弟曲景明,快见过。”

  蓝剑虹转身向曲景明长揖到地,说道:“小弟蓝剑虹拜见曲师兄。”

  曲景明忙还礼道:“不敢!”

  天童禅师道:“景明,剑虹从今以后就住在寺中,与你同时学艺,他初来此地,一切生疏,你要随时照顾他才是。”

  曲景明躬身答道:“是,弟子遵命!”

  从此蓝剑虹就在天龙峰大佛寺住下,白天与曲景明同时习武,夜晚天童禅师即亲自授课,上自天文,下至地理,五经四书,无不悉心讲解详授。

  蓝剑虹天资慧敏加以峨嵋山十五年埋首苦学,武功本已臻于妙境,现下无论何种绝技,只要天童禅师略一点破,他无不立即心领神会运用自如,就在文学方面,也有神速进境。

  天童禅师见他,竟有如此奇质异才,聪慧过人,不禁时常避着剑虹,流泪叹道:“有其母,必有其子,虹儿像是晓霞所脱之壳!”

  但遗憾的是,蓝剑虹只知道那个白布小包内的信物,好像是自已母亲与天童师叔有极大的隐秘,但凝结何在?他始终无法知晓!

  白云苍苍,岁月如流,蓝剑虹在天佛寺住着已经有四个多月,邱冰茹替他找来师妹易兰和黑湖山怪张啸天的事情,如幻如梦,不但人未有见来,就是信息儿也没有半点,不禁使他有些渐渐发愁起来,兰芝妹妹,对自己一往情深,加以她稚气未脱,我自己这样久不在她的身旁,不知她该如何的想念着我?

  她对啸天那丑恶长像,原本就厌恶异常,啸天虽是忠实可靠,但芝妹是否会因厌恶他,而别作打算……难道他们真的在云龙山一场混战中,身遭不幸,至露尸荒野了么……。

  滚滚思潮,在脑海中如恶浪翻腾,起落不定,寸肠辗转,如遭剑削。

  多少个夕阳惨淡,暮霭苍芒,野风袭衣的时候,他独自站在寺左高峰处,遥望远方凄叹流泪,痴念玉人,何日得见!

  这天,正是晌午过去不久的时候,天童禅师,从静室中双手捧出一个长长的木匣来,放在前殿佛像前的供案上,先向长匣拜了三拜。

  然后叫声:“虹儿,你过来。”

  蓝剑虹不知师叔叫他何事,更不知道木匣里装的是什么东西,赶忙答应一声:“是!”急步走了过去,目露疑光,望着师叔?

  天童禅师先向剑虹微微一笑,然后将木匣长盖揭开,只见匣内平盖着一块深红软缎,软缎上用黄色丝践绣着:“镇山宝风雷剑”六个大字。

  蓝剑虹心中已在忐忑跳跃,随又见师叔将深红软缎掀开,匣中果然躺着一柄明晃晃的三尺宝剑,蓝剑虹这时的心,更加跳跃巨烈,颤然说道:“师叔,你老人家想教我一套剑法?”

  天童禅师点点头,道:“峨嵋九宫太极剑法,本已为当今武林中剑术之一绝,近一两百年来,尚没有人能穷其神技,将峨嵋九宫太极剑法破解,何况你已将这套剑法练到了炉火纯青之境,能和你对敌的人,已是少之又少,然武学无涯,绝技愈多愈好,我五台派的这套风雷剑法,虽不及九宫太极剑法变化玄妙,但用来破群敌转攻,却是收效颇大,为师叔的想将这套剑法传授给你。”

  话至此突顿,面色也随之一沉,又道:“不过,我要你跪下,发一个重誓,决不许滥杀无辜!”

  蓝剑虹赶忙依言,拜倒佛像前,道:“恩师叔今天教了我风雷剑法,若以后我剑下伤了一个好人,定遭五雷击顶!”

  天童禅师,点头微笑,道:“好,起来吧!过分言重了!”

  蓝剑虹站起身子,天童又道:“我深知你心地仁厚,决不会故意杀害好人,但人世是非善恶之间,有时候很难分辨,只要一脚失策,便成千古恨事,不过只要你能常存宽容忠恕之心,就不会误伤好人了,也不会使自己失策,这一点你务须牢记。”

  蓝剑虹垂手聆谕,直等天童师叔说完,才连连点头,答道:“虹儿谨遵师叔训谕!”

  天童微微一笑,道:“只要你能听我的话,那就好了。”

  说完话,从匣中取出宝剑,握剑右手,略为用力一抖,但见剑身颤动青光闪闪中,发出一声龙吟之声,剑虹心头微微一震。

  天童禅师提着宝剑,出了大殿,步下阶台,双足站实,左手食中两指一并,捏了剑诀,右手青锋一翻,剑走龙蛇,青光如虹,一套天下少有能敌的风雷剑法,就此施展开来!

  日光下,青锋闪烁,耀眼生辉,袍袂飘飞,呼呼风响!

  剑法变化莫测,愈舞愈急,舞到最后,只觉得有一团冷风透骨的白气,在大院中滚来滚去。

  蓝剑虹在峨嵋山悟玄子门下苦学十五年,眼力自是异于常人,但饶是如此,天童师叔的身法步伐,简直就使人瞧不清楚。

  只觉得剑舞凝重处,如山岳峙野,轻灵处,若回风佛柳,变幻难测,迅捷无伦。

  风雷剑法舞到最后一招,但闻天童禅师一声大喝!长剑忽然脱手飞出,疾若迅雷一闪,嗤的一声,插入了庙门外的一株古柏干中,没至剑柄。

  蓝剑虹知道那古柏树,树质坚硬,刚才见师叔从剑匣里取出宝剑,握在手里一抖时,剑身微微颤动,并发出龙吟之声,可见这宝剑是刚中带柔,哪知师叔这一掷,一柄三只长剑,竟全部没入。

  那么师叔所运用的手劲功力,实在是难以想像,不觉惊愕得张大了嘴,半晌合不拢来。

  就在这时,忽闻自己身后有人大叫一声:“好呀!我的大和尚!”

  蓝剑虹在大佛寺住了将近有半年之久,除了师叔,与曲师兄之外,就是自己,但他二人的声音都已熟习,不但这喝声,来得陌生,且竟敢叫师叔大和尚,不禁一怔,猛的转身一看,只见自己身后,不知是什么时候,站着一个高大和尚,在摇首微笑。

  他不看犹可,一看这和尚,更是使他大惊失色,竟自身不由主的退后几步。

  这和尚身材高大,穿一件破烂僧袖,满身油迹,红光满面,一头乱发,像个鸡窝,手里捧个红漆铁木鱼,木鱼中喷出阵阵酒香。

  蓝剑虹暗道:这和尚不就是我在天龙峰脚下,所看见醉后甜睡在青石板上,我怜其呵怜,赠以衣银,想不到他竟恩将仇报,乘我施展玄门走壁功,游过奇险小道时,在峭壁之顶,推下万斤大石,想制我于死地的那个坏和尚吗?

  蓝剑虹正暗忖至此,那脏和尚忽对天童禅师笑道:“又有三年没有见你用剑,想不到已精进然如了,真叫我敬佩得五体投地。”

  天童禅师哈哈一笑道:“天时兄,三年不见,什么风把大驾吹到了小寺来。”

  话至此突顿,转面向剑虹道:“虹儿,快来给周伯伯磕头。”

  蓝剑虹心里虽然有对这脏和尚一肚子的不高兴,但师叔之命,又不敢违。只好怀着一颗无可奈何的心情,迈上两步,跪了下去,道:“蓝剑虹叩见周伯伯!”

  脏和尚仰面哈哈一笑道:“算了,算了,亡魂谷你吃了我的大苦头,不把我恨如切齿才怪呢?”

  说话中,左手破烂袍袖一拂,蓝剑虹陡觉自己一个跪在地下的身子,被这袍袖一拂,所荡起的劲风,硬将自己凭空托起,也不禁暗暗一惊,这脏和尚好大的功力!

  蓝剑虹站起身子后,天童惊道:“什么?天时兄,你在亡魂谷见过虹儿?难怪在四五个月前,我明明听到你几声长笑的声音,害得我好喜,随命小徒景明去迎驾,想不到你却又离去,使我空喜一场,也使我感觉到奇怪,想了好几天,也没想通。”

  天时又是呵呵一笑,道:“说来惭愧,我这么大一把年纪,还和后辈开那么大一个玩笑。不过,我也只是看到这孩子资质不凡,天性厚善,想测验测验他的武功如何?所以我将万斤大石,从亡魂谷峭壁之顶,推了下去,果然奇材,大石快近顶门,他竟用绝顶轻功避过,不过事后,倒使我自己也抹了一把冷汗,万一他闪躲不及,这笔帐我们可就有得算的啦!”

  周天时的话说完,天童禅师郑嘉荣及蓝剑虹,全都惊愕骇然。

  郑嘉荣认为他这玩笑实在开得太大,但自己与他情深谊重,也就不好说什么,只好呵呵说声:“原来如此!”一笑了事。

  蓝剑虹却是如梦方醒,暗道:原来他是在测验我的武功,这种测技之法,真是太奇、太险,也太世所罕见了,想至此,俊面上似余悸犹存!

  正在这时,由后殿步出来曲景明,一见周天时,赶忙抢上两步,拜倒地下,道:“小侄曲景明叩请周伯伯万福金安!”

  周天时晃晃蓬头大脑袋,笑道:“三年不见,贤侄,你可好呀!”

  景明垂手答道:“小侄托周伯伯的福,贱体如常。”

  曲景明的话说完,周天时转面向天童禅师郑嘉荣,笑道:“荣老弟,仅仅三年没见你,想不到你竟有这样的好运气,临死时还找到这样一块浑金璞玉的奇材。”

  郑嘉荣和周天时,数十年交往,情深谊重,平时打趣惯了,加以脏和尚,天性怪僻,玩世不恭,是以嘉荣当时也就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但转念一想,蓝剑虹究竟不是自己的徒儿,何况自己与晓霞又有一段隐情,若目下不向这玩世不恭的老怪物说明,日后更觉麻烦。

  是以,忙微微一笑,道:“小弟哪里会有这份福气,虹儿乃是峨嵋老道悟玄子的高足,因我与悟玄子也有几份交情,加以,我未入空门之前,与虹儿母亲是表兄妹,这次虹儿奉乃母之命,来五台山见我,是欲求我助他一臂之力,雪扫亲仇,不过……”

  郑嘉荣的话尚未说完,周天时一皱双眉截住道:“剑虹母亲健在,想必是他父亲被害,他父亲是谁?被何人所害,老弟,你打算怎么办?”

  郑嘉荣微微一叹,又道:“剑虹的父亲,乃是廿余年前,名震武林的终南神芒蓝克武,被黑海双怪钱武兄弟用赤练鱼涎溶体惨死,钱氏兄弟自杀害蓝克武之后,即已离开了黑海伏蛟岛,投附崆峒,小弟已有数十年不问江湖中的恩怨之事,所以,我想传几套功夫给虹儿,届时也好使他多一点武艺,对付强仇。”

  在郑嘉荣与周天明说话的当儿,蓝剑虹已将曲景明拉至一边,问道:“曲师兄,这位周伯伯与师叔究竟有何渊源?看他满身油污,褴褛已极,可是他的功力却是异常惊人,师兄你能否将他的身世见告?”

  曲景明道:“蓝师兄你可别看他那付酸像,他就是当今武林中名震大江南北的醉僧周天时!”

  蓝剑虹闻言一怔,道:“醉僧二字,在峨嵋山习艺时并听家师时常谈及,他一手喷酒如针,和几十粒围棋子的功夫,已是天下难敌,但没想到就是他。”

  说完话后目流波向醉僧周天时扫了一眼,敬仰之心,也就随之油然而生。

  曲景明见蓝剑虹对周天时的态度已变,心中暗喜,道:“他与恩师,有数十年交往情同手足,他那红漆铁木鱼里面的美酒,及破衣口袋的几十粒围棋子,当今武林中能和他颉颃的人,屈指算来,确实是少之又少,虹弟,我见他对你颇具好感,说不定他会给你一些好处,别的不说,只要他能教你两套绝世轻功,你已经是用之不尽,震惊江湖了……”

  话未说完,忽听醉僧哈哈一声震天大笑,道:“我醉鬼从来就是有恩必报,剑虹,你快过来。”

  蓝剑虹一听周天时叫他过去,哪里还敢怠慢,赶忙抢步上前,躬身一揖,道:“周伯伯叫虹儿,不知有何示谕?”

  周天时又呵呵一笑,道:“几个月前你酒鬼伯伯,醉死在天龙峰脚的青石板上,承你赠一件湖绉棉袄取暖,又送白银一锭,我非常感激,无奈,你伯伯太不争气,在酒虫闹的不可开交的时候,不但那锭银子,已被我买酒喝了,就是那件湖绉棉袄,也唤了五十斤陈年老酒,现在我只好还你一件破背心!”

  说完话,就在方殿里先脱下那件穿在外面又脏又破的僧袍,然后再剥下身上的背心,交给蓝剑虹。剑虹双手接过,但觉缕缕脏臭怪味,扑鼻而来,令人欲呕。

  蓝剑虹强忍着那股臭气,俊目打量背心,只见背心非丝非草,重量总在一斤以上,不知是什么东西织成,心中正在疑惑。

  忽听师毅在一边惊道:“天时兄,快别开玩笑啦,这种无价宝物,怎能给他?”

  蓝剑虹一听郑师叔这样说,知道这背心是件异宝,忙双手捧着要交还周天时。

  周天时仰面呵呵一笑,道:“我刚才已经说过,有恩必报,你送棉袄给我御寒,我当然要还你一件衣服,再说送出去了的东西,又怎能收回,快别听你师叔的话,乖乖给我收下吧!”

  蓝剑虹仍旧不敢当时收下,俊目斜瞥了天童一眼,似在听候师叔示下。

  郑嘉荣深知这老怪物的个性,一向固执己见,若真硬着不许剑虹收下,事情反而会闹得下不了台,只好微笑着点点头,道:“既然这样,你就收下吧!快多谢周伯伯的恩赐!”

  蓝剑虹忙依言下拜,谢了周天时赠宝之恩。

  蓝剑虹刚站起身子,郑嘉荣忽又正色道:“这件背心,你周伯伯当年花了无数心血,且拼了九死一生之力,才将它得来,作为防身至宝,既然恩赐给你,你就把它穿上吧!”

  话至此突顿,转面向曲景明道:“景明,你快击把那插入古柏内的风雷宝剑取回。”

  曲景明垂手应是!领命而去。

  等曲景明将五台镇山之宝风雷剑取回,双手捧着交给恩师,蓝剑虹的背心,已经依言穿好。

  郑嘉荣右手持着宝剑,向剑虹说道:“这件背心,是用头发,白金丝,和金丝猿毛混织而成……”话未说完,长剑一闪,向蓝剑虹当胸刺去!

  第十一回  仗剑追奇兽 误闯古墓  失足坠地穴 佳人来迟

  剑若闪虹,捷厉无比,蓝小侠又在毫无防备中,那里还来得及避让,寒芒逼面,前胸已着实中了一剑,只吓得魂飞胆落,不禁惊叫起来!

  但叫声未住,已自感觉到,剑尖只在自己胸前碰了一下,随即反弹了回去。

  接着听到郑师叔继道:“是以,任何厉害的兵刃,都无法伤他!”

  蓝剑虹睿志过人,知道这件背心乃是当今武林中仅有异宝,心中大喜,赶紧噗的一声,拜倒在地,以谢醉僧周天时赐宅之恩。

  周天时哈哈一笑,道:“亡魂谷,垂石测技,你把我恨透了,如今呢?前罪可恕了吧!”

  蓝剑虹被他这句话说得,愧霞过耳,正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忽又听到醉僧说道:“当年我酒鬼在江湖中出生入死,这件背心确实救过我不少次的性命,不过现在,只要你郑师叔不跟我为难,我不穿这劳什子,大概江湖中也没人能伤我了!”语毕,又是一阵哈哈大笑,笑声中,双手捧起红漆铁木鱼,往自己嘴里倒了一口酒,但闻咕噜一声,酒落腹中,然后用破烂僧袍大袖,横抹了一下唇边残酒,自负之色溢于言表。

  天童禅师见他这神气,知他心中高兴异常,也就呵呵一笑,道:“快别在小辈面前胡吹,我的工夫哪能及你十分之一,不过,酒疯子,你可要知道世上能人多得很,江湖中有句俗语,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咱们老哥儿俩万事还须谨慎才是。”

  周天时又是仰面纵声哈哈一笑,道:“好啦,好啦,我酒鬼承教了!”

  话到这儿突顿,双目炯光有如寒电扫了剑虹一眼,又道:“讲剑术拳法,你天童武林少敌,我酒鬼甘拜下风,但说到轻功暗器,只怕我穷和尚也还有两下了!”

  天童禅师郑嘉荣,听完他的话,心头一震,暗道:“醉僧周天时,武林中罕见高手,武功别成一派,尤其是一身轻功,与两口袋围棋子,更有独到之秘,但生平有两件嗜好,第一是喝酒。第二是下棋,且个性怪僻,从来不肯授徒,听他刚才话中含意,似有意传授剑虹几手功夫,果真如此,那真是虹儿的莫大造化。”

  想此,忙展眉一笑。道:“你的一身绝顶轻功,和两口袋围棋子,已是人所敬佩,再也不必自吹自擂,不过,你若真肯成全虹儿,这不但他自己终身感激,就是小弟也如同身受,我这里先谢谢!”

  语毕,果真双掌合十当胸,向周天时躬身一揖,随着向站在身边的蓝剑虹一使眼色。

  蓝小侠何等聪明,已然会意。赶忙倒身下拜,就要向醉僧磕头拜师。

  周天时赶忙迈前一步,双手乱摇,急急说道:“我虽一生江湖,但从不收徒,何况你已是峨嵋正宗门下弟子,要我教两手功夫,事情不难,但我有条件!”说完话已双手将剑虹扶起。

  郑嘉荣心想:这酒疯子果真刁钻古怪,但他却一言九鼎,只要他话一出口,从无反悔。

  忙道:“既然不愿正式收徒,也不能勉强,因我之故,今后虹儿就唤你一声周师伯好啦,不过,你说的所谓条件,无非是想喝酒,陪你对弈,这个我都依你,只是,何时开始传授剑虹的工夫。”

  周天时哈哈一笑道:“不错,你真是我肚里蛔虫,不过为了怕耽误了剑虹武功进境,对弈一事,倒大可不必,只要你那十余年的陈年老酒,可要启封,让我这酒鬼吃个过瘾。”

  郑嘉荣笑道:“这个也算是条件?我有十坛陈年老酒,每坛一百斤,江湖上人称你醉僧,我倒要看你有多大的海量。”

  话说至此突住,一面轻声吩咐大弟子曲景明道:“景明,快传话厨下备斋菜,启封陈年老酒,替你周师伯洗尘接风。”

  曲景明躬身应道:“是!”迳自离了大殿,往厨下去了。

  大殿中郑嘉荣,周天时分宾主落坐,谈些江湖轶闻,武林掌故,蓝剑虹垂手肃立在郑嘉荣身后,洗耳恭聆。

  过了不久时间,由大殿外右侧月牙门处,走进来曲景明和五个小沙弥,各捧精美斋菜,穿过大殿,往殿左一间窗明几净的餐室走去。

  随着郑嘉荣肃客入坐,天时坐在上坐,嘉荣坐在左首,曲景明与蓝剑虹,则坐在下首相陪。

  席间天童禅师与醉僧纵谈些武林中奇人奇事,周天时十斤美酒下肚,谈兴更浓,谈到得意处,几至忘形!……。

  天童与醉僧,数十年交往,相互了解甚深,故周天时谈得虽然有些过份趾高气扬,但郑嘉荣也不说什么,只是微微含笑,频频点头,曲景明、蓝剑虹两个小辈,当然更是不敢插嘴说些什么。

  这一顿酒饭,直吃了若两个时辰,才尽欢离席。

  回至大殿,嘉荣又和天时品茗聊天一阵,天时忽对蓝剑虹道:“十斤陈年美酒,果然提起了你酒疯子师伯兴致,来,现在我就教你一招轻身功夫。”

  说话间,人已离坐,往大殿门外走去。

  到了殿外白石阶台上,停住步子,回头又向身后的剑虹道:“虽然只是一招,但只要你潜心苦练,可也够你傲视江湖,你留心看着……”

  话的余音未落,也不见他弯腿作势,忽然全身拔起,腾空十丈,窜到一株寺外古柏之颠,随着一个倒翻筋斗,又站在剑虹面前!

  蓝剑虹正在看的目瞪口呆,忽闻身后起了一阵掌声,转身一看,原来是天童师叔,和景明师兄,也双双来到殿外,观看醉僧施展绝技。

  周天时见郑嘉荣拍手称赞,忙道:“雕虫小技,何赞之有?”

  郑嘉荣正要答话,还未来得及开口,周天时已转面向剑虹道:“这‘攀云乘龙’虽说只是一招,可是腰腿之劲,步法眼神,都有不少奥妙。”

  话说完,当下就将这一招“攀云乘龙”的绝世轻功,教给了剑虹。

  一连三天,蓝剑虹不分日夜,潜心苦练,已将攀云乘龙这招绝世轻功,练到了六七成功夫,离火候已是不远。

  醉僧见蓝剑虹天资聪慧,悟性又强,心中自是异常欣喜,三天过后,又接连教了剑虹几招轻功。

  这天正是红日西沉,夜幕将合的时候,周天时见蓝剑虹将自己所传他的几手轻功,全部练完,虽未臻于妙境,但若要抵敌,已是足够称威,心中暗喜,忙道:“剑虹,你知道酒疯子师伯我,对敌时用什么兵器?”

  蓝剑虹虽然在暗底下问过曲景明,但此时却不便直说出来,忙摇摇头道:“虹儿不知!”

  周天时左手一托红漆铁木鱼,道:“我这铁木鱼中,终日不空美酒,喷酒如针的工夫,不但要真力深厚,且非光明磊落的武器,所以我这手不愿传你。”

  话说到这儿,忽闻遥空两声雁鸣,周天时闻声微微一笑,笑容中赶紧右手一探破烂僧袍口袋,抓出两粒白色围棋子,说声“你瞧!”

  话出口右手扬处,但闻两声伤禽闷哼!蓝剑虹抬头一望,只见一排掠空而过的归雁中,已有两支被周天时的围棋子击中,落了下来。

  雁儿落地,醉僧细迷双眼,笑道:“剑虹,你快去拾起雁儿来看。”

  蓝剑虹肃立应声:“是!”迳往院落中粉壁墙边步去,拾起两只雁儿一看,不禁大吃一惊!

  少说点,适才那排掠空而过的归雁,离地至少有十二三丈高,可是这两只中暗器的雁儿,都被周师伯击中,落了下来,最奇的是两只雁儿,全身不见伤痕血迹,而且连两颗围棋子也不见在雁儿身上!

  蓝剑虹正在大惑不解,忽听周天时哈哈一笑道:“你快将雁儿拿了过来给我,也许这两只小畜牲性命尚有挽救。”

  蓝天剑那敢怠慢,双手捧着两只雁儿,两个箭步窜到周天时面前,将双雁送交给天时,自己则瞪着两只星目,凝神注视着天时手上的两只受击雁儿。

  但闻周天时一声轻道:“可怜的小畜牲,我怎忍心杀你。”

  说话中将左手捧着的红漆铁木鱼,向剑虹一掷,蓝小侠眼明手快,而且知道他这只铁木鱼,至少也有两三百斤,那敢大意,忙运真力站稳脚跟,且功贯双臂,伸两手,接住铁木鱼,饶是如此,蓝剑虹的一个身子,仍旧被飞过来的铁木鱼力道,震得晃了两晃。才拿桩站稳。

  再看周师伯时,只见他已满面笑容的左手抓着两只雁儿,右手中食两指直伸,在每只雁儿口中,各取出一粒白色围棋子,随将左手一松,两只归雁一一声长鸣,震翼升空,在半空中一个盘旋,往已去远的一群同类追去。

  这一手“神功疾射开口雁”的功夫,只看得蓝剑虹暗里伸了两下舌头,半响说不出话来。

  醉僧周天时见他神色,知他在惊羡自己的这手功夫,忙上前接过红漆铁木鱼,笑道:“暗器人人会打,但要打的准头好,轻重妙,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准头不对,打出去的暗器,自是等于白费,手法轻重,若无把握,不但制服不了敌人,而且有时候对自己多有不利。”

  话至此突顿,双目射神,向天空扫了一眼又道:“我刚才打那两只雁儿,手法之妙,妙在准头不差,力道不轻不重,手法稍重,围棋子若入雁腹,必然坠地死去,如果手法稍轻,则又闭不住他的喉管,无济于事,非要恰到好处,雁儿才会不受重伤,而从空中坠落下来,是以,这种出神入化的手法,施用的人,内功必须要达到六合归一的地步!”

  周天时说完话,将右手中捏着的两粒白围棋子,交给剑虹,随将投掷棋子,用力使劲的心法传授了他。

  蓝剑虹见两粒白色围棋子,全是精钢铸成,心里不禁暗自一惊,但刹那之后,惊魂甫定,接着按照周天时教他的心法,在潜心习练掷打围棋子。

  话休絮聒,醉僧周天时在五台山天龙峰大佛寺一住就是半年,天天除了喝酒,有时候也和天童禅师对弈一局之外,就是教蓝剑虹的轻功与暗器,真是留连忘返,大有乐不思蜀之况。

  是以,他一身震慑武林的轻功绝技,和打棋子的心法,已倾囊传授给了剑虹。

  在这半年时间中,蓝剑虹除了潜心苦练郑师叔教他的轻功暗器之外,心头一空下来就想念师妹易兰芝!

  他忆起邱冰茹临别时所说的话:“三个月之内必将兰芝妹妹及张壮士找着,陪送他们来大佛寺找你!”并再三叮嘱,要自己放宽心情,不要为这件事忧愁,免伤身体。

  然而,流光似水,自己来大佛寺,转眼已近一年,但芝妹妹的消息,却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多少个日落西山,暮烟如梦,归雁成群,掠空引颈长鸣而过的黄昏时候,他在寺前的小峰之顶,独自踱步,欲排遣愁思!……。

  但无论怎样,易兰芝十余年来,对自己一片真情,温柔宛孪,就像一根带着粘性情丝,紧紧的缚着自己一颗心,想到极处,总是不自觉的凄然泪落!

  万一兰芝师妹,有个差错,我岂不是聚九州之铁铸错一身,纵然尽倾西江北海之水也是难洗此恨!何况恩师一番重托,已尽辜负,将来又有何颜面,再见他老人家!

  想至此,不禁有些怨恨邱冰茹,要不是她劝我先来大佛寺,我所中的玄阴透骨掌,被她医好之后,即会立即去云龙山,五龙帮中去探听师妹的下落,只要她没有陈尸在托日峰上,那怕走遍天涯海角,我也会将她找着,带在自己身边。

  一年来,兰芝妹妹,如泥牛入海,影响俱无,自己并三次禀明天童师叔,欲别大佛寺,往江湖中去打听芝妹的下落,无奈师叔总以风雷剑法学技未精,婉言相拒,他老人家一番好心,自己又怎好强持己意。

  又过了两月,已是仲秋时节!

  仲秋天气,金风飒飒,玉露冷冷,这天天色微明,蓝剑虹即已起身练剑,仰望蓝空,一天晓月残星,满耳虫声雁唳,不禁又想起兰芝师妹,一低头,落下几颗热泪,随之一声凄叹!

  叹声未住,忽闻身后响起一个洪钟似的声音,说道:“万事天意使然,非人力所能强为,你忧愁个什么?只要你风雷剑法习好,和我教你暗器‘满天花雨’的手法学精,我定去向你郑师叔说明,让你下山,寻找师妹就是,这时练武要紧。”

  在这人说话当儿,蓝剑虹早已转过身子,躬身一揖之后,垂手聆训,直至这人的话说完,他才赶忙接道:“周师伯训谕,虹儿焉敢不遵,只是,到时候祈师伯向师叔说说情,让虹儿下山手刃亲仇,找寻易师妹及十九株金龙参就是。”

  周天时仰面哈哈一笑,道:“我说话几时打过诳语,说了就算,到时候我定叫你能于心所愿,现在快开始习艺吧!”

  蓝剑虹躬身一揖,答应一声“是!”

  随即左手一捏剑诀,右手宝剑一翻,剑走龙蛇,如电如芒,但见白光一闪,耀眼生花,一套天下难敌的“风雷剑法”展了开来!

  朝阳斜射下,长剑闪烁生辉,势若惊涛骇浪,舞到后面十余招,只见一团白气,在大殿前的院落中滚来滚去,凌捷的剑法,几乎使这位武林中罕见的高人周天时,都难以看清他的身形步伐。

  只觉得剑光凝重处,有如山岳峙野,轻灵时,若似回风拂柳,迅捷无比,变幻莫测,风雷剑法舞到最后一招,但闻蓝小侠一声大喝,长剑骤然飞出,嗤的一声,插入在大佛寺门外的一株古柏上,直没剑柄。

  就在这时,忽闻院中,响起了三个人的哈哈大笑之声,蓝天虹游目驰望,只见院落中除醉僧师伯之外,天童师叔及曲师兄也都站在他身后。

  蓝剑虹赶忙向师叔师兄道了早安,随之红了一张俊脸,转回身跑至寺门外,将插入柏树上的长剑拔出,见宝剑正是掷入平时所投的一个痕口中,未差丝毫,自己也陡的感觉到一喜。

  笑盈盈的将长剑纳入鞘中,飘风般地走到天童禅师等人跟前。

  天童禅师见蓝剑虹风雷剑法,已尽得自己真传,且离炉火纯清之境不远,心中自是无限欣慰,他觉得这样才未辜负乃母蓝晓霞之所望。

  他正想开口向剑虹说些什么,忽被醉僧抢先说道:“这套风雷剑法,看样子离火候已经不远,只是我所教的那套‘满天花雨’的手法,还须勤加习练,我们现在来试试如何?”

  一撒手出去就是七八颗棋子,而且颗颗要命中敌人要穴。这种臻于玄境的上乘武功,当然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学会,蓝剑虹在这“满天花雨”的一招上,已下了三个月的苦功,可是,每每同时撒出七颗棋子,总有一二颗落空,不是偏左,就是偏右。

  是以,周天时为此,特别用松木,做了一个木头人,命曲景明手举木人,在院中胡乱跑,命蓝剑虹追击之。

  所以,今天早晨,周天时说完这席话,又命曲景明举起木人,在院中奔跑。蓝小侠则手扣棋子在后追袭。

  忽闻醉僧大声喊道:“白子击玄机,气门,天井!”

  蓝剑虹三粒白子发出,打中玄机,气门二穴,天井穴却略为击上一分落空,由曲景明头上,挟金风破空之声飞过,曲景明打了一个冷噤!

  忽听蓝剑虹一声骇然惊叫,纵身抢上,一把将曲景明拉住用力往后一扯。

  变起突兀,曲景明陡一愕,回头看时,只见一只满身黑毛如漆老虎,站在身后,闪睛圆瞪,巨嘴猛张,弯背立尾,作势要扑。

  曲景明哪里还敢怠慢,一扭身挣脱了蓝剑虹的手,举起木人,向黑虎兜头劈下,陡的感觉到自己全身,被一股力量吸住,已被周天时用太乙气功,将自己一个身子拉了回来。

  周天时将曲景明拉回之后,忙沉声喝道:“剑虹,你曲师兄不行,你赶紧对付这畜牲!”

  蓝剑虹何等聪明,已然知道,周师伯又在要测验自己的武功,应声“是!”随即翻手一拔背在背上的风雷宝剑,缓缓向黑虎逼去。

  相距若七步远近,蓝剑虹长剑一闪,一招“渡雾穿云”,剑挟寒风,凌厉无比,直向黑虎面上刺去。

  黑虎似也通灵,见蓝剑虹的宝剑,迥异寻常,一闪身向左跃开四五尺。前面双爪,紧点地下:怒吼一声,陡的扑上!

  虎扑迅捷,且威势奇猛,蓝剑虹几乎闪身不及,被它抓上。

  百忙中,蓝剑虹急展醉僧教他的绝顶轻功,一式“脱兔惊逃”向右纵开三尺,避过猛虎厉爪。

  手中长剑却顺势一招“横渡巫山”向猛虎臀部刺去,剑锋到时,寒气侵饥,且招式凌厉无以比伦,饶是猛虎捷灵已极,也逃不过蓝小侠风雷剑法中一奇迅歹毒的绝招,臀部上中了一剑,鲜血若泉,两只碌碌的凶睛,一阵乱转,望着蓝剑虹露齿咆哮一声,猛转身夺门往寺外,狂奔而去。

  蓝剑虹哪里就肯就此放过,忙一拔身,仗剑尾追而去!……。

  天童禅师郑嘉荣,先见蓝剑虹旋展风雷剑法中的绝招“横渡巫山”刺中了猛虎,不由得心中一阵暗自欣喜,及至他仗剑尾随追去,才觉得事情危险,正自喝声:“虹儿,不可涉险”时,剑虹与猛虎,均已出了庙门,没有了踪迹。

  老禅师因为深爱乃母蓝晓霞,是以,爱屋及乌也惟恐蓝剑虹,身遭不测,忙转面喝声“景明,快去将我的禅杖拿来!”

  曲景明还未来得及答话,醉僧周天时已在天童禅师身后,仰天一阵哈哈大笑,道:“虹儿武功,已足可将猛虎杀死,你当心个什么?我教了你师侄一早晨的武功,肚子里的酒虫早就在翻腾不息了,快陪我去喝上十斤,耽会剑虹自会回来。”

  天童禅师听完后,猛一转身,周天时只见他,双睛似电,满面寒霜的瞪着自己,酒疯子也不禁心头一惊,暗道:“我和他数十年交往,看他对自己这样的脸色,还是第一次,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低头望着自己手中的铁木鱼。

  郑嘉荣似也突然发觉了自己的神色不对,不应该向老友扳这等难看的面孔,也就赶忙一扫满面寒霜,荡起温和之色,微笑道:“天时兄,小弟实在因为太爱剑虹这孩子,故一时情急,面色显得难看,尚祈海涵,不要见怪才好!”

  周天时呵呵一笑道:“这是哪里话来,咱们老哥儿俩,难难道还会因这点事,反脸成仇!不过,你应该看得出来,我喜欢剑虹!并不在你之下,我说他的武功,足可杀虎,安然返寺,这话是有根据的,并非信口糊言,不信你等着瞧吧!”

  郑嘉荣欣然一笑,道:“我对你这酒疯子早十年就已心服口服,你说的自是不会有错,我们进去,老弟陪你喝酒吧!”

  话说到此,随转面向曲景明道:“景明,快吩咐备酒菜。”

  曲景明连声称是!放下手中持着的木头人,笑嘻嘻的领命而去。

  若过一个时辰,大殿左侧的厅堂中,传出天童禅师与醉僧二二人的一片谈笑及碰杯敬酒之声!

  醉僧周天时十斤陈年老酒一进肚,谈兴泛滥,正在谈的眉飞色舞,口沫飞溅的时候!

  大佛寺外,飘风般跑进来神色仓皇,左臂流血如注的蓝剑虹!

  蓝剑虹直入大殿,在殿中凄厉的喊了一声“郑……郑师叔……”

  喊声余音未绝,人即噗的一声!裁倒地下。

  这声音震惊了在餐堂中,高谈阔论的周天时与郑嘉荣,以及在大殿右侧静室,为师父师伯准备香茗的曲景明,三人各显惊色,同时飘身奔入大殿,至蓝剑虹身边,凝神一望。

  只见蓝小侠惨白的脸上,似浮游着一层稀薄的黑雾,双眼紧闭,口淌白沫,左臂汩汩流出股股黑血,情形十分危急。

  醉僧周天时,是暗器能手,他见蓝剑虹左臂淌出黑血,知道已为奇毒暗器所伤,忙蹲在地下,左手托起蓝剑虹受伤的手臂,勘查伤口,果见伤口处,钉着一枚黄登登的奇形暗器,伸手一拔,竟未拔出,知道暗器尖端铸有倒刺,不禁眉头一皱,道:“我从来爱打暗器,武林中各家各门的暗器,虽不能说全见过,但也见识过不少,像这种一条龙似的东西,却是第一次见到?”

  话至此,突住,站起身子,向剑虹扫了一眼,又道:“暗器夕毒无比,剑虹中毒已深,我们必须要立时给他吃些解毒约物,而后将暗器拔出,等他醒转后,再问他事情的原委。”

  郑嘉荣一皱双眉,眼角挤出两颗泪珠,道:“寺中除了我自己采天下百草所炼的‘九转丹’外,别无灵药,只是九转丹药力有限,恐不能解去虹儿身上所中奇毒,……若是能采到金谷,师妹处借来天山冰蟾,虹儿回生当可立即有望,只是远水又怎能救得近火……唉!”

  话说到此,一叹而住!

  站在嘉荣身侧半晌未说话的曲景明,此时忽然说道:“弟子曾听蓝师弟说过,他身上怀有他师父悟玄子老前辈所赐的‘百步还魂丹’,不知能否解得此毒?”

  郑嘉荣、周天时闻言,双双一震,随即面现喜色,嘉荣斥道:“悟玄子的还魂丹,为当今武林中罕有灵药,孽徒,你何不早说,赶快在剑虹身上取出,给他服用!”

  曲景明给恩师一顿斥训,哪里还敢再说什么?赶忙蹲在地下,伸手馋开剑虹胸前两颗衣扣,果然在他贴身内衣口袋中,取出一个翠玉小瓶,拔开瓶盖。倒出一粒用腊封固,大小有如黄豆的丹丸。

  曲景明用右手中食两指,挟着蜡丸,微一用力,蜡丸裂为两半,一粒黄豆大小,颜色浅红,通体透明的小丸,落入掌中,随着一股清奇芳香散于大殿,闻之令人精神顿爽!

  曲景明哪敢怠慢,赶紧甩掉指中蜡壳,左手捏开蓝剑虹两排整自如玉的牙齿,将百步还魂丹纳入剑虹口中,然后盖好瓶盖,站起身子,目露愧恧之光,望了天童恩师一眼。

  天童微笑点头,连说:“好,好!”伸手接过曲景明手中的翠玉药瓶。

  灵药果然神奇,入腹不过只有一杯热茶的工夫,蓝剑虹一张惨得有如黄蜡的面上,黑雾渐渐退去,再过片刻,陡闻他哇的一声!连连吐出几口黑水,人也悠悠醒了过来,他睁开双目一看,见郑师叔、周师伯与曲师兄三人全围在自己身边,面露欣然笑意,自己骤觉一阵愧疚,鼻尖一酸,涌出一股热泪!

  天童禅师郑嘉荣,知道他因追猛虎,途中遇变,至臂受人家暗器所伤,忙道:“虹儿,事情不能怪你,你刚服灵药,不宜激动,等拔出臂上所中暗器,休养两天后,再将逢变经过告诉我们!”

  随转面向曲景明道:“景明,快将你蓝师弟抱入静室床上请周师伯为他拔出暗器。”

  曲景明答应一声,“是!”一弯腰,双手将蓝剑虹托起,送入剑虹所居静室。将他平放在床上,郑嘉荣、周天时随后跟入静室。

  周天时在自己的药囊中,取出一柄锋利的小刀,命蓝剑虹忍着割肌之痛,在他中暗器处,将肌肉割成一交叉十字,将暗器挖了出来。

  幸好蓝小侠服过百步还魂丹,奇毒已解,加以他功力精湛,强忍住巨痛,饶是如此,也只痛得他面上沁出阵阵汗珠。

  周天时在药囊中取出一包红色药粉,在剑虹伤口处敷上,然后用布包扎好,命他静静躺着养神,不宜震动。

  这枚暗器长三寸,宽约五分,铸成昂首张嘴的龙形,龙首双角,尖端往两边分成叉形,入肉之后就因这双角之叉,如同倒刺,故非割开皮肉,无法将暗器拔出,龙身满积了青苔污秽。

  周天时拿起暗器,详细的察看了一番,随用小刀将龙身上的各处污泥青苔挑净,显出黄登登,耀入双目的金镖,而且每只龙角尖端,露出一个针鼻大小的小孔,那奇烈毒液,就是由这两个小孔,灌入角中,暗器入肉之后,毒液再由小孔流出,渗入人体。

  醉僧看了半响,才微微一笑道:“老郑,怪不得这暗器有这样重,且歹毒无比,原来全部是用金打成,使这暗器的人好阔气,一出手就是几两黄金,难怪我平时没见识过!”

  语毕,斜目一视郑嘉荣,不禁一愕。

  只见郑嘉荣双目射出两道惊疑寒光,呆呆的注视着这龙形暗器,而且面色也变得极为难看。

  周天时大惑不解,忙沉声道:“老郑,你怎么啦!”

  郑嘉荣这才如梦惊醒,说道:“这是金龙二郎的金龙镖!”

  周天时听金龙二郎四字,也不禁骇然惊愕,双眉深锁。沉吟了一下,道:“你是说木云飞?听说他早已死啦!”

  郑嘉荣默然点头道:“金龙二郎不但武功高深莫测,且个性怪僻,行事向来神出鬼没,是以,武林中人,都只耳闻他的名头,从来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就是他的生死也不过是江湖中的谣传而已!”

  说完话,伸手接过周天时手中的金龙镖,翻转一看,果见龙腹上精刻着极细的“飞云”二字。

  郑嘉荣与周天时,更是神情肃穆,面若秋霜。

  蓝剑虹不知金龙二郎是什么人?竟有这等威力,使周师伯与郑师叔这两位方外高人,见他暗器,就惊惶得这等模样,俊目也射出疑惑之光,问道:“师叔,金龙二郎是谁?他究竟有多高的武功?”

  郑嘉荣目光稍转,望望剑虹,道:“这事以后再说,若你现在觉得身体稍好的话,不妨将你追黑虎,何以会身中金龙镖的经过告诉我们。”

  蓝剑虹在床上微一侧身,点首一知,说出了追猛虎,身中毒镖的经过。

  原来黑虎臀部被蓝小侠风雷宝剑刺伤之后,负伤逃走,蓝剑虹年少气盛,加以醉僧周天时又在考验他的武功进境,乃不颐一切,挥剑尾追黑虎。

  蓝剑虹轻功造诣本深,再加上上半年多来周天时悉心传授他独门轻功绝学,是以,施展开来,已是风驰电掣,疾快无比。

  无奈猛虎奔行,更为快速,围着大佛寺追了三圈,相距总是丈许,无法迎头追上。

  突然,黑虎昂首一声厉吼,迳往大佛寺后峰坡奔去,蓝剑虹那肯就此放过,挥剑续追,若盏茶工夫,追至一片森林,林中古木参天,地上草深过膝。

  黑虎入了森林草地,奔行更为迅快,捷若飘风,饶是蓝小侠施展开周天时传授他的“草上飞蛇”上乘轻功,也无法追上猛虎,而且距离越来越远。

  又追了片刻时间,猛虎陡的又是一声厉吼,晃身不见,蓝剑虹正在惊惑不解,突然眼前现出一座石砌破楼,看样子好像是古代王侯陵寝。

  蓝剑虹以为黑虎藏身在石楼之内,乃飞步上前,不料,人近石楼,左脚刚好踏上楼门前地下一块白石之上,蓦闻“嗖”的一声!一点黄色金星,挟寒风由石楼中电射而出,情知不妙,忙向右边一闪,心想躲过,那知仍旧慢了一着,但觉左臂一阵巨痛,抬臂看时鲜血如注,接着只觉得一阵阴寒之气,潜入体内,循血而奔。

  蓝剑虹登时警觉,自己已被奇毒暗器所伤,若延时刻,恐有生命之危,乃弃黑虎,赶紧向大佛寺奔回,那知刚入大殿,人即栽倒地上。昏死过去……

  蓝剑虹将遇险经过说完,心中似犹有余悸,面露惊惶,双目直转。

  这神色已然被卓立床边的郑嘉荣看出,忙道:“虹儿,金龙镖已经拔出,且奇毒已被灵药解去,不必再有惊惶,可静心养息,等你伤口痊愈之后,我与你周师伯,曲师兄同你前往石楼一观究竟,便可查出事情的真像,现在你可安心入睡。”

  话至此慈目转视曲景明,道:“景明,你在这里照顾蓝师弟,你的事务,我会另调人代服。”

  曲景明躬身答应一声:“是。恩师!”随立床侧,侍护剑虹。

  郑嘉荣及周天时,即双双转身,离了静室,到大殿中,又在谈论金龙二郎的事情。

  百步还魂丹,及周天时囊中药粉,都是当今武林罕见灵药,蓝剑虹左臂伤处,静养了三天,已然痊愈,解去包扎的布条,左臂活动如常。

  第四天吃过早饭,郑嘉荣、周天时、曲景明、蓝剑虹、郑嘉荣恐为人手不够,又在寺内弟子中挑选了两名高手,一行六人各持兵刃,由蓝剑虹领路,迳往石佛后峰坡密林走去。

  走若一个时辰,已入密林深处,果然前面若五十丈处,有一座石砌破楼在望,众人一紧脚力,哪须片刻工夫,已近石楼,但恐石楼中再有奇毒暗器飞出,全都横剑防敌,小心察看。

  那石楼上看去,不是灵堂,就是供室,建筑宏伟,惟失修已久,石壁上满长绿苔和奇毒爬山藤。

  林壑幽邃。佳景天成,惟闻风吹松啸,石楼寂静,显得阴森恐怖已极。

  天童禅师郑嘉荣等,全是武林中奇人高手在这大白天里,当然不会怕鬼怪出现,但强敌毒刃,突袭难防,这就不得不使他们格外谨慎。

  周天时指着野草长得像蓬披乱发似的楼顶,低声问郑嘉荣道:“老郑,这陵寝至少有了百余年岁月,从形式及残砖破瓦和一片凄凉的景色上,就可以推断出来,但金龙二郎何以要选了这座破楼,实令人费解了!”

  郑嘉荣频频点头,沉吟片刻答道:“入陵寝只有石楼大门一条路可走,但我们既然来了,自要入内一观究竟!”

  话的余音未绝,郑嘉荣在寺中挑选的两名高手中,一名叫严德的,拔步就想踏入石楼!

  他左脚刚举步踏去突觉背上似被一股无比劲力一抓,给抓了回来,回头看时,见醉僧站在离他身后五尺开外的地方,冷笑道:“你不要命了吗?快给我站向一旁,让我来试探一番。”

  语毕,放下手中的红漆铁木鱼,在石楼附近找来两块百斤巨石,向众人微微笑道:“请大家分立两旁,勿对门而立。”

  语声中,自己一手举着一块巨石,闪身石楼左侧,双目凝神,注视着楼门前地下第一块白石,瞄好准头,右手用力,将手中巨石往地上白石板掷去。

  巨石正中地下石板,但闻嗖的一声!一点金黄光芒从石楼中射出,疾若电闪,直泄林中,打入在林中一颗巨松上,入木寸半。

  郑嘉荣随着奔过去一看,正是一枝金龙镖,与蓝剑虹手臂上的一模一样,忙伸右手将镖拔出,笑容满面,走了过来,向周天时道:“酒疯子警觉机智,绝世无俦,小弟五体投地了,是不是再来一次?”

  周天时微笑道:“这个时候,实不宜替我戴高帽子,快闪一旁。”

  说话中,左手百斤大石,又照准地下石板掷去,巨石落地,又一枚金龙镖飞出,落在林内草地上。

  蓝剑虹跑过去,将金龙镖拾起,双手交于郑师叔,退至一旁。

  随后周天时又连掷了三块巨石,见再无奇毒暗器飞出,才放下了心,一挥手示意众人入内。

  蓝剑虹仗着年轻气盛,一马当先,步入石楼,郑嘉荣等鱼贯而入。

  但见楼内,除了正中一张石桌之外,四壁皆空,别无他物,众人正在犯疑!

  忽闻天童禅师郑嘉荣道:“石楼之内,虽无异样物具,但金龙二郎,心狠手辣,且工于心计,我们务要格外谨慎小心,免上其当……”

  话声未落,陡间屋中“咔”的一声巨响!接着一声惨叫!叫声似入地底,由近而远……

  众人不禁大惊失色,看时,蓝剑虹已失去踪影,只见他原来立足之处,显出一个大洞,洞中漆黑无比,不知有多深多远,且有缕缕刺骨冷风,从地洞中喷出,使人不寒而栗!

  大家正在极度惶乱,不知所措之际,卡声又起!一块白石巨板,从洞左伸出,将洞口封闭,完好如初,看不出丝毫痕迹。

  天童禅师在惊魂碎裂,万分伤心之余,右手暗运功力照准地下石板,平推而出,想一掌击破石板,自己奋身跃入地穴,去抢救剑虹。

  就在他掌风吐手而出的刹那,忽闻周天时一声怒喝道:“你是不是想亲手杀死虹儿!”

  郑嘉荣闻喝,斗然醒悟,右掌一偏,但闻轰然一声巨响,楼内碎石纷飞,原来凌厉无比的掌风,将石桌击得粉碎,也将曲景明、严德和另一名寺中高手,震退出四五尺远近,呆在那里,面色惨白。

  郑嘉荣一掌出手之后,才默然神呆的望着周天时摇摇头道:“若不是你一句话提醒我,我一掌击破石板,碎石下落,虹儿定被坠石击得脑浆进裂,陈尸洞中,我当含恨终生,只是他血仇未报,武林中劫难未平,今日仍不免惨死千丈地穴,这可怜的孩子,死而又怎能暝目……”话至此,已是双目垂泪,咽哽难继了!

  醉僧周天时的想法,却不相同,他以为蓝剑虹跌入地穴,若不碎尸穴底,就定有奇遇,无论金龙二郎是死是活,剑虹当可见这怪侠一面。

  思此,苦容一笑道:“话也不能够这样说,我看虹儿骨格奇秀,像貌超凡,加以机智绝伦,苍天既然造成他一块浑金朴玉,当不会就此让他死去,我们不妨回寺等他几日,若无消息,再作打算,你的意思如何?”

  郑嘉荣一边垂泪,一边双掌合十当胸,步出石楼外,遥天躬身一揖祷告道:“但求我佛慈悲,佑这可怜孩子,不让他粉身穴底,含恨九泉!”

  祷毕,转向周天时,说道:“事已至此,夫复何言,也只好如此了!”

  说完话,与周天时并肩而行,领着曲景明和寺中两名高手转回大佛寺。

  由于蓝剑虹为人老诚忠实,且一举一动皆谦逊有礼,是以,在大佛寺中一年,上自天童禅师,下至炊僧走杂,无不对他生出好感,如今他坠身地穴,生死莫测,不但老禅师伤心已极,垂泪不止,就是曲景明与同来的严德,王吉两名寺中高手,也全都心肠寸断,凄泣出声!

  蓝剑虹误触陵寝供室内机关,坠身千丈地穴,生死究属如何,这是后事,暂且按下不提。

  且说天童禅师等人,含泪离了陵寝石楼,穿出密林,来到大石佛脚,正要步入寺中,遥见天龙峰脚,一匹快马驰来。

  马如电掣风飘,快的出奇,数百丈插天高峰,不过眨眼工夫,已到大佛寺前一片疏矮林地。

  郑嘉荣等人,注神向来人望去,看马如一团漆黑,神骏异常,从头至尾,足足有八尺多长,马背离地,少说些也有六尺来高,全身如漆,找不出一根杂毛,金鞍银镫,威姿雄骏,绝世神驹,罕见龙种。

  天童禅师与醉僧只看得暗赞不已。再看马背上坐着的一双少年男女,也是俊秀无比。

  不过,男的衣着别致,一件宝蓝大褂,下摆齐膝,腰中扎一条三寸宽的淡黄缎带,金黄长裤,粉底快靴,翠玉双笔,交叉背在背上。

  年约二十三四岁,长得玉面剑眉,俏目隆鼻,唇若涂朱,肌肤赛雪,但遗憾的是,俊中带俏,且俏眉中隐含着一层阴险邪恶之气!

  女的年华不到双十,全身修短合度,秀眉如含翠青山,妙目似两池无尘秋水,玉鼻通梁,朱唇粉面,穿一身青缎紧身劲装,纤纤柳腰间,束着一条三寸余宽的素缎腰带,青色绣绢拢发,齐眉勒住,后拖半尺燕尾,足下套着一双小剑靴,左腰跨着镖囊,背插长剑,看姿态轻盈妙曼,观容颜清丽绝俗,但美中不足的是,那秀丽绝伦的面上,却现出重重忧愁,在忧愁中又能察出她几分稚气!

  天童禅师对二人聚神注视一阵,不由得心中暗暗称奇,心想:一双俊秀人间的少年男女,却有两个不同的心境!

  正在天童禅师沉思不解的时候,神驹已近众人面前,马上少年俏目流波,向天童等扫了一眼,随即跳下马背,接着伸出一只右手,将马上少女掺扶着跃下骏马,二人落地,双双对郑嘉荣等躬身一揖。

  长揖中,少女轻启朱唇说道:“小女子易兰芝,同伴范青萍,人称玉笔俏郎,冒撞灵山,打扰老禅师清修,尚祁恕罪!”

  天童禅师一听易兰芝的名字,不禁心头一震,面上神色也倏然变得凄伤,双掌合十,还礼答道:“易姑娘可是来找寻你师兄蓝剑虹的么?”

  易兰芝骤闻师兄之名,又见郑嘉荣的神色有异,芳心陡的一惊,但随之又平静了下来,低声答道:“是,我和虹哥哥分别已经有一年了,不知他现今仍在寺中否?……”

  话犹未了,忽闻老禅师一声惨然长叹,截住她的话,说道:“惜姑娘晚来一步,虹儿已遭不幸,坠身古墓千丈地穴,生还恐已无望矣!”

  这几句话,有如万里青空,突起霹雳,轰得易兰芝心肠俱碎,不但面色突的变得惨白,两只秀目中的泪水,也如急雨般簌簌落下。

  悲泣中抖唇问道:“敢问老禅师,那石墓在哪里?难道就没有办法挽救了吗?”

  天童禅师摇摇头,道:“地穴深远莫测,穴口已为石板封闭,无法开启,挽救恐已无望。”

  话至此略顿,伸出右手遥指后峰坡间,继道:“古墓就在峰坡密林中,不过陵寝石楼中满布机关,姑娘务要小心才是!”

  天童的话声一落,易兰芝只是伤感极端的说了声“谢禅师!”一扭娇躯,迳往坡间密林中如飞而去。

  玉笔俏郎范青萍,情知易兰芝陡闻剑虹噩耗,已是心肠俱碎,但自己一年来,对兰芝的一往深情,神人共鉴,不说别的,就只讲一年前,云龙山深夜一场混战,甘冒奇险,不顾自己生命作孤注一掷之危,杀入敌阵中抡求兰芝,终于自己身中七箭,将兰芝救出皖北范家庄,玉笔俏郎疗伤数月,伤愈之后,他向易姑娘剖心示爱!

  无奈纯洁天真的易兰芝除了师兄虹哥哥之外,天下所有男人,似都不在他的心目中!

  有好几次范青萍一片热情,无法自制,溢于言表,均遭易兰芝寒面而拒。

  若换了别人,玉笔俏郎恐当时即把她毙在自己掌下,以泄心恨,可是他对这位如似玉的易兰芝却能百般忍耐,不但毫无怒容,且总是好言相慰,并答应护送她来五台山大佛寺,寻找蓝剑虹……。

  玉笔俏郎范青萍神情呆滞的沉思至此,心中委实难过到了极点!

  但现今却在万分凄忧痛苦中,似显出了一丝希望,这希望幻构成一个绮丽动人的远景——!那就是易兰芝的师兄蓝剑虹既坠身千丈地穴,自无生理,剑虹的影子,若能在兰芝的心目中退色,自己当能获得伊人垂青,而结百年好合……。

  希望瞬生,精神顿爽,瞬目一瞥四周,已不见天童禅师等踪影,随一扬手,呼来乌龙卷风灵驹,一纵身跃上马背,往峰坡密林电掣风驰般奔去。

  乌龙卷风灵驹,疾若飘风,何须眨眼工夫,已进入密林深处,玉笔俏郎坐在马上,遥目一望,果见前面十余丈外,有一座残破石楼。

  范青萍一紧马腹,宝驹若箭,奔至相距石楼若两丈远近,停住身子。

  玉笔俏郎翻身下马,耳闻易兰芝悲凄欲绝的跪地哭道:“虹哥哥,你真的生还无望了吗?天啊!我们没有死在云龙山一场大战,你却亡于古墓深穴,你死的好苦啊……血仇未报,杀劫未平,你竟和我永诀,你……你叫我一人怎么办啊……”声如杜鹃啼血,闻之令人断肠!

  范青萍不忍去惊动她,只是静静的呆立一旁,直至易兰芝,哭的泪尽血流,他才缓缓的步近兰芝,低低的喊了声:“芝妹!”

  易兰芝慢慢抬起一张泪痕满布,双睛红肿的脸,望了范青萍一眼,随着头又低了下去。

  玉笔俏郎似也被她这痛楚欲绝的哭诉所感动,缓缓蹲下身子,在自己怀中取出一块白色手帕,替易兰芝拭擦去面上如雨泪水,柔声道:“人死不能复生,多哭只是有损自己的身体,至于令师兄血仇之事,青萍愿效犬马之劳,随芝妹往崆峒一趟就是!”

  易兰芝又抬起一张神情惨淡的面孔,望了范青萍一眼,这一眼似感激!似幽怨!

  使范青萍一颗本来就怀情深沉的心,情爱之火,更如狂炽,伸出两只巨掌,攀住易兰芝的一双秀肩,朗目含泪,说道:“芝妹,一年前五龙帮在云龙山齐集祭祖,我混在众人中勘察该帮动静,一眼见到你之后,即使我心动难抑,紫霞宫妖道常一岚率众犯山,乱战中我不顾生命安危舍身相救,以及范家庄一年居住,剖心示爱,我想你不无知情,当时我知道你心目中只有令师兄蓝剑虹,如今……他……他……”

  话说到这里,声音已有些颤抖,但他仍强慑着激动的心情,继道:“如今令师兄既遭不测,我范青萍的一番苦心,务望芝妹你能垂怜,再说贵同伴黑湖山怪张啸天,已为崆峒妖道俘去,我们为了替令师兄报雪杀父深仇,及挽救张壮士,我们应该立即离开五台山,迳往崆峒,何况我身上怀有罕世异宝金龙参!”

  十九株神果金龙参,为稀世奇宝,武林中自问武功不弱欲夺金龙参的人,已不计其数,范氏双英,也是其中的两个。

  两年多前太原府一个大雪之夜,鸿运镖局,发生巨变,赣南三杰之中的龙凤双笔井振,乔装普通客商,将金龙参托鸿运镖局押往黔西。

  不料他行事不密,为黑海双怪钱氏兄弟探悉,夜入客栈杀镖伙抢去金龙参,并将井振双腿,用奇毒赤炼鱼涎毁去。

  事后范氏双英赶至太原,找到鸿运镖局,在总镖头蓝晓霞口中得悉金龙参被劫,井振毁去双腿,即已知道,此事定为黑海双怪钱氏兄弟所干,自己兄弟俩虽与赣南三杰有些过节,但一听龙凤双笔井振遭遇奇惨,也不免有些痛恨黑海双怪,加以此来目的,就是想夺得天下异宝十九株金龙参。

  是以,兄弟二人在鸿运镖局,与总镖头白蝶娘子蓝晓霞,镖头飞刀圣手郭昭民谈了一会,即行双双告别。

  二人出了太原府城,走不到五六里地,无意中遇见黑海双怪钱英明,钱英春兄弟二人。

  范氏兄弟喜出望外,各人尽展平生所学,与黑海双怪作了一番生死恶斗!

  结果钱氏兄弟不敌,双双受伤,玉笔俏郎在老大钱英春怀中搜出十九株金龙参,范氏双英夺宝之后,狂笑而去。

  所以,后来武林中言传十九株金龙参为一武功出奇的美貌少年劫去,大家都以为此少年必是蓝剑虹,致使蓝小侠身负冤枉,几为人害!

  这一段公案,易兰芝在范家庄居住时,范青萍在热情奔放中,早己向易兰芝,一字不遗的详详细细对他说过,他认为,以旷世奇宝为饵,定可打动伊人芳心,使之移樽就教。

  谁知,易兰芝的心中却另有打算,她知道这十九株金龙参为虹哥哥志必所获之物,她本想以自己的武功,和范青萍一拼,夺得金龙参赶往大佛寺,找寻剑虹,但转念一想,范青萍究竟救过自己的性命,若反目动武,于情于理都有些说不过去,且最主要的,还是范青萍的武功,比自己高出许多,自认不是人家的对手。

  是以,她乃改变主意,乘玉笔俏郎对她爱的情令智昏之际,要他伴送自己乘乌龙卷风宝马,来五台山大佛寺,籍找寻虹哥哥为名,到时候将情告诉剑虹,使蓝剑虹施展绝世武功,在范青萍身上夺得异宝。

  谁知,赶到大佛寺后,蓝剑虹已遭不测,坠身古墓千丈地穴,埋尸穴底!

  所以,她在悲恸之余,范青萍虽重提十九株金龙参的事情,她也无动于衷。

  不但如此,易兰芝认为虹哥哥坠穴不久,尸骨未冷,即被范青萍肆意夺情,不禁羞怒交并!

  一挺娇躯,站起身子,向范青萍一福,道:“蒙你年来垂爱,及迢迢千里,伴来五台山,衷心感激,兰芝无以为报,只好在此时此地唤你一声:萍哥……”

  话至此突顿,秀目凝神望了范青萍一眼,又道:“萍哥,你若果真爱我,请念小妹面上代虹哥哥报雪杀父亲仇,他的仇人就是黑海双怪,钱氏兄弟两个恶魔……”

  话说完,猛转娇躯,仰面狂叫一声:“虹哥哥,你慢走一步,小妹来随你了!”话声中,人像箭一般,迳往陵寝石楼墙上撞去!

  在易兰芝说这一段语异寻常的话时,玉笔俏郎范青萍,已然心中犯疑,怕她有所妄动,但没有想到这痴妮子竟会陡然撞壁求死,而且身法之快,竟出范青萍的意料之外。

  玉笔俏郎范青萍,见状大惊,厉喊一声:“芝妹!你这是何苦!”喊声中纵身抓去。

  无奈,易兰芝死志既决,身法奇快,范青萍伸手一抓,竟未抓着!

  眼见这可怜的一代红颜,就要撞的脑浆迸裂,陈尸就地,猛然一阵劲风狂力,从右边斜切过来,硬将易姑娘一个前冲的身子拦住,震退五步,一交跌在地上,易兰芝正在双眼发黑,脑际一阵昏沉之际!

  耳边突起洪钟般的声音喝道:“你这无知的蠢丫头,怎么这样想死,你的蓝师兄,天生奇质,上苍既然造成他一个武林罕见奇才,当不会让他就此死去,若剑虹坠身地穴,突遇奇迹,生还人间时,你却铸成大错,这岂不要使你师兄抱恨终天,你若听老纳劝告,应速离五台山,替你师兄探悉仇踪,并勘察恶党动静,以图来日助你师兄报雪亲仇,匡扶武林杀劫才成,何况你自己尚有血债未清,忠言望勿逆耳!”

  这当儿易兰芝已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秀目凝神一望。只见两个大和尚卓立在她身前,慈眉善目,状极温和,使人一望,敬仰之心油然而生。

  易兰芝赶忙从地下爬起拜倒地下,道:“天童老禅师,救命之恩,深如大海,小女粉身难忘,不过,我虹哥哥坠身千丈穴底,当真还会有生还的希望吗?如果他不能活着从地穴爬了出来,我也还是不能活下去,不过,我会替他报仇,使他能瞑目泉下!”

  这几句话本来够动人,尤其出自一个稚气未脱,天真纯洁的女孩子口中,则更是听来令人心酸不已,难忍热泪。

  天童禅师郑嘉荣,慈目含泪,首先介绍站在他身边的醉僧周天时给易兰芝,范青萍认识。

  易、范二人向前躬身行了一礼,周天时没有说什么,只仰天哈哈一笑,笑声中双掌合十还礼。

  郑嘉荣见易兰芝死意已消,微微一笑,又道:“老纳与剑虹年余相处,情宜已非泛泛,加以古墓离大佛不远,我会随时注意,只要穴中有了异样,我就会设法救他出穴,姑娘尽管放心!”

  天童禅师郑嘉荣与剑虹的渊源,除了老禅师与剑虹之母蓝晓霞二人自己知道之外,再无第三人洞悉,是以,老和尚将他与剑虹的关系,只用“情谊已非泛泛”,六个字吱唔过去,众人也就没有注意,更不会去深加思索,何况他还说了要随时注意古墓深穴,图救剑虹。

  易兰芝听完郑嘉荣的话,又在地下叩了一个头,说道:“老禅师对我们师兄妹这种似海深恩,真不知道将来要如何报答才好。”

  郑嘉荣微笑中双手扶起易兰芝,道:“令师尊悟玄子原是贫僧老友,这点小事,我当义不容辞,望勿再言报答二字,你们赶快离去吧!”

  易兰芝一听天童禅师原是自己恩师老友,芳心不禁一喜,也就因是想到,难怪这方外高人会对自己师兄妹有如此之好。

  暗忖至此,忙又倒身下拜,道:“原来这样,芝儿叩见师叔了!”

  天童禅师哈哈一笑,笑声中双手掺起易兰芝,道:“年来,这位扬名四海的周老前辈,教了你师兄不少武功,剑虹唤他师伯,你也当然不能例外,快向你周师伯见礼。”

  周天时本来要伸手相拒,无奈易兰芝拜倒的动作太快,这就只急的这位江湖醉侠赶忙双手乱摇,连说:“不敢!不敢!”说话中将易兰芝扶起。

  这段时间玉笔俏郎范青萍,呆立一边,一直没有插嘴余地,直至周天时将易兰芝扶起,他才朗目转动,面荡微笑,缓缓走近易兰芝姑娘面前,说道:“芝妹,既然郑师叔这样说我们就暂离五台山吧!趁天色未黑之前,赶上官道。”说完,神目如电,扫了天童、醉僧二人一眼。

  郑嘉荣,周天时二人见玉笔俏郎范青萍的眼光,虽然有些异样,加以,皖北范家庄范氏兄弟是何等人,早已有过耳闻,但由范青萍千里迢迢伴兰芝来五台山找剑虹,以及见他对姑娘的一往深情,想必也不致加害于她,所以也就没有说什么。

  过了片刻易兰芝才秀目流动,先望了周师伯郑师叔一眼,最后落在范青萍脸上,点点头,表示同意,当即离开五台山启程赶路。

  第十二回  怪叟言隐秘 灵果真假  豪庄授神功 喜悦俏郎

  玉笔俏郎范青萍见易兰芝,默许同行,心中暗自大喜,随一挥手叫声“来!”

  站在五六丈开外的灵驹,闻唤仰首一声长嘶,如飞而来,至范青萍跟前停住身子。

  范清萍示意易兰芝上马,易兰芝却先转过身子向郑嘉荣,周天时福了一福道:“芝儿就此拜别师伯师叔了!”

  郑、周二人同时一点头,微微笑道:“你去吧,一路谨慎小心为安。”

  易兰芝低声应是!随着娇躯蹬鞍跃上马背。

  范青萍见易兰芝上了宝驹,自己一腾身,跃起丈许,轻飘飘的落坐在易姑娘身后,左手一带缰绳,回转身子向郑嘉荣、周天时拱手一揖道:“两位老前辈,再见了!”

  天童禅师,醉僧正待合十还礼,忽见范青萍,满面荡起淫邪之色,且狞笑不止!

  天童、醉僧正在双双心头一震,看时,灵驹已如流星飞矢,去得不知多远,渐渐的隐没在一片葱茏青翠的山坡之中,按下郑嘉荣、周天时双双吃惊,眼看宝马易兰芝,和那阴邪满睑的范青萍不提。

  且说乌龙卷风宝马,负着玉笔俏郎和易姑娘,越峰飞涧,快若疾箭,尚未到红日西沉的时候,已上了官道,马上的易兰芝放眼望去,只见官道上,旅商人等如织,再看自己,纤纤柳腰,已为玉笔俏郎握缰驾马之故反臂紧紧环住,自己整个娇躯,就好像倒偎在他的怀中,不禁羞霞顿起,在马背上微微挣扎一下,道:“萍哥。你看官道上车马如龙,我们两人共骑,给别人看了怕不像话吧!我想若遇良驹,须购买一匹另坐。”

  玉笔俏郎温柔低微的笑道:“能买得一匹良驹当然是更好,只是,恐怕天下再无更好的龙驹能赶得上我的乌龙宝驹了!”

  话声中,自负之色,溢于言表,易兰芝正待答话,尚未来得及开口。

  范青萍又道:“芝妹,我们现在去哪里?”

  易兰芝道:“自然是迳去崆峒山,到紫霞宫杀黑海双怪替虹哥哥报雪亲仇。”

  范青萍一声冷寞淡笑,笑过之后,再不说话,一心驱马急奔赶路。

  赶了若顿饭工夫,西山红霞已逝,天色渐黑,但闻归雁长鸣,掠空而过,官道上行人也渐稀少,易兰芝放眼望去,前面一片暮雾,数里之内,仍不见有人家,正在心烦今晚宿在何处?

  忽听玉笔俏郎低声道:“芝妹,你还在想令师兄蓝剑虹?”

  易兰芝闻言芳心一震,接着大声答道:“易兰芝永生忘不了蓝剑虹……”

  话声未落,一匹快马,疾若旋风,与范青萍的乌龙卷风灵驹,贴腹擦过。

  范青萍,易兰芝双双一惊,凝神搜望,只见沉沉黑幕,已笼罩着整个大地,那里还能看得出人家踪影。

  易兰芝道:“萍哥,这人和马好快的身法呀!”

  范青萍只用鼻子轻微的哼了一声!表示答覆,至此之后,两人均不说话,范青萍一心纵马摇鞭,兼程赶路。

  灵驹负着二人,在沉沉夜色中,又奔走了若两顿饭的工夫,估计路程,至少也奔驰了二三十里,才发现前面相距若两里处的地方,显出一片灯光。

  范青萍一见灯光,知道前面定是市镇,右手皮鞭一抽,灵驹骤然加快速度,疾若快箭,何须片刻工夫,已然到了灯光所在。

  俏目流波一望,果然是一座不小的市镇,赶忙先自翻身下马,随着伸手将易兰芝扶下马背,牵着灵驹,与兰芝并行步至镇街。

  只见街口有座砌牌搂,牌楼上横嵌着一块巨大青石板,上面刻着:“枫林镇”三个大字,力劲挺秀,像是出自名家手笔。

  范青萍易兰芝,双双穿过牌楼进入市镇,经过两条小街,来到全镇精华所在,但见灯火辉煌,商店林立,街上行人磨肩擦背,热闹异常。

  二人正夹在如流的人潮中往前行走,忽然由街左闪过来两个青衣大汉,拦住去路,躬身笑道:“客爷,是住店吗?”

  范青萍见两人果是店小二打扮,也就忙笑着答道:“正要住店,宝号可有清洁宽大的房间?”

  一个年纪较大的伙计,满面堆着笑容赶忙答道:“敝店是枫林镇上六十余年的老字号,不但房间洁静宽大,且酒美菜香,不信,客爷您住下就会知道,我刘二所说不错。”说话中,接过范青萍手上握着的缰绳,先自牵去宝马,由另一个年青的伙计,领着青萍兰芝二人,往客栈走去。

  一近客栈大门,范青萍抬头一望,果见这客栈建筑雄伟,洁静精致,一对红纱菊形巨灯,分两边挂在店门外,灯内红烛高烧,熊熊烛光,照得店门口如同白昼,大门上方横挂着一块红漆招牌,上写着:“乐宾馆”三个斗大金字。

  范青萍颇为满意的点点头,带着易兰芝随店秋计进入客栈。

  店伙计看他二人衣着华贵,身带兵刃,又有盖世骏马,知道他们不是吃镖行饭的镖头,就是绿林豪侠,那里还敢怠慢,是以,一直将他们领入客栈后边的一个静院中。

  静院中矮柏夹道,菊花飘香,院子的左面一座人造假山,假山左边,一连四间精致小屋,并排而建,靠假山这头的两间屋中已燃上了灯光。

  店伙计将范青萍易兰芝二人带至未燃灯光的屋前停下,自己先入房内将灯火燃上,而后请两人入房,迳自退出。

  玉笔俏郎将两间客房略一打量,然后又站在阶檐下,俏目流波将院中详细的勘察了一番,才命兰芝姑娘安歇在尽头的一间,自己与靠假山这两间房屋中的客人,隔着一层板壁住下。

  店伙计先送来香茗脸水,随着端进来酒饭,摆在范青萍居住的房中。

  二人经大半天的长途奔劳,早就饿肠辘辘了,一见酒饭,即互不客气的坐上桌子就吃。

  刘二说的果然不错,他们店中是枫林镇上六十多年的老字号,不但房间洁静宽大,而且酒美菜香,饭亦好吃,两个人这一顿酒饭,整整的吃了将近一个时辰,才腹饱而散。

  饭后,范青萍留易兰芝在房中剪烛谈心,直到戌时将尽,易兰芝才向范青萍道了晚安,回房安歇,兰芝走后,范青萍也就息灯解衣入睡。

  但躺在被中久久不能入梦,忽然听到隔壁房中有了响声,先是一男一女欢声调笑,若过一杯热茶时间笑声停止,灯光息灭,随着起了枕边细语。

  玉笔俏郎,原来爱色,一听男女细语啷哝,不禁心头一震,全身发热,乃贴耳板壁静听。

  片刻后,细语声停,随着发出来的是一阵断断续续的女人娇喘,唔,唔地痉摩喘息……在一阵淫声浪气的荡逸音中,还挟带着声声娇柔唉哟……。

  这声音愈来愈紧促,像是极乐发狂……一阵极度紧张,和数音交响齐鸣之后,但听一声女音沉长细柔的吐气……地覆天翻的颤响,就随着这声吐气,飘渺而逝……隔壁房中归于寂静,再听不到什么声音……。

  但这边的玉笔俏郎,则心如火辣,全身血液有如疾电奔循,使他陷入昏迷!

  昏迷中,他披衣起身,打开房门,缓缓的走近易兰芝的房门口,在门上贴耳细听了一阵,见无丝毫声息,慢慢的抬起右手在门上敲了两下。

  半晌,未听房中有何反应,又轻轻的敲了两下,易兰芝似从睡梦中惊醒,骇然答应:“是准?”

  范青萍颤抖着双唇,轻低答道:“是……是我……兰……”

  易兰芝的“芝”字尚未出口,葛的一缕寒冷彻骨的寒风向范青萍袭来,透肠而过,使他不禁打了一个冷噤,随之耳边响起一种极其细弱,但却隐含着慑人魂魄威力声音喝道:“范青萍,你好大的包胆,在古墓临别时,你一荡淫邪阴恶之笑,我就知道你对易兰芝心怀毒意,果然未出所料,如果老纳不追踪而来,易兰芝今夜定毁于你手,我用三阴透肌掌伤你,只不过是略示微惩而已,今后你如恶性不改,可别怪老纳手下无情了!”说完话两声嘿嘿冷笑,声音随即逝去。

  玉笔俏郎范青萍只觉得一股阴冷之气,潜入肌内,渐渐循脉游动,他情知不妙,赶忙移步往自己房门走去,突觉四肢不听使唤,两腿一软,裁倒地下。

  易兰芝这时已打开了房门,奔出来一看,见范青萍这般情景,惊痛交集,顿时热泪盈眶,急声问道:“萍哥,你……你怎么了……”

  说话中赶忙一边扣衣扎带,一边跑过去蹲在地下,继道:“我来扶你……”

  天真幼稚的易兰芝、她哪里会想到玉笔俏郎范青萍是为了要来夺取她的贞操,被突来的异人下了重手,将他击伤,救了自己!

  她这时还为他流泪,还来扶他,这姑娘的确是太纯洁,太善良了!

  易兰芝伸出双手,一把托起范青薄上身,慢慢的将他扶起,只见他双目圆睁,咬牙切齿,心中似已怒到极点的厉叫了一声:“芝妹!我!我范青萍今生今世忘不了你!”

  话说至此,哇的一声!吐出一口紫血,易兰芝被吓惊叫一声!

  这叫声惊醒了静院中另外两间房里的客人及客栈前边的掌柜伙计旅客等,全都披衣起身,燃上灯火,跑出来看究竟。

  只听玉笔俏郎范青萍一声尖锐的狂笑,音若伤枭惨鸣,凄厉已极,只惊得看热闹的人,个个直打冷噤!

  关在客栈马房中的乌龙卷风灵马,闻到了范青萍的笑声,似已知道主人有难,忙仰首一声长嘶,与范青萍的笑声,相对呼应。

  范青萍狂笑过后,挣扎开易兰芝的双手,冲入房中,胡乱匆忙的穿好衣服,背上翠玉双笔,抓起包袱,奔出房外,正好乌龙卷风灵驹此时也从马房中冲了出来,来到后院,一见主人,赶紧跑了过来。

  玉笔俏郎随即用尽余力,爬上马背,手抓垂鬃,两腿微一用力,灵驹骤然向前一跃,冲出静院!易兰芝见状心中大惊,立展轻功,发足就追,一面高声喊着:“萍哥,你怎么丢下我就这样跑了呢?你教我怎么办吗?”

  但她如何能追得上乌龙卷风宝马,等她追出客栈,范青萍人马已杳。

  她只好伫立在客栈门口,呆呆的望着玉笔俏郎范青萍和乌龙灵驹消失的方向,想起他一年来对自己一往情深,万事百依百顺,不禁更是万千悲伤,眼中泪珠随即簌簌滴下香腮。

  突然,耳际响起了一个娇柔温和的声音道:“兰芝妹妹,快别哭啦,范青萍并不是一个好人,刚才的事情,让我以后慢慢的告诉你吧!”

  易兰芝被突来的声音,如梦惊醒,转身一望,只见自己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一位身着白缎紧身劲装,背插长剑,年若廿二三岁,长得面若桃花,柳眉杏目,鼻如玉峰,唇似丹朱,冰肌玉骨,风华绝代的秀美少女,不禁骇然惊愕,正想问话,还没开口。

  那少女已然微微一荡浅笑道:“兰芝妹妹,你不必害怕,遇姊叫邱冰茹,我找了你整整一年了,想不到今天天黑时会在官道上碰到你!”

  话至此突顿,秀目扫了客栈里一眼又道:“夜深寒冷,加以事情的经过与造成,说来话长,我无头尾的对你说两句,你当然听不出一个头绪的,我们到屋里去详谈吧!”

  易兰芝点点头,表示同意,但秀目中仍是露出疑光,逼射着邱冰茹。

  邱冰茹深知她对自己的来历不明,自是会有所犯疑,暂时也就不向她解释什么?只是星目转动,深深的望了易兰芝一眼,荡起真诚而又温和的微笑,意思是要她不要害怕。

  易兰芝随着邱冰茹重新进入乐宾客栈,来到静院,两人就到易兰芝原住的房间中住。

  这时事情已经过去,客栈中披衣起来看热闹的人,已经散去,店伙计将范青萍吐在阶台上的一片紫血扫去,又在他住过的房间中整理了一阵被褥,正要往店前回房入睡。

  忽闻邱冰茹喊道:“伙计,你过来。”

  店伙计闻唤,哪敢怠慢,忙转身走近邱冰茹房门口,停住步子,一哈腰笑道:“姑娘有什么吩咐?”

  邱冰茹也微含笑意,道:“告诉你们的掌柜,那人所有饭房费,及马粮银子,明天走时,全由我一并清付,你去吧!”

  店伙计正耽心范青萍住店银子无法获得,算店里倒了霉,忽闻邱冰茹这样一说,真是喜出望外,赶忙躬身长揖不已,连连说道:“谢姑娘,谢姑娘!”说完话迳自离去。

  店伙计走后,邱冰茹关上房门,回顾坐在床边的易兰芝微微一笑,然后走近桌前,将桌上燃着的红烛残芯用纤纤玉指弹去一段,使烛光更为明亮,随之移步床前,与易兰芝并肩坐下,笑道:“兰芝妹妹你怎么会认识范青萍的呢?”

  易兰芝秀眉微皱,一对明亮漆黑的眼珠,在长睫毛中滴溜溜的转了两转,而后将一年前在云龙山深夜一场混战,被玉笔俏郎范青萍舍命相救,带往皖北范家庄居住一年,自己为了惦念虹哥哥,才要范青萍伴护自己来五台山的经过,详细的告诉了邱冰茹……

  说到最后,秀面陡的飞上两朵红霞,娇羞无限的望了邱冰茹一眼,又道:“茹姊姊,你说他坏,可是他对我却很好呢?”

  邱冰茹听完易兰芝最后几句话,不由得摇了摇头,微微一叹,心中暗忖道:难怪一年来,走遍了大江南北都未找到她,而且剑虹弟弟对我所说的话,果然不错,兰芝实在是太纯洁,太天真了!我既然找到了她,一定要对她多加照顾,免她在这风险浪恶的江湖中,受到坏人凌辱欺悔……

  她正暗忖至此,易兰芝忽然惊声问道:“茹姊姊,你在想什么?”

  邱冰茹从沉思中,被易兰芝这句话惊醒,赶忙摇摇头,舞眉一笑,道:“我在想,难怪我一年来走遍了大江南北,找你不着,原来你藏身在范家庄呢,叫我上哪儿去找呢?”

  邱冰茹已经说过一次,自己在找她,只因为当时易姑娘在伤心玉笔俏郎弃她而去,故对冰茹所说的话,未能注意,如今听冰茹找了自己一年,心中不免有些疑闷!

  是以,她瞪着一双又圆且大的杏子眼,望了冰茹半响,才面显惊愕的问道:“你找了我一年?是淮要你找我的?”

  于是邱冰茹将如何在云龙山把蓝剑虹救出重围,如何替他疗治玄阴透骨掌伤,并伴送他来大佛寺,答应替他找寻师妹易兰芝和张啸天的事情经过,也详细的说给易兰芝听了,只是将自己对蓝剑虹一番情爱隐去没说,这倒不是邱冰茹完全为了害羞,乃是她从易兰芝所说的一席话中,已然明白了这位纯洁天真的姑娘,也对她的师兄有了深厚爱意,她不愿刺伤一颗圣洁的心,只好暂时将自己对蓝剑虹的情爱瞒着易兰芝。

  易兰芝当然也不会想到这些,不过,她对邱冰茹何以会认识自己,似觉有些奇怪,是以,邱冰茹说完话,易兰芝轻哦了一声,道:“原来这样!但茹姊姊,你怎么会认识我呢?”

  邱冰茹笑道:“天下的事情,往往使人出乎意料之外,适逢我今日有点要事,也赶来枫林镇,在天刚黑时,我的健马由你们的马侧擦过,我听见你大声对范青萍说:易兰芝永生忘不了蓝剑虹!”话说完,秀目流波,望着易兰芝神秘的一笑……。

  易兰芝又是一声轻哦!道:“原来那人就是你。那么,茹姊姊,你的那匹马比萍哥的灵驹更好罗!”

  邱冰茹不知她说这句话的用意何在?但也不愿去追问她,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表示易兰芝所说不差。

  过了片刻,邱冰茹忽然闻道:“芝妹妹,你的师兄蓝剑虹呢?何以没有跟你一块,他现在哪里……”

  邱茹冰的话尚未说完,易兰芝已是泪珠分披,神情凄滞,呆呆的望着邱冰茹,说不出一句话来。

  易兰芝的突然伤心落泪使邱冰茹也不禁一呆,忙道:“芝妹,你哭什么?难道令师兄……”

  话说至此,兰芝已是凄泣出声,断续道:“虹哥哥……他……他在大佛寺突遭不幸……身坠墓内的千丈地穴……碎……尸穴底了……”

  这几句话有如万枝利箭,穿透了冰茹的心,只感觉到自己一阵头昏眼黑,就此倒在床上,昏过去,人事不知了!

  等邱冰茹悠悠醒转过来,已是寅时将尽,天将破晓的时候,她缓缓睁开秀目,见易兰芝仍坐在床边,双睛呆视着自已,流泪不止,不禁心头一酸,两眶热泪,有如急泉,夺眶而出,悲忿填胸,已至极矣。

  但在极度悲伤中,陡然转念一想,易兰芝天真无邪,我不能跟着和她一样的哭,假若两人都这样的哭下去,将无法收拾。

  想至此,硬把一腔沸腾悲痛,暂时压制下去,从床上坐了起来,道:“芝妹,他是怎么会掉入地穴的,难道天童禅师就没有办法救他?”

  易兰芝在自己胁下扯出一块已经为泪湿透了一半的绢帕,先替邱冰茹揩试了一阵泪水,然后在自己眼睛上,将泪水按干,凄声说道:“因我去大佛寺时,突闻噩耗,心里只知道哭,也就没有问明虹哥哥是怎么会掉入地穴里去的,只听天童师叔说,地穴深若干丈,且穴口已为巨石封闭,再加上墓楼中全是机关,一不小心,就得陈尸石墓,把虹哥哥救出地穴,恐已无望,不过,在小妹一时情急,想当时撞壁死去,追随虹哥哥于泉下时,却为天童禅师所拦阻,并说吉人自有天相,苍天决不至就这样让虹哥哥死去的!”

  邱冰茹茫然的点点头,道:“但愿苍天能保佑他,不致丧身地穴才好。”

  话至此突顿,随俯首沉思,似在考虑一件什么事情,过了半响,才抬起泪痕满布的秀面,说道:“事到如今我们只是伤心泣哭,也无济于事,依愚姊之见,芝妹不妨随我在江湖中闯荡,若得机缘,先替令师兄报了杀父之仇再说,你的意见如何?”

  易兰芝听邱冰茹要自己随她闯荡江湖,暗念,我原就是一个无家可归的飘零孤女,如今蓝师兄又遭不测,生死难卜,自是无颜回峨嵋山,去见恩师,范青萍又负伤迳自走了,自己正好无处可去,这再好不过。

  思此,连忙一荡感激之笑道:“只要茹姊姊不嫌我没有用。小妹愿随在身边,伺候姊姊!”

  邱冰茹忙摇双手急道:“这是哪里话,只要芝妹妹愿意伴我一起,什么事情我都照你的。”

  话说到这儿,转面望了望窗子,见晨曦透窗,天已大亮,又道:“我们一夜没睡,这时还可安睡一二个时辰,等吃过午饭之后,我们再离枫林镇不迟。”

  易兰芝点点头,于是,两个妙龄少女就此倒在床上呼呼入睡。

  等她们一觉醒来,已是正午时候,二人起身梳洗一番,吃过店伙计送进来的午饭,随之背起行囊宝剑,由邱冰茹付清了店银,二人挽臂走出乐宾客栈,离开枫林镇,上了官道,往前走去。

  再说玉笔俏郎范青萍,在乐宾客栈,窍听春音淫心蔽智,想至易兰芝房中,欲非礼兰芝姑娘,突被人暗施三阴透肌掌击伤之后,随即负伤爬上马背,随那乌龙灵驹,任性狂奔。

  幸神驹能灵,知道主人身负重伤,无法操缰控制,乃稳住身子跑起来甚是平稳,也就因此,范青萍伏在马背上,被夜风一吹,加以伤势过重,人渐渐的不知不觉昏了过去。

  待他悠悠醒过来时,已是第二天申末时候,见自己躺在一个荒山中,阳光斜照,松涛呼啸,放眼望去,尽是连绵丘岭,像是碧海波涛,和一片无尽的幼树矮林,不知有多深多远。

  他为了要求得自己生命的存在,报此一掌之仇,勉强挣扎起身子,往前走了十几步陡觉腹内五脏一阵翻腾,随之吐出一口紫血,双足一软又跌在地上,仰卧在荒山草地上。

  不禁暗自叹息一声,自言自语道:“想不到我生性骄傲的玉笔俏郎范青萍,会落得个如此下场,露骨在这片荒山之中。”说罢,又是一声凄然长叹!

  叹声中,他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挺身坐在地上道:“范青萍,范青萍你怎么这样糊涂,虽中奇毒掌伤,但身怀有异宝金龙参,何不取出服下一株,医好伤势,再去找仇人报仇雪恨!”

  话说完,赶忙伸手在自己贴身的内衣里,取出一把金龙参,一数还是十九株,不由暗自庆幸:虽身受重伤,神智昏迷的奔了一夜又大半天,灵药尚未失去。

  他忖思完毕,随之在十九株金龙参中选了一株又肥又大的,往自己口中一塞,一阵齿磨涎咽,将金龙参吞入腹中。

  他以为这稀世灵果,一入腹中,伤势必能立即痊愈,乃安然的躺在地下,静等掌伤好去,再找仇人,报这一掌之恨!

  他等着,等着,不知不觉的,又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红日三丈的时候,他自以为伤势已经痊愈,忙一挺身,坐在地上,暗运了两下真力,随着站起身子,往前面走了几步。

  哪料竟与昨天一样,走着未出十步,只觉肚肠如绞,又吐了两口紫血,人还是支持不住,双脚一软,又裁倒地下……。

  不由得心里一震,暗道:金龙参为稀世仙物,功能起死回生,医治万病,且还另有无穷妙用,故此,近十年来,这十九株金龙参,惊动了不少武林奇人异士,无不想尽办法。欲得此物。以称霸武林。

  何以自己昨天下午吃一株,直至今晨,掌伤仍旧依然,毫无起色,难道真是我玉笔俏郎命该于绝么!果真如此,那我范青萍还有何话可说,只有闭目等死了,思此,不禁落泪如雨!

  他流了一阵眼泪,一转面,忽然看到自己的乌龙宝驹迎日而立,垂鬃飘风,神骏无比。范青萍心中突然一动,暗自忖道:如果我真的死去,这匹父亲传给我的宝驹,必定会落入别人手中,这是我玉笔俏郎所不愿意的,我生性不愿让自己喜爱之物,给别人夺去。

  心念既动,杀机顿起,右手探囊,摸出了三只丧门钉,俏目注定宝驹,一扬右腕,丧门钉正待出手!

  乌龙灵驹,蓦的望着东北仰首一声长嘶!接着一双前蹄在地上抓了两下,似乎是见到了什么惊奇之物,传信主人。

  范青萍心里一凉,赶忙一收右腕,将三只握在手中的丧门钉,重新放入囊中,俏目流波,往东北方凝神望去。

  果然在一片荒山中,相距自己若三四十丈远近的地方,看见一口水潭,潭边似坐着一人!

  范青萍此时正口渴如焚,想要水喝,加以看到潭边既有人坐着,想必在水潭附近定有人家,自己在荒山中已经露宿了两夜,不要说还身中掌伤,就是一个好人,这样露宿,也会要生起病来,不如到水潭边去,先喝些潭水止住口喝,再求那人行个方便,在他家借住几天,养好伤势。再作打算,果真自己伤势无法挽救,也免得落个露骨荒山野外。

  心念一决,赶忙招来乌龙灵马,挣扎着垂死之身,爬上马背,脚紧磕马腹,喝声:“走!”

  神驹果然通灵,它好像知道主人要去哪里,纵蹄如飞,迳住水潭奔去。

  宝马疾快如飞,数十丈远近,何需眨眼之间,已经来到水潭岸边。

  玉笔俏郎范青萍。半斜着坐在马上略一打量,只见这水潭占地若两亩大小,对岸草地上,坐着一位老者,在持竿垂钓,神态悠然自得。

  范青萍滚鞍下马,缓缓移步潭边,伏身地下,将头伸入水中,喝了几口潭水,然后又挣扎着站起身子,向水潭对岸走去。

  由这边到对岸,不过仅仅七八丈距离,范青萍一共栽倒三四次,才算到了老者跟前。他俊目注神,对老者上下一打量,只见他年若六旬,青布俗装,腰间勒根白粗布腰带,白须飘胸,面呈现枣色,两道眼神,悠逸中隐现出炯炯之光,注视着潭中下钓处的水面上,好像根本未觉有人已在自己身边。

  玉笔俏郎,愁眉微展,向老者拱手一揖,道:“晚辈范青萍打扰老前辈雅兴了!”

  老者盘坐草地,仙态仍旧是那么闲逸,双目注视潭中,对他的话好似充耳不闻。

  范青萍以为他年迈耳聋,没听到自己的话,乃提高声音又道:“晚辈身负重伤,祈求你老人家行个方便,借府上暂住数日,伤势好后,即行离去。”话说完,身子已是无法支持摇摇欲倒,但他一咬牙,立运残力勉强将身子支住,想听老者回答他的话。

  孰料老者仍是一个不加理会,一心钓他的鱼,玉笔俏郎范青萍,受人家如此冷寞相视,今天还是生平第一次,哪里能忍,顿刻间一张青瘦的脸上,布上寒霜,就想发作。

  但还未及动手,老者已然偏过头来,满面愠色的注视着范青萍,冷冷喝道:“范青萍,你可是来探望老朽的吗?”

  范青萍闻言一惊,正要答话,自己陡的一阵心绞巨痛,双足一软,又栽倒地下。

  忽又听那老者喝道:“否则,那你就是奉命行苦肉计来害老朽夫妇的?”一面说话,一面伸手在范青萍额上摸了一下。

  范青萍人躺在地下,望了老者一阵,心中暗自忖道:听他说的这两句话的口风,似却含有奇异的隐情,莫非他是避仇在此?

  心里想着,口里却赶紧答道:“晚辈受三阴透肌掌伤很重,已经是将要死的人了,哪里还会有余力来伤害老前辈,再说你老人家所说的话,我全然不懂,敢祈明言相告如何?”

  老者嘿嘿两声冷笑,道:“你当真不懂我所说的话吗?”

  范青萍道:“晚辈确实不知!”

  老者道:“你若是真不是来害我们老夫妻两的,我可以将详细情形告诉你,不过,我有一个条件,且看你是否能够答应?”

  范青萍道:“晚辈已命危旦夕,就算答应了你的条件,不能作到又有什么用呢?”

  老者仰面呵呵一笑道:“三阴透肌掌,微末之技,算得了什么!要我医好,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但是,你要先答应我的条件,而后我才替你医伤。”

  范青萍沉思片刻,道:“好,晚辈答应,请明示吧!”

  老者陡的面色一沉,道:“我要你去替我寻找两样东西,和杀死我的师弟!”

  范青萍听得心里一震,他何以要杀死自己的同门师弟,而且不自己下手,要别人代他报仇,忖思至此,忙道:“但不知是两件什么东西?在何处?老前辈你为什么要杀死自己的师弟?”

  老者面色变得更为难看,眉宇间立现杀气,怒喝道:“你不答应?是想死?还是想活!”

  范青萍也面露怒色道:“想死怎样?想活又怎样?你说说看!”

  那老者听他这样一说,突然间面色变的十分温和,说道:“老实对你说,三阴透肌掌并死不了人,不过,你至少要三年的时间就躺着站不起来,而且腹中经常五脏翻腾,口吐紫血,你要想死的话,我就要让你陪我在这里活活的受三年苦,三年满后,三阴潜毒自然消去,人会慢慢的好起来,直至身体完全复原,但是,我不会就此放过你,到时候,我一掌把你击死,或者废去你双手两腿,让你陪我一辈子。”

  话至此突顿,面上温和之笑更深,又道:“如果你想活的话,就得答应我的条件,我不但替你医伤势,而且还把我一身本领传给你,因我师弟的武功,天下武林中,除了我之外,恐怕再无人能和他交手,是以,我必须要将我之所学,全传给你,你才能替我报仇,杀死我的师弟!”

  老者这席话,只听得玉笔俏郎心惊魂裂,暗想:我玉笔俏郎在武林中来说,心肠已是够毒辣的了,但没有想到这老魔头,比我更狠毒数倍,然而为势所迫,不答应只有死,我还年青,何况我也有深仇要报,再说易兰芝我忘不了她。

  想至此,乃欣然答应:“既然这样,晚辈遵命就是,但要候我伤好之后,才能行拜师大礼!”

  老者听完范青萍的话,扬眉呵呵一笑道:“你既答应,那我就得先替你疗好伤势再说。”

  说罢,尖着嘴唇打了一声口哨,音如鬼啸,凄厉已极!

  哨声落后不久由水潭右侧密林中,走出来三个青衣大汉,一人当先领路,两人抬着一张用山藤编织的藤轿,迳向老者奔来,三人一到老者跟前,当先的一人,双手抱拳一拱道:“太爷要回家?”

  老者点点头,道:“先将我抬回家,而后再将这位公子抬回去,那匹好马,也替他牵回来。”

  三个青衣大汉同时躬身答应一声:“是!”领先的那人在老者手中接过钓竿,收起线钩。握在手上,另外两人则走近老者跟前,将他全身托起,轻轻的放在藤轿中,抬起轿子,迳往来路飞奔回去。

  王笔俏郎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老者双足已不能行走,不过,自己曾细看过三个青衣大汉,好似普通村夫,不像是有武功的人,这点范青萍倒暗自一喜。果然。不到盏茶的时间。那二个青衣大汉,又从密林奔出来,一会工夫,已到范青萍跟前。

  为首的那名年纪较大的汉子,向玉笔俏郎拱手一笑,道:“小的奉太爷之命,接范相公进庄。”言毕向站在身侧的两个抬轿大汉一使眼色。

  二人会意,赶忙放下藤轿,将范青萍掺扶着坐上轿子,正要启轿进庄。

  忽闻范青萍大声喊道:“那匹马性烈如火,千万不可接近!”

  喊声一落,一扬右手,随大喝一声:“来!”

  通灵宝驹一听主人呼唤,一仰首拔步向范青萍奔来,那本来要走过去替范青萍牵马的大汉,听范青萍警告,说马烈如火,切勿接近,果真惊吓得呆立就地,不敢向前,现在看骏马只闻它主人一声呼唤,立即如飞奔至主人身边,知道这是一匹难得的宝驹,不住点头赞叹不止。

  两个大汉抬着范青萍,年长大汉在前领路,乌龙灵驹跟随在轿后,进入一片苍松古柏的密林中。走若盏茶的工夫,忽见前面绿荫深处,现出一座庄院,玉笔俏郎范青萍,俏目流波,略一打量庄院全貌,只见庄屋雄伟,连绵百问,绿瓦红墙,古木缭绕,建筑得华丽非凡——。

  玉笔俏郎心中暗怔道:想不到在这一片荒山密林中,会建筑有这么一座美丽雄伟的庄院,屋有这么大,里面住的人,自然是会有很多,再加上那老者的身世来历及所说的话,令人不可揣摸,而且个性喜怒无常,自己还真得要小心才是!

  但转念一想,自己反正是快要死的人啦,哪里还顾他这多,我倒要看这怪老人将自己怎样摆布。

  想着己到了庄院门口,庄门早已打开,两个抬轿大汉,直接将范青萍抬入院屋正厅,放在地下,随将他从藤轿中扶了出来,让他坐在厅中地下,然后轿夫及那头目似的大汉随即离去。

  乌龙灵马,见主人入了庄院屋中,只是连连低嘶几声,迳自在庄外低头嚼着地上的青草。

  再说玉笔俏郎范青萍,在大厅地上躺了若有一个时辰,不见有人出来,连那怪老者,也未见踪迹,身上的伤势,更是愈来愈重,只觉的神智一阵昏迷,又沉沉睡去。

  待他醒来时,大厅已是红烛高烧,八只儿臂粗细的巨烛,分四方高插,火舌狂吐,熊熊烛光,照得大厅中亮如白昼。

  范青萍这才暗思道:大概又是天黑了,日子过的真快,算来自己受伤已是第三个晚上了,三天来伤势轻而后重,重后又复渐轻,看来,恐要果如这怪老头所说:三阴透肌掌死不了人,但要好也不容易,如果真要自己就这么躺三年不能起身,那真是还不如死去的好!

  大概凡是人都怯死,一个平常豪气干云的英武少年范青萍,只要一想到自己的死,就会立时泪若泉涌,悲痛之情,现于脸上!

  范青萍正在泪眼模糊的时候,大厅正中上方,一张红漆太师椅上,突然出现了那怪老者。

  玉笔俏郎怯死之心尚未平息,一见这老者,求生之念油然而生,当下声音极为亲切的喊了一声:“师父!”人也随着往老者跟前爬去。

  那老者听范青萍唤他师父,陡的仰面一声哈哈大笑,笑声里说道:“一切事情,都得要让我先治你的三阴透肌掌之后,才能进行!”

  话至此突顿,面色也随着话声的倏止变得满布寒霜,低下头来,双目射出两道冷电似的光芒,逼着直躺在自己脚下的玉笔俏郎,声色俱厉的喝道:“我若把你的掌伤治好,你却毁诺,又该怎样办?”

  范青萍道:“任凭师父处置!”

  那老者点点头,面色稍为缓和,道:“其实我也不会怕你半途变志,难道你还能有多大的本领,逃得过我的掌下!”语毕,又是一阵仰面哈哈大笑,这笑声与刚才有异,似含有一种袭人魂魄的无尚威力!不由得使范青萍心头一震,随之打了一个寒噤!

  老者一阵笑过,从红漆太师椅上,缓缓移动身子,坐在地上,命范青萍转过身子,躺卧在自己膝前,运起功力先用一般推宫过穴的手法,推拿范青萍全身各处三百六十五道重要穴道。

  这些穴道,散布在人体全身,无论是神经系统,脏腑部位,与血脉关,都在这三百六十五道人穴布网之中,故而一经推掌,玉笔俏郎范青萍,陡觉心肺一紧,哇的一声,连连吐出几口紫色淤血。

  淤血吐过之后,立觉全身痛苦减去不少,心头一畅,慢慢沉睡过去。

  这一睡,直到大厅中八只红色巨烛,泪尽芯罄,红日由厅门花格中透入,他才慢慢醒来。

  醒来后痛苦已完全消去,只感觉到全身有些软倦无力如同大病初愈。

  范青萍暗里试运功力,一挺身,从地上坐起,一眼看到红漆太师椅上端坐着的怪老头,正微微含笑,望着自己。

  聪明的范青萍,随着一扭腰,双膝跪在地下,口称:“师父,弟子范青萍就此行叩拜师大礼了”说活中,向怪老头拜了三拜。

  怪老头呵呵一笑,连称道:“好,好,快将这碗水喝下。”

  话声里,在太师椅左边的一张红漆茶几上,端过一碗绿色清水,交给范青萍,命他喝下。

  玉笔倘郎范青萍,生性有些多疑,他见这碗清水颜色碧绿,心中不免有点犯疑,剑眉微皱,双睛盯着这碗绿水,不敢喝下去。

  这种神色自然被怪老头察觉,忽听他干着嗓门喝道:“从此之后,我的一身全寄托在你身,难道为师的还会害你吗?孽徒,还不赶快替我将这碗水喝了下去,迟了恐对你伤未痊愈的身子有害!”

  范青萍无可奈何,只好双目一闭,移碗至唇,一仰首,将这碗绿色的清水,一口饮尽!

  怪老头见范青萍喝下药水,陡的仰面纵声一笑,笑声未住,范青萍一双俏目,射出两道奇光,逼射着师父面上久久没有移动。

  原来范青萍一碗绿色清水入口之后,顿觉得一股奇异的清香,直入丹田,等一碗水完全喝干,忽然丹田之内,奇热如焚,随之热流由丹田涌出,奔循全身,热流过处,筋骨肌肉舒畅无比,心神也飘飘欲仙。

  范青萍情知这碗绿水,定是奇药灵丹,化入泉水之中,替他疗治三阴掌毒,故目露奇光,望着老者,片刻之后这目光由奇异而转变为感激!

  待老者笑声全住时,范青萍已从地上挺身站起,四肢一阵舞动,自己觉得,不但三阴透肌掌伤,已经痊愈,而且全身神旺气充,极为舒泰!

  他陡的停住身子,双手抱拳向端坐太师椅上的师父躬身一揖,说道:“恩师在泉水之中,所溶灵丹,叫什么名字,怎的这等神奇迅速。”

  怪老头含笑不答,双目凝神望了范青萍半响,才傲然说道:“这是天下无其力匹的罕世灵药,这名子我不能告诉你,只要你能听我的话,按我所指示的去做,你自然也能得到它……而且很多……”

  玉笔俏郎范青萍,本是极端聪明的人,他从这席话中已然听出这灵药乃天下稀有之宝,这位怪异师父的武功,也是武林罕见,如今和他结缘,这真是一次旷世奇遇,对自己未来成就影响极大……。

  是以,他也就再不追问那灵药的名字,只是荡起满脸笑容,装得老诚已极的躬身一揖,道:“弟子伤势,现已蒙师父疗治痊愈,敢请赐告,你老人家要弟子去找寻的两件什么东西,一及何以要弟子去杀死师叔?”

  范青萍的话说完,见老人陡的抬起头木然无语,脸下肌肉在一阵阵的抽动,像是在回忆一桩极其伤心和痛苦的往事!

  这神情在他脸上足足有一杯茶的工夫,才低下头去,一声惨然长叹道:“好吧!我既要你替我报仇,只好将这其中详情告诉你了!”

  话至此突顿,一双目光有如冷电,向大厅四周扫了一圈,压低嗓子继道:“我姓张,名字上九下如,师弟木飞云,人称金龙二郎,他的武功本来就已臻玄妙之境,廿年前他游侠西域,在北天山一个绝崖石洞中又突然获得一本剑笈,名龙行剑谱,这本剑谱创自三百年前南海无极岛的缈法仙尼,谱中剑法招式,全是仙尼体悟南海中一条乌龙出水飞舞海上时的身法,故一招一式,全含有无穷奥妙,饶是木飞云有超人智慧,也自能参悟得其中十分之六七的奥秘,但是,就只学了这些,他的龙行剑术,已是天下无敌的了……”

  张九如话说至此稍息,随着又道:“木飞云不但个性怪僻,而且心狠手辣,冷热无常,有时候侠肝义胆,仗着一身绝世武功,行侠仗义,在莽莽江湖中,他的确作过不少诛强济弱的壮举,但当他冷酷之时,他杀人手段的毒辣,可就令人发指,也许是苍天要造成他一块武林怪异奇材,十三四年前,他又在一位武功奇高,怪僧手上夺得罕世奇药,十九株金龙参……”

  张九如说到十九株金龙参,玉笔俏郎范青萍的脸色骤变,还未等师父话说完,惊哦了一声:“金龙参……”

  张九如已然看出范青萍惊骇万分的起因,一仰面呵呵大笑,道:“你以为你身上怀的那十九株金龙参是真的吗?”

  这句话有如晴空霹雳,只震的玉笔俏郎惊魂脱体,双目直射出两道寒电似的疑光,在张九如的面上盯了半响,才抖着嘴说道:“师父,难道说我费尽无穷心血,冒着生命之危,所夺来的十九株金龙参是假的吗?难怪我昨天吃下一株,对体内受的三阴透肌掌伤,毫无效用,原来如此!”

  张九如点头微笑道:“你所夺的金龙参,当然是假的,真的金龙参,除木飞云送了我一株之外,他用五颗参与黄金和精钢之内,铸成了一柄金龙剑,和廿枚金龙镖,余下十三株我不知道他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玉笔俏郎范青萍,此时神态,呆若木鸡,直等张九如说完话,他才从自己贴身衣袋里取出除自己吃掉一株,余下的十八株金龙参,捧在手中细看,但俏目中仍是射出疑惑之光,似不敢完全相信张九所说的话。

  张九如见玉笔俏郎既对真假金龙参一事,疑窦难信,忙遭:“自十七八年前,有人获得这十九株金龙参之后,信息随即震动江湖,是以,武林中各门各派,无数高人能手都在挖空心思,欲得那罕世神药,直到今日,为金龙参丢掉性命的人,仍时有耳闻,木飞云最为工于心计,为了掩人耳目,早在十年前就在一个人迹罕至的深山中采的十九株形式与金龙参相同的异草,故意遗留江湖中,谣传这就是那十九株真的金龙参,让人争夺,自己则可安然将稀世灵药占为己有,这隐密除我及老妇之外,再无第二人知晓。”

  话说此略顿,面上神色又忽变得痛恨毒怨,继道:“也就因此,我们两夫妻就被他囚禁在这密林庄院中已经有了整整十年。”

  范青萍对他这句话似未能深解其意,忙道:“师叔他何以要囚禁师父师母呢?”

  张九如慨声道:“他怕我们泄漏了他的隐密,以最毒的手法,乘我们两夫妻不备之际,点了我们的麻穴,然后再挑断脚筋,使我们永远软足,不能行走,若不是念在同门之情,恐我两夫妻,早已遭他毒手,死于非命,沉冤泉下了。”

  说完话,似是回忆十年前,挑筋的惨痛往事,只见他头发波动,全身颤抖,口中牙齿咬的格格作响。神情愤恨已极!

  玉笔俏郎听张九如述完这段往事,俏目中也不自禁的含着一包热泪,暗自忖道:“金龙二郎木飞云,你好狠毒的心呀!”

  思此,陡然一拱手,向张九如一揖道:“弟子定潜心学艺,誓杀木飞云,为师父报仇。”

  张九如一听此话,面上愤痛之容顿扫,神情欢悦,点头微微一笑,道:“这样,才不辜负我对你的一番心血了,咱们现在就开始学习武功吧!”

  说罢,当即开始传授玉笔俏郎范青萍的武功。

  时光流转,一展眼间,范青萍从张九如学武已过去了半年多。

  在这半年多的时间中,玉笔俏郎范青萍集中了全部精神去潜心学习,张九如也尽了最大的心力,将自己所有武功倾囊传授,因此,范青萍的武学进境,委实神速的惊人。

  但使范青萍所惊奇的,除自己的动功有神速的精进之外。还有一件事,就是他来庄中已经有了半年多,从未见过张九如的妻子一面,当然,他也不便去问张九如,何以不见师母。

  所以,这件事情在他的内心中,半年多来,始终是百思不得其解?

  这天,张九如传授过范青萍的武功,师徒二人正在大厅席地盘坐休息。

  张九如骤然一声叹息,道:“你的天资才智,比起一般习武的人,的确要颖慧得多,只可惜缈法仙尼手绘的那本龙行剑谱上,记载的武学,由于木飞云自私,未将剑谱借给我看,我不能将那套武林绝学龙行剑法传授给你,要不然,你现在就可以离庄,替我去寻回那两件宝物,和为我报这血海深仇!”

  范青萍听师父又突然提到寻宝之事,忙道:“恩师所要弟子去寻取的那两件宝物,莫非就是那本龙行剑谱和那十九株金龙参?”

  张九如微笑道:“不错,但你师叔木飞云,武功天下无敌,你在我手里所学的这点东西,恐怕不是他的对手,故你师母在后山的秘洞中潜修一种神功,已经有了半年的时间。就在近两三天内,功行就可圆满,出洞之后她会将这神功传授给你,你能将这手功夫,练到炉火纯青之境,对付你师叔木飞云,当不致再有何问题了。”

  蕴藏在范青萍内心,已有半年多不见师母之迷,今日已经明朗,加以,听说还要传授他另一绝学,则更是喜出望外。

  是以,范青萍赶忙从地下一挺身站起,随之拜倒地下急道:“师父师母,对我教晦之恩,重如山岳,弟子定当竭尽全力,完成师父心愿,将来纵然是粉身碎骨,亦是在所不惜!”

  张九如对他所说的话,自是十分相信,登时面上显出欢悦神情,道:“只要你将来能替我报得此仇,夺回金龙参和龙行剑谱,为师的定将那套龙行剑法,悉数传授给你,使你能称霸江湖。”

  范青萍伏地叩了一个头道:“谢恩师!”随即站起身子又开始学习武功。

  又过了两天,这天正是掌灯的时候,张九如正在大厅中传授范青萍的武功。

  突然,两个轿夫用藤轿抬进来一位,年若四十一二岁的中年美妇。

  藤轿直入正厅,在厅内中央放下,两个轿夫一边一个,将那妇人半扶半掺的从藤轿中扶至厅的上方另一张红漆太师椅子上坐下,双双抬着空轿退出。

  两个轿夫走后,张九如端坐在那妇人右侧的一张太师椅上,面含微笑,望一望那美妇,然后对玉笔俏郎说道:“这就是你师母,快过来见礼。”

  玉笔俏郎范青萍何等机聪,赶忙跪了过来,向那美妇倒身一拜,道:“弟子范青萍,叩见师母,恭请师母万福金安!”

  那妇人舞眉一笑,道:“果然是美质异才,难得已极。”说话中以手示意,命范青萍起来。

  范青萍藉立身刹那,俏目射出奇异光芒,偷视了师母一眼,只见虽然年纪已经有了四十一二,但粉面朱唇,双瞳似水,尤其是两道柳叶长眉,荡动起来,隐现出一种妩媚娇姿,看上去像是一位廿七八岁的少妇,不禁心头一震!

  第十三回  欺心谋异宝 恩将仇报  单骑赴灵峰 夜遇双妹

  孰料,张妻此时也正以一双美目望着玉笔情郎,四目相对,全都心头一震!

  范青萍见这位师母,虽然年近徐娘,但丽容未退,尤其是一双水汪汪的明眸,转动时更是有些令人心荡冲乱……。

  是以,玉笔俏郎范青萍,心头一震之后,随之俏目荡波朱唇含笑,状极轻佻!

  张妻似受不住他这挑逗轻狂的眼风笑意,不禁粉面一红,赶忙别过头去!

  好在他们这种相互挑逗的神情,时只刹那,朱为张九如所察觉。

  范青萍站起身子之后,张九如面含微笑,向爱妻说道:“素凝,你隐避古洞潜修半年的‘弹指开碑’神功,今日行功圆满回庄,何不将神技试演一次,使我们师徒开开眼界,然后再将奇功授与青萍,让他好替我们报仇雪恨,了此十年来之心愿!”

  张妻方素凝听之夫这样一说,一时间倒真使她可否难决,沉思半晌,粉面才微含得意之包,秀目荡波,先望了丈夫一眼,而后落在玉笔倘郎一张俊俏绝伦的脸上,说道:“初成武学,恐功力不济,演出来只怕要在你师徒们面前献丑了。”

  说话中,已在默运功力,缓抬右手,纤纤玉指抬到齐胸之际,忽道:“你们看厅外院中假山顶石……”

  语声余音未落,只见她屈指微弹,但觉一缕劲风罡气,划空生啸,电射而出,随着听到假山石上,响起拍的一声!

  假山之顶,一块长若两尺,直立于顶端上的坚石,被这罡气神功,击得粉碎,细石飞空,奔溅丈许,方坠落地上。

  张九如虽然知道自已爱妻,是当今武林中出类拔萃的人物,但就仅仅这半年时间,能练就一手如此绝世神功,也大出自己所料,不禁与玉笔俏郎范青萍,一齐震惊得相顾失色,叹为观止!

  张九如正要说几句恭维爱妻的话,还没有来得及开口。

  方素凝已目闪自负波光,望着范青萍说道:“弹指开碑,完全是一种元气归丹之法,故练此功,必须要志坚心恒,更忌心存杂念,早夕不断,直练到金水交盈于丹田之中,乃跻圣域,屈指一弹,五丈以内,当可碎石开碑,是以,望功能臻于妙境,需要时间,多则两三年,少至也要一年以上,始得有成。”

  范青萍早就有心,欲使自已将来能争霸江湖,称雄武林,何况他对方素凝所露的这手神功,已是心悦诚服,是以,听完方素凝的这席话之后,他毫不加以考虑的,迈前一步,拜倒地下,道:“只要师母器重弟子,那怕是十年八年弟子也愿潜心苦练,何况将来对付金龙二郎木飞云,更须要有精博武学,才能替师父师母报仇雪恨,了去心愿!”

  范青萍的话说完,方素凝先向丈夫微微一笑,然后双目盯住范青萍道:“好,你既然是立志想学,我从今天起就开始传授给你,弹指开碑,在武林中来说,虽然是歹毒了一些,但它不失一门极高功夫,我希望你学会之后,除了、对付金龙二郎木飞云之外,不要随便施用,以免多造杀孽。”

  范青萍急道:“是,弟子谨遵师母之命就是!”说完,又伏在地下叩了一个头,才站起身子,向后退了三步。

  方素凝笑着对他点了一点头,道:“这样我也就放心的传授给你了。”语毕,立即传授范青萍口诀和心法。

  那弹指开碑神功,乃是一种极其深奥,而又偏激的内家气功,除了本身的修为之外,还要借助于外界的阳精之气,饶是玉笔俏郎有绝顶聪明,但也整整学了三天三夜,才将口诀心法,略通概要……。

  似水光阴,如飞岁月,玉笔俏郎范青萍,又在这庄院中整整居了一年,才将弹指开碑神功,完全学会,由于他天资聪明,加以学习潜心,施用起来,似比方素凝尚高出一着。

  这不但张九如夫妇,喜出望外,范青萍自己也更是心花怒放。

  这天,午饭过后,范青萍在大厅中练着武功,忽闻师父在房中叫他。

  他赶忙停住身子,飘身进入师父房中,向张九如躬身一揖,道:“恩师唤弟子有什么吩咐?”

  张九如望着范青萍捻发一笑,道:“你坐下,我有话对你说。”

  范青萍答应一声“是!”,依示坐在师父对面的一张红漆椅上。

  张九如望了玉笔俏郎一阵,然后一声叹息,道:“我夫妻俩,已将一生辛苦研究探讨出来的武学,全传授给了你,以你聪厚的天资,加以不断去用功练习,自是可望于有很高的成就,虽不敢说你对付金龙二郎木飞云,会胜算稳操,但至少你不会死在他的手里,断魂他的金龙剑下!”

  话说到这里突顿,一低头,似在思索什么,过了半响,才又抬起头来,接着说道:“是以,我要你明天就离开这里去……”

  话声突住,右手在怀中取出一块白绫,交给范青萍,又道:“这是一张地图,我要你去五台山,找这地图上所绘的地理形式,寻到这个地方之后,即可找到你师叔金龙二郎木飞云,你务必要将他杀死,然后将神果,剑笈携回见我。”

  说这最后几句话的神色,骤的变得异常肃穆!愤怨!似已气极!

  一年半以来,范青萍对张九如这种愤恨神色,早已看惯了,所谓:“少成若天性,习惯成自然”一种事情,如果习以为常,也就没有惊奇的了。

  是以,范青萍对张九如这种怨毒神色,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只是一边应是!一边打开白绫上所绘的地图一看!

  只见白绫上,用朱砂绘了一座大石佛像,石佛右后侧峰坡间,有一片苍松古柏密林,密林的东北方,隐隐现出一座石楼,石楼残破,像是一座年久失修的陵寝。

  玉笔俏郎范青萍,一见这张地图,倒使他大惊失色,暗自忖道:“这不就是兰芝妹的师兄,蓝剑虹坠穴亡身的古墓吗?”

  触景生情,他骤然想到和自己分别了一年半的易兰芝,而且更想到在枫林镇乐宾客栈,用三阴透肌击掌伤自己,险些丧命的那人!

  听那人当时说话的语气,定是大佛寺的天童禅师郑嘉荣,或是醉僧周天时,两个老贼之中的一个……。

  想着,想着,不禁面现愤容,口中牙齿也咬得格格作响!

  突然,他双手一阵乱扯,将一张白绫地图扯得粉碎,甩在地下,离坐一拱手说道:“这地方弟子知道,用不着地图,徒儿这里就此去了!”语毕,一转身,就想拔脚离去!

  忽闻张九如一声怒喝道:“孽徒那里去!”

  范青萍一听这声怒喝,才如梦惊醒,赶忙停住脚步,转过身,呆若木鸡的望着师父。

  张九如见他伫身不走,这才面色微温,但疑惑未退的说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的?”

  玉笔俏郎这才想道,自己不但行动鲁蛮,而且还说错了话。

  乃不得不一扫面上异色,原位坐下笑道:“弟子不过是曾结行路经过一次这块地方。”

  张九如道:“你没骗我么?”

  范青萍忙离坐,垂手而立道:“弟子万万不敢在恩师面前撒谎。”

  张九如点点头,道:“只要你真没有骗我就好了!”

  话至此稍息,右手轻轻抚了一下颚下长须,笑道:“自你来之后,我一心传授你的武功,也就没有闲暇时间去潭边钓鱼了,明天你就要离开我,我要你今天陪我去钓一会儿鱼。”

  范青萍一听师父要他陪着去潭畔钓鱼,随显出满面欣悦之色,道:“只要师父有兴趣,弟子自当陪侍在侧,现在就去么?”

  张九如微点头,道:“当然现在就去,快去吩咐轿夫备轿。”

  范青萍道:“此去潭畔,不过一二里之遥,今天由弟子背师父前去,以示弟子一片孝心。”

  张九如哈哈一笑,道:“难得你有这番孝心,为师的高兴极了,快去取钓竿饵食来,我们立刻就去,再迟时间就不多啦!”

  范青萍依命取来钩竿食饵,一哈腰,将张九如背在自己背上,出了庄院,穿密林往潭畔如飞而去。

  玉笔俏郎身强体壮,加以轻身功夫,又在上乘,一里路程,何须片刻工夫,已到了水潭边。

  范青萍将张九如放在潭畔草地上,自己则坐在师父身子右侧看他钓鱼。

  若过一盏热茶的工夫,忽闻张九如说道:“十九株金龙参,虽被金龙二郎木飞云用去六颗,但就这十三株罕世神果,也够我这一辈子受用的了,你看武林中多少英雄豪杰,为了欲获得这灵果,妄自送命,我却在不久的将来,可坐得这旷古仙果了,何况尚有龙行剑笈,这两样奇宝,归我之后,我服下了金龙参,穷究谱内剑法,那怕将来我不会得到天下武功第一的尊号,这一年半来我们两夫妇对你的培育教养,心血可算是没有白费,不过孽徒,你若是不遵我的命行事,杀了木飞云,替我夺来这两件宝物,你就是逃到天之涯,海之角,我也会设法将你找到,取你首级,泄我心头之恨!”说完话,仰面哈哈一笑,音荡长空,久久不散!

  张九如的这席话,只听得玉笔俏郎范青萍,心头一震,连连打了几个寒噤!暗自忖道:“我范青萍为了这天下无价奇宝金龙参,身冒无数奇险,那里知道,自己在黑海双怪手中所得的,乃是假物,如今我既知道真宝所在,而且还有三百年前缈法仙尼所创的龙行剑笈,这两件重宝如果归我范青萍所得,那我玉笔俏郎,怕不成为武林第一尊号才怪呢?”

  想至此,陡然挑动了范青萍的杀机,心中又暗自想道:“现在我如果把面前的老家伙杀了,再去毁了木飞云,天下有金龙参,和会龙行剑法的人,就只我范青萍一个,如果真乖乖的替他去报了仇,夺来两件宝物,双手捧献给他,我范青萍还不是这样的傻瓜!再说到时候他也不会对我有什么好处,何况他刚才已经说过,我若不依他命谕行事,我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他也会设法将我找回,将我毙在他的手下……”

  玉笔俏郎黯忖至此,杀机更炽,心中就像风车般的直打转转!若无借故,又不好断然下手,他正在俏面上,颜色不停的变化之际。

  蓦间潭畔短草中,发出一阵唏嘘之声,双目注神往响声起一望时,只见一条三尺来长的金丝奇毒小蛇,张嘴吐舌,向张九如奔来。

  此时张九如似也察觉,低声的说了一声:“青萍,金丝毒蛇!”

  玉笔俏郎灵机一动,暗自庆幸天造良机,忙道:“师父,别动,让我来!”

  说话中,暗运功力,抬起右手,中指屈指一弹,只觉罡风生啸,由张九如右后侧,斜射而出!

  但闻张九如一声惨叫,一条持竿钓鱼的右臂,被范青萍的“弹指开碑”神功,击得血肉横飞,骨成粉碎,已不知了去向,金线小蛇也是血肉如泥。

  范青萍心里也竟自一愕,但随即平静下来故作惶急,哭叫道:“弟子罪该万死!一时失手,尚祈恩师恕百死莫赎之罪。”

  张九如本是万分愤恨,想忍住惨痛转过身子用自己左手,集全身真力,将范青萍毙在掌下,但听他这样一说,以为他真是失手误伤,满腔怒火,登时又消去不少,只说:“孽徒,你快负我回庄。”

  玉笔俏郎范青萍,霍地里挺跃起身子,仰天一声狂笑道:“好吧!我送你回老家去吧!”

  话声未落,右手一扬,“穿云掌”吐手而出,挟一股无比强劲之力,向张九如兜头劈下。

  这穿云掌,也是范青萍绝学之一,何况又是他全身功力所聚,一个失臂巨痛正烈,又毫无防备的张九如,哪里还能当受得住,但闻一声闷哼,一个脑袋,被击得粉碎,血雨飞扬,碎骨片地,张九如会落一个如此下场,恐怕连他自己做梦也未想到。

  天性阴狠毒辣的玉笔俏郎,望着身首异处,惨死潭畔的师父,也不禁呆了一呆,但随即神智恢复,一拔足迳往密林中庄院飞奔而去。

  回到庄院中,直入自己平日居住的房中,背起翠玉双笔和简单行囊,就想奔逃离去,一转身,见房门口并立着三个青衣大汉,正是轿夫王二,刘志,和管家的老头李荣。

  范青萍哪里还敢怠慢,右手一扬,穿云掌挟雷霆万钧之力,向王、刘、李三人迎面劈去。

  这三个人果于范青萍一年半以前,第一次见到他们时所猜,只不过是普通乡人苦力而已,毫无武功,三条性命,同时送在范青萍的一记穿云掌下,连一点声息都没有,横尸就地。

  范青萍在房中微一蹬脚,飘身飞越过三具尸体,来到大厅,脚落实地刚一站稳,蓦闻一缕罡气破空生啸之声,他情知不妙,陡借双足一点地之力,身子又腾空两丈来高,罡气贴脚板而过正击在那三具尸体之上,只见血肉如泥浆四溅,碎骨满厅飞舞。

  玉笔俏郎人在空间,惶急中一望,只见师母方素凝,坐在正厅门口地下,面色惨白,长发无风自飘,惨笑一声,喝道:“只怪我们瞎了招子,收你这狠心孽徒,你比你师叔木飞云,更阴险,狠毒千万倍啦!”

  话声未落,右手再抬,又要施展弹指开碑神功,将范青萍碎尸自己手下。

  那知玉笔俏郎早就存了一个,一不做二不休的心念,哪里还等方素凝第二次弹指开碑出手,他早已在半空中扬右手,屈指一弹!

  这一记弹指开碑神功罡力,正好落在方素凝胸前,但觉一阵血溅肉飞,方素凝肚脐以上一节,已给弹得粉碎,连一块手掌大的皮肉和骨头都找不到了,死状之惨世所仅见!

  饶是心肠狠毒阴辣到了极点的范青萍,人站在大厅中,注视着这位姿容不俗,身遭惨死的张师母,也不免落下两颗眼泪!

  但随即一抬右手,用自己的劲装衣袖,将泪水擦干,又飞奔到潭边,将师父张九如的残缺尸首挟了回来,丢在师母半截尸体一起,在厨下抱了一捆干枯茅柴,引火燃起。

  顿刻问火舌冲空四舞。烧燃了大厅中的板壁及天花板,而向四处延烧。

  玉笔俏郎范青萍,双睛注视着熊熊烈火,陡的仰面一声狂笑,气发丹田,音震荒山长林。

  笑声一落,突然脑中浮起三个意念,我既学得弹指开碑神功,金龙参和龙行剑笈,这两件稀世异宝,又指日可得,将来自己服下金龙参,穷究龙行剑术,何须一二年的时间,当今武林中,能和我玉笔俏郎对手之人,恐怕是很难找得出来了。

  接着是自己在枫林镇乐宾客栈,遭人打伤的种种经过,他一想到这件事情,登时怒火焚心,切齿咬牙的自言自语道:“用三阴透肌毒掌,伤我之人,定是大佛寺的天童或醉僧两个恶贼,此仇不报,我范青萍何以立足于天地,称堂堂七尺的男子!”

  骤然间,易兰芝好像娇立在他的眼前,那绝世娇美,一片纯真……。

  范青萍意念烦杂模糊之中,陡的双臂一伸,大叫一声“芝妹!”人向前面一扑,乍觉面上一阵巨痛,人从巨痛中清醒过来,才知道眼前并没有易兰芝其人,只不过是幻觉而已,这一扑,险些扑入烈火中,葬身火海,一摸自己脸上,已被黏肉烈火,烫去了一块铜钱大小的面皮,正在刺刺作痛。

  在伤痛之余,自己也不禁暗里好笑,道:“范青萍,你好痴啊!”

  默语毕,一转身,举步如飞,迳往后院马房奔去,打开木栅,牵出自己的乌龙卷风灵驹,配好鞍蹬,纵身上马,双足一挟马腹,神朐仰首一声长嘶,随之践起四蹄,载着主人往庄外快若电掣风驰般,如飞而去。

  玉笔俏郎范青萍,一出庄门,一声仰首长啸,气发丹田,啸如龙吟,密林传音,直达数里之外,闻之令人惊心不已。

  这时日已西坠,夜幕已合,饶是神驹快速绝伦,还没有等他奔出密林,天已完全黑了下来,范青萍坐在马上,回头一望,只见密林深处,火光映红了一边,漆黑的夜空,他也为这火光照彻了一片,在想,一个那么华丽壮伟的庄院,恐怕在这一把大火之中,要一旦尽化成灰粉了!

  倏然间,他又想到了易兰芝,那貌若春花的美人儿,真令人神往,只是她那好似尚未定型的性格,实在使人难以捉摸,纯真温柔,好像自己这种燥辣的个性,一定要有像易兰芝这样的女人来慰藉培植才会有望好转,可是范家庄一年多的朝夕相处,剖心示爱,所换来的仍是一张冷热无常,稚气未脱的面孔,要是换了旁人,十个也魂断自己的手下了,唯易兰芝,真是把她莫可如何?只能使自己暗里爱恨交集……

  从她的言行看来,她的一颗芳心,已寄托在她师兄蓝剑虹身上,可是蓝剑虹早于一年半以前,就在古墓坠身千丈地穴,生死不明了,如今世界之上,除了我玉笔俏郎范青萍,能够配得上易兰芝之外,那里还能有第二人,够资格和他白首偕老呢?

  如今分别一年又半的时间,伊人芳踪,不知在天涯何处,叫自己到哪里去寻找呢?

  范青萍,为情所牵,渐渐的使他陷入痴痴情孽如迷茫中,许久之后,他又突然怀起大佛寺二僧伤害自己的仇恨,使他从意乱情迷的玄思之中,惊醒过来。

  但忖思良久,复仇?寻爱?仍是行止难决!

  直至他勒马缓行,俯首扶鞍,力持镇定,想了半天,才毅然决定,先去大佛寺,一方面找天童,醉僧二人算账,一方面设法启开地穴,入穴杀了金龙二郎木飞云,夺得金龙参和龙行剑谱,两件异宝,俟当今之世,无一人敢和我一争长短之际,再去走遍天涯海角寻觅伊人芳踪,无论是易兰芝已作人之妻或仍在闺中,都要设法夺情,占为己有。

  心念既决,不再考虑犹豫,一挺腰又是一声震天长啸,随之双脚一挟马腹,神驹扬蹄,如星之泄,快速无伦,迳往天龙峰大佛寺奔去!

  这时正是初秋季节,天山银河耿耿,地下夜虫唧唧,范青萍纵马挥鞭,走了一夜,到天亮时,才见市镇,他觉得人和马经一夜奔劳,全都需要歇息,是以,催马急行,若片刻工夫,已来到小镇之上,在镇上找着一家最大的客栈歇下。

  在将宝马交给店伙计,命给以饱粮并妥为安置之际,顺便问伙计道:“请问,这里叫什么镇市。”

  店伙计看范青萍衣着华丽,带着兵刃,而且骑着罕见龙种宝驹,知道这年轻俊俏的客人,不是镖行的镖头,就是绿林好汉,哪里还敢丝毫怠慢,忙躬身答道:“小地方丹阳镇,小号叫三盛客栈,虽说不上是上等客栈,但丹阳镇上,还算得上是老字号了,爷,您尽管放心,一切小的会伺候的包您满意。”

  范青萍微微一笑,点点头又道:“此地离枫林镇尚有多远?出丹阳镇朝哪个方向走?”

  店伙计被他问的一愕,沉思半响,才笑着答道:“丹阳镇是皖南与赣北交界之处的一个小镇,小的世居丹阳,但在丹阳周围百余里内,就没听说有枫林镇在哪里,也许……”

  范青萍没等店伙计话说完,忙截住道:“那么到九华山应该走哪里去?”

  店伙计连连点头,说道:“这个小的倒知道,这里去九华山最捷径的路线是直往北行,经中云、戴村、塔坊,横越马鞍山,再越七井山西端,一过横船渡,就是九华端南,计路程此去若有三百里地!”

  店伙计说话时滔滔不绝,一气呵成,只听得玉笔俏郎,连连点头,称谢不止。

  原来一年前,范青萍在枫林镇乐宾客栈,窍闻隔室春声,淫念顿起,在欲火焚烧不可抑制之际,欲强入易兰芝房中,图以非礼,遭人在暗中用三阴透肌掌击伤,负伤后由乌龙卷风灵驹驮着他向南三天狂奔,已来到马金岭,在马金岭巧遇张九如。

  九如夫妇察其骨神奇秀,传以武功,盼能为自己夫妇雪囚居长林庄院十年的血海深仇,并希望他能替自己夺回十三株金龙参及龙行剑笈。

  谁知这心狠手辣的玉笔俏郎,学得弹指开碑神功绝技之后,贪心顿起,乍施凶谋,用弹指开碑绝技神功,击毙张九如夫妇及管家轿夫等三人,并放火烧了庄院,纵马逃离马金岭,经一夜神驹电转狂奔,来到丹阳镇,问起店伙计,才知道自己离九华山已经有了三百余里,要想报得一掌之仇,自然要折返九华山。

  是以,他在丹阳镇三盛客栈歇息了一天一夜,才又启程赶路,遵店伙计所示路线,往北行走。

  乌龙灵驹,经一天一夜歇休,疲劳完全恢复,此时行走起来,更是速捷如飞,尚未到响午时候,已经到了中云。

  玉笔俏郎范青萍,一心想报那三阴透肌一掌之仇,哪里还想在路上耽搁,在中云镇上打过尖后,随即腾身上马,纵驹北行,兼程赶路。

  由中云到戴村,乃是一段上百里的平原荒芜旅程,极难行走,但那乌龙卷风灵驹行走起来,仍是快速若风,到红日西沉的时候,已走完了七八十里远近的艰苦难行旅程,离戴村大若尚有三十余里。

  但玉笔俏郎范青萍举目一望,仍是一片无涯荒芜,见不到一处树林村落。

  他心中暗想,这一段百余里的荒芜旅程,如非有极好的武功和神驹代步,别说见不到人兽踪迹,就凭这片无涯荒凉景象,已非单人所敢涉足的了。

  初秋季节,晚风送寒,范青萍纵马摇鞭,在荒凉的平原上狂奔,有若风驰电掣,晚风吹飘起他的长发衣袂,更显得他英姿俏俊,美绝人间。

  忽然,他俏目见处,隐约中已现出几点暗淡的灯火,他心一乐,暗道:“那灯光之处,定是戴村无疑了!”赶忙挥鞭一击马股,迳往火光奔去。

  不到片刻工夫,已近火光,果然是一片树林中,建筑着一个小镇。

  范青萍在戴村镇上休息了一夜,在店伙计口中,探悉得此去塔坊虽然只有四十余里,但塔坊只不过是一个小村落而已,若一二十户人家,根本买不到吃喝,一直要横越过马鞍山,沿七井山西脚,到横船渡,才有镇市客栈,是以,这一段若两百里的路程,比由中云到戴村更为艰苦难行。

  所以,玉笔俏郎第二天一早起来,即购足了干粮,灌满水囊,才动身纵马赶路。

  这时,他不止是想立即赶到大佛寺,找天童醉僧二人报仇,而且还想早日找到易兰芝。

  易姑娘娇柔温顺的性格,如万缕绵绵情线,将玉笔俏郎的心,愈缠愈紧,他这几天中,不停的忖思,越想越觉得易兰芝可爱,他认为,人世间的女孩子,除易兰芝以外,再没有第二个人,能使自己满意了,我若不能将她占为己有,岂不枉为盖世英雄!

  他每思至此,必然豪气培增,昂首纵身长啸,音若龙吟,一泄数里。

  两天纵马紧赶,已过塔坊,到马鞍山脚,这天到马鞍山脚,已经是太阳快要落的时候了。

  抬头一望,但见奇峰拔地,排嶂入云,重重叠叠,高接天云。

  范青萍想道:没料这马鞍山竟有如此雄伟壮丽,但不知有多少路程,才能横越这座奇山!

  当下纵马登山,爬上了一座高峰,俏目流波,略一搜望,只见前面奇峰如屏,根本就不知道多深多远,不禁心中有些发起愁来!

  暗忖道:奇峰碧海汹涛,一望无际,加以天色快黑,万一乌龙灵驹一脚踏虚,岂不是人和马全要碎骨粉身,惨死涧底。

  他想到为难之处,不觉恨起蓝剑虹来,若果没有蓝剑虹,易兰芝定会坦然承爱,说不定在范家庄时,自己就已经和她拜天地了,叩双亲结百年好合,又怎会伴她到大佛寺来,更何至于会遭人暗算,身受三阴透肌奇毒掌伤,好在蓝剑虹已坠身干丈地穴,生死难卜了,否则他若是活着,为了争夺美人,自己也许会和他拼个你死我活,才得罢休!

  西方抹上一片彩霞,落日余晖,斜照着林立峰峦,幻化出艳丽无比的景色,可惜这美好的时刻太短促了,瞬息间日没峰底,暮色苍茫,千百座如笔直立奇峰,逐渐的都隐入了沉沉夜色之中。

  玉笔俏郎范青萍骑在乌龙灵驹背上,思潮起伏的爬过了三五座山峰,低头一望。

  忽见自己停身峰下,百丈深谷中,隐隐若若的显出几点碧绿火光,且有阵阵阴寒之气,由深谷中直冒上来,使人不寒而栗!不禁使他惊骇中带着几分疑惑,暗道:“难道说在这等荒山幽谷中还会有人家?如果没有人家住着,又哪里来的火光,乌龙卷风灵驹,虽然神异骇俗,但在此夜色深沉中,要越峰飞涧,多少有些危险,何不下得幽谷去,借宿一宵,明天再走不迟!”

  心念既决,微一回身,扬右手轻轻在马股上拍了一掌,灵驹低嘶一声,四蹄运劲,向峰下奔去,百丈幽谷,何须片刻时间,已入谷底。

  范青萍入谷之后,更觉得那……阴寒之气,逼人难耐,赶忙跃下马背,盘膝坐在地下,运行功力,用本身真气,将全身毛孔闭住,以抵御谷中阴寒的袭击,若顿饭工夫,他才站起身子,藉碧空里,耿耿银河中的星星光芒,俏目凝神,向谷中四周详细一番打量。

  只见这谷底,占地不过一亩,立身处前面林木稀疏。夹生着一些翠竹,藉星星微光远远望去,风景到还不错,他以为那……林翠竹中,定有樵舍或猎户,右手一带马缰,牵着乌龙灵驹,往前走去。

  哪料一出疏林翠竹,景势突变,但见眼前现出一块半亩大小的凹地,凹地中除了几颗苍松古柏之外,地上满生茅草,一片荒凉!

  再定神一望,原来茅草中竟是一些乱坟古墓,一所断墙残瓦的荒刹,隐见在乱冢中,夜风拂动松枝长草,格外显得这块地方,阴风惨惨,鬼影磷磷,而且那点点碧绿火光,也似乎在长草中游动!

  玉笔俏郎不禁打了寒噤,欲退出幽谷,爬上峰顶,连夜赶路,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不是办法?

  正在极端惶惑之际,突然两团碧绿火光,向他面前游滚而来。

  他心头一凛,哪里还敢怠慢,忙左手护胸,右掌防敌,双目射出两道冷电似的光芒,盯着两团滚来火光,只要火光有所异状,他立即推掌发难。

  孰料火光游滚至离他尚有五尺远近处,突然熄灭,范青萍更是心头一惊,随从自己怀中取出随身携带着的火折子,迎风扬燃,向草地上一照,这一照,更使他惊叫出声!

  原来一片草坟地上,尽是堆堆骷髅白骨,形态狰狞,见之令人心寒毛竖!

  不过,也就因此,使范青萍猛然醒悟,自己所见火光,哪里是什么樵户猎舍的灯光,也非什么鬼怪,乃是一种磷火。

  所谓“磷火”,是人死之后,露尸荒野,未能入土,年深月久,筋肉腐化,只剩下磷磷白骨。

  骨骼受日月精华之照耀,风雨霜雾之摧残,时日一久,便会有一种淡绿火光,从白骨中喷出,且能移动跳跃,是谓“磷火。”

  磷火并不稀奇,更非鬼怪,只要是久居山间,或靠近墓场居住过的人,差不多全都见过,闲话少说。

  且讲玉笔俏郎范青萍见地上尽是堆堆骷髅的白骨,心中虽然有点惶恐,但他却认为这是荒芜坟场,原必会有的现象,也就将惶怯心情,渐渐压了下去。

  心中暗道:这谷中既然没有人家,能够借宿一宵,不如纵马上峰赶路,据丹阳镇三盛客栈的店伙计说必须要到横船渡,才有镇市客栈,想来这一段旅程是够艰苦的,且先赶到横船渡再说。

  心念即决,倏然转身,想唤过来乌龙卷风灵驹,上马登峰赶路。

  哪知,他这一转身,灵驹踪影已然不见,站在自己身后,相距不过三尺,却是一个长发遮面,一袭白色长衣拖地的人影,像是一具幽灵!

  玉笔俏郎这一惊,只惊的三魂脱体,七魄飘飞,赶忙向后一纵,跃退六七尺,强慑惊魂,厉声喝道:“你是人?还是鬼?快些答话!”

  说话中,已经很迅速的左掌护胸,右手单掌直立,准备发难。

  那白影似根本没有把范青萍所说的话,听入耳里,仍是一动不动的木然直立原地。

  范青萍见人家傲然不理自己,心中自是愤怒已极,但在没有弄清对方究竟是人是鬼之前,又不敢倏然发难,乃又愤然喝道:“你若再不答话,可别怪在下手下无情了!”

  话出口,略停片刻,见白影仍不答话,他哪里还能忍耐,骤然发难,右掌平推而出,穿云掌挟雷霆万钧之力,向白影当胸劈去。

  那幽灵似的白影,好像已然发觉玉笔俏郎范青萍,掌风凌捷,决非泛泛之辈,也就不敢过份傲慢,捷若风飘,身子一缩让过厉掌。

  范青萍见这白影避招身法,异如寻常武林人物所用身法,心头一震,暗自忖道:何以他移身避掌时,双足仍是并立,且一飘身,就到了五六尺开外,若是人,无论他有多高的武功,也难办到,这白影必是幽灵厉鬼,已是无疑的了!

  想至此,不自觉的心头一凛,随之全身毛发直竖,不住的颤抖。

  但厉鬼当前,自己又不得不强慑心情,全神对敌,以歼凶魂。

  是以,蓦闻他一声大喝,右掌一扬劈出,但觉一股劲风挟着寒气,猛向白影击去。

  他这一掌的力道,比第一掌更劲更猛,白影自是也不敢稍有怠慢,忙又晃身一缩,急避八尺,凌厉掌风从他左肩处擦过,但见掌风拂起他的长发,现出一张容颜秀丽绝伦的脸蛋。

  玉笔俏郎范青萍藉星星微光,看清了对方不但不是鬼怪幽灵,而且还是一位秀美无比的少女,心中惊惶虽然登时消去,但愤怒之火,却已倍炽,禁不住勃然大怒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在这幽谷乱墓中黑夜装鬼吓人,若不是你的真面目早被我发现,岂不要冤死我的弹指开碑神功之下!”

  弹指开碑四个字,似震惊了白影女郎,只听他娇声惊道:“想不到仅仅一年工夫,你玉笔俏郎竟在马金岭寒林居士张九如夫妻手中学得弹指开碑绝技,难怪你才有如此猖狂,不问明原委,出手就伤人。”

  语至此稍顿,莲步轻移,上前三四步,停住身子又道:“不过,你要想找到易兰芝事情虽不能说是太过困难,但也不十分容易,首先你要闯得过我这一关,否则,还是乘早离去。”

  这白衣女郎两篇话,只听得玉笔俏郎心头连连惊震,暗自忖道:“她怎么知道我弹指开碑神功绝技,是在马金岭张九如夫妇处学的,而且师父张九如绰号名寒林居士,连我都不知道,她却晓得,好在九如夫妇双双惨死在我的弹指开碑神功之下,她尚未提及,想必她尚未知晓,她不提我当然不说。”

  不过,更令人费解的是,她怎知道我是来寻找易兰芝的,而且明言,若要见得易兰芝,首先要闯得过她一关,莫非兰芝妹妹,也在这幽谷中?

  他一想到易兰芝莫非就在这幽谷中,心情就像大海里的波涛一样,汹涌翻腾,好半天想不出一句适当的话来!

  足足过了一刻工夫,他才阴恻恻的一笑,道:“看姑娘刚才避我掌风身法,迥异寻常,谅是出身高人门下,不过我范某人贱骨天生,只要姑娘能领我见到兰芝妹妹,纵然是碎尸你的剑下,我也要舍命领教高招。”

  话说到此处,稍微一顿,俏目藉微微星光,扫了长发白衣女郎一眼,又道:“不过,我玉笔俏郎,一对碧玉双笔,从来不毙无名之鬼,还望姑娘见告尊姓芳名,免含冤泉下,永不瞑目!”

  白衣女郎仰面哈哈一阵娇笑,音若银盘滚珠虽然清脆悦耳已极,但内含劲力,却慑人魂魄,玉笔俏郎也不禁暗里一惊。

  女郎一阵笑过,沉声喝道:“你要问我的姓名吗?还不配!”

  话声一落,刷的一声从拖地白色长衫中抽出宝剑,猝然一招“天女挥戈”,猛向范青萍面门刺去,剑若惊虹,凌厉无比。

  玉笔俏郎果然名不虚传,就在对方抽剑之时,已然双手一翻,拔下了交叉背在背上的翠玉双笔,一招“双龙交腾”,荡开了白衣女郎刺来长剑。

  随之一声冷笑,双笔交挥,左手笔“灵龙夺珠”直取女郎双目,右手笔“秋风舞叶”,横扫中路,笔劲寒风透体,灵捷绝伦。

  长发白衣女郎,沉腕压剑,右脚疾旋,一个娇躯,像风车似的一转,但见白衣飘飞,让过双笔,娇喊声:“住手!”

  玉笔俏郎此时已是怒火攻心,哪里还会理会对方这一套,见她只这旋身一转,已避开自己双手绝招,更是惊怒交集,暴雷似的喝道:“好身法!”二笔一吐一送,“双龙戏凤”挟两缕劲风寒气,疾逾闪电,合点少女两“太阳穴”。

  白衣少女见双笔来势奇猛,也就不敢大意,赶忙一挫柳腰“巧燕翻云”白衣飘起,后退丈许。正想喝止范青萍,说几句话。

  忽闻幽谷西面,传来一阵极其娇稚的声音喊道:“冰茹姊姊,萍哥哥,你们快别打啦,有话尽管说得清的!”

  邱冰如、范青萍一听这喊声,双双一惊,果然都停住了手。

  那人身法也疾快无比,喊声落时,人已娇立在邱、范二人中间。

  玉笔俏郎见来人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心上人——易兰芝,情不自禁的俏面一荡兴奋笑容道:“兰芝妹妹,我找的你好苦呀!”

  易兰芝秀面含笑,娇稚无比的点点头,道:“我们分别又有了一年,萍哥,你近来好吗?”话声中娇躯微转,指着邱冰茹继道:“这位是小妹的恩姊邱冰茹,你们不认识吧!也难怪你们要在这里打起来了!”

  范青萍打鼻子里冷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邱冰茹上前几步,伸手抓住易兰芝的右臂,道:“芝妹:我们回去吧!”

  易兰芝正在惊疑,忽闻玉笔俏郎一声喝道:“慢着!”喝声里,人已走近冰茹、兰芝二女跟前,俏面有如寒铁,继道:“两年前,易兰芝被困云龙山,是我范青萍身中数箭,舍命救出来的,皖北范家庄我与她共处一年,我们情同兄妹,你邱冰茹是什么人?怎么能够命她跟你走……”

  范青萍的话似未说完,邱冰茹一阵冷笑,截住他的话道:“在五台山脚时,我受易兰芝师兄重托,要我寻找兰芝,我曾费一年余的岁月,走遍海角天涯,没想到兰妹妹竟被你带回了范家庄,这叫我到哪里找起呢?你的话虽然说得甜如蜂蜜,但你的心,却毒如蛇蝎,一年前在枫林镇乐宾客栈,若不是醉僧周天时老前辈,及时赶到,易兰芝白玉无瑕之身,恐已被你这万恶淫徒折辱不知怎样了,今夜除非你把我邱冰茹碎尸就地,否则你想带走易兰芝,那是梦想! ”

  这席话只说得范青萍一张俏面上,顿荡愧作之色,但这不过是刹那而已,愧怍过后,他冷冷一笑,说道:“邱冰茹,你不要血口喷人,这种有失体面的丑行,不要说我对不起兰芝妹妹,言传出去,也无颜再见天下英雄,你若再这样肆口痛侮,那就不怪我范青萍心狠手辣了!”

  他一边在说话心里一边在暗自忖度,自己所猜果然不错,枫林镇乐宾客栈中那三阴透肌掌,果然是五台山大佛寺两个和尚之中的一个所发,周天时!我玉笔俏郎范青萍不能报这一掌之仇,誓不为人了!

  邱冰茹听完玉笔俏郎的话,又见他神色惴惴不安,知道他在想起了一年前在枫林镇乐宾客栈所发生的事情,不禁仰面哈哈一笑,只笑得娇桀桀,纤腰不住摇晃,像风拂长柳。

  一阵笑过,陡的秀面一深,厉声喝道:“范青萍你果然是个口蜜腹剑,恶行万端的淫徒,不过,江湖的讲究的是骨头硬,好汉做事好汉当,你自己所作的淫行恶举,怎么能够不承认?看起来,你真是不知人世间尚有廉耻二字!”

  邱冰茹这席话,只激动得范青萍暴怒难遏,大喝道:“贱婢!你究竟有多大本领,竟敢如此恶言伤人,我若不将你碎尸万段,我范青萍岂不枉为一条好汉,贻笑天下。”

  在说话中已暗运真力,想乍施弹指开碑神功,将邱冰茹碎尸就地,但转念一想,她现在正与易兰芝并肩而立,弹指开碑威猛无匹,只要屈指一弹,贱婢邱冰茹固是骨碎肉成泥,但易兰芝也无法幸免于难。

  是以,玉笔俏郎范青萍顿萌爱屋及乌之心,乃把即将出手的弹指开碑功力,又缓缓运散收回。

  但他对邱冰茹姑娘的怨恨,并未消去,忙又一声喝道:“贱婢,不赶快引颈受死,还呆着干什么……”

  话声未落,邱冰茹秀面乍寒,立即松开抓着易兰芝臂膀的手,一晃身滑开数步,横剑喝道:“范青萍,你虽然武功不弱,但你家姑奶奶也非省油之灯,刚才交手未分胜负,你究竟有何能耐,现在尽管施为,如果我裁在你手里,你可带着兰芝妹妹走,我决不哼半声,若你败了呢?哈哈!”

  话说到这儿,一笑而住,跟着长剑一闪,一道青光疾若奔电“迎门击浪”直刺范青萍面门。

  玉笔俏郎见她剑若惊虹,凌厉无比,而且自己刚才和她交手数招,知道对方剑法不但稳重凌捷,尤隐神威,如今自是更加不敢大意。

  遂一声冷笑,道:“说话得算话,我若胜了你,我得带走兰芝!”

  话声中玉笔一分,“双龙出海”挡开邱冰茹长剑。

  邱冰茹不再答话,乘长剑披挡回之势,招化,“顺水推舟”直点对方“水突穴”。

  范青萍马步疾转,向左一闪,剑锋离右胸仅寸许落空。

  邱冰茹见一连两招,均未击中敌人,芳心大怒,右腕一紧,立展世无其匹的闪虹剑法,力斗范青萍。但见青锋呼呼,卷起一片冷芒,矫若游龙,凌捷无比。

  玉笔俏郎的武功,全是乃父范家庄,范老庄主士英嫡传,尤其是一对翠玉双笔,精捷已臻玄妙之境,故七八年来,打遍大江南北,末逢过敌手,再加上他人又长的俊俏,故玉笔俏郎的绰号,就因此得。

  他见邱冰茹剑法突然变的狠辣无比,心中亦斗起暴怒,狞笑一声,双笔展开父亲所传绝学,与邱冰茹恶斗一起。

  一时间出谷乱墓中剑光笔影,杀气飞腾,初交手时,易兰芝站在一旁尚能隐若中看得出二人身影,战到分际,愈打愈紧,人影已难再见,只看到两团青光,在墓地里滚来滚去,不时兵刃交击,发出一种龙吟虎啸之声,金风闪闪,隐闻风雷。

  转眼工夫,二人至少恶斗有三十个回合,胜负难分。

  在这段时间中,邱冰茹虽然心恨范青萍,已如切齿,但她赋性善良,不愿将人家性命,随便断送在闪虹剑法之下,尤忆起恩师临别时所示的一片教言,谓闪虹剑法,乃当今武林中剑术之一绝,练至炉火纯清之境,可在五丈开外,取人首级,然而仁心应多施舍,绝智宜不自炫,故你千万不能仗着身怀绝技,无辜伤人。

  是以,邱冰如在这三四十个回合之中,并未展全学力攻范青萍,直至缠斗到四十多个回合之后,觉得对手一对翠玉双笔并不在自己三尺青锋之下,而且又探悉他在马金岭时,已得寒林居士张九如夫妇真传绝学及弹指开碑神功,如此缠斗下去,不但无法胜得过他,一不小心恐怕还要真的裁在他的手里,一看易兰芝,正神色凄然,呆呆的站在一边观战。

  像她这样一个纯真无邪的姑娘,我怎么能让范青萍这淫徒带走,再说自己受蓝剑虹重托,虽然他失足坠身干丈地穴,但究竟生死未白,万一他没有死,将来又有何颜面见他……。

  她一想到蓝剑虹,芳心就像风车似的直转!跟着一声娇吼,剑法一紧,身剑并进,全力展开闪虹剑法,且用了这套剑法中的三绝招“星泄银河”“弯弓射月”“万里飞虹”刷刷刷一连三招,一剑紧过一剑,发招神速,世所罕见,简直使对方无法招架!

  玉笔俏郎虽身法灵巧,剑术精奇,但也无法抵敌,为势所迫,只好疾退丈许。

  无奈邱冰茹,身受异人培植,闪虹剑法尤属神奇,虽退丈许,青锋仍是黏胸而至,双笔一挡未着,但闻凄叫一声!左胸已中一剑,血流如注!

  玉笔俏郎强忍巨痛,左手挥动双笔,右臂急运真力,想乘邱冰茹不备之时,立施弹指开碑神功,碎尸冰茹,哪知就在他屈指将弹之际,忽见斜刺里,一条人影疾向自己奔来,且闻厉声喊道:“你们快住手……”

  喊声余音未落,那奔来人影,跟着也是一声凄叫!裁倒地下。

  变起突兀,邱冰茹范青萍,同时一愕,双双住手,藉星星微光注神看时,只见易兰芝倒在墓地上,上身全是鲜血!

  原来邱冰茹与范青萍二人,各施绝学,拼命恶斗时,易兰芝站立一旁,就在呆想:范青萍虽行为可恶,但究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两年前云龙山一场混战,自己若不是得范青萍不顾身受重伤之危,舍命相救,恐早已露骨峰头,含恨泉下了,他既是自己救命恩人,当然不愿眼见他身遭剑碎,而自己却袖手旁观不加理会。

  在冰茹姊姊这方面,一年多来,自己随着她闯荡江湖,对自己照顾得无微不至,情谊之深,何异于同母共胎的亲生姊妹,当然更不忍心见她死在玉笔俏郎无情毒辣的翠玉双笔之下。

  是以,邱、范二人在作生死拼斗中,她已急得在一边直跺脚,不知应该如何阻止他们才好。

  就在她心急无比,无计可施的时候,忽闻范青萍一声惨叫!

  她情知不妙,哪里还顾到自身安危,口里在喊着,要他们赶快住手,娇躯却疾若飘风似的,向正在恶斗的邱范二人中间奔去,用意在想阻止两人。

  孰料,心中正在切齿痛恨邱冰茹的玉笔俏郎,正在施全力左手挥笔,右手运功屈指,想将深仇大敌毙在自己手下的范青萍,突见易兰芝奔来,右手弹指开碑神功,虽然即时收住,但左手玉笔却一个失神,正点中易兰芝的“玄机穴”上,笔尖入肉寸半。

  玄机穴为人身主穴之一,易兰芝不但伤处鲜血若泉,直往外冒,且人立时栽倒地上,昏死过去……。

  且说邱冰茹见易兰芝身受重伤,昏死地下,不禁惊愕骇然,哪里还顾得再与范青萍交手,一个箭步,窜至易兰芝身边,蹲在地下,双手托起兰芝一个鲜血淋漓的上身靠在自己怀里,双目落泪,叫了一声:“芝妹!”随替她细察伤口。

  玉笔俏郎范青萍,见自己不但没有将邱冰茹毙在自己手下,反而用笔伤了易兰芝,心里这份愧疚,就不消说了,只见他右手抚着胸前被冰茹宝剑刺伤的血口,呆立一边,俏目流泪,痴望着邱冰茹拥着昏死过去的易兰芝出神!

  半响,他才暗自想着,如今若要用翠玉笔或弹指开碑,击毙邱冰茹,易如反掌折枝,但转念一想,自己身负重伤,务须立时疗治,否则,会有生命之危,如果此时下毒手将邱冰茹击毙,背着受伤昏死的易兰芝逃走,反成累赘,不但无法医愈二人伤势,可能就此两人全都伤巨而死去,不如暂时放过邱冰茹这贱婢,自己先行离去设法医伤,兰芝妹妹与这邱冰茹情深谊重,谅这贱婢不会眼见兰芝就此死去,她一定会设法替芝妹疗伤,俟自己伤势医治痊愈之后,再来这幽谷,或是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寻兰芝妹妹结为百年之好合,和寻得邱冰茹这贱婢,报寻今夜幽谷一剑所赐的血海深仇!

  心念即决,忙仰面一声惨然长笑,道:“贱婢,为了兰芝妹妹的伤势,我今夜暂时放过你,恕你不死,这一剑之赐,我范青萍缕骨难忘,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总有一天,我会取你狗命,以雪心头之恨,目前咱们再见啦!”

  话说完又是一阵狂笑,音若夜枭哀鸣,凄厉已极,闻之令人心惊魂动!

  一阵笑过,跟着听到他一声捏唇作啸,力发丹田,啸声有若龙吟,幽谷传音,直达四周峰顶。

  啸声甫落,只闻一声马嘶,从幽谷中西北角上传来,随着蹄声得得,乌龙卷风灵驹,快似飞矢,向玉笔俏郎奔来。

  范青萍见宝马奔来,心中高兴已极,双足略一点地,飞一般向宝驹迎去,幽谷本来就不大,宝马如电掣,人若流星的这一来一迎,更是将幽谷缩小了许多,眨眼之间,人马已经相近。

  玉笔俏郎纵身一掠,迎面飞上马背,乌龙灵驹忽的仰首一声长嘶,把身子骤然一转,范青萍撩起缰绳,随势一带,神驹跟着扬起四蹄,快速若飞,迳往北面山峰之顶爬登而去。

  邱冰茹蹲在地上,拥着受伤昏死过去的易兰芝,耳闻范青萍坐在狂奔的马背上,发出阵阵长短不一的狂笑,声音极凄厉,这笑声由近而远,瞬息之间,这慑人笑声,消失在北面峰顶远去!

  玉笔俏郎范青萍走后,邱冰茹忽然仰望午夜过后前碧空,一声黯然长叹,随之一低头,泪眼模糊的望着易兰芝,轻凄的又唤了一声:“芝妹!”才站起身子,将宝剑从自己身旁地下拾起纳入鞘中,然后一弯腰,用双手将易兰芝托起,迳往谷西走去。

  走若顿饭工夫,已近暗谷西面峰脚的一个石洞口,邱冰茹突然停步,秀目凝神向四周扫了一阵,见无异样,才微一低头,秀肩一拨长草,将易兰芝托着进入石洞。

  第十四回  惆怅杳芳踪 心神俱碎  重逢谈奇遇 烛影摇红

  这石洞虽然是天然生成,但形势奇特,洞口高不及人,满生出藤长草,草像魔鬼披发,从洞口上缘垂生而下,刚好将洞口遮住,若不注意,就是身援幽谷之中,也根本不会发觉这里有个奇特古洞,何况洞在谷底面峰脚,在峰顶之人,就更加无法知悉这洞穴了。

  洞内共分两进,第一进较小,由右侧一个高可及人的方形壁口,进入第二进,恰似两间石屋,里面一间面积颇大,且四壁光滑如镜,屋中石桌,石凳,石床一应俱全,一年前,邱冰茹带着易兰芝,找到这个石洞时,两个人就猜测这个石洞,定有人居住过,而且断定不是猎人,就是一位武功极高的异人潜修在此。

  是以二人对这古洞外面的一草一木,及洞内的一切全都异常珍惜,从不敢有所损坏。

  邱冰茹将易兰芝平放在垫有厚厚茅草的石床上,在身上取出火折子,随手扬燃,在石桌上点燃从远处小镇上买回来的红色巨烛。

  然后拿着一支木盘,走出洞外,在洞右峰壁崖处,取了一盘泉水,回入洞中,先替易兰芝将伤口外缘的鲜血洗去,又细细的察看了一阵。

  随在自己的行囊中,取出她那位隐姓埋名恩师所赠的最后一颗灵药“万应宝丹”。

  她手握灵丹,回到易兰芝身边,坐在石床上,俯首含泪,双目注视在手中那粒,外以浅青蜡丸封固,大小有若龙眼的灵丹之上沉思出神。

  她又想起了恩师临别赠丹时的一番谆谆教言:此丹功能起死回生,为武林中罕有灵药,穷我四十年之心血,共练成五颗,今赠两粒与汝,望能挽回生命,不到自己生命垂危之际,不要随便使用……。

  两年前蓝剑虹在云龙山。一场混战中,被赤精妖道常一岚的玄阴透骨掌所击伤,奇毒无比的阴寒恶毒,潜循骨内,眼看就要奇毒攻心而死,自己为了救他,不惜违犯恩师教言,给他服了一颗万应宝丹,得以挽回他垂死生命。

  当时慨赠灵丹的目的是见蓝剑虹长得骨神奇秀,人间灵俊,加以他又是峨嵋门下弟子,悟玄子老前辈,人所敬仰,他的弟子有难,当然应该设法挽救,才不失武林大义,如今易兰芝……。

  她想至此,缓缓偏过头,泪若泉涌,在模糊的泪光然,秀目凝神注视了躺在石床上的易兰芝一阵。

  只见她一张平日白里透红的秀面,这时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双目微闭,牙关紧咬,嘴角也淌出一阵阵的鲜血,气若游丝,奄奄一息,形状至为凄惨……。

  邱冰茹愈看愈心酸,暗道:一位这样年青美丽,天性纯诚幼稚的姑娘,我怎么能够眼见她就此死去呢?何况我与她一年多的相处,情同姊妹,而且她……她还是我虹……虹弟弟的师妹,悟玄子的女弟子啊……我能不救她……。

  想至此,一阵极巨之痛,缠上心头,鼻尖一酸,饱含新泪,又淹着旧泪簌簌落下!

  蓦的她秀面一扫感伤之色,在胁下猛的扯出丝绢,揩去脸上泪水,双膝并跪地下,双掌合十,仰面朗声祷告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弟子二次违背恩师训谕,只好日后向恩师领罪吧!”祷告毕,双目注视了一阵洞顶,一低头,又凄然泪下!

  过了片刻时间,才站起身子,落坐床缘,然后俯下身,将万应宝丹,挟在右手的纤纤中食两只玉指之间,凑送到昏死躺在石床上的易兰芝嘴边,两指微微用力,轻轻捏破灵丹外封固的浅青蜡壳。

  蜡壳开处,登时喷出一缕奇清芬香,缭绕洞中,愈散愈广,久久不逝。

  邱冰茹用右手大拇指轻轻在半边蜡壳中一拨,一颗大如黄豆,通体透明,呈浅红色的宝丹,滑入易兰芝牙齿间,再用指头撬开兰芝牙关,灵丹落口里,倒以少许清泉,将万应宝丹,送入腹中。

  然后又在行囊中取出一包黄色药粉,敷在易兰芝的伤口上,用布裹住。

  由于她用恩师所赠万应宝丹替易兰芝疗治伤势,致使她更为怀念蓝剑虹,是以,她替兰芝裹好伤口之后,呆坐床缘秀目痴望着手中两片淡青蜡壳,思潮如浪,起伏不停,在想念着蓝剑虹……。

  蓝剑虹灵秀绝世,武学超群,像是人间一颗彗星,自己和他相处的时间,虽不太长,但在邱冰茹的心灵中,却留下了玄秘的光芒,像彗星飞泄过她灵魂的晚空,所留下的尾巴一样!

  然而,自己和易兰芝一年多的相处,在平日的言语谈吐中,已然知道这位纯真圣洁的小姑娘,一颗幼稚的心,也在深深的爱着剑虹,她纯洁无邪!她天真幼稚!再加上自己和她一年相处,情逾姊妹,又怎能忍心夺情劫爱去占有她所爱的人……。

  烦惶思维,飘摇不定,像一只黑色飞蝶,在她心灵的天地间飞翔,使她烦苦!幽怨!

  她在想,如果蓝剑虹果真身坠千丈地穴死去,也就好了,那么人间就会只有两个薄命女,相依为命,终有一天会替他报雪亲仇,使他含笑泉下。

  万一他死不了,且他与易兰芝终结莲理,那我邱冰茹心灵的缺憾,又将何以弥补……。

  她默默无声,静悄悄的想着,含泪双目,射出两道幽怨之光,从手中握着的两片蜡壳,移到石桌上高烧的红烛上熊熊火光……

  就在此时,忽闻洞中一声轻叹!邱冰如似从梦中,被这声轻叹惊醒,骇然向床上一望,见易兰芝一张娇秀的脸,惨白中已透出两片微红,像是朝霞,双目微睁,惨然的望着自己。

  原来,那万应宝丹,稀世灵丸,果然灵效无比,易兰芝自服过灵丹之后,就这么不过盏茶工夫,痛苦似已消除不少,人不但有了起色,且从昏死中苏醒过来,恢复了正常神智。

  再说邱冰茹见易兰芝人已从昏死中苏醒过来,心中自是异常兴奋,一扫适才忧思疑虑,满面笑容,说道:“芝妹,你已无恙,只要静静的休养几天,就会完全复原的。”

  易兰芝嘴角荡起一丝微笑,点点头,然后说道:“茹姊姊,萍哥是失手伤我,你不能怪他,他现今人在哪里?”

  邱冰茹闻言一怔,暗道:她不先谢我救命之恩,反为玉笔俏郎范青萍辩护,意思是怕我因怀恨而对他下以毒手,她实在是太稚气,太善良了,枫林镇乐宾客栈范青萍深夜对她欲图非礼的一幕,她竟因事非自己亲眼所见而不怀恨于人,如此纯善的姑娘,确是世所罕见。

  想毕,忙笑道:“范青萍见你受伤,心有愧疚,故早已走了,芝妹,你放心吧!好了你姊姊不会伤他,伤未痊愈,你不宜多说话,快点睡吧!”

  易兰芝目露感激之光,望着冰茹点点头,笑道:“茹姊姊,你对我太好了,我将来一定要重重谢你,如果我虹哥哥尚在人间的话,他也不知该会如何的感激你啊……”

  邱冰茹听她以极其亲热的口吻,提到蓝剑虹,不禁心头一震,但随即又平静了下来,笑道:“吉人自有天相,令师兄定会无恙出险的,你快睡吧!”

  易兰芝又微笑着点头,然后才闭上双目,安然入睡。

  过了约顿饭工夫,邱冰茹见易兰芝已经入梦,自己才一声轻叹,和衣倒在兰芝身侧,伴着她沉沉睡去,静寂的石洞中,只有石桌上的红烛,然着熊熊火光,照得满洞通明。

  邱冰茹伴着易兰芝在这石洞之中,又住了一段时间,兰芝姑娘的伤势,自服过万应宝丹之后,加以在邱冰茹的悉心爱护之下,业已痊愈,身体不但完全复原,且比以前出落得更为娇嫩秀丽。

  韶光似水,星月如流,这时已是深春季节。

  这天,易兰芝与邱冰茹同在石洞中,习练剑术,邱冰茹突觉有些口渴,忙一沉腕收剑,对易兰芝笑道:“芝妹,我有点口喝,到洞外去喝些泉水,你独个儿好好的在这时练习吧!”

  易兰芝也忙收剑光,捧剑一礼,做了一个顽皮的鬼脸道:“请!”

  邱冰茹见她如此顽皮,格格一笑,道:“我看你呀,将来六十岁还不会上大运呢?”

  易兰芝听她这样一说,娇笑着滑步上前,正想要抓她,但邱冰茹身法奇快,随着响起一阵银铃似的笑声,飘身出了石洞之外。

  兰芝见抓不到茹姊姊,也就只好回到内室,去悉心练剑去了。

  邱冰茹出了石洞,仰望蓝天白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再看洞外景物,经春阳照耀,愈发显得秀丽,碧草如茵,奇花灿烂,柔风拂面,泉崖处水声潺潺,洞壁之上,古松含翠,巨枝伸空,萝带飘垂,点缀得这天然古洞之口,更加清幽奇秀。

  邱泳茹只顾欣赏这大自然的幽奇景色,几乎连口渴的事也忘了,要不是那不绝于耳的潺潺泉水之声,激起了她的渴欲,她真不知会要呆在那儿多久。

  邱冰茹缓缓移步,走近泉崖,伸出一双白玉似的双手,捧了两捧泉水,喝入肚中,然后在胁下扯出绢帕,在嘴唇上按了一按。

  一转身,猛见一位神俊惊人的少年,身着青缎紧身劲装,背上背着一个包袱,一扎红丝剑穗,露在包袱之外,迎风飘舞,那少年一见邱冰茹,似已惊愕得瞠目结舌,说不出什么话来!

  邱冰茹则更是芳心忐忑,两个人四目相对,各露惊喜异光,望了半响!

  冰茹才高兴得秀目热泪盈眶,叫了一声,“虹弟弟,是你!”

  语毕,就想纵身向蓝剑虹扑去抱着他痛哭一顿,但转念一想,石洞中尚有终日思念他的易兰芝在,万一被她撞着,岂不要刺伤她一颗稚弱的心!

  想至此,随压制住冲动的情感,大眼珠在长睫毛中转了两转,跟着落下几颗泪水,道:“虹弟弟,听说你坠身千丈地穴,真把我和你的师妹急死啦!”

  蓝剑虹一听“师妹”二字,面上骤然变色,道:“是不是兰芝?她人在哪里?”

  邱冰茹见他这急切神情,知道对易兰芝也深怀爱意,不禁心鼻一酸,又落下几颗热泪,向石洞中一指,凄声道:“正是易兰芝,她现今正在石洞中练习剑法,你快去见……”

  “他”字尚未出口,蓝剑虹已转身拔步,向石洞中狂奔而去。

  但跑出未及十步,忽听邱冰茹发出一声忧凄长叹!这声叹息中,似含有无穷幽怨!凄伤!

  蓝剑虹心灵惊的一震,赶紧停住身子,回头一望,只见邱冰茹疾纵狂跃,人已离泉崖五丈开外,向峰壁右侧急奔而去。

  蓝剑虹见此情形,也就好把想急见兰芝的心,暂时按下,去追冰茹。

  他一面追一面大声叫道:“冰茹姊姊,冰茹姊姊,你往哪里去呀?”

  也不知是他这两声姊姊叫得有力量?还是邱冰茹言犹未尽,果然停住了脚步,转身望着剑虹。

  蓝剑虹一连几个急跃,才到邱冰茹跟前,见她满面凄婉,一双清澈如水的大眼睛中,泪光闪闪,谷风拂起她鬓边秀发,更显得她凄容楚楚!

  剑虹呆呆的望了冰茹一阵,见她神色如此痛苦,心中已明白了一半,俊目中也不自禁的落下几颗泪珠,道:“冰茹姊姊,两年前救命深恩,我蓝剑虹无时不在心中,何以刚一见面,你就要离去。”

  说这几句话的声音,特别凄婉冗长,邱冰茹听了就感如一只利剑透心刺过,但粉面上却泛起两朵羞霞,娇躯微抖,泪若落珠,深注了剑虹半响,凄声说道:“我与兰芝相处一年,情同姊妹,但由于她爱你太深,我不愿刺伤她一颗娇稚天真,纯洁善良的心,所以我要离去,一切经过中详情你去问她,她会详细的告诉你,不过,她就是身陷危境时,仍是时时以你为念,所以今后你要好好的待她,我心愿已足!”

  语毕,猛一转身,又往前面跑去。

  蓝剑虹忙道:“请姊姊稍留片刻,小弟尚有话说……”

  邱冰茹果然又停住身子,但未转身,只是以背对着剑虹,凄低说道:“万千情愁,皆因我一时错误,勒马悬崖,当无后患,你又何苦……”

  突然石洞口处,传出两声“茹姊姊,茹姊姊,你上哪里去了呀!”

  邱冰茹心头一酸,泪水又如断线珍珠,簌簌落下,急道:“她来了,快回去吧!你们师兄妹一别两年,正应该好好的谈谈。”

  蓝剑虹听刚才那两声叫喊,也已听出确是易兰芝的声音,但一听到邱冰茹所说的话,心头已如万箭射中,不自禁的真情激动,伸手一把抓住冰茹的劲衫下摆,热泪如雨的说道:“我不能让茹姊姊离去!”

  邱冰茹被他这一拉,更是全身颤抖,正在不知所措之际,忽又听到易兰芝似带哭泣的大声叫道:“茹姊姊,你到哪里去了呀!难道你忍心把我丢在这里走了吗?那叫我一个人怎么办呢?”声音似比第一次叫声近了许多。

  一声哭喊声,有如一把利刃,在零割着邱冰茹的一颗心,不但泪若泉涌,心上鲜血也似在直往下滴……过了片刻,她陡的一咬牙,大声答道:“芝妹,姊姊在这里,你快来呀!”

  语毕,一扭娇躯,挣脱了蓝剑虹抓衣之手,狂纵猛跃往前奔去。

  蓝剑虹再想去追赶时,易兰芝答道:“姐姐我来啦!”的声音已近。

  他猛一转身,果见易兰芝穿一身白缎劲装,狂奔如飞而来……。

  蓝剑虹痴呆的望着奔来的易兰芝,心中不知是悲是喜!

  易兰芝直到剑虹跟前相距不过丈许,才看清前面卓立的,并不是邱冰茹,而是和自己分别了两年多,生死不明而自己却天天在思念的师兄蓝剑虹!

  她心头突然一震,意外重逢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赶忙停住步子,呆呆的凝神注视着剑虹,半晌,才抖唇说道:“是虹哥哥吗?”

  蓝剑虹点点头,道:“正是,芝妹!两年不见,你好呀?”

  易兰芝这才肯定站在自己身前的果然是虹哥哥,心中陡的一阵高兴,秀目中一眶新泪,如泉涌出,淹着颊上残珠,叫了一声,“虹哥哥!”纵身一跃,直往蓝剑虹怀中扑去。

  蓝剑虹迎上两步,健臂一张,接住她飞来娇躯,紧拥中,凄低的唤了一声:“芝妹!”泪如雨落,颗颗滴在易兰芝秀肩之上。

  师兄妹二人,就在这幽谷峰脚的嵯峨怪石之上,抱头痛哭了一阵,足足有一盏热茶工夫,蓝剑虹才松开易兰芝,见她凄楚楚,满面泪痕,忙从自己劲装袋中,取出一块白绫手帕,先替她拭擦了一阵泪水,而后才在自己双目按去眼泪,正想说话,尚未来得及开口。

  易兰芝已抢着说道:“虹哥哥,我以为今生见不到你了!”语毕,秀目又现泪光。

  蓝剑虹一声苦笑道:“遭遇实在太危险,不过,身坠千丈地穴,不但没有粉身碎骨,反而因祸得福,这倒的确出乎我意料之外。”

  易兰芝一怔,道:“因祸得福?”

  蓝剑虹笑着点点头道:“说来话长,这待我以后慢慢告诉你。”

  话至此稍顿,忽的伸出双手,搭在易兰芝两只秀肩上,轻轻的摇了一摇,继道:“我们今天重逢,你心里高兴吗?”

  易兰芝秀面荡起愉快笑容,答道:“我太高兴了!……不过,若是你真的死在五台山古墓地穴中,我早就对茹姐姐说过……”

  话说到这儿,突然咽住,星目流波,望着剑虹,面上也显出无限羞态。

  蓝剑虹真不知道她向邱冰茹说了些什么,急急追问道:“芝妹,你对冰茹姊姊说了些什么?”

  易兰芝羞得一低头,道:“我常常对冰茹姊姊说,如果虹哥哥真遭不测,我也不能活了,决心不顾生死闯入崆峒山紫霞宫,替你报了杀父之仇以后,再饮刃自毙,到九泉之下去找你。”

  稍顿又道:“虹哥哥,冰茹姊姊真好,我是这样做,她不但没有阻止我,而且还答应助我替你复仇,然后一同和我横剑死去!”

  这一席话,已说明了这两个痴情的女子,是何等的深爱着自己,只听得蓝剑虹一颗心,片片粉碎,双臂一紧,又紧紧的抱住易兰芝一个玲珑娇躯,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热泪如泉,滴在兰芝秀肩上。

  易兰芝半晌没听到剑虹的声音,问道:“虹哥哥,你在想什么?”

  蓝剑虹强忍凄伤,答道:“我在想,你和冰茹姐姐待我太好了!”

  易兰芝突然挣脱蓝剑虹的紧拥,星目射出疑惑之光,道:“冰茹姐姐呢?”

  蓝剑虹听得心头一震,跟着俊目四顾一扫,凄低道:“她已经走了!”

  这五个字,有如晴天霹雳,易兰芝顿时脸上变色,眼睛中含蕴着一片泪光,深注着虹哥哥,急道:“她为什么要走?到哪里去了?我一定要把她找回来。她……她待我太好啦……”随着落话之声,起了伤心不止的轻泣。

  蓝剑虹被她这一顿凄哭,也没有了主意,半响,才强忍伤心,笑道:“茹姐姐说,我已经寻到了你,他的责任算是完了,因她尚有要事缠身,不克在此久留,故她……她走了!……”

  一个天性诚实的人,不要说他根本就不会撒谎,就是勉强要他撒谎,说出来也不自然,且全是漏洞,令人不会相信。

  是以,蓝剑虹这篇谎言,不但不能藉以安慰易兰芝,反而使其哭得更为凄切,她跺着脚,双手握拳,在蓝剑虹胸前粉拳如雨的擂着,并哭叫道:“你要还我茹姐姐……你要还我茹姐姐……”

  蓦的,易兰芝两支秀肩,被一双巨掌按着一阵摇晃,耳边也同时响起蓝剑虹惊讶的声音,说道:“芝妹妹,你看那不是茹姐姐么?”

  易兰芝闻言,猛一抬头,循着蓝剑虹手指处望去,果见幽谷北面峰腰间娇立着邱冰茹,似在凝神的注视着这双情爱深深的师兄妹。

  此时,易兰芝大眼睛中泪珠儿,虽然还在一颗接一颗的由腮上滚了下来,但嘴角却浮现出盈盈笑意,凝望了对峰的邱冰茹片刻,然后陡的一伸手,抓住蓝剑虹的右手腕,说声:“走!”师兄妹二人,双双如飞般,迳往北面山峰腰奔去!

  孰料,他们刚到北面峰脚,邱冰茹娇躯倏然一晃,但见人若疾箭,向峰顶飞去,眨眼之间,已越过峰尖,去的没有了踪影。

  易兰芝又是一阵伤心,泪若泉涌,投入剑虹怀中,幽然说道:“虹哥哥,为什么你一来,茹姐姐弃下我而去呢?我真想不到她是为了什么?这样太使我伤心了!”话毕,又是凄声轻泣。

  几句话在不知内情的人听来,似平淡无奇,但听在蓝剑虹的耳里,却有如万箭穿心,陡的一张双臂,将兰芝一个玲珑娇躯,又紧紧的抱在自己怀里,说不出一句话来,热泪如泉,滴落在玉人的秀发上。

  就这样过了足足一杯茶的时间,蓝小侠才凄低的抖着嘴唇说道:“这也许是天意,非我们的力量所能挽回,好在她终年江湖,总有一天,我们会在江湖中碰到她,芝妹,你可知道,重逢的心情,该是多么的兴奋啊!”说着话,轻轻推开兰芝,左手轻托她的秀颚,右手在衣袋中取出手帕,替她擦干面上泪水。

  然后指着西面峰脚的石洞,道:“我们先回到石洞中去,你将在云龙山一场混战中,我们失散后的详细情形告诉我,我再把坠身地穴的奇遇讲给你听,而后我们再计议前程,离开这里。”

  易兰芝秀目含着未干残泪,望着蓝剑虹点了点头跟着一荡苦笑,拉着剑虹左手,往西面峰脚石洞走去。

  约一盏热茶工夫,已到洞口,蓝剑虹俊目流波扫了洞口四周一眼,但见地上短草如茵,奇花灿烂,长草从洞的上面披生而下,像似垂帘,刚好遮住洞口,古松青翠,巨枝伸空,飘垂藤带,迎风轻飞,夕阳染红西天,将这洞口抹上一层紫色,水声潺潺,柔风拂面,把这大自然的幽谷古洞,点缀得愈发清幽奇秀。

  蓝剑虹正想赞美这古洞之外的奇丽景色一番,但易兰芝已经在古洞中娇声唤着:“虹哥哥,快进来呀?我已点燃了桌上红烛。”

  蓝剑虹答应了一声!随着右手一撩遮住洞口的长草,进入石洞。

  易兰芝一拉剑虹右臂,走进石洞里屋,小心细看石室,约有两丈见方,里面打扫得十分干净,左面石壁下一张长方形石桌,上面除高烧儿臂粗细的红烛之外,还放了许多日用之物及炊食器具。

  右边一张石床,床上铺着一层厚厚柔软的茅草,茅草上被褥整齐,想是兰芝和冰茹的铺位了。

  靠床位西头,有一块似用人工移置的大青石,上面摆满了野果兽肉之类的东西。

  易兰芝请蓝剑虹坐在床上,自己也随之伴着坐下,顺手在青石上端过来一碗洁白浓凝的山羊乳,双手送给剑虹,笑道:“虹哥哥,想必你肚子已经很饿了,快把这碗鲜羊乳喝下去吧!”

  蓝剑虹不但早就饥肠辘辘了,而且口喝已极,只因为突遇兰芝、冰茹,再加上冰茹又含恨离去,自己经过一阵悲喜交集之后,竟把饥渴之事全给忘了,此刻兰芝一提,这才立刻感到饥渴难耐,接过碗来一口气把一大碗新鲜羊乳,喝得千干净净。

  易兰芝看到剑虹喝的甚是香甜,禁不住秀目圆睁,嘴角含笑的望着剑虹,从眼神里,流露出无限温柔,无限的情意!然后接过他手中的空碗笑道:“耽会儿,我煮野鹿肉给你吃。”

  蓝剑虹笑着点了点头,道:“谢谢你!”

  稍顿,又道:“芝妹,你和冰茹姐姐在这石洞中住有多久了?”

  易兰芝一双漆黑眼珠,在长睫毛中滴溜溜的转了几转,然后仰起秀面望了一会洞顶,似在回忆,一低头笑道:“山中无甲子,住了大概有一年了吧!”

  蓝剑虹道:“那你们又怎会找到这石洞里来住的呢?”

  易兰芝闻言一怔,面上略现凄伤神色,一声轻叹道:“唉!说来话长啊!”

  于是,她从两年前,在云龙山突遇崆峒派偷袭五龙帮,一场混战说起,在乱战中,不但与虹哥失散。后来连黑湖山怪张啸天也不知去向。

  自己幸遇玉笔俏郎范青萍,不顾身中数箭,生命旦夕之危,舍命相救,皖北范家庄一年居住,玉笔俏郎箭伤痊愈,他对自己爱护之深已是无微不至,但自己却一心惦念着虹哥哥,故吵着硬要范青萍用乌龙卷风灵驹,伴送自己来五台山天龙峰大佛寺,谁知来到大佛寺,却听到虹哥哥身遭不测,坠入千丈地穴中了……。

  易兰芝说到这里,面上余悲犹存,秀目落下泪珠,凝神的望着蓝剑虹。

  蓝剑虹微微一笑道:“芝妹,你的虹哥哥现在不是安然的坐在你身旁了吗?快别孩子气啦?以后又怎样?说下去吧!”

  话毕,又在自己怀中取出手帕,替兰芝揩了一番泪水,易姑娘这才一荡甜笑,继续把自己如何决心要冒撞紫霞宫替虹哥哥报雪亲仇,范青萍并允助一臂之力,于是,二人灵驹双骑,欲赴崆峒,哪料在枫林镇乐宾客栈住店时,范青萍突起淫念,半夜逼门,欲图非礼,幸蒙醉僧周师伯暗中相救,用三阴透肌掌,击伤范青萍,得保青白之身。

  范青萍负伤逃走之后,正感自己孤苦无依,突遇冰茹姐姐。

  茹姐姐向我说明她是受了虹哥哥重托,要她寻找小妹,是以,她一遇到我之后,再也不让我离开她半步,但当我告诉她,虹哥哥在大佛寺后峰坡密林古墓中,坠身千丈地穴时,她已是哭得死去活来。

  后来,我与茹姐姐二人决定,先赴紫霞宫,找了黑海双怪钱氏兄弟,及赤精妖道等几个魑魅魁首,替虹哥哥报了杀父大仇之后,双双横剑自绝。

  但为了紫霞宫的一班妖道,个个武功高强,恐非敌人对手,自己必须要精求武功进境一番,才能对敌,完成心愿,加以茹姐姐,总认为吉人自有天相,虹哥哥决不会就此坠穴死去,所以,我们在这幽谷之中,找到奇特石洞,一面潜心习练自己的武功剑术,力求精进,一方面也是在等待虹哥哥。

  哪知两三个月前的一个月黑风高之夜,冰茹姐姐正在洞外练习剑术,突然来了玉笔俏郎范青萍他一定要把我带走,茹姐姐却坚拒不肯。

  因此,俩个人动起手来,范青萍武艺高强,似与茹姐姐铢两悉称,功力相若,虽然战来特别惊人,但数十个回合下来,胜负难分。

  就在他两个战到极其凶险之际,我想,两个都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愿其中的任何一人在我面前受伤或死去,所以,我甘冒奇危,跃入她们战圈,想尽力婉劝他们罢手。

  谁知,范青萍一时失手,刺中我的“玄机穴”上,我当时昏死地下。

  茹姐姐为了要立即救我性命,也就只好放过范青萍,他去之后,茹姐姐将我抱回洞中,以她恩师相赠的武林奇宝万应宝丹给我服下,又敷上一些药粉,我的伤势才渐渐痊愈,身体也复了原。

  我们本来打算再在这幽谷石洞中,住一个月,即要双赴崆峒山替虹哥哥报仇,做梦也没有想到,今天虹哥哥你会到这幽谷中来,寻找我们,但遗憾的是,虹哥哥你来了,茹姊姊却又走了!

  易兰芝一口气将这经过中情形,详详细细的告诉了蓝剑虹,只听得蓝小侠剑眉深锁,似有无限感慨!过了半响,才缓缓平复,一声轻叹道:“为了我的事情,害芝妹妹你,和冰茹姊姊吃不少的苦,心里真过意不去,我真不知道将来要如何感激二位才好?”

  易兰芝忙道:“虹哥哥,你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呢?要没有你,我和茹姊姊两个人,都活不成了……”语毕,微微浅笑不止。

  天真无邪的易兰芝,她不但不知道邱冰茹为什么没有了蓝剑虹,会厌世自绝,就是连她自己。何以会追随剑虹于地下,都弄不清楚,这究竟是一种什么力量,她实在是太纯真,太幼稚了!

  这就不得不使蓝小侠替这位纯真幼稚的师妹,有些怜悯,当心,情不自禁的目露怜爱之光,盯了兰芝的秀脸一阵,然后一垂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易兰芝虽觉得虹哥哥的神情有异,但她哪里会想到这些,她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剑虹在生她的气,急道:“虹哥哥,你生气啦?是小妹说错了话么?”语毕,秀目中竟现泪光。

  蓝剑虹心头一震,忙道:“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何况你根本就没有说错什么话呀!我只是在想,你为我吃的苦太多了。”

  说着话无限怜惜的在自己衣袋中,掏出绢帕,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然后双手握着易兰芝一双柔软无骨般的玉手,又道:“芝妹,我永远不会生你的气,以后千万不许胡猜,知道吗?”

  易兰芝满面笑容的点点头,道:“只要虹哥哥不生气,我就高兴了。”话完笑意正浓,竟笑得一张美若娇花的秀面上,浮颊羞红。

  蓝剑虹看她笑得粉面上透出两颊羞红,愈觉得她娇艳夺目,惹人怜爱,不觉缓缓伸右手,轻轻的拂着她鬓边散发,动作十分温存。

  易兰芝慢慢的微合双目,朱唇间含笑如花,似乎这两年来所受的委屈,就在蓝剑虹这略示温存的刹那间,完全消失,在尽情享受着爱的柔抚!爱的赐予,久久没有睁开眼睛。

  蓝剑虹见易兰芝笑得秀面梨窝深陷,双目低垂,芳心中似有一种说不出的快乐,不觉暗自一声叹息,想道:“我不过略示呵护温存,她竞如同身登仙境,有些飘飘然,把两年受的委曲,似全都忘怀,她对我如此情深,我辜负了她,不但对不起她自己,更何有颜见我恩师,今后应对她悉心照顾才是。”

  想到这里,脑际突然闪过几个影子,邱冰茹不惜跋涉万里,帮自己找寻兰芝,在这古洞中陪伴她一年多,并言明我果真粉身地穴,她将要和兰芝同赴崆峒,替我报了杀父深仇之后,双双饮剑自绝。

  崆峒敌派中的紫飞燕沈静蓉,数年前在米灵镇兴隆客栈,若不是她替我解围,以当时自己的武功,能否敌得过毒杖君翁魏泰诚,和冀北清风店的清风三老中的老二穿云燕子邱天泽和老三草上飞蛇邱天锦,实难预料,当时虽然还有郭昭民叔叔,黑湖山怪张啸天在侧,但母亲身中钉伤未好,张啸天又身负重伤,何况魏泰诚等这几个老魔头,都是武功极高的武林奇人,那晚若没有沈静蓉,哪里还会有今日的自己。

  还有那采金谷白云庵冰面师叔的女弟子妙空,在力诛妖蛇时,她对我的太过露于颜色至遭她师父软禁三天,我临走时,偷偷的命妙性送我干粮,给我在来大佛寺的一段路程中裹腹。

  这些人和事,都非无因而起,想着,想着,顿感情愁满怀,无法自遣,不觉呆在那里目不转珠,言不出口,有了一段很长的时间。

  易兰芝张开微闭双目,看到剑虹那种发呆的样子,心中惊奇不止,忙道:“虹……你在想什么?”

  这话声,似将蓝剑虹从梦中惊醒,赶紧一抬头,笑道:“没有想什么。”

  易兰芝听他说,没有在想什么?似放了许多心,一荡兴奋的浅笑道:“那么虹哥哥,快将你跌入地穴后的经过情形讲出来给我听听,你说因祸得福,莫非你在那古墓千丈地穴中,得了什么宝物不成?”

  蓝剑虹闻言,精神斗然一振,笑道:“芝妹,你果真是有绝顶的聪明,我的确在地穴中得了几件,当今武林中绝无仅有的宝物,让我将经过的详细情形,慢慢的来告诉你吧:”

  语毕,移了移自己身子,与易兰芝靠得更近些,双手握着她两支柔软玉掌,俊面上显出得意笑容,星目盯住易兰芝,说出了以下的一段经过……

  原来一年多以前,蓝剑虹因追黑虎,在大佛寺后峰坡密林中,误触古墓机关,自己被墓楼中飞出来的金龙镖击伤。

  天童禅师郑嘉荣认识这奇毒金龙镖,为一代怪侠金龙二郎木飞云所有,故由醉僧周天时替蓝剑虹疗愈镖伤之后,几个人即往峰后古墓去察看,言传金龙二郎于十年前已经死去,何以他的金龙镖,会在五台山天龙峰的大佛寺峰后出现。

  几个人到了古墓石楼,醉僧智触墓中机关,又飞出了两枚金龙镖,知道没有了危险,才鱼贯走入石楼,谁知众人正在勘察石楼有无异隐之际,蓝剑虹一脚触及供桌边石板机关,石板开处他坠身地穴。

  地穴深不测底,不但一团漆黑,且有缕缕阴寒冷风股上,又加以剑虹跌下之后,石板随即归回原位,再想弄开已不可能,天童等人见挽救无望,只好各人怀着极悲痛的心情回到大佛寺。

  再说蓝剑虹坠入千丈地穴,人虽未完全昏死过去,但身如垂石,在漆黑的空间,直往下坠,且阴寒之气,侵肌透骨,已经是吓得魂魄俱散,万念皆空,流着眼泪,暗道:想不到我蓝剑虹大仇未报,劫难未平,今天竟粉身这无底地穴,长眠穴中了!

  正想之间,眼前突然一亮,现出天光,他心头一震,举目望去,身下竟是一条深逾千丈,目不见底的奇险绝壑!

  蓝剑虹的武功经悟玄子、天童禅师、醉僧三位风尘奇人的造就,已属上乘,但从这千丈穴空,疾坠绝壑,虽有再妙的身法,也自无从施展!

  蓝剑虹此时的心情,委实难过到了极点,自己原本是来大佛寺祈求天童师叔,待自己来日报雪亲仇,仗宝刃尽歼紫霞宫群魔时,助自己一臂之力,得以光耀天下,名垂武林。

  哪知天童师叔竟因不愿涉及江湖恩怨,拒己所求,愿将绝学“风雷剑法”授与自己,以备来日施为,大佛寺一年居住,蒙天童师叔及醉僧师伯悉心教诲,确已速成了不少绝世武功。

  谁又能想到,居然今天会逢此大变,古墓石楼,粗心失足,一坠千丈,通过一段暗无天日的穴井,如今虽见天光,但身下却仍是无底奇险绝壑。

  这一落下,分明是有死无生,自己的性命倒看得颇淡,但父仇未复,母亲生育之恩未报,武林中劫难更是难平,自己竟先行葬送在这绝壑之内,断了蓝氏香烟,骨肉成泥,未免有些遗憾难眠!

  就在这片刻痛思之间,目睹壑底,业已如飞迎上,相距那些看来足以令人洞穿胸腹,碎骨粉身的嶙峋嵯峨尖锐怪石,不过三四十丈高下之际,剑虹突萌求生之念!……

  心中晴想:自古道生死有命,我就不信,能在数次遭遇强敌的手下逃生,今日却会送命在这绝壑之内,想至此,乃即屏百念,力觅生机。

  人在半空中,尽展周天时所授,盖世轻功绝学,人在离地面尚有廿余丈时,硬将全身真气,纳入丹田,然后再尽力往上一提,想使自己下坠的身子,能在空中停留刹那则可减轻疾坠力量,就算跌在尖锐怪石之上,也许不至粉身碎骨!

  哪知就在他轻功绝技,施出之后,收效并无大益,危机瞬息,千钧一发之际!

  蓝剑虹目光瞬处,看见壑中有一团白影,往上飞来,迎着剑虹直掠而上。

  这样一来,情势自然有了转变,小侠俊目凝神一望白影,迎飞而上的竟是一只全身白羽巨鸟,形态稀奇,似鹤非鹤。

  心想:虽然它可挽救自己于万一,但仍不免把自己生命,当着孤注一掷,就在那白鸟近身刹那,拼竭全力,硬在空中施了一式“翠雀穿云”,身躯飘移两尺,接近巨鸟,双臂一张,向那白色巨鸟抱去。

  大鸟本在昂道展翼,刺空直上,虽然看到有人坠落,但它万万没想到,对方在危急万分之时,竟会横飘两尺,抱住自己,以求急救,自是闪避不及,一把被蓝剑虹抱个正着。

  那白鸟虽然体形颇大,但究非武林中奇人所饲养的异鸟灵禽,神力惊人,加以蓝小侠求生心切,匆忙之下,抱的地方未免错误,竟把白色大鸟的左冀紧紧束住,大鸟独翼无法飞腾,身体失去平衡,再加上小侠坠落之势极重,全身重量压在一只普通巨鸟之上,大鸟自是难以负荷,一声惨鸣,连人带鸟,疾若陨星飞坠一般,直往壑底落去!

  待蓝剑虹觉得展眼便及壑底,即将粉身碎骨的一刹那,蓦起“蓬然一声”巨响,蓝剑虹晕死就地。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等悠悠自行醒转时,发现自己身睡大鸟背上,双手仍是紧抱白鸟左翼,可怜无辜大鸟则被壑底嶙峋嵯峨的尖锐怪石,沿腹穿胸,溅血遍地,死于非命了……

  蓝剑虹俊目蕴泪,满怀歉疚的松开双手,跃下鸟背。呆呆的望了陈尸壑底的巨鸟出了一会儿神,然后自言自语道:“救命之恩,永生难忘,我一定设法将汝尸首深埋地下,免遭凶兽嚼食。”

  说完话,突然又想到适才惊心动魄的所遭所遇,不觉冷汗沁身,全身微抖,过了半响,才又自道:“人生在世,生死之数,冥冥中真是自有天定啊!”

  蓝剑虹在壑底,费了足足有半天的时间,才用随身携带的短刃在无石之处,挖了一个大穴,将死鸟拖入坑中,再用泥土盖上。

  蓝小侠埋好白鸟之后,俊目流波四顾,在壑中详细的打量了一阵。

  只见壑底占地不过卅丈宽大,仰首虽然可见蓝天白云,但四方峭壁陡立,高若数百丈形同一个大天井,慢说是无路可达壁顶,就是足资援引落脚的藤蔓草木之属,均不多见,且石壁之上,全是一些又肥又厚的奇滑藓苔,翠滴夺目,不由得有些瞿然心惊!

  暗道:那古墓地穴,竟能通到这壑底之中,金龙二郎木飞云老前辈,的确是位善工心计的奇人,果能在这壑底之中,探出他的生死究竟,不但可在武林中掀穿他的生死之迷,自己要想离开这千丈奇壑,重履江湖,恐也再无什么希望了!

  想毕,不禁陡然起了一阵伤感,俊目中滴下两颗泪水。

  忽然一阵展翼破空之声,掠过剑虹头顶,他赶忙昂首一望,只见又是一只白羽大鸟,形状和刚才为自己送命壑底的巨鸟一模一样,由东至西面陡壁间如陨星之泻,疾飞而去!

  蓝剑虹俊目凝神随着白鸟去处追视,眨眼之间,见白鸟已隐没在西峰陡壁脚处的一匹瀑布之后,再无动静。

  剑虹心知那瀑布之后,必有洞穴,如非白鸟窝巢,即是金龙二郎木老前辈藏身之所,心念及此,哪里还敢待慢,忙拔步纵身,迳往瀑布飞奔而去。

  到了瀑布跟前,才察觉到这毫无出路的死壑之中,西面峰壁景色颇佳,数十条细细清泉,自干百丈谷顶涓涓滴滴,漱石流下,但流到离地百来丈高之处,却汇成一道不小瀑布,匹练遥空,自峰壁间曳白拖青,顺壁疾飞而下,水花四溅,形成奇观。

  蓝剑虹认定这如帘瀑布之后,定有洞穴,乃半绕瀑布,腾身飞过一道七八尺宽的排水小溪,走的壁脚,顺着壁脚,往水晶帘后走去。

  到了瀑布背后,虽觉瀑声隆隆,水气逼人,身上微生寒意,但瀑布内果如其料,离地面若三丈高处,有一个漆黑大洞。

  蓝剑虹心头狂喜,正要爬壁入洞,蓦见飞瀑水光之外,一团影子一闪!

  小侠不禁大吃一惊,正待运功吐掌,对抗来敌,陡闻几声震翼扑空之声,又是一支白色巨鸟,绕瀑布右侧飞入壁上石洞。

  剑虹这才惊魂平静,长长嘘了一口气,即展师门绝学玄门走壁轻功,游壁而上。

  游爬到了石洞门口,蓝剑虹忽然想起天童师叔说的金龙二郎,极为工于心计,此洞若果是他藏身之所,必与古墓石楼一样,定有暗器射出。是以,入洞之时务必要格外小心才是。

  念头既定,他即俊目凝神,往这石洞之中先行详细打量一番。

  只见这洞中,除了外面的飞瀑水光反映,看得见当前的一段以外,转折之处,便即暗影沉沉,难以辨物,飞入的两只白鸟,也不见其踪迹,除此再无可疑异样,虽然如此,蓝小侠仍是异常小心的试步入洞。

  走若五六尺远近,陡闻“嗖”的一声!自洞中发出,跟着一点黄星,疾若电闪,向蓝剑虹迎面射来,好在这一段路程有水光反映,洞中能够辨物,加以蓝小侠眼明手快,随用手中短刃向黄星一点。

  但闻叮的一声!一枚金龙镖被挡落地下,剑虹拾起金龙镖一看,已然证实,金龙二郎确实是藏身在此洞穴之中,更是大喜欲狂。

  不过,灵秀天赋的蓝剑虹,随又想道:金龙二郎木老前辈善于心计,既有第一只金龙镖出现,当然会有二只三只接连射出,以阻袭入洞找寻他的人,再入数尺,即如黑漆,伸手不见五指,万一暗中飞出毒镖,自是无法防范,何不扬燃火折,贴洞而入,以求安全。

  心念既决,赶忙将拾得的金龙镖藏入怀中,随在怀里掏出火折,陡的晃燃,移步右侧洞壁,藉火折暗光,缓缓而进。

  走若丈许,向右转湾,又走了两三丈,石洞忽又向左转,蓝剑虹随着石洞的曲折,又走了若盏茶工夫,见前面尽头处,现出一个内洞,愈往里走,愈加小心,直至内洞之口,往洞里一看,不由得骇然惊诧!

  原来内洞,竟是一间三丈见方,极其高广的宝室,壁间灯内虽无存油,但灯下却置着一个大油桶,蓝剑虹暗忖道:桶内必有存油,何不入室先将存油灌入灯内,点燃油灯再作打算。

  想罢,乃跨入内洞,走近油桶边,往桶中一望,虽存油不多,但足够应用,遂将壁上油灯取下,上满灯油,燃起灯火,再将油灯挂归原位。

  然后藉油灯光亮,向石室中一打量。

  发现石室四壁,用利刃刻满了人形图案,且这些人的动作,似全在挥拳踢足,为人过招,但招式形态却异常奇怪。

  蓝剑虹不能立时体会,这些图案的作用何在?也就不去多想它。

  忙移目室中,只见室内丹床药灶,一应俱全,但最令人触目惊心的,却是丹床之上,端端正正的盘膝坐着一具骷髅白骨!膝骨前并摆着九枚金龙镖,镖尖向外,距金龙镖若尺许,横摆着一柄黄光耀眼,弯弯曲曲的宝剑,宝剑剑柄之下,压着一张黄色纸条。

  蓝剑虹见此情形自是已然大悟,这座瀑内秘洞,果然是金龙二郎木飞云的潜修之所,则这堆白骨,及剑镖等,不问可知,必然是木老前辈的遗蜕遗物无疑!

  想至此,心头陡出一阵肃然,赶忙摄衣向丹床之上,金龙二郎的遗蜕,恭谨下拜!

  拜毕起身,喟然叹道:“据说木老前辈超化了已有十年,而丹床之上,骷髅不败,坐像犹存,足见老前辈已真正将内家神功,练到了骨化金刚的一流地步,难怪天童师叔不说他是十余年前武林的一位世无其匹的江湖怪侠了!”

  语毕,伸手在剑柄之下,抽出黄色纸条,拿在手中一看。只见纸上写着一行笔劲有如龙飞凤舞的小字:“能入门者,即是有缘,金龙剑镖,重宝秘笈,当传与汝,但遇祸莫怨。”字的左下角,又有五个“床上有小盒”,更为细小的草字。

  蓝剑虹将纸条纳入怀中,随蹲在地下,往丹床下一望,果见床下有四方铁盒一只,盒盖之上,放着一个白色封套,套上写着:“请启阅此柬”四个大字。

  蓝剑虹双手将铁盒从床下捧出,放在丹床之上,先将封套拆开,见里面装着一张纸签,用中食二指,钳白色纸签,展签阅读道:“金龙二郎含恨九泉,永不瞑目,所遗盒中之物,赠与有缘,惟须先行埋葬我的骸骨,始得捧盒离去。”

  蓝剑虹天性忠厚,忙自言自语道:“木老前辈,你就是不赠我剑镖秘笈,我也要替你埋妥遗蜕,才能忍心离去。”

  说话间,已将铁盒打开,但只见盒中有一张纸签上写着:“在我丹床前若三尺处挖坑埋我骸骨。”一行小字之外,并无他物。

  好在剑虹并非有所祈求,忙将铁盒盖好,随手在丹床上拿起金龙宝剑,在手中一抖。

  但见宝剑黄光刺目,随他一抖之势,剑身微微颤抖,发出一阵龙吟之声,再看时原来一柄弯弯曲曲的宝剑,现在变的笔直。

  蓝小侠何等聪明,恍然大悟,知道这是一柄刚柔并可的盖世奇刃,心里不免一阵高兴。

  随蹲在地下,在铁盒中纸条上所示的地方,挥剑挖坑。

  神剑锋利无比,势能裂金开玉,再加上土质本来就不太紧,何须片刻工夫,已挖了若有三尺来深,蓝剑虹以为深浅已够,正要再挖两剑,即将金龙二郎木飞云的遗骸埋下。

  哪知一剑挖下,陡闻叮的一声,剑尖好似触及了铁般的硬物,不由得心头一震。

  随用双手在坑中爬开一些松土,果见一块大如手掌的铜牌,赶忙取出,将牌上的泥土擦去,见铜牌之上,刻着两行小字,剑虹凝神细看,只见上面刻着的是:“君如真心诚意葬我遗骨,请在坑中再向下挖三尺,使我能深居地下,不受虫蚁之害。”

  蓝剑虹自然只是遵命行事,又挥宝刃,挖掘了若三尺多深,忽然剑尖又挖到了坚硬之物,且每剑挖下即发出叮叮之声,剑虹情知又挖到什么铁东西,忙又用手爬出一些泥土,见坑中现出一个长若一尺,宽若五寸的铁盒。

  剑虹心想,木老前辈,心机极为细巧,说不定这铁盒之上,又刻有什么字迹,何不去抹去盖上泥土,看是否有所发现。

  心念既决,遂用双手将铁盒捧起,人也跃出坑外,随将铁盒盖上的积土抹去。

  但他此料未着,盒盖上并无字迹,不免有点暗自讥笑自己,有些自作聪明。

  就在此时,陡觉一缕寒风,从丹床之下吹出,蓝剑虹不禁心头一凛,看时,一张白色纸签,随寒风飘飞而出,小侠赶忙伸手一抄,抓住纸签,展开一看。

  只见上面写着:“君乃忠厚仁者,心无恶念,葬我骸骨我当酬以重宝秘笈,及藏珍地图,大铁盒两头,均有机括,只须双手捧盒,同时用力一挤,铁盒自开,但盒盖弹开之际,盒中同时有毒箭射出,务须谨慎,盒中秘笈及藏珍图,均非真物,涂有剧毒,切不可黏,以惩贪欲恶徒,真者在此盒之夹底中,三十只毒箭射完,铁盒挟底自开。”

  蓝剑虹看完这张纸条,心头不禁一凛,全身也随着连连打了几个寒噤,暗道:金龙二郎,不但工于心计,手段也确实过份毒辣了些!

  他虽然是这样想,但心中对这位一代怪杰仍是存着万分敬意。

  乃先将金龙宝剑及铁盒放在丹床之下,然后又朝着金龙二郎的骸骨恭谨下拜,叩了三个头,站起身子,开始将木飞云的骸骨,缓缓往挖好的坑中移去,足足有一顿饭的时间,才将全部骨骸移入坑中,用挖掘之泥土紧紧盖上。

  埋妥遣蜕之后又重新双膝跪地,向金龙二郎藏身之地拜了三拜!

  经过一番挖坑移骨辛苦,蓝剑虹微有疲乏,乃席地盘坐,闭目养了一会儿神,才睁星目,站起身子,来开那只大铁盒。

  他捧过铁盒,如示而行,一手端着铁盒两头,但他为了避免盒盖开处,毒箭射出,伤了自己,乃将铁盖一面,朝着洞壁。然后双手缓运真劲,用力一挤,但闻拍的一声避盒盖果然弹开。

  盒盖开后,跟着嗖嗖之声,不绝于耳,卅只奇毒疾箭,有如飞煌,蓬射而出。

  毒箭撞在洞壁之上,全被挡落地下,蓝剑虹不敢用手去触,乃用目细察。

  只见毒箭长不及五寸,通体亮晶,只有蛇头形的箭尖处,略带青色,知道这奇毒即喂在这箭尖之上,人若中箭,奇毒潜体而后攻心,只是必死无疑,想到这里,又不免有些心寒毛竖!

  毒箭虽出,铁盒之内,并未全然安全,尚有涂以剧毒的秘笈及藏珍图在。

  蓝剑虹乃倒翻铁盒,将盒中涂有奇毒的假笈伪图,倒在地下。

  忽然叮的一声!铁盒夹底已经松脱,现出一本薄薄的书谱,及一封书信遗言,除此之外,并无他物,蓝剑虹心中登时有些犯疑,在想何以不见藏珍地图。

  乃急展开遗书一看,只见上面写着:“铁盒夹底内,除有天下第一秘笈龙行剑谱(今改为金龙剑笈)之外,并无藏珍地图,此非有心作弄于君,实因重宝价冠天下,如被仁厚君子获得,自会有益人群社会,万一为恶徒邪类拿去,其祸之大,当不堪设想,故余对此事,极为谨慎小心,金龙剑虽为罕世宝刃,能裂金碎玉,削铁如泥,且隐有无比神威,但比神剑更为贵重的乃是金龙剑鞘,此鞘我已藏在石洞之中,一极其险要之处,君虽仁厚过人,但要获得此宝鞘,不但还要屏除心中杂念,且要勇冒奇险,君果能不惨死于获取宝鞘的奇险之下,将我所有遗物携去,潜心精究金龙剑法,不稍一二年后,君自可成为当今武林中,第一奇人。

  但人生百年,也免不了要乘化轮回,所留示后人的,与余一样,只是白骨一堆,是以,人生在世,万不能闲等流转,令其弹指轻过,务必要为社会人群或后世,留下一些可歌可颂,永垂不朽的痕迹,才算不空负在六道轮回之中,走了一趟。

  是以最后,余盼君能遵我三点遗命:一、离此之后,即去冀西清风店,找寻名莺莺之人,替我赠以黄金壹百两,以了我积年之心愿,黄金已备在丹床之下。

  二、若获得金龙剑鞘,当可寻得稀奇宝,得宝之后,务要行侠江湖,济事救贫,以自身之超凡绝学,尽歼武林中凶魁恶首,诛恶助弱。

  三、无父母即无我身,父之仇不共戴天,自是必报,但若果他们做了有辱后代之事,为人子者,也不得怀恨于心,或有所轻视仍须事亲至孝!“

  信的尾后写着金龙二郎木飞云手遗,一行小字。

  蓝剑虹看完金龙二郎的遗书,不禁心惊魂惧,木然而立,双目痴视遗书,舌结口呆,说不出一句话来!

  第十五回  柔肠埋侠骨 奇室获宝  月夜晤俏郎 神剑逞威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蓝剑虹才从沉思中醒了过来,一声凄然长叹,自言自语道:“金龙二郎,为了对付不肯葬他遗骸及偷劫宝笈遗书的人,不惜化费无数心血,写成一本伪书,上涂剧毒,又做成了一个机关满布,隐藏奇毒暗箭的精巧铁盒以对恶人,其实自己已气绝人亡,别人对你是好是坏,已全然不知,又何必如此斤斤计较呢?”

  语毕,在石洞中找到两支铁筷,想必是当年金龙二郎进食所用。

  他手握铁筷,蹲在地下用铁筷揭开几页倒在地下,上涂剧毒的伪笈一看,只见书上的每一页都写满密密小字,尚有许多图案,但都是些武艺姿势。

  蓝小侠既知这是一本伪书,且上有奇毒,也就无心多看,站起身子,将手中铁筷掷在地下,然后,将手中真笈翻阅一篇,见上面除了也有字迹练艺姿态图案之外,尚有许多兵刃机关的图案。

  蓝剑虹将金龙剑笈草草看完,并将遗书纳入自己贴身内衣口袋中,然后又将石床上的九枚金龙镖,一一收起也放入劲装袋中。

  暗道:金龙二郎,行为虽然乖僻,但据他留条及遗书上所有说的话,侠义却是可佩,再说这金龙剑笈,又是当今武林中奇书异谱,我若能学会金龙剑法,仗金龙宝剑于江湖,武林中的群魔众丑,怕不被我一诛尽,替莽莽江湖,整治出一片清平世界。

  想罢,俊面上不自觉的荡起一丝得意笑容,随之右手在地上抓起金龙宝剑,又将金龙二郎木飞云所留下的纸笺,一一拾起,在壁间油灯上烧去。

  正要开始在石室中找寻金龙剑鞘,忽然壁上油灯火光一闪,暗而复明,接着一缕奇香气味扑鼻而来,蓝剑虹暗叫一声:“不好!”,立闭五官气息,拔足一纵,想逃出洞外,哪知双足突然无力,一个踉跄,险些跌倒,他知道这奇香之味可能是闷香一类药物,赶忙运聚真气,将周身主要穴道闭住。

  就在这时,石室门外飘飞进来两个青衣大汉。年纪均在四十以上,一个身体高大,一个个子瘦小,手中兵刃,同是一把厚背鬼头刀。

  蓝剑虹见这二人长像,全是浓眉环眼,满面横肉,目中凶光电闪,知道不是善类,但两个家伙的太阳穴,都微微凸起,看来全非弱手,心中正在骇然。

  忽闻那高大汉子嘿嘿一声冷笑道:“许蘅,想不到这小子会比我们捷足先登。”

  那叫许蘅的瘦小个子,也一声冷笑答道:“我的刘韦大哥,咱们费了十年心血,今日好容易才找到金龙老贼的藏尸之所,为了几件罕世奇宝,别说是一个黄口小子,就是满洞毒蛇猛虎,我们也要尽行诛去,找寻金龙老贼遗宝……”

  许蘅的话,似未说完,刘韦已然沉不住气,陡的面色一沉,双睛杀光毕露,仰面一声嘿嘿怪笑,右腕一翻,厚背鬼头刀,刀风飒然,身随刀进,一招“雪花盖顶”,向蓝小侠当头砍到。

  蓝剑虹自闻到那缕奇异香味之后,不但双足发软,头脑也觉得有些渐渐昏沉。

  刘韦猝然发难,蓝剑虹当然不能垂手待毙,幸好他武功深湛,强自支持,身子向左一晃,让过厉招,右手金龙剑“横挡金梁”硬接人家一招。

  但闻铛的一声,刘韦手中的厚背鬼头刀,已被金龙宝剑挡为两段,一段飞出丈许外,落在地下,一段尚握在刘韦手中。

  这样一来,不但刘韦许蘅二人,惊愕得双双瞠目乍舌,就是蓝剑虹自己也不禁骇然!

  他万万没有想到金龙宝剑,竟有如此神威,可真是一柄裂金开玉,削铁如泥的奇刃,心中这一高兴,自负之色,不自觉的溢于俊面。

  许蘅一见剑虹脸溢自负,哪里还能忍耐,喝声:“刘大哥,让我来收拾这无知犬子!”

  话声落,人已到了蓝剑虹跟前,厚背鬼头刀“金蟾吐虹”照准蓝剑虹前胸“七坎穴”点到,刀动生风,凌厉无比,小侠暗里一惊,心道:这家伙个儿虽小,但武功却比刘韦高强得多,自是不敢轻敌,翻右腕,金龙剑往侧一领,足下轻灵,身随剑走,不肯遽尔相接,避过对方威猛奇招。

  许蘅见到对方避招不接,心中到是颇为费解,但他廿年前就已恶迹江湖,且成为一流好手,自是不肯就此甘休,目射凶光,瞪着蓝小侠,嘿嘿一声冷笑道:“你何以会找到这白鸟谷来?金龙老贼与你有何关系?你是何派门下,姓什么,快快详细道来。”

  蓝剑虹也报以一声冷笑道:“你要问我这些么?你还不配,我也不会告诉你!”

  许蘅被他这两句话只气得,脸上寒霜突布,咬牙一声尖锐怪笑道:“你许太爷乃是一番好意,只要你与金龙老贼没有什么渊源,我不一定要把你碎尸我的刀下,这样说来,你是自取死路,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竟有如此狂傲!”

  话声中,厚背鬼头刀,已带起一片寒光,“追风赶月”往蓝剑虹分心劈到。

  许蘅二次发招,威势更为凌猛,且他这刀法,是数十年自己苦练火候,心想,对方就算不死于自己刀下,也得身受重伤!

  哪知蓝剑虹,正在恨他心狠手辣,每出毒招,想将自己碎尸刀下,怎肯再行让他,心想,他就是武功再高,自己也要和他一拼!

  是以,剑眉一皱,脚立原地,猛然吸腹,使许蘅厚背鬼头刀,在自己胸前,稍差分许,掠衣而过,刀锋刚过右边腰际,自己手中的金龙宝剑,趁隙还攻,一招,“秋风扫叶”照准许蘅喁喉点去。

  许蘅绝想不到他敢施用如此险要身法避招,且避招中尚能乘隙反击,不禁心头一震!

  奇招凌捷,心头一震之后,哪里还允许他再想什么,遂一晃身,乘对方长剑一招扫空刹那,顺势收回自己手中的厚背鬼头刀,往小侠金龙宝剑之上倏搭,刀挟冷风,凌捷无比。

  蓝剑虹知道许蘅想用刀锁剑,赶忙顿肘收腕,以极其凌捷准确手法,强运真力贯注剑尖,一点厚背鬼头刀尖,但闻“叮”的一声,鬼头刀被小侠金龙宝剑,荡开两三尺远。

  怎奈,蓝剑虹原已身中闷香毒物,运气闭住自己穴道,适才这一强运真力,全身已闭要穴,顿时松开,闷香毒物,立时散行要穴,陡觉一阵晕迷,全身一软,两个踉跄栽倒地下。

  许蘅见自己苦练廿余年的“龙云风虎刀法”不但未能将蓝剑虹制服,且迭遇险招,几逢不测,心中业已在万分惊恼,此时见小侠晕倒地下,哪里还肯就此放过,赶忙迈上几步,手举利刀,正要向蓝剑虹兜头劈下,以泄心头的恼恨!

  忽闻刘韦纵声哈哈一笑,笑声中说道:“许蘅,你看,咱们十年来要找寻的东西,金龙剑笈已在我的手里了,这十年工夫,可没有白费。”

  语毕,一哈腰,伸手在地下把那本金龙剑谱抓起,又大笑不止!

  许蘅似被“金龙剑笈”四字所震惊,赶忙一偏刀锋,沉肘收刀,往刘韦身旁奔去,蓝剑虹才始免于难!

  蓝剑虹只不过是被闷香毒物闷倒,头脑昏迷,全身酸软,倒在地下,但他神智尚还清醒,见刘韦拾到那涂有剧毒的金龙剑笈伪本,心中暗喜,但转念一想:金龙二郎已超化十年,书上所涂毒物,是否还会有效,如果有效,二贼当然眼见就会要陈尸石室,但万一年深月久,又深埋地下,失去作用,自己这条性命还是难以脱逃,他一边在思索,一边俊目注神望着刘、许二贼。

  只见刘韦在一页一页的翻阅秘笈,见里面满是密字武艺姿态,喜得只是摇头搔耳,似已乐不可及。

  许蘅站在刘韦身后,也自乐得眉飞色舞,但突然他脸色巨变!

  蓝剑虹看的正自一惊,许蘅右腕一翻,但闻“波”的一声!一柄雪亮的厚背鬼头刀,已插进了刘韦背脊,直没刀柄,将刘韦刺了一个透心而过,鲜血若泉,直往外疾冒!

  许蘅拨出鬼头刀,刘韦猛然一个转身,双睛怖人的望着许蘅纵声惨笑,说道:“咱们兄弟,费了十年心机,今日才得这本罕世剑笈,你要独吞,也用不着下这样的毒手,难道你忘了我们是结盟兄弟么?”

  说着话,又是纵声哈哈大笑,惨厉的笑声,震得壁上油灯直晃。

  这情形看在蓝剑虹眼里,只吓得他汗毛直竖,暗道:许蘅他对自己的盟兄竟敢下这样的毒手,实在是天下第一心狠手辣的人了!

  正想至此,只闻刘韦惨笑,不但声音渐渐弱小,而且异常零乱,再看时,只见他强支着满身鲜血的身子,向许蘅扑去。

  许蘅见他扑来,赶忙一晃身,往后面疾退数步,站住身子。

  刘韦扑向许蘅,未及三五步,一个洞穿胸腹之身,似已再无法支持,两个踉跄,栽倒地下,抽搐了几下,就此气绝身亡!

  许蘅怕他没死,手握厚背鬼头刀,上前几步,又在刘韦胸前补了一刀。

  蓝渝虹看得心里更为一凛,暗咒道:好毒辣的心肠,我要不是着了他们的道儿,全身无力,不能动弹,我定要杀了这恶贼,为刘韦复仇,方得雪我心头之恨,也替江湖中除一无人性的恶贼!

  这时许蘅已在地下拾起,刘韦中刀时脱落的金龙剑笈,正自喜形于色的翻阅。

  足足有一盏茶的工夫,他似突然想起了蓝剑虹,猛然一转身,满面神情凛如寒霜的阴恻恻一笑,左手抓着金龙剑笈,右手紧握厚背鬼头刀,缓缓向蓝小侠跟前走来,神色至为恐怖。

  距剑虹若两步,停住身子,冷冷说道:“我若是不告诉你,只怕你魂至阴府,尚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死!哈哈……”

  话至此哈哈一笑,停了片刻又道:“老实对你说,我是冀西清风店,清风帮中的一流高手,金龙二郎木飞云廿年前杀死了我们邱帮主的父母及家人共十八口,而后又奸淫了帮主亲妹妹,故清风帮与金龙老贼已成生死对头,他最后一次离开清风店,是十五年前,我们十年来到处找他,哪知来此不久,即死在白鸟谷,这石洞之中,更没有想到他的遗物,今天竟会落在你这小子手里,你既与金龙老贼有渊源,想必也不是好人,杀你无辜,你要报仇的话,变鬼之后,可来清风店找我许蘅,我一定会不负你迢迢千里,赶来的一番心愿,哈哈……”

  许蘅笑声未毕,面色陡的一变,跟着身子打了两个踉跄!

  蓝剑虹知道,必是那本金龙剑笈伪书上,所涂剧毒,已潜入他的体内,攻心发作,但自己的危险也迫在眼前!

  赶忙强持着,想将全身功力贯运右拳,万一许蘅突下毒手,自己可以掌抵敌。

  哪知,他功力尚未运足,许蘅已然扑的一声栽倒地下。

  蓝剑虹还以为他在向自己,欲施何诡计,赶忙继续运功行掌,正待一掌吐出。

  但见许蘅双脚一登,立时全身再没有了弹动,跟着七孔汩汩流出如墨黑血,这才知道他确已中了假笈上的剧毒而死,暗想:金龙二郎死后已有十年,今天还能制死一个江湖恶人,实令人敬佩万分。

  刘韦、许蘅二人全死,石室中再无敌人,蓝剑虹也就放下一颗心。

  心无烦念,不知不觉竟悠悠入睡,等他一觉醒来时,身上所中闷香毒物,已尽行不服药物而自行散去,不但头无昏迷之感,暗运功力时,也觉与前无异,不由得心中一喜,赶忙一挺身,站起身子,呆望了剑韦与许蘅的两具尸首出了半晌神。

  由于他天性善良,刘韦、许蘅虽为江湖恶类,又与自己曾经为敌,但仍是不忍见他们骨露地上,但要他将刘许二人与金龙二郎木飞云合葬石室之中,他又不愿污了金龙二郎一代义侠的英灵。

  是以,他又整整费了半天的工夫,才将许、刘二人的尸体拖出石室,埋在洞穴的隧道中,自己认为这是一件以德报怨的善举,不禁暗暗自喜。

  蓝剑虹埋葬妥刘韦许蘅二人尸首之后,重新回入石室,略为休息,即着手寻找那金龙剑鞘。

  首先,在石室中,目所能及的地方,详详细细的勘查一番,不要说没有看到剑鞘的影子,就是认为可疑的地方,都没有找到。

  他呆立在石室中间,俯息沉思,足足有一盏热茶工夫,他在想,这剑鞘可能放置的地方,但仍是木然难知,想不出会放在什么地方。

  只好又将室中双目所不能触及的地方,例如丹床之下,油桶之下,以及凡是看不到的地方,全都设法搜查了一遍,也是茫然无获。

  正在感到异常为难之际,蓦然一只白羽大鸟,从石室外,展翼飞了进来。

  蓝剑虹正自觉得白鸟来得有点怪道,心头不免一震!白鸟已然停落在金龙二郎曾经所卧的石床右侧靠外面的角上。

  也不知怎的,蓝小侠一时兴起,想扑击白鸟,他知道白鸟行动奇快,是以,他平息住气,乘白鸟不备之际,全身猛然向白鸟扑去。

  哪知白鸟行动快捷的出奇,蓝小侠扑去身子,仅差尺许,白鸟陡的一展翼,飞离了床角,逃脱了蓝小侠的扑捉。

  但蓝剑虹前扑之力,用得过猛,一时无法收得住势子,整个身子压在石床角上。

  但闻“卡嚓!”一声,宛若惊雷,震人心魄的巨响,响声刚落,蓝小侠已然觉得自己压住的丹床之角,塌了下去若五寸深,再一看床角下时,不禁大惊失色,心中突起忐忑!

  原来这只床角,乃是一个机关的控制器,一块床角活石塌下五寸许时,床角之脚下,登时现出一个石坑,深若一丈五六,宽则不及六尺。

  坑成圆形,四壁光滑如镜,坑底正中央,立插着一个剑鞘,鞘上黄光闪闪,耀目难睁。

  剑鞘四周围,全是不及五尺的金色毒蛇,总数不下百条之多。

  奇怪的是这些毒蛇,不停的绕剑鞘行走,无数金色毒蛇昂首吐信,形态委实恐怖已极!

  蓝剑虹眼望蛇坑,心中却在暗想!坑中剑鞘,乃是自己所欲获得的金龙剑鞘,自是已无疑问。

  但金龙二郎据说物化已有了十年,这些毒蛇在坑中,十年无人饲养,不食东西!何以不会死去?实令人颇为费解!

  他正在犯疑,忽然有两条毒蛇从坑中右边的石壁上一个小孔中,爬了出去,腹部平坦,精神萎靡,好似许久未吃东西,此时爬出乃是寻觅食物似的。

  蓝剑虹猛然觉悟,这小孔可能通至幽谷之外,是以,数百条金色毒蛇,全赖这道小孔,作为他们出处觅食的唯一通道,故能在这石洞中,维持十年而不死去,且利用这些毒蛇维护剑鞘,所在不但险要已极,尤无法使人盗窃得这宝鞘。

  万一有人发觉,硬要大着胆量去盗窃,石头坑壁四周光滑如镜,不要说毫无办法落脚,就是能下得坑去,万一失足,落入坑中,自是要活活葬身在这些饿蛇口里!……。

  想至此,不禁又佩服金龙二郎的奇智心机,但也有点恨他过分毒辣!

  蓝剑虹眼见金龙剑鞘,无法拿到,心中委实难过已极,饶是他有绝顶聪明,此时也只有望剑鞘而兴叹!想不出好的办法将剑鞘拿到!

  蛇坑深及一丈五六,若要施展醉僧周天时所授他的绝世轻功,用“巧燕穿云”等身法,自是可以凭空俯冲至坑底,将金龙剑鞘拔出,而后再脚不沾地,一提真气飞飘而上。

  这种轻功,虽然奇险已极,但小侠经过当今武林中三位风尘奇人培育,尤以醉僧那盖世轻功,已享誉武林数十年。

  他虽然没有将他所学,倾囊传授给蓝剑虹,但就在大佛寺半年多所传的一套超凡轻功,已足够在这一丈五六尺深的蛇坑中施为,获得金龙剑鞘。

  无奈,蛇坑虽然不深,但宽度不及六尺,太过狭窄,纵有罕世轻功,也无法施展,若勉强施为,万一不慎撞在洞壁之上,当时即要跌落蛇坑之中,被千百条奇毒金色蛇嚼咬,惨死蛇腹。

  施展轻功既不可能,随又想到峨嵋山授业恩师悟玄子所授的“玄门走壁功”,游壁而下,但坑壁四周光滑如镜,再有上乘功力,也难以将自己一个百余斤的身躯,硬贴在如镜壁上。

  最后,他想到用掌力,连环击出,将坑中所有的金色毒蛇,尽行击毙。

  但转念一想,为了欲得此宝鞘,竟不惜伤害数百条蛇之性命,此事我蓝剑虹尚不忍心所为,再说坑中毒蛇堆压,万一其中一条未能击毙,只要他咬你一口,自己生命就会陷入危境!……。

  是以,在三个办法全部无法施为之时,蓝剑虹只有垂首落泪,在石室中踱来踱去,不时右手握拳在左掌中用力一击,表现出无计可施,而心情极度烦苦的样子……。

  蓦的,他想到了自己怀中所藏的金龙剑笈,据天童师叔所云:“金龙二郎木飞云,曾为一代江湖怪侠,武功高的委实惊人!”

  蓝剑虹神智天赋,灵机动至此,不觉自言自语的说道:“说不定老前辈所遗的金龙剑笈中,能够寻到获取宝鞘之法!”

  心念既决,探手入怀,取出金能剑笈,将剑笈打开,平放在石床之上,先向剑笈倒身拜了三拜,然后自己盘膝坐在床上,专心阅读剑笈。

  金龙剑笈,总共不过卅页,分三部分详载,第一部是练功秘诀及金龙剑法,第二部分则是袭击暗器的手法与心法。

  这两部份所载的武功剑术暗器等,手法心法虽与自己恩师悟玄子林一弘及天童师叔,醉僧师伯所授,大同小异,但详细研究比较,都比他们三人所授,阴毒狠辣的太多!

  蓝剑虹心想,江湖之上,恶人不少,像崆峒山紫霞宫中的众妖道,及百毒教里的群魔,就是江湖中极其阴险恶毒的人,金龙剑笈中的武功剑术暗器,虽过份歹毒,但为了知己知彼,为了将来扫荡魔窟时,克敌护身,乃决定离洞之后,将金龙剑笈上所载全部研习学会,以备将来应用。

  想罢,乃又继续往下翻阅,到最后五六页,才是轻功身法。

  开头写着:“龙行十式”四个大字,果然五六页中,只有十套绝世轻功。

  蓝剑虹一套一套的往下研读,读到第八式,“飞龙纵门”正合投身蛇坑,取获宝鞘。

  于是,他乃将“飞龙纵门”这八式轻功的心法,仔细参研起来。

  蓝剑虹学艺十有余年,又经三位风尘奇人的悉心造就,无论轻功剑术,都有了颇深造诣,再学旁门,自是一点即会。

  故他照着秘笈所载,一连参读了若五六次,心里认为已经可以以身一试。

  于是,他跃下石床,就在石室中,接照所读心法,练习飞龙纵门绝世轻功。

  初练时,尚不觉有什么难处,但奇怪的是愈到纯熟,愈感觉似有什么不顺的地方。

  他这才想到,这本秘笈,虽然是一位个性怪僻的异侠所创,自然有他的独到之处,决不能粗心急学,必须要潜心苦究。

  是以,他又跃上石床,用心将身法心法,一字一字的仔细研读了数遍,下床再练时,不料仍是如前,总觉得点足、吸腹、长身、转折之间,有些不顺,且未臻秘笈所载理想!

  他正自感觉到异常奇怪,陡然想到洞室中壁上所绘的许多图形,莫非与此有关?

  心念及此,赶忙走近石壁,双目凝神,盯在石壁之上,眼睛随着脚步的缓缓移动,从第一图,详细往后密察。

  直看到西面洞壁,才发觉有一图形,与飞龙纵门轻功身法相似。

  他忙停住步子,俊目神注,盯着壁上的图形,足足有一盏热茶工夫,才恍然大惰!

  欣然一声大叫道:“原来如此!”跟着按照壁上图形,连续的练习了七八次。

  一通百通,果然蓝小侠将飞龙纵门绝顶轻功,练到了与剑笈上所载无二,只见他双足微微在地面上一点,随着猛一吸腹,将一口真气纳入丹田,一长身形,右脚尖点在左脚面上,人就像一根稻草般,笔直的,疾往上升,直到脑袋将顶头洞顶,才将丹田真气,倏的往外一吐,身子在空中猛然一晃,头下足上,如入海蛟龙垂直而下,待头顶离地仅差尺许之际,忽见他猛一抬头,再行吸腹,将真气纳入丹田,一个身子随着抬起的脑袋,又笔直上升,升到顶点,倏吐真气,身子就像飞叶般,轻飘飘的落在地上!

  原来这飞龙纵门轻功,身法虽与普通轻功,相差无几,但难就难在点足、吸腹,长身和抬头要是时候,不能稍差分毫。

  蓝剑虹未见壁图之前,就是这几顶,未能穷其妙点,如今既得要领,自己已将这“飞龙纵门”轻功,全部习会。

  他心里这一高兴,不禁在原地拍手大笑不止……

  自己乐以忘形的笑了一阵,然后又连续的将飞龙纵门习练了三四次,认为满意,足有把握,能够施展此法,俯冲蛇坑,取得金龙剑鞘。

  这才走近蛇坑,俊目射神,往坑中一望,只见千百条金鳞毒蛇,不停的围着剑鞘行走,有些毒蛇,还不时抬头吐舌,怪目凶瞪,毒口怒张,发出嘘嘘怪鸣之声,形状极为恐怖!

  只看得蓝小侠,心里忐忑不止,惶恐顿生,似不敢冒险一试!

  他赶忙紧闭双目,心净灵空,镇住惶惧,使心灵恬静如深井无波止水。

  就这样足足有一杯茶的工夫,他才陡的睁开双目,立施飞龙纵门盖世轻功,欲获神鞘。

  只见他身升洞顶之际,陡将丹田真气,一口泄尽,身子在空中猛然一晃,头下足上,疾如坠地陨星,直往蛇坑中俯冲下去。

  离金龙剑鞘,仅差尺许之际,小侠骤伸右手,往神鞘之上一抓,用力一拔!

  他这一拔,虽然也用了三成真力,但奇怪的是剑鞘如钉死在木石之中,一拔竟未拔得出来,不由得心头猛然一震!

  但蛇坑之内,危急万端。他哪里敢有丝毫疏忽怠慢,赶紧一松手,猛一抬头,陡的吸腹纳气,一挺身直升而上,轻飘飘的落在石室中央。

  饶是如此,仍是慢了一着,一条金鳞毒蛇,缠在右臂之上,随身带出坑外。

  蓝剑虹目睹此状,虽是心魂俱裂,但好在奇毒金蛇毒口并未咬在他的肌肉之上,这才稍为放心,忙沉住气,镇定惊魂,倏伸左手,一把捏住毒蛇七寸要害,用力一拉!

  金蛇随之脱开右臂,蓝小侠哪敢稍怠,右手抓起金龙宝剑,照准毒蛇身子一扫,但闻嘘的一声!金蛇应声被砍为两段。

  蓝剑虹将手中捏着的半截蛇身甩在地下,毒蛇虽然仍在地下急痛翻腾,但小侠已知无妨,再走进蛇坑时,只见坑中金鳞毒蛇经过这次巨变,已全部起了骚动,无不昂首吐舌,嘘蓝剑虹一套一套的往下研读,读到第八式,“飞龙纵门”正合投身蛇坑,取获宝鞘。

  于是,他乃将“飞龙纵门”这八式轻功的心法,仔细参研起来。

  蓝剑虹学艺十有余年,又经三位风尘奇人的悉心造就,无论轻功剑术,都有了颇深造诣,再学旁门,自是一点即会。

  故他照着秘笈所载,一连参读了若五六次,心里认为已经可以以身一试。

  于是,他跃下石床,就在石室中,接照所读心法,练习飞龙纵门绝世轻功。

  初练时,尚不觉有什么难处,但奇怪的是愈到纯熟,愈感觉似有什么不顺的地方。

  他这才想到,这本秘笈,虽然是一位个性怪僻的异侠所创,自然有他的独到之处,决不能粗心急学,必须要潜心苦究。

  是以,他又跃上石床,用心将身法心法,一字一字的仔细研读了数遍,下床再练时,不料仍是如前,总觉得点足、吸腹、长身、转折之间,有些不顺,且未臻秘笈所载理想!

  他正自感觉到异常奇怪,陡然想到洞室中壁上所绘的许多图形,莫非与此有关?

  心念及此,赶忙走近石壁,双目凝神,盯在石壁之上,眼睛随着脚步的缓缓移动,从第一图,详细往后密察。

  直看到西面洞壁,才发觉有一图形,与飞龙纵门轻功身法相似。

  他忙停住步子,俊目神注,盯着壁上的图形,足足有一盏热茶工夫,才恍然大惰!

  欣然一声大叫道:“原来如此!”跟着按照壁上图形,连续的练习了七八次。

  一通百通,果然蓝小侠将飞龙纵门绝顶轻功,练到了与剑笈上所载无二,只见他双足微微在地面上一点,随着猛一吸腹,将一口真气纳入丹田,一长身形,右脚尖点在左脚面上,人就像一根稻草般,笔直的,疾往上升,直到脑袋将顶头洞顶,才将丹田真气,倏的往外一吐,身子在空中猛然一晃,头下足上,如入海蛟龙垂直而下,待头顶离地仅差尺许之际,忽见他猛一抬头,再行吸腹,将真气纳入丹田,一个身子随着抬起的脑袋,又笔直上升,升到顶点,倏吐真气,身子就像飞叶般,轻飘飘的落在地上!

  原来这飞龙纵门轻功,身法虽与普通轻功,相差无几,但难就难在点足、吸腹,长身和抬头要是时候,不能稍差分毫。

  蓝剑虹未见壁图之前,就是这几顶,未能穷其妙点,如今既得要领,自己已将这“飞龙纵门”轻功,全部习会。

  他心里这一高兴,不禁在原地拍手大笑不止……

  自己乐以忘形的笑了一阵,然后又连续的将飞龙纵门习练了三四次,认为满意,足有把握,能够施展此法,俯冲蛇坑,取得金龙剑鞘。

  这才走近蛇坑,俊目射神,往坑中一望,只见千百条金鳞毒蛇,不停的围着剑鞘行走,有些毒蛇,还不时抬头吐舌,怪目凶瞪,毒口怒张,发出嘘嘘怪鸣之声,形状极为恐怖!

  只看得蓝小侠,心里忐忑不止,惶恐顿生,似不敢冒险一试!

  他赶忙紧闭双目,心净灵空,镇住惶惧,使心灵恬静如深井无波止水。

  就这样足足有一杯茶的工夫,他才陡的睁开双目,立施飞龙纵门盖世轻功,欲获神鞘。

  只见他身升洞顶之际,陡将丹田真气,一口泄尽,身子在空中猛然一晃,头下足上,疾如坠地陨星,直往蛇坑中俯冲下去。

  离金龙剑鞘,仅差尺许之际,小侠骤伸右手,往神鞘之上一抓,用力一拔!

  他这一拔,虽然也用了三成真力,但奇怪的是剑鞘如钉死在木石之中,一拔竟未拔得出来,不由得心头猛然一震!

  但蛇坑之内,危急万端。他哪里敢有丝毫疏忽怠慢,赶紧一松手,猛一抬头,陡的吸腹纳气,一挺身直升而上,轻飘飘的落在石室中央。

  饶是如此,仍是慢了一着,一条金鳞毒蛇,缠在右臂之上,随身带出坑外。

  蓝剑虹目睹此状,虽是心魂俱裂,但好在奇毒金蛇毒口并未咬在他的肌肉之上,这才稍为放心,忙沉住气,镇定惊魂,倏伸左手,一把捏住毒蛇七寸要害,用力一拉!

  金蛇随之脱开右臂,蓝小侠哪敢稍怠,右手抓起金龙宝剑,照准毒蛇身子一扫,但闻嘘的一声!金蛇应声被砍为两段。

  蓝剑虹将手中捏着的半截蛇身甩在地下,毒蛇虽然仍在地下急痛翻腾,但小侠已知无妨,再走进蛇坑时,只见坑中金鳞毒蛇经过这次巨变,已全部起了骚动,无不昂首吐舌,嘘嘘之声不绝于耳,似在尽其所有之力,来护卫这只金龙神剑宝鞘,不让人家夺去。

  蓝小侠见此情形,知道如果立时再施飞龙纵门轻功,冲下坑去,拔取宝鞘,定要遭怒蛇袭击,他赶忙退后几步,坐在石床之上,盘膝闭目养神,待群蛇略为安静时,再行下手。

  过了若一顿饭的时间,蓝小侠重新步近坑边,往坑里一望,果见群蛇已恢复以往平静,但绕鞘爬行的速度,似比平时迅快了许多。

  蓝剑虹知道。此时下手,必会有获,乃又急忙故技重施,展开“飞龙纵门”轻功绝技,俯冲直入毒蛇护宝坑底。

  这次他已有备,右手挥动着金龙宝剑,以防有蛇猛袭,改用左手施全力拔取神鞘。

  眼见左手离宝鞘不过半尺许,即五指箕张,伸手一把抓住剑鞘,猛力一拔。

  宝鞘果然应手而起,小侠心里正自一乐,尚未来得及挺身腾升出坑。

  蓦的坑底,已起一片耀眼闪金光,他情知不妙,右手金龙神剑,左手金龙宝鞘,同时展开师门绝学“暴风急雨”,随着疾挺身子狂舞。

  但觉血雨洒坑,腥气扑鼻,等他身落坑外,脚沾实地时,左右两臂,及前胸双肩,已沾住了五六条金鳞毒蛇,情况危急万分!

  好在蓝剑虹内功精湛,定力深厚,临危不乱,他赶忙将身子往地一倒,在地上一阵不停乱滚,沾在身上各处的毒蛇,经他这阵疾滚,全身骨节散脱,软躺在地上,只能微微曲动。

  蓝剑虹那敢怠慢,忙挥动金龙宝剑,将地下所有金鳞毒蛇全部砍死,再走近坑边看时,只见坑中群蛇,不停的狂腾乱纵,有无数半截蛇身,也夹在群蛇中在忽隐忽现,众蛇身上染满了鲜血。

  他知道坑中为了舍命窜起卫护剑鞘的毒蛇,已为自己神剑砍死了不少,就只有那几条较更快捷的灵敏的金蛇,被自己上升时带起,沾在身上,好在自己行动够快,至未使毒蛇咬着自己。

  正想至此,突觉左手脉门处,有些奇痒难当,蓝剑虹大惊失色,情知不妙,已为毒蛇咬了一口,赶忙抬起左手一看。

  果见左手脉门处,涌出点点紫血,紫血四周,已呈一片黑色!

  连忙疾运真气,闭住全身脉道要穴,随之将金龙宝剑丢在地上,伸手入怀,在内衫口袋中,摸出一个翠玉小瓶,打开瓶盖,倒出一粒悟玄子恩师赐赠的“百步还生丹”,抛入口中,用一股口水,咽了下去。

  然后将瓶放在地上,顺手抓起金龙宝剑,一咬牙,用宝剑硬将伤口及一片中毒黑肉割去,但他割时异常谨慎,故未将脉门筋脉割断。

  毒肉割去之后,紫血直淌,直等毒血全部淌完,现出红色鲜血,才略为宽心。

  但他怕毒血未尽,加以割去毒肉务必要使它能迅速生肌,遂又在地下拾起翠玉小瓶,倒出一颗“百步还生丹”放在嘴嚼碎敷在伤口之上,而后割下一块劲衫下摆,将伤口裹住。

  蓝剑虹见自己伤势已无大妨碍,遂将石床上摆着的金龙剑笈及百步还生丹收入贴身衫衣口袋中,扣好外衣束紧腰带,略整劲装。

  然后将金龙神剑纳入宝鞘之中,双手捧着剑鞘,仔细察看。

  只见剑鞘,似用钝金铸成,一面鞘身嵌着六颗翠玉,翠玉旁边,围刻着一些梅,兰、竹、菊花纹,绿玉衬着金闪闪的光芒,异常美观夺目。

  另一面鞘身却与这面不同,三粒红色宝石,嵌在鞘身下一端,宝石边的花纹,也非梅、兰、竹、菊,乃是无数极其小巧精致的龙风,龙飞凤舞,栩栩如生。

  上端却有一个长方格纹,格中雕刻着丝丝高低起伏的纹路,像是峰峦,又似海涛,在花纹左边两个突起有如高峰的纹路鞍部,又嵌着一颗极小的深红色宝石,它虽比其他宝石要小了多少倍,但他闪烁出来的光芒,却比剑鞘上任何一颗宝石要大的多,红光闪闪,有如天上明星,耀人双目,除此之外,再无异样。

  蓝剑虹看了半晌,认为这只剑鞘与普通剑鞘,无丝毫特殊不同之处,更看不出有何神奇秘密的地方,也就不去多加勘查,忙将金龙宝剑背在背上,准备走原路离开石洞。

  虽然如此,但他却对这位一代怪侠金龙二郎,所留遗言,句句实情,决无虚语,这剑鞘终有一日,会用得着它,到那时才知道确是宝物。

  是以,他俊目流波,在整个石室中又仔细的查察了一番,然后,朝着金龙二郎埋骨之地,恭敬下拜,连叩了三个头,才站起身子,向入室石门走去。

  走近石门,相距不过三五步,忽见石门上方,用一柄利刀,钉插着一张白色纸条,上面写着:“要离此洞,须入蛇坑!”八个朱砂大字。

  蓝剑虹看的心头一凛,跟着全身汗毛直竖,暗自忖道:若入蛇坑,岂不要被群蛇零嚼碎咬,惨死蛇腹……。

  但转念一想,金龙二郎既然留此遗言,此路当然是不能离洞出谷,但蛇坑中满是毒蛇,又叫自己有什么办法赶开群蛇出去?但无论怎样,先至坑边去察看一番,再作打算。

  心想至此,随回转身,往蛇坑走去。

  一近蛇坑,往坑里一望,不禁使他惊愕骇然!只见坑中千百条金鳞毒蛇,已全部逃去,就是那被自已用金龙宝剑砍死的金蛇,段段蛇身,也全不见,想是已被活蛇咬着,由那小孔中逃去。

  坑中既然没有了毒蛇,自然可以投身入坑,是以,蓝剑虹回头向石室中,扫了最后一眼,一式“神鹰扑地”,飘身落在蛇坑中。

  落身蛇坑之后,只见坑中四壁光滑如镜,毫无半点可疑之处,能够立现大洞,使自己觅路出坑!心中不免有些暗自好笑,心想:木老前辈,你总不能让我从这小孔中,展缩身之法爬了出去呀!

  想至此,不禁用手往四壁一敲,听有无空洞之声,或机关按钮?

  奇智天赋的蓝小侠,这着果然做的不错,敲至小孔对面的坑壁时,果闻咚咚之声,壁里像是空的,他不由得暗喜之至。

  见石壁之上,并无突出小石,或其他物体,足资证明为机关按钮,只好用蛮劲,力推空处石壁,初推似毫无反应!

  直推了足足有半顿饭的时间,突然起了一阵卡卡之声!随着这种声音,一块高可及人的坑壁,已缓缓而向右面,如门似的打开。

  石门开后,顿觉缕缕阴寒之风迎面吹来,蓝剑虹已然知道这石门之处,定是一条洞道,且这洞道似有不知多深多远?

  事到如今,他也只好遵照金龙二郎所示,由此洞觅寻出路了,但洞道中漆暗无比,伸手不见五指,万一在这道中碰到事变,自己内功虽好,黑暗中可略为辨物,但究竟所视有限,果中遭遇强敌,自己陷身黑洞中,自是有死无生,何不飞上坑去,将石室壁上油灯取着,灌满灯油,提在手上,照亮洞道,助自己安然出洞。

  心念打定,遂又施展“飞龙纵门”罕世轻功,跃出坑外,在石壁上摘下油灯,灌满灯油,临下坑时又向金龙二郎埋骨之处,感激不尽地深深望了一眼,然后飘身落下。

  他有了这盏油灯自是方便得多,遂把灯觅路,随着洞道往前走去。

  初走一段路程,除了洞顶有滴水落下,打在自己头上身上之外,地上还平稳好走,但走若顿饭工夫时,洞道渐渐有了变化。

  不但转折奇异,而且好似缓缓在往上坡行走,尤其洞道愈来愈狭!

  蓝剑虹虽仗着艺高胆大,不怕什么,但他为了以防万一,乃将油灯交与左手,一翻右手,拔出背着的金龙宝剑,仗剑往前继续行进。

  又走了若三四顿饭的工夫,除了洞道比前更为狭窄,阴寒冷风比初入道时,尤觉刺骨侵肌之外,别无所异,也未见丝毫光明。

  直至走到俯首已不能行走,必须要侧身哈腰,勉强能行进时,又转了好几个奇弯异角,前面远处,才隐隐现出一丝微微亮光。

  饶是这光亮只有微微少许,但蓝小侠已乐的心花怒放,暗道:前面已有光亮,我当可以重见天日了……

  正想至此,忽闻身后起了一阵唏嘘之声,蓝剑虹心头一震,知道身后定有什么怪物追来,赶忙加紧脚力,往前疾奔。

  但这唏嘘之声,越来越大,除了唏嘘声外,还不时发出阵阵嘘嘘之音,蓝剑虹闻声辨物,已然猜出,后面追踪而来的,可能是一条大蟒!

  他知道蛇行快速,自己身处狭窄洞道之中,不能尽展轻功绝学,想逃过巨蛇,似已势不可能,不得不有和巨蛇一拼的打算。

  心念既决,赶紧停步,转身往后面一望,藉油灯火光,果见离自己若丈开外,一条金光闪闪的斗大巨蟒,昂头吐舌,嘘嘘怪鸣,向自己如飞追来,且有阵阵腥臭之气扑鼻而来,闻之令人头昏欲吐!

  蓝剑虹知道这一条奇毒无以比伦的金鳞毒蛇,若被它追上,一口可将自己全吞入腹,哪里还敢不设法抵住强敌。

  是以,脑际像风车般,疾疾的打了三个转,已然想到洞道狭小,若用长剑,不但无法施展开来,就算能施展开来,长剑暗器等类的兵刃,未必能够将它制于死地,除了以火阻止它的前进之外,恐再无他法,能免自己葬身蛇腹。

  灵机转动至此,望了望左手上端着的油灯,惊惶万分的脸上,泛起一丝得意微笑,随将灯内之油,满泼洞道地上,然后将灯光之火,点燃地上灯油,使其迅速燃着。

  果然,刹那之间,油火大着,熊熊火光,照得满洞道通明,有如白昼,拦住巨蛇来路。

  蓝剑虹见巨蟒,被油火阻住来路,巨蛇在烈火的那头不住的发出阵阵怒鸣,似已在极端暴怒,但又无法冲过烈火。

  小侠蓝剑虹,知道地下泼油不多,火光不到片刻工夫,即会熄灭,火灭之后,毒蟒会继续前进,向自己疾追而来!

  他哪里还有胆量再事犹疑,赶忙一转,加紧脚力,急若飘风,往光亮之处奔去。

  狂奔若有盏茶工夫,见前面果是个三尺来高大的圆形洞口,知道自己已然得救,忙三步两脚跑到洞口边,回头一望。

  只见火光仍未全灭,但比以前弱小了许多,一团红红火光,仍在深远的洞中明亮着,但那奇毒巨蟒却因油火的阻止,已不见踪影再没有追来,他这才放心,俊面荡起得胜之笑!

  他望着洞道深处的火光,笑了一阵,才回头,倒身爬出洞外。

  站在洞口石地上往四周一望,不禁骇然大惊,原来自己立身之处,乃在天龙峰,大石佛的头顶之上……

  他仰首一望,但见蓝天深沉,白云悠悠,烈日正在自己头顶,看样子似在响午时候,但他却弄不清楚,自己失足跌入古墓石楼地穴,以及在金龙二郎木飞云的埋骨洞中究竟耽了多少时候。

  山风阵阵,拂起他的衣袂,只感觉到周身舒畅无比,他张开嘴,深深的吸了几口新鲜空气,然后发出一阵震天长笑,声若龙吟虎啸,摇震峰谷,传音数里,豪浩之气,能吞山岳……。

  笑声一止随即展开盖世轻功,由大佛头顶,沿佛像前胸肚部等地,纵跃如飞,疾奔而下,何须片刻工夫,已到石佛座下。

  一提丹田之气,跳下两丈来高的佛座莲台,俊目流波,向四周一望,然后略整劲装,看准路线,穿起密林,迳往大佛寺奔去。

  刚一跨进大佛寺大门,抬头一望,只见迎面走来,神色仓惶的天童师叔两师徒。

  蓝剑虹赶紧迈上几步,拜倒地下,说道:“虹儿叩见郑师叔,曲师兄!”

  天童禅师,曲景明二人脸上登时全由仓惶神色,变得惊愕万分,呆视着跪在地下的蓝小侠,半晌,两个人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过了一段很长的时间,天童禅师郑嘉荣,才抖着嘴唇,说道:“剑虹,你失足坠身千丈地穴,果真蒙我佛慈悲佑护,没有……”

  蓝剑虹未等郑师叔的话说完,忙一抬头,截住他的话道:“蒙佛慈悲,托师叔师兄洪福,虹儿不但没有碎身穴底,而且在白鸟谷,得到奇遇!”

  天童禅师目及蓝小侠背上背着的一柄金光闪闪的奇剑,心中已明白了一半,但在未能知晓详细个中之前,他不便说什么,只是,双目中陡的落下两滴老泪道:“你坠身地穴,已经有了三天,三天中真把我急死了,不过,你那醉僧师伯,似能未卜先知,他说你吉人天相,决不会有所差错,故他在你坠身地穴的那一天,就神情极为愉快的飘然离去了!”

  蓝剑虹听得心头微微一震,答道:“周师伯已经离了大佛寺么?”

  天童禅师点点头,道:“他已走了三天啦,你快些起来,将坠穴经过详情,仔细的告诉我一篇,也好使我更为为你高兴一番。”

  蓝剑虹又伏身地下,向天童禅师叩了一个头,然后答应一声:“是!”站起身子,随着郑师叔,曲师兄进入大殿。

  在大殿中左侧的几张太师椅上,三个人分尊晚辈坐下。

  于是,蓝剑虹随即开始,从三天前几个人步入古墓石楼,勘查究竟,自己一脚失足,坠身千丈地穴说起,直讲到今天从大石佛头顶爬了出来为止的个中情形,详详细细的向郑嘉荣、曲景明二人说了一遍。

  蓝小侠本来口齿就非常伶俐,再加上遭遇离奇,只听得天童禅师与曲景明二人,心魂飘荡,如同听人说书。

  蓝剑虹的话说完,随即在背上取下金龙宝剑,又探手入怀,在内衣口袋中拿出金龙秘笈,及金龙二郎木飞云的遗书,最后再从劲衣口袋中摸出一共十枚金龙镖,一并呈献给天童师叔过目。

  天童禅师双目含神,面露慈笑,阅过金龙二郎遗书,再详察过金龙宝剑及金龙镖,然后手捧金龙剑笈微笑道:“金龙二郎虽然行为怪僻,手段异常毒辣,但心地即却很光明。笃行人间正义,不愧为江湖中一代义侠,不过,据我所知,金龙剑笈是一本极难领悟的宝笈,如果能将笈中所有神秘绝技,完全领悟,那将是当今武林中,第一高人。”

  话至此稍顿,慈目射出两道欣然之光,望着蓝剑虹,继道:“人世间万事万物,兴败存亡,冥冥中真是自有天数,虹儿,你误触古墓石楼机关,坠身千丈地穴,不但没有碎骨穴底,含恨九泉,反而因祸得福,这真是天意使然,从今天起,你就在寺中潜心苦练金龙剑笈的剑法,镖法及轻功,如遇困难,为师叔的再来设法为你指点,务必要将笈中所载全部学精,来日除雪报亲仇之外,尚要尽歼武林群魔,使茫茫江湖,永为清平世界,这不但你亡父含笑泉下,你母亲欣傲人间,就是老衲,也会为你高兴不止!”

  一提到剑虹的母亲蓝晓霞,天童禅师的慈面,立时微显异色,似有感动万千!但他怕自己数十年来的隐秘,为剑虹察觉,赶忙强自定神,又荡笑意,望了望小侠,继道:“不过,人皆由父母所生,从咫尺婴儿,抚育成人,其过程中,困苦万端,事事不易,是以,日后仗剑江湖,扫荡众恶之时,如遇尚有一点良知的人,望勿绝情,以免多造杀孽,这点与你后代子孙有关,盼能牢记于心。”

  说着话,将金龙剑等,交还蓝剑虹。

  蓝剑虹双手接过诸物,躬身答道:“虹儿谨遵师叔训谕就是!”

  天童禅师含笑点头,蓝剑虹长揖一礼,正要转身离去。

  天童禅师似忽然忆起一事,急道:“虹儿慢着!”

  蓝剑虹赶紧将已转一半的身子,又忙转了回去,恭谨说道:“师叔尚有事情?”

  天童禅师目露奇光,先扫了剑虹一眼,然后面荡神秘笑容道:“你等待一年的师妹,易兰芝已经来过,但一听你坠身地穴,她……”

  蓝剑虹一听易兰芝已来过大佛寺,心头猛然一震,来不及等老和尚的话说完,忙截住问道:“是什么时候?除她之外,还有谁同来?祈师叔赐告?”

  天童禅师捻须笑答道:“就在你坠身地穴的那天,她一听你坠身千丈地穴,已是痛不欲生,想撞壁自绝,为我即时赶至所阻,后经与她同来的玉笔俏郎范青萍,百般劝慰,她才强忍悲痛,随范青萍而去,但去了什么地方?她未说我也未曾问她。”

  这席话只听得蓝剑虹,有如万箭透心,俊目中顿时滴下如珠泪水。

  他在想,事情何以会那么凑巧,芝妹何不早一天到大佛寺来,但最奇怪是,邱冰茹为什么没有陪伴她来,那伴送她来的玉笔俏郎范青萍,又是什么人?……

  他在暗忖时,神色不免有些异样,加以目中泪水,比前更为急涌。

  这情形看在天童禅师心目中,自是更觉自己所料不差,忙正色道:“看来你们师兄妹二人都颇相互关心,莫非你们已萌情爱?”

  蓝剑虹天性纯厚,被天童禅师这一问,问得他倒的确有些答不上话来。

  但他究竟是极聪明颖慧的人,心里打了几个转,被他想出几句自解窘迫的话来。

  含泪望着老禅师,微微一声叹息,答道:“虹儿师妹易兰芝,性情纯稚,武功也和虹儿在伯仲之间,才貌尤绝,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相处虽然不错,但情爱二字,尚……尚还谈不上……”

  说到这儿,不但声音低微,面且羞红满面,语句吱唔!

  天童禅师郑嘉荣,乃是情海中浮沉过的人,哪里还会看不出他们二人,先后所表露的行动神色,感今怀旧,又不免使这位大和尚想到情之一字,不但微妙已极,而且极难处理,一旦失足,便成千古恨事,自己与蓝晓霞一段情债,至今数十年来,仍旧紧缚于心,未曾消去,又何况她的儿子,重蹈他们的复辙!

  思至此,疾改面容,稍显肃色,沉声说道:“爱河情海,风险浪恶,一不小心,即要翻舟,陷入于万劫不复之地,故汝对情之一事,务要谨慎,免得一世英名,毁于情孽,至贻笑天下!”

  蓝剑虹垂手肃立,躬身应是而退。

  自此以后,蓝剑虹就在大佛寺潜心苦习,金龙剑笈中的各项武功剑术,虽然时常会想起易兰芝,惦念不已,但宝笈所载未全部学完,又不能自求离去,只好潜心苦学。

  月缺又圆,时日易逝,转眼过去了八九个月,蓝剑虹潜心苦学,已将金龙剑笈中的暗器心法手法及龙行十式绝世轻功,全部学会,唯金龙剑法中尚有几招深奥之处,无法悉其精秘,尤其是“春雨杏花”“飞龙惊虹”“完壁归赵”这最后三招,舞起来总觉未臻妙境,不于理想,就是天童禅师郑嘉荣,也为这套剑法中的最后三招,费尽苦心,寻其奥秘,无奈这精奇剑术,罕世绝技,的确太过神妙,老和尚虽用尽心机,也未能获得解答,只有终日如坐愁城,苦思不得其解。

  这天,是个明月之夜,如霜夜色,透射油纸花格窗上,蓝剑虹卧室中,显得一片朦胧银白色,为了金龙剑法中的绝招奥秘,无法洞悉,他辗转床上,不能成眠,他在深痛自己悟性何以会如此之差!

  他在苦思不得其解的当儿,只好撩被起身,燃起桌上红烛,将金龙剑笈打开,在烛下详细翻阅,希望能在其他的招式中,求得这些秘奥。

  无奈,翻来复去,连续翻了总不下十余遍,仍是一无所得,正在苦恼万端之际。

  忽然发觉剑笈封底,似两层薄纸黏贴合成,他心头一震,忙用指甲轻轻挑拨,但黏贴紧密,无法将合缝挑开,又拿在烛光之下照了一阵,只见封底一片混白,并无异样。

  但他那天生的聪明颖慧,使他认定这夹底之内,定有隐秘,一时灵机骤至,俊面顿现笑容,笑容里显出自傲神色。

  左手按住剑笈,右手一扯,将封底扯下,然后飘身出房,用瓦盆装来一盆清水,放在烛光之下,随在桌上抓起封底,掷入清水中。

  不到片刻工夫,奇迹果然出现,只见封底夹层中,缓缓现出用极细之笔,所绘的几十个人图,挫腰挥剑,姿态与剑笈中的“春雨杏花”“飞龙惊虹”“完壁归赵”完全一样!

  蓝剑虹不禁大喜,随跃至床前,抓起金龙宝剑,目注图案,缓缓习练,果然与前得心顺手的多,连续不断的习练了若十次左右,居然已将这三招奥秘之处,全部体会,原来那三招的奥妙,只在宝剑的位置,不能有分毫之差,与转身腾跃之缓急,应恰到好处。

  蓝剑虹既已领悟了这招中的奥秘,金龙剑法自是已经全部臻于精博妙境,将来就用这套剑法隐合于九宫太极剑法之中,何愁日后不能报雪亲仇,光寒天下,正在大喜,欲去将情禀告天童师叔。

  第十六回  千里觅婵娟 双骑并辔  情深似云烟 爱屋及乌

  蓦的油纸窗外一条黑影一闪,跟着嗖的一声!一点寒星,疾若电闪,挟着破空锐啸,穿窗而入,钉在红烛之下的桌上。

  蓝剑虹一看,是一枚三寸长的雪亮丧门钉,不禁大吃一惊,赶忙噗的一口,将桌上烛光吹息,把金龙剑笈,纳入怀中,抓起金龙宝剑,呼的一声,将油纸花格窗门,击得粉碎,一式“巧燕穿帘”飘身出窗外,落在阶台上怒喝道:“什么人,竟敢夜入大佛寺,暗中下手,也算得上是英雄好汉么?”

  话声刚落,殿前大院中,响起一阵哈哈朗笑,音若燕鸣,清脆悦耳已极。

  随着笑声,在院中一株百年巨松后,转出一个衣着别致,年约二十三四岁的俊美少年。

  蓝剑虹内功清湛,黑夜之中本来就可辨物,何况此时又有明月在天,光华似水,照得大院中一片如银光亮,他俊目注神,向来人一望,不禁一愕!

  只见他穿一身怪服奇装,粉底快靴,背上交叉背着两只翠色判官笔。

  生得玉面剑眉,俏目隆鼻,肌白如雪,唇若朱砂,俊俏已极。

  那少年一见蓝剑虹,似也为他的灵秀俊美,骇然惊愕,暗想:天下除我玉笔俏郎之外,还有他……。

  是以,这一对人间仅有的美少年,相距不过丈许,互视良久,似都在惊异对方的俊美!

  过了半响,还是蓝小侠先开口说道:“我蓝剑虹与阁下,素昧平生,想必没有什么开罪你的地方,何以要夜入大佛寺,向我暗中下此毒手?”

  那少年一听他就是蓝剑虹,更是不禁骇然,暗道:难怪易兰芝对他情坚意决,似决不移情别恋,今日我才知道了这个原因,他不但英俊,而且果然还在人间,没有死去。

  他一想到易兰芝,心中登时感觉到悲苦已极,不禁仰面一声惨笑长叹道:“苍天!既生他蓝剑虹,又何必生我范青萍……”

  话声尚未全落,蓝剑虹急急迈前几步,无限感激的问道:“原来阁下是范兄,一年前,伴送我师妹易兰芝来天龙峰大佛寺的这份云天高谊,小弟感激之至!敢问范兄,小弟师妹现在哪里,望能见告。”

  玉笔俏郎范青萍,闻言一怔,本想以冷言相答,自己不但伴护易兰芝来天龙峰大佛寺,而且在云龙山时,她的一条命还是自己救的,同时,范家庄一年相处,自己对她已萌爱意,为了夺情,他将要不惜和他一拼,以决生死……。

  但说也奇怪,范青萍自今夜见到蓝剑虹之后,心里已起了一种极其微妙的感觉,他不但无法将这些话说出口来,而且似为了易兰芝的关系,他还不愿使蓝剑虹过分伤心,乃不自觉的脱口说道:“在马鞍山的一个幽谷中,她在和你分别的一段时间中,天天在惦念着你,若她知道你并未死于千丈地穴,她该不知要多高兴啊!”语毕,俏面上显出一丝欣慰微笑。

  这微笑好像是在庆幸易兰芝,没有失去蓝剑虹,而为她高兴!

  蓝剑虹一听易兰芝在马鞍山一个幽谷中,心头真有说不出的高兴,过了片刻,才笑道:“范兄今夜来大佛寺找小弟不知有何贵干?”

  范青萍俏面斗然变色,怒道:“我来此并非找你,乃是要报在枫林镇上,乐宾客栈中的一掌之仇,那两个孽僧,可在寺中?”

  蓝剑虹见他突然发怒,而且言语中,似要向天童师叔及醉僧师伯二位老人家寻仇,一时间大惑不解,忙道:“范兄正人英侠,周师伯与郑师叔,亦乃一代方外高人善士,但不知为了何事,会用三阴透肌掌开罪阁下,真使小弟费解已极?”

  范青萍虽然天性阴毒,但也被蓝小侠这句话问得愧疚顿生,半晌答不上话来!

  只是双目视地,俯首沉思,道:枫林镇乐宾客栈那夜,隔室闻春,欲念顿起,致使淫心敝智,欲到兰芝妹妹房中去,图以非礼。

  这种事情,分明是自己的不对,又何能启齿示人,何况这问话的,又是易兰芝对他意决情坚,终日惦念的师兄蓝剑虹!

  思此,他正不知应以何话对答之际。

  忽然一个苍沉声音,响自大殿阶台,道:“范青萍,你尚有面目来到大佛寺寻仇!”

  话至此突顿,一双慈目,逼射出两道如冷电般的寒光,扫了玉笔俏郎一眼。继道:“不错,那三阴透肌掌,确是老衲挚友,人称醉僧周天时所施,但若不是他及时赶至,恐易姑娘那白玉无瑕之身,早已毁在你这淫徒手中了。”

  语毕,转面望着蓝剑虹道:“虹儿,你过来。”

  蓝剑虹闻唤,再加上刚才所听到的那些话,心中已是砰然不安,忙一纵步,飘身到了大殿阶台,躬身一揖道:“师叔,您老人家所说的……”

  天童禅师郑嘉荣未等蓝剑虹的话说完,赶忙截住,将数月前玉笔俏郎伴易兰芝来大佛寺找寻剑虹,自己告以剑虹坠身千丈地穴,易兰芝痛不欲生,想撞壁自绝,后经自己劝阻,玉笔俏郎乘机进言劝慰兰芝,随他离去。

  不料临去时他那份阴邪淫恶的笑容,已为醉僧察觉,知道他心怀毒计,就在他带着易兰芝神驹双骑离去之后,醉僧随即追踪而去。

  果然在枫林镇乐宾客栈,范青萍闻得隔室春声,突生淫念,披衣起床敲兰芝房门,欲图非礼,幸为醉僧隐身暗处,用三阴透肌掌,制服淫徒,救了易兰芝清白贞操的经过,详详细细的向蓝剑虹说了一篇。

  天童禅师的话说完,不但气得玉笔俏郎咬牙切齿,就是蓝剑虹亦心胆皆裂。

  只见他猛一转身,向范青萍怒喝道:“原来这样!看你丰神俊秀,风度不凡,想不到你竟是一个人面兽心的下流淫恶之徒,我念你伴送兰妹来大佛寺的微恩,不把你碎尸剑下,但日后我见到兰妹之后,我会问她,你若有丝毫对不起她的地方,我决不会放过你,现在,你快给我滚出大佛寺吧!”

  蓝剑虹的话说完,范青萍陡然仰面一阵震天大笑,道:“我范青萍闯荡江湖十余年,碰到你这种狂妄口气的人,尚是第一次,若不念在你是兰芝妹妹的师兄,杀了你怕伤她的心,今夜我定然教你魂归地府。”

  范青萍的这篇话,前面两句,就够气煞蓝剑虹的了,再加上后面一声兰芝妹妹,叫得是那样的亲热,更是气得蓝小侠俊面陡然色变,断喝道:“用三阴透肌掌教训你的人,已离大佛寺,淫徒!休要轻狂,你到底有些甚么样的神奇武学,可尽量施为,让我蓝剑虹见识见识……”

  话声中,飘然落在大院中,右腕一沉,金龙宝剑骤起一片黄光,拦腰扫到。

  玉笔俏郎,与蓝剑虹会面之时,见他神俊惊人,风华盖世,再加上易兰芝的关系,故内心中对蓝剑虹,已起了一种极其微妙的感觉,这感觉是自己天性冷寞怪僻,一向落落寡言,普天下的人能放在自己心目中的,只有两个,一是自己的父亲,自己一身绝世武功,全是父亲传授,一个是一年多前在云龙山冒奇险,救出来的易兰芝,易姑娘那娇稚性格,绝代姿容,已使自己不克自持,想不到今夜一见蓝剑虹,竟又投缘!

  若不是天童禅把他的恶行,在蓝剑虹面前拆穿,致使剑虹对他一顿训斥,他也不会反言痛诋。

  两人经过一番唇舌交锋之后,蓝小侠竟然挥剑相对,范青萍当然也不再能忍!

  倏的晃身,避过对方拦腰一剑,乘势摘下背上背着的一对翠玉双笔,摆势迎敌。

  蓝剑虹见他避招身法奇快,知道他武学造诣精深,加以有易兰芝的事情横在心里,难免怀着三分醋意,故第二招出手即施绝学。

  只见他推剑扑进,身游九宫,光凝八卦,足下暗踏五行方位,立展峨嵋山授业恩师悟玄子所授的“九宫太极剑法!”,想把范青萍立刻碎尸在自己的神刃——金龙宝剑之下。

  玉笔俏郎范青萍,手挥翠玉判官双笔,月光下,异服飘风,在金芒剑影之中,从容舞笔,抵敌游走。

  十余个回合过后,范青萍冷冷一笑,道:“内家峨嵋九宫太极剑法,号称武林中剑术一绝,也不过如此而已……”

  话犹未了,蓝剑虹已自叱道:“淫徒!休得多出狂言,我总会让你死个痛快!”

  话声之中,剑招突变,但见金芒如电,人影如风,一个蓝剑虹,在斗然之间,似化作了无数个蓝剑虹,把玉笔俏郎罩在剑光身影之中,而且每一剑,都好像是千手同挥,洒落一天金雨,凌厉剑锋,与世无匹,由九宫太极剑法,改为了天童禅师所授绝学“风雷剑法”。

  玉笔俏郎,果然不负盛名,武功已臻妙境,虽然自己被蓝剑虹的剑光身影紧紧围罩着,但双笔对敌,与身法的灵巧,丝毫未减,任凭蓝剑虹奇招如何迭出,范青萍均能从容化解,伤不到他皮肉衣着丝毫。

  这情形不但蓝剑虹,惊愕骇然,就是站在阶台上一边观战的天童禅师,也只看得瞠目结舌,心中不住暗想道:这两个绝代俊男,全是身怀罕世奇学,若果能连手并肩,仗剑江湖,那么武林中群魔众凶,均将会臣服他们的神奇武学之下。

  天童禅师正想至此,忽见蓝剑虹已把一套风雷剑法,舞至尾声,一招威力无比的“万雷奔击”,剑光化作一朵巨大金花,照准玉笔俏郎顶门飞袭而下。

  这套风雷剑法,本是五台派祖传绝学,到天童禅师郑嘉荣的恩师,餐霞大师时,大师又穷数十年之心血,集天下武林各派剑术精华,加以研变,故威力之大,委实惊人已极,五台派能在武林中挤得武术正宗一席地位,也是因为这套剑法能享誉夫下,震服群雄之故。

  眼前老禅师目及蓝剑虹用风雷剑法中的最老一招,欲收拾范青萍,心想:玉笔俏郎,自无生还,定然脑浆进裂,陈尸就地。

  大和尚顿起慈悲之心,右掌平推,想用自己苦练数十年的神奇掌法,制止剑虹,救范青萍一命,以免剑虹多造杀孽。

  哪知,他掌风尚未脱手,忽听玉笔郎嘿嘿两声冷笑,笑声里双笔同时向上一抬,作势虚挡,人则乘一挡之势疾退五步,避过盖世绝招,站在五步外,冷笑不止……。

  蓝剑虹见范青萍竟逃过了风雷剑法中的,这一威力无伦的绝招,心中委实大吃一惊,但也就因此,更定决心要将范青萍诛在自己剑下!

  是以,他也冷冷一笑道:“武功果然不凡,但我仍旧要让你这夜郎自大的淫徒,见识一下,我蓝剑虹剑术中的几手盖世绝学!”

  语毕,纵身震剑,顷刻间,满院金光,如大海狂涛,向范青萍滚滚而来,砭骨寒芒,又将玉笔俏郎紧紧罩着,一套使人莫测所来的“金龙”神奇剑法,已自聚神施展开来!

  这套金龙剑法不但蓝剑虹自己习练时未加注意,究竟有何等威力,就是连从旁指点的天童禅师,也绝未想到,这套剑法,已臻当今武林中各家剑法,至高无上的境界了!

  只见金光如海,剑影若山,将一个身怀盖世奇学的玉笔俏郎逼得连连后退。

  只看得,平素以风雷剑法自雄的五台掌门方丈,天童禅师,有些目眩神摇,舌矫不止的叹为观止!

  就在这时,忽闻玉笔俏郎范青萍,斗然一声厉叫!两道血泉,迎着明月光华,凌空洒下。

  天童禅师,情知不妙,蓦然一声断喝道:“虹儿住手,不可枉造杀孽!”

  蓝剑虹闻喝,果然沉腕收剑,如山金光,骤然消失,上前看时,玉笔俏郎前胸及左臂,各中一剑,幸好金龙宝剑入内不深,否则范青萍哪里还会有活命,逃得出天龙峰顶的大佛寺去。

  玉笔俏郎范青萍,果然不愧为一个硬汉奇男,虽然身负两处重伤,飞血如雨,但仍未倒下,一双俏目逼射出两道怨毒痛恨光芒,迫视着蓝剑虹,冷冷笑道:“我虽然身中你两剑,负了重伤,但我若要杀你,仍易如反掌折枝,你不信瞧着!”

  话声刚落:猛抬右手,屈指一弹,施展寒林居士张九如妻子所授的“弹指开碑神功”,向大院西面粉壁砖墙击去。

  但闻“拍”的一声!尺来厚的粉砖墙,被弹指开碑神功,击开一道三尺来宽的缺口,碎砖四溅,灰沙迷空,威力委实惊人已极!

  天童禅师,蓝剑虹正在惊奇他在身负重伤之际,只要微微屈指一弹,即将砖墙弹的粉碎,这种功力,实是世所罕见,不免有些心生敬佩之意。

  忽又听范青萍冷冷接道:“但我不杀你的原因,是不忍伤兰芝妹妹的心,但今夜这两剑之赐,我范青萍自会永铭肺腑,没齿不忘!”

  说完话,将翠玉双笔仍旧背在背上,右手抚住胸前剑伤,缓缓抬起受伤左臂,用拇食两指,捏唇一啸,啸声余音未落,寺外忽然传来一声神驹长嘶,与他的啸声,遥相应呼。

  马嘶声住后不久,一匹全身黑漆般神驹,迎着月色,快似飞矢,踏月奔来。

  乌龙卷风灵驹,一入庙门,见主人一个身子似摇摇欲坠,知道主人已身负重伤,一个飞纵,掠至范青萍身边低嘘不止。

  玉笔俏郎强忍巨痛,右手拍拍马背,道:“畜牲,无需大惊小怪,你主人死不了的!”说罢,狂笑不止。

  随着狂笑,纵身跃上马背,双脚一挟马腹,右手即带缰绳,仰首一声长嘶,猛扬四蹄,就那么两个飞纵,出了庙门,往天龙峰奔去。

  玉笔俏郎范青萍,离了大佛寺,心恨蓝剑虹已如切骨,坐在马上,暗自忖道:我来天龙峰的原意,是想找得醉僧周天时,以报枫林镇三阴透肌一掌之仇,和到古墓石楼,寻找金龙二郎木飞云,用弹指开碑神功,将他击毙,一方面算是替张九如夫妇,报了抽筋切骨肯的深仇大恨,一方面可获得几件宝物,和罕世神药金龙参,炼好龙行剑法,到那时,当今之世,有谁还能敢和我玉笔俏郎范青萍,一争短长!

  谁又会想到,到了大佛寺,不但没有报得一掌之仇,反被蓝剑虹刺了两剑,身负重伤,连去找寻金龙二郎,替张九如夫妇雪恨,和夺取宝物,目前都已势不可能,必须要觅一处安全之地,先疗好剑伤,再行设法去找金龙二郎木飞云,按计行事。

  可怜的玉笔俏郎范青萍,他哪里知道,金龙二郎木云飞,已经死去了十年,埋骨白鸟谷奇洞之中,所遗神刃宝笈等物,均为蓝剑虹所获。

  今夜他身上所受的剑伤,就是蓝小侠施展龙行剑谱,后被金龙二郎改为金龙剑笈中所载的绝技呢!

  玉笔俏郎范青萍觅地疗伤,这是后话,暂且不提,到时当有交代。

  再说大华寺中的天童禅师与蓝剑虹二人,目睹范青萍身负重伤,离去惨状,全都内心不禁一阵凄然!老禅师只是不住凄叹!蓝剑虹则是不自觉的流下两行清泪来,缓缓转过身子,望了望天童师叔,正想向老人家说些什么,尚未来得及开口……。

  天童禅师已然抢先说道:“玉笔俏郎范青萍一身绝世武功,已是足够睥睨当世,虽然性格有些怪僻阴毒,但由于对兰芝一往情深,至爱屋及乌,不愿伤害于你,可见他还能算是一个尚有良知的人,不过今夜这两剑之仇,他当然不会忘记,何况他已与你同卷在一个爱河情海之中,要知,情爱乃两者之间的微妙私欲,决不允有三者插足其间,如果造成事实,不但使女方无所舍从,且两男之间,必遭恶果,不是一死一存,就是两败俱伤,留下薄命苦女,受尽人间疾苦,是以,你今后闯荡江湖,对玉笔俏郎其人,务要万分谨慎,不要为了情爱小事,毁去自己一世英名,不但太不值得,且要贻笑后人,谨记吾言,不会有错!”

  老禅师活说至此,忽然双目蕴现泪光,似又因剑虹,范青萍和易兰芝的情孽之事,勾起自己与师弟云阳子及师妹陈淑媛,甚至于与剑虹母亲,蓝晓霞的一番往事!

  这内中详情,蓝剑虹当然不知,见郑师叔陡然目现泪光,不禁心头一震,忙道:“郑师叔,你老人家……”

  天童禅师,似不愿剑虹再说下去,忙截住道:“我没有什么,只是希望你能牢记我今晚对你所说的一番话就行了!”

  蓝剑虹躬身一揖说道:“虹儿谨遵师叔训谕就是!”

  天童禅师怕蓝剑虹看出自己破碇,忙乘蓝小侠说这句话的机会,强忍悲伤,装了满面笑容,道:“这样,我就放心了!”

  话至此突顿,似突然想到了一件什么事情,一扬慈眉又道:“看你刚才对敌范青萍时,所施展的金龙剑法,有几处奥秘之处,似已完全领悟,但不知你何时穷究其奥妙的?”

  蓝剑虹闻言,心头不禁微微一震,俊目傲然,偷视了老禅师一眼,跟着将如何发现金龙剑笈,封底乃是夹层,先用手指挑拨一阵,见无效果。忽想到用清水净湿之后,可能将夹底扯开。

  哪知将剑笈封底掷入清水中时,过不多久,封底即缓缓隐现出人形图案,全是习武姿态,乃手挥金龙宝剑,照着图形习练。

  没想到这些图形全是自己无法获悉的金龙剑笈中所有的奥秘之处。

  既然挖掘奥秘,当然就要即时不断练习,孰料,正在用心练习时,突然来了范青萍,先用丧门钉,诱我出来,声言要报那三阴透肌一掌之仇的详细情过,向天童师叔仔细的说了一遍。

  老禅师聚神细听,知道剑虹能得到金龙二郎的所有遗物这完全是天意使然,他能寻得到剑笈的奥秘,亦是上苍所示之灵智。

  思此,不禁连连点头,捻须微笑不止,足足过了盏茶工夫,他才说道:“金龙二郎这盖世无双的神奇剑术,已为汝全部学会,只差火候未臻纯青,汝只须在大佛寺再住三月,悉心苦练,想必自能步入玄妙之境,这不但将来报雪亲仇,易如反掌,就是武林祸福,正邪兴衰,在不久的将来,也便可见分晓了!”

  话至此稍顿,又道:“夜已深,快回房安歇,从明天起加紧习练武功剑术吧!”

  蓝剑虹躬身一揖道:“虹儿果然仗神剑雪亲仇,震服群麾,屈时尚祈师叔助小侄一臂之力!”

  天童禅师微微点头,道:“人世间事无常规,到时候再看情形吧!”

  蓝剑虹又恭敬的行了一礼,说声:“谢师叔!”才转身回房入睡。

  匆匆岁月,如流时光,蓝剑虹在五台山天龙峰大佛寺又住了三个月,金龙剑笈中所有剑术,暗器心法,及盖世轻功,自己不断的潜修苦练,再加上天童禅师郑嘉荣从旁悉心指点,已全部至炉火纯青。

  这天正是夕阳惨淡,暮霭苍茫的时候,闲云片片,悠悠越过天龙峰顶,归雁成群,掠空引颈长鸣,冲破了四山岑寂。

  蓝剑虹正在房中藉暮霭苍亮,潜心研读金龙剑笈中所载金龙剑法神奇招术。

  突然房门呀的一响,走进来曲师兄景明。

  蓝小侠赶忙将金龙剑笈合上,放在桌上,迈步迎着景明,躬身一揖,笑道:“曲师兄请坐!”

  曲景明笑容满面双掌合十当胸,还礼道:“小兄正忙着寺中晚香等事,那有时间久坐。”

  蓝剑虹道:“曲师兄抽暇来此,莫非有什么见教么?”

  曲景明点点头道:“师父有请虹弟,现在静室等着。”语毕,含笑退出。

  曲景明走后,蓝剑虹随之略整劲装,出了房门,身轻如燕,脚不沾尘,通过第一进大殿,来到后殿右侧静室门口。

  一撩静室门帘,见室中云床上盘膝坐着天童禅师郑嘉荣,僧帽僧衣,外披烈火袈裟,慈眉微皱,善目低垂,状似入定,但面上神情惨淡显出十分烦苦之色!

  蓝剑虹心头暗自一震,赶紧脚尖微一点地,捷若飘风,扑入静室,在云床前,双膝拜到,惊慌万端的说道:“师叔!唤虹儿有何法谕?”

  天童禅师一双慈目珠眸,在微合的眼皮中,转了两转,然后睁开双目,露出两道凄然之光,道:“虹儿,你得上天之赐,获奇刃异书,将你造就成当今武林中一株仅有奇葩,这不但能使你亡父含笑九泉,就是为师叔的与你授业师父及你母亲,都无不为你高兴万分!”

  话至此略顿,两道目光突然变得精锐,在剑虹一张俊面上扫了一眼,又道:“不过,绝技已成,自当仗剑江湖,替亡父复仇,为武林除害,是以……”

  是以以下的话,尚未说出,日光突又变得凄伤,陡的两颗热泪,从老禅师的一双慈目中滚了出来,落在胸前大红金格袈裟上。

  蓝剑虹察颜观色,已然知道郑师叔叫自己来的用意何在!但在师叔没有说出之前,自己又不敢冒然先说,只是不自觉的心鼻一酸,俊日中含着两包眼泪,呆呆的望着老禅师!

  过了许久,天童禅师才悠然一声凄叹,抖唇继续说道:“是以,我要你即时别我离寺,仗剑江湖,去做你自己应做的事!”

  天童禅师的话声一落,蓝剑虹再也忍不住满腹辛酸,凄然的叫了一声:“师叔!”,泪水就象断线珍珠,一颗接一颗的由颊上,簌簌落下。

  过了半晌,蓝剑虹才抬起一张满布泪痕的俊面,望着老禅师。

  只见他双目微闭,肃容罩面,凝坐如山,看样子像是不愿和蓝剑虹再说什么!

  剑虹心头一震,但他仍旧强慑心神,凄然说道:“虹儿大佛寺两年居住,师叔对我恩深似海,此番下山,除了赴紫霞宫找黑海双怪钱氏兄弟,了结十余年前杀父血债之外,一定谨遵师叔训谕,仗金龙神剑,展罕世绝学,尽诛武林凶邪,绿林魔首,替莽莽江湖,整治出一片清平世界!”

  天童禅师一边频频点头,一边慈日微睁,露出两道欣慰光芒,凝视着泪光荧荧的蓝剑虹,道:“近数十年来武林不景,崆峒山紫霞宫赤灵道人贾云亭,师兄弟三人,居心险恶,作乱江湖,意欲征眼天下武林各门各派,为己驱使,现已有不少恶类,投附他的门下,赤灵妖道本人,不但有一套夺天地造化的绝世武学,而且心畅毒如蛇蝎,凡是与他作对的人,无论你有多高的武功,他都要设法诛之,而后才得甘心,如遇此人,应格外谨慎留神才是!”

  话至此稍顿,又道:“人世之间,事无常理,到时候也许为师叔的可以赶来助你一臂之力,不过,我的武学究竟有限的很,能否震服万恶凶邪,此时实在很难预料,到时候再说吧!”

  说到这儿稍顿,静室中突起一阵沉寂,过了片刻,老禅师又接着说道:“不过,行侠仗义,乃是我辈正人英侠之流份内之事,看来当今武林中能敌得过你的金龙剑法的人,已屈指可数,是以,你绝不能仗着这罕世奇学,妄杀无辜!还有,情海中风浪险恶,处理不慎即有覆舟之危,一但覆舟,则可陷人于万劫不复之地,这两点你要牢记吾言,我言尽于此,你走吧!”

  天童禅师说完这些话,忽的又面若寒霜,凝坐如石,双眉紧闭,两掌合十当胸,再不说什么。

  蓝剑虹一看师叔神色,又听他催促离去,不由得又是一阵心酸,连忙伏倒地下,道:“恩师叔训谕,虹儿谨记于怀,终身不敢稍忘,只要父仇得报,妖孽能除,找到罕世神药金龙参,则虹儿心愿全了,到那时定返太原,一心侍奉生娘,事亲至孝!”

  老禅师似乎是听到他又提到了蓝晓霞的事情,禁不住鼻尖一酸,陡的又涌出两行热泪,一拂僧袍大袖,命剑虹立刻离去!

  蓝剑虹无可奈何,只好含泪叩头向天童弹师行了拜别大礼,站起身子,退至静室门口。

  猛一回头,见老禅师,落泪如珠,全身颤抖,状极凄伤,蓝小侠心头一震,正想回身,再向师叔说几句话,忽见师叔,面容陡的变得肃穆,如寒铁冰霜,又将袍袖一拂,示意速速离去。

  蓝剑虹只好带着一包急涌热泪,一撩门帘,走出静室。

  未及三五步,曲景明蓦然从静室门侧,飘身闪近眼前,目蕴泪光,凄然说道:“师父对你所说的话,小兄全部听到,望你一路平安,且能如愿以偿,何时启程,小兄送你下峰!”

  曲景明为人也极忠厚,故两年来与蓝剑虹相处时,情谊深厚,有如同胞手足,听了曲景明这几句话,自是难受已已极!

  俊目中又涌出一股新泪,注视着曲景明,道:“两年来曲师兄待我情深谊重,这份云海深情,使小弟永生难忘,此番下山,只要保得住这条贱命,日后定回大佛寺叩见师叔师兄,师兄送我下峰之情,小弟心领了就是。”

  当天下午蓝剑虹就收拾好行囊包袱,将金龙剑笈纳入贴身衣袋中,十颗金龙镖,及围棋子,紫金流星钉等,放入镖囊中,背起金龙宝剑,走出静室,已经是红日西沉,夜幕将合的时候了。

  他经过大殿,来到后殿静室门口,要想向恩师叔拜别下山。

  哪知,撩帘步入静室,见云床上空无一物,不禁一惊,正在生疑,大惑不解之际。

  静室门外走进来了曲景明,满面离情凄凄的望着剑虹道:“恩师已于你离静室之后不久,即离寺他去,说要一个月之后才回来,寺务暂交小兄代理,命我转告你,要你即刻下山。”

  蓝剑虹听了这番话,心里忐忑不止,只是呆呆的站着在想:师叔何事,要如此匆忙离寺……

  但又不敢违反师叔意旨,只好向曲景明躬身一揖,道:“曲师兄,那么小弟就此告别了!”

  曲景明目含泪光,上前一步,伸出右手,在蓝剑虹左肩上轻轻的拍了两下,情深万分的说道:“望你此去一路平安,因寺务在身,也不远送你了,虹弟!你……你走吧……”

  话声落,泪水也跟着如急雨洒落,簌簌滴下,湿透了胸前一片僧衣。

  蓝剑虹看到曲景明这种依依不舍的伤心之情,自己心里,更是难过已极,但他知道,如果要像曲景明一般,再伤感泪落下去,一时将无法离开大佛寺。

  乃强慑伤心,咬牙说了声,“曲师兄,我们再见啦!”

  话声落,向前进大殿踉跄数步,在大殿门口,蓦然拧腰,一点双足,身形晃起,轻捷如离巢乳燕,飞出殿外,上了边房屋脊。

  这时,已是夜幕深垂,万鸟栖窠的时候,仰首回望,夜空蔚蓝,繁星点点,上弦新月,如初张银弓,刚从东面峰顶升起。

  伏望寺内,炊杂僧侣,都已掌起灯火,曲景明也燃上了前后大殿佛像的油灯香火,与天边繁星新月争辉,景色虽然美极,但他心中的伤感,则更是万端凄楚,不由得一声惨然长叹!一伏腰往寺外飞去。

  待他双足沾地时,人已离了大佛寺约廿余丈开外,越过一片密林,站在寺前一小块稀树林之中,俊目流波向四周略一打量。

  只见大石佛像,在朦胧的星光月色中,屹立凝坐,重重黑影,显得石佛更为雄伟庄严!

  蓝剑虹一见石佛,斗然忆起金龙二郎木飞云,埋骨之地,随倒身向石佛,恭敬一拜。

  拜毕,站起身子,又对石佛凝神注视了一阵,才骤然转身,向天龙峰下疾飞而去。

  蓝剑虹离了天龙峰,一直往南奔行,到天亮时候,总计路程走了七八十里,但仍未出五台山,遂在一个峰下,吃些干粮,盘膝静坐,养了一会儿神,才又继续往南而行。

  直到当天的掌灯时候,才出了五台山,上了官道,又走了一程,才在一个叫“台怀”的小镇上,找家静洁的客栈住下。

  蓝剑虹一连赶了一天一夜的路程,委实疲乏已极,在客栈吃过晚餐,倒头就睡。

  等他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红日晒窗的时候,他赶忙起床梳洗,吃过早饭,正准备上路。

  心中忽然想到二三个月前,听玉笔俏郎范青萍说,师妹易兰芝,现正在马鞍山的一个幽谷中,但不知这马鞍山在何处?

  想至此,正有客栈中一个伙计,手中提着一壶滚水,从他跟前经过。

  蓝剑虹赶忙一伸手,抓住那店伙计一条左臂,笑道:“请问大哥,那马鞍山在什么地方?”

  店伙计斗然听蓝剑虹这样一问,只问得瞠目结舌,答不出话来。

  半晌,才陡然一笑道:“客爷,这里只有一个五台山,马鞍山在哪里,恕小的没有出过远门,不知在什么地方……”

  店伙计话声未落,一声哈哈朗笑,蓦的起自蓝剑虹身后。

  笑声虽然清脆悦耳,但细听之下,却似隐含了一种慑人威力!

  蓝剑虹不禁心头一震,猛一转身,只见玉笔俏郎范青萍,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站在自己身后,他这一凉,更是非同小可。

  正要开口问范青萍的话,范青萍已微微含笑,抢先说道:“马鞍山在何处,范某人知道,蓝兄若不记前嫌,小弟愿用神驹双骑,伴送蓝兄到马鞍山去,不过,我送你距那幽谷,若十里地时,即须分手,我另往别处,蓝兄则可到幽谷与令师妹易兰芝重会。”说完话,俏面不住荡起笑意,状极诚恳。

  倒是蓝剑虹却被他这席话说得有些面红耳赤,大惑不已。

  呆呆的凝望了范青萍半晌,才拱手一礼说道:“数月前在天龙峰大佛寺,小弟一时糊涂,连伤范兄两剑,现在想起来,实在是愧歉已极,但不知范兄的伤势,是否痊愈?”

  他认为这席自以为道歉的话,说得很是时候。范青萍定会尽弃前嫌,言归于好,用灵驹送自己到马鞍山和易师妹见面。

  谁知,大谬不然,他的话声刚落,玉笔俏郎范青萍,陡然面色一沉,一阵冷笑道:“蓝兄何必如此道嫌,我范青萍又不是三岁稚子,难道说这连伤两剑的血海深仇,就被你这么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说得烟消云散了么?天下岂有这种事情。”

  话说到这儿突顿,俏目流波,扫了蓝剑虹一眼,面色随着流动的眼波,已变得无限温和,又道:“我只是为了兰芝妹妹思念你过深,我的心里有些不忍,故送你到马鞍山去和她会面,至于我们这笔血债,到时候我总会向你讨还的。”说最后两句话时,面上神色,又陡然的变得冷穆可怕。

  蓝剑虹见玉笔俏郎范青萍,在说短短的几句话中,神色有了两次转变,不免有些心惊胆寒,暗道:“此人冷热无常,且心地也似乎很毒辣,尤且是个好色之徒,将来无论自己或兰芝妹妹对他都要异常谨慎小心才是……”

  想至此正要说话,尚未来得及开口,范青萍又抢先说道:“大丈夫言出如山,我说了那两剑之仇,留待以后再报,我目前就决不会动你一毛一发,你尽管放心跟我走好了。”

  蓝剑虹听完他的话,面上虽无表情,但心中却在暗想:你范青萍说话,也未免有点过于狂妄,真要动起手来,难道我蓝剑虹还会怕你不成!

  不过,他对兰芝妹妹这份爱屋及乌的深情,倒是不能辜负,再说自己要去盲目找寻马鞍山,也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如让他先送自己到了马鞍山,见到芝妹妹以后再说!

  想至此,忙又一拱手,说道:“既然如此,小弟就只好遵命啦!伴送深情,日报再报答吧!”话毕,又是深深还礼。

  玉笔俏郎范青萍见蓝剑虹允许自己送他去马鞍山,心中似乎高兴异常,赶忙还了一揖,笑道:“前事暂时不说,适才情急失言,尚望蓝兄不要介意才好。”

  蓝剑虹紧接着他的话,一阵呵呵大笑道:“这是哪里话来,找寻师妹,还得借范兄鼎力,蓝剑虹感激都来不及,哪里还会有介意的地方,若这么一说,反而使我感到惭愧了。”

  蓝小侠的活说完,两人同时响起一阵呵呵大笑,笑声中,双双并肩步出客栈。

  他们这样一来,使这个站在一旁的客栈伙计,却如丈二金刚,摸不看自己头脑!听话中含义,两个人似乎有一段血海深仇,看刚才两人竖眉横目的样子,再有几句话不对,几乎要拔剑相向,一会儿工夫,却又变得亲热异常,宛如故友重逢一般。

  在百思不得其解的当儿,他也只好抬起右手,在自己脑后重重的拍了一掌,遂也哈哈一声大笑,提着滚水壶,摇头晃脑的离开原地,去做他伙计应做的事情去了……。

  再说蓝剑虹、范青萍二人出了客栈,早有客店中另一伙计,牵来乌龙卷风灵驹,恭敬万分的双手将黄丝缰绳交给范青萍。

  蓝剑虹一看这匹乌龙灵驹,才知道范青萍昨夜也是投宿这家客栈中。

  心中不免在暗咒自己,行事太不谨慎小心,万一范青萍要雪前仇,半夜中暗地里向自己下毒手,岂不是死的太冤枉了!

  正想至此,忽闻范青萍说道:“蓝兄,请上马好赶路吧!”

  蓝剑虹这才如梦惊醒,向范青萍点了点头,一纵身跃上乌龙灵驹。

  玉笔俏郎范青萍,见他坐定,自己才腾身上马,坐在蓝剑虹身后,双足一挟马腹,跟着手起一鞭,宝马仰首一声长啸,扬起四蹄,急驰而去。

  站在一旁的店伙计,只见神驹,有如狂飙急卷,一道如箭黑烟,逸尘若飞,一刹那问,人马俱杳,只看得伙计摇了摇头,然后吐吐舌,回进店中。

  再说范青萍与蓝剑虹二人,宝驹双骑,一路上风驰电掣般的狂奔,直到晌午时候。才到一个镇上。

  到了镇街中心,玉笔俏郎才收低缰绳,停下宝马,和蓝剑虹一同跳下马背,找到一家饭馆,让马先休息了一会,两个人也在饭馆吃了一些饭莱,又继续腾身上马,纵骑赶路。

  又走了一个下午,计路程这一天总跑了三百里左右,到一个叫碧湖镇的时候,已是红日西沉,二人下马吃完晚饭,蓝剑虹以为他会在这镇上投宿,哪知,范青萍又催他上马赶路。

  蓝小侠无可奈何,只好又依言上马,范青萍纵马如飞,狂奔赶路。

  走了约半顿饭的工夫,这时,晚霞已尽,夜幕已合,幸好新月寒星在天,照得大地上,显出一层朦胧灰白之色。

  蓝剑虹回头一望,虽然已看出玉笔俏郎,对宝马流露出无限怜惜神情,可是,范青萍依然放辔狂奔,不肯稍停。

  这样一来,反使蓝剑虹心中大感不安,回转头!凄然一叹,低声说道:“范兄宝驹,虽然是罕见龙种,但是这样不停的狂奔下去,纵是异马,也难当受,再说你数月前的剑伤,不知是否已经痊愈,如果尚未完全复原,也不宜这样不停震动,依小弟愚见,不如找个地方投宿一宵,明天再赶路,也不算迟。”

  玉笔俏郎范青萍仰面哈哈一阵狂笑道:“范青萍和他的马儿全死不了,请尽管放心!”

  话至此略顿,随后又道:“蓝兄此刻的一颗心,恐早已飞到兰芝妹妹身边去了,如果晚到一刻,你就会多一刻相思忧虑,所以,我想今天赶一晚路,明在上午就可到马鞍山了,为了兰芝妹妹,就是宝驹和我自己累死,小弟也是心甘情愿的!”

  蓝剑虹听得心头一震。暗想:他这几句话,确是肺腑之言,可见他对兰芝师妹这份情爱是如何的深切了,只要芝妹对他有意,自己宁可强忍悲痛,让他们结为夫妇,也未尝不好。

  想至此,激动真情,无限感激的答道:“范兄对小弟及师妹易兰芝这份深情重义,真是云天可表,这不但小弟永铭肺腑,盖棺难忘,就是我师妹兰芝,她也会终身感激的……”

  玉笔俏郎没待他的话说完,连连两声冷笑道:“小事情,蓝兄尽可不必耿耿于怀,见到令师妹之后,最好也别提起是我用宝马伴送你来的,因为……”以下的活,没说出来,突然止住。

  蓝剑虹知道他这时心里非常难过,也就不再说什么,只是小心坐在马上,任其纵马飞驰。

  双人一骑,放辔如飞,那乌龙卷风宝驹,果然是罕世龙种,无比神骏,虽然已是跑的通体现汗,但速度不但没有稍减,且愈奔愈快,蓝剑虹坐在马上,只觉得耳边呼呼生风,千峰群山,掠目飞驰而过,根本就看不清所经过的地方,有些什么景物。

  到第二天红日三丈的时候,玉笔俏郎突然在一座峰头,勒丝缰停住骏马,遥指前方对剑虹道:“我们已到了马鞍山,前面约十里的两座高峰立处,即是那个幽谷,我有言在先,不能送你到幽谷去,我们就此分手吧!”

  说完话首先跃下马背,俏目射出两道凄异之光,望着蓝剑虹。

  蓝剑虹被他这眼光逼得心头一震,忙也跳下宝驹,对范青萍一拱手,笑道:“蒙范兄不惜宝驹劳累,千里迢迢,送小弟来马鞍山,这份云天高谊,真不知将来如何报答才好。”

  话说到这儿,突然止住,迈进范青萍一步,满面荡笑,俊目情深的注视着青萍。又道:“既然到了这里,相距咫尺,范兄何不随小弟一同入谷见见易兰芝师妹也好让她高兴一番!”

  玉笔俏郎范青萍,听了他这几句话先是俏面上罩着一层喜色,但刹那之间,笑容敛去,伸手在自己怀中扯出一一块白色手帕,一边在替乌龙卷风灵驹身上,揩抹汗水,一边沉声答道:“蓝兄一片好意,小弟心领了就是,望山走死马,再说峰路奇险难行,看起来此去幽谷不过十余里路程,但走起来仍须时刻,趁着天早,你快去吧!”

  蓝剑虹察颜观色,知道范青萍已是决不去见易兰芝,自是也无可奈何?但范青萍这份难得的护送深情,自己总觉得不好意思,就此和他分手。

  是以,他沉思片刻,又道:“范兄既不愿去幽谷,小弟也不便勉强,只是今日分手之后,我们何时再能见面……”

  蓝剑虹的话声未落,范青萍陡的仰面纵声一阵哈哈怪笑道:“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总有见面的一天,蓝兄你急个什么!”

  话声一落,将一块擦抹马汗的手帕,甩在峰地上,随着右手掌在马股上用力一拍!

  乌龙灵驹,似受一惊,昂首一声长嘶,纵蹄起步,就要往峰下奔去。

  玉笔俏郎范青萍,又是哈哈一笑,笑声中,全身纵起,往神驹股后如疾箭般飘飞而去!

  马如电掣,人若流星,一奔一追,全是快速无伦,但见范青萍身形一掠,双手已按在马股,再一纵身,人已飞坐在马背上。

  乌龙灵驹似已知道主人已经骑坐在自己身上了,忽的又是一声长嘶,骤把奔势如快,如疾电劲风般,往峰下狂奔而去!

  蓝剑虹呆立峰顶,双目凝神,痴望着玉笔俏郎范青萍,离峰而去,何须片刻工夫,人马俱杳。

  范青萍这次留在蓝剑虹脑海中的印象很深,是以,他走了之后,蓝剑虹真是有说不出万千感慨,不自觉的仰面一声凄然长叹!随着叹声,流出两行清泪!

  一低头看见峰头地上范青萍掷下的一块抹过马汗的白色手帕。

  他情不自禁的一弯腰,伸手在地上拾起那块手帕,纳入自己劲装口袋中,跟着施展开绝世轻功,下了峰头,迳往幽谷奔去。

  范青萍说的话,果然不错,看这相距不过十余里的幽谷,似就在眼前,但走起来,饶是蓝剑虹轻功超凡,也奔走了不少时间,才到易兰芝,邱冰茹藏身的幽谷……。

  蓝剑虹到了幽谷,首先见到的是邱冰茹,邱冰茹一见剑虹,芳心几裂,然后忍痛离去,以及见到易兰芝之后,兰芝将剑虹带入这石洞之中的详细情形,已在拙著第七集中,仔细交代,此处不再重述。

  且说蓝剑虹易兰芝二人,在这幽谷奇洞中的石床上,剑虹将这段详细经过说完。

  只听得易兰芝的一张秀面上,时时变色,剑虹说的惊险时,她也面现惊骇,且流露出无限关切深情,讲到神奇时,她只是双目惺忪,似听的入了神,直至蓝剑虹说到最后,玉笔俏郎范青萍用乌龙神驹伴送他来马鞍山,随着又离去的这段过去情形时,他已是再无法忍住心酸,竟呜呜轻泣起来。

  在蓝剑虹滔滔不绝述说这一段过程时,易兰芝早已玉体投怀,将整个娇躯,倒在蓝剑虹的怀中。

  如今蓝剑虹看怀中玉人,伤心落泪,自己也觉得一阵莫名的伤感,立涌心头,不自禁的也滴下两颗清泪,泪珠刚好滴在兰芝的脸上,与她涌出来的热泪,交溶在一起……

  就这样过了不少的时间,易兰芝突然从剑虹怀中挺身坐起,在自己腋下扯出捐帕,先替剑虹拭擦了一阵泪水,而后又将自己秀目中的眼泪擦干,才扫去脸上凄容,笑道:“虹哥哥,这真是一场奇遇,说起来都好像是听一篇神奇的故事,我想今后,你有金龙宝剑,不但你能报得杀父大仇,而且可以将江湖中一般恶人,尽行诛绝了,不过,萍哥哥他是我救命恩人,云龙山一场混战,若没有他,你今天也不能再见到我了,范家庄一年居住他对我的照顾,更是无微不至,所以,将来你不能杀他,你要是杀了他,我会恨死你的!”

  蓝剑虹听易兰芝先是叫范青萍,萍哥哥,心头已是一震,后来又听她说出这番话来,则更是惊愕骇然,呆望着易兰芝半晌,没说出话来!

  他已然知道兰芝妹妹,虽然已情爱很深,但她对玉笔俏郎范青萍,也有了爱意,而且她只记着范青萍给与她的好处,乐宾客栈,范青萍那种可耻下贱行为,她却没有放在心上,这孩子的确是太纯诚娇稚了,我又怎能忍心,伤她的心呢?

  是以,俊面一荡笑意说道:“范兄对我情深义重,怎么会杀他呢?芝妹,你放心好了!”

  易兰芝听他不杀范青萍,这才笑的更甜,点点头说道:“这就好了,有一天我想见到他,我会把你所说的话全告诉他。”

  蓝剑虹也笑着点点头,然后将金龙宝剑,金龙镖,及金龙二郎木飞云的遗书,全拿了出来,给兰芝看了一番,笑道:“木老前辈遗书所示,要我得到他的遗物之后,立即离此,先去清风店,去找名叫莺莺的人,赠以黄金壹百两,所以,愚兄的意思,是我们立即离此,先去冀西清风店,替木老前辈办完这件事情之后,再去崆峒紫霞宫,报雪杀父大仇,及荡平魔窟,匡扶武林劫难。”

  蓝剑虹所说的话,易兰芝自是无不依从,是以,两个人在石洞中匆匆的将行囊包袱整理一番,准备即时就启程上路。

  但走出洞门一看,不料日已西沉,夜幕将合,看情形今晚已是无法动身了。

  是以,二人又步入石洞中,吃些羊乳兽肉等物,易兰芝睡在石床上,蓝剑虹睡在石洞地下,就此过了一宵,一宿无话。

  第二天清晨,吃过早餐,师兄妹两人才背着行囊宝剑离了石洞,爬出幽谷,迳往冀西而去。

  清风店在冀西,倒马关东南若卅里路的大茂山脚下。

  蓝剑虹,易兰芝师兄妹二人,离了马鞍山,背着行囊宝剑及一百两黄金,晓行夜宿,兼程赶路,整整走了半个月,才到冀西倒马关。

  倒马关是冀西一个最大的市镇,由于位处河北山西交界要地,故来往二省的旅商,均要在倒马关投宿一宵,第二天才能赶路。

  是以,倒马关商旅云集,百业幅辏,热闹已极,师兄妹两,这天到倒马关时,正是掌灯时候。

  由于半个月的长途跋涉,已是疲乏异常,故蓝剑虹一进倒马关市街,即找了一家颇为洁静的客栈,要店伙计备两间房间,二人住下。

  第二天早晨,二人即起身梳洗完毕,吃过早饭,蓝剑虹找一个店伙计,问明了去清风店的途径,才清了店银,背上行囊兵刃,又启程赶路。

  倒马关离清风店,不过三十来里的路程,再加上他们脚程迅速,不倒晌午时候,已到了大茂山脚下的清风店……。

  清风店是个小镇,面临一片万亩阡陌,背靠大茂高山,地形极为优美。

  相传在三百年前的一个大热天里,有一个樵夫入大茂山采樵,忽遇一位白眉五寸,银须飘胸的老者,拦住去路,向樵夫笑道:“这样大热的天,你不在家避暑,何以要来山中采樵?”

  樵夫笑道:“老伯有所不知,山中小镇其热难耐,每年夏天,都要因奇热过度,热死不少的人,所以,小的一边在山里采樵,一边还可以避暑气。”

  老者点头微笑,答道:“原来这样,我有输风之法,只要我站在这里,向镇上吹几口风,镇上即有徐徐清风,终年不绝,此风夏天天专消暑气,冬季并不寒冷伤人,不相信你看着。”

  说完话,果然张嘴连连向镇上吹了几口气,樵子看了,心里虽然有些好笑,但面上却不好意思表露出来,只是看着老者不停张嘴轻吹。

  约过盏茶工夫,那白须老前突然不见,这樵子才猛然一惊,暗道:这老者定是神仙!随即双膝跪上,遥天一拜!

  樵子回到镇上,果见树叶不动,清风却徐徐吹来不止,樵子忙将自己上山所遇,告诉镇人,无不惊奇万分,家家焚香膜拜,以谢仙恩。

  果然从此之后,一年四季,这小镇之上,总有不断的清风往镇上吹来,夏季不但奇热已消,而且也再无人被热死。

  故此三百年来,当地故老相传足神仙用法力输来清风,以救生灵,清风店之名,也是由此而来。

  闲话少说,且说蓝剑虹易兰芝二人,在镇上的一家饭馆中吃完午饭。

  在清饭银时,蓝小侠顺便问店伙计道:“请问小哥,这镇上有一个名叫莺莺的人么?”

  店伙计闻言一惊,只说声:“恕小的不知道!”话毕,脸上登时现出一副嫌恶神色,转头就走。

  蓝剑虹,易兰芝二人一见这店伙计神色,不禁同时一愕,再想找来那伙计问个究竟时,伙计已经不见踪迹……。

  蓝剑虹无可奈何,只好带着易兰芝出了饭馆,缓步镇街,想探听莺莺的居处。

  就在这时,蓝剑虹突觉自己肩上有人轻轻的拍了一下,他突然一惊,猛转身看时,只见一个年若四十的青衣大汉,在望着剑虹笑道:“老弟,你们二位找莺莺有何贵干?”

  蓝剑虹俊目流波,先向青衣大汉打量了一眼,然后笑道:“小弟受朋友之托,带来一件东西,务必要当面交给莺莺。”

  那大汉一听有人带来东西,要交给莺莺,两道浓眉,微微一皱,环目圆睁,射出两道异光,在蓝剑虹易兰芝身上详细的打量了一番,然后微微一笑道:“在下认识莺莺,如东西不太重要,可交我转交给莺莺包不会误事。”

  蓝剑虹心想:百两黄金,厚重礼物,怎么能够要你转交。

  想至此,俊面荡起歉意笑容道:“因朋友尚有要言,托小弟转告莺莺,故兄台好意,小弟只好心领了,不过,尚祈兄台能将莺莺住处见告,则感激之至矣。”

  青衣大汉微皱双眉沉思了片刻,才答道:“我告诉你莺莺居处,到是可以,不过你能否见到她,就要看你们本领如何了?”

  话至此稍顿,又道:“莺莺就住在西首街尾的那大宅第中,你们去呢!”话毕,转身就走。

  大汉走后蓝剑虹带着易兰芝依大汉指点,迳往西首街尾走去,到街尾,果见一座豪华庄院,屹立在镇街四首尽头,蓝剑虹心中大喜,赶忙加紧脚力,往庄院走去。

  突然一阵嘈杂人声,由大门里传了出来,蓝剑虹心头一震,拉着易兰芝三步当作两步走,一进庄院大门,只见宅第大院中围了约二三十人,在闹成一团,内中有一个年约六旬的白须老者,老泪纵横的高声骂道:“你们打死了我的独生儿子,难道就此罢了不成?邱老大,你滚出来吧!我要把这条老命和你拼了!”

  第十七回  匿怨蓄阴谋 兄妹被困  涉险报噩耗 母女惊魂

  蓝剑虹听老者这番咒骂,心中更是一惊,回头向易兰芝使了个眼色,随着举步上前,往人群中走去。

  一近众人,见一面色焦黄,全身枯瘦,年若五十开外的老妪,披头散发,坐在地下,正在哭嚷。

  剑虹只在那老头咒骂中,略知他的独生儿子,被这姓邱的打死,但内中详情,却未能洞悉,站在正人英侠,仗剑江湖,诛强济世的立场,他不得不问明事情原委。

  是以,他略一沉思,忙向站在身旁的一位中年男子,拱手一礼,笑问道:“这位大哥,你们在这里做什么?敢请将详细赐告。”

  那中年男子,双日凝神,向剑虹、兰芝师兄妹二人扫了一眼。

  见他们全是武林中人打扮,忙也双手抱拳一拱,还礼答道:“这位过路相公,有所不知,这清风店上邱氏兄弟,精通武技,霸道乡里,邱老大适才在镇上散步,被刘老头的独生儿子国华碰着,稚子无知,向邱老大笑了一笑,老贼认为是讥笑于他,连话都未说,上前向国华兜头就是一拳,国华年仅十二岁,怎能当得起他一老拳,当即口吐淤血,死于非命,相公,您是江湖侠士,请你评评这个道理看。”

  这人的话刚说完,蓝小侠尚未及答话,宅第厅门,忽然呀的一声开了!

  随厅门开处,一条人影,捷若飘风,倏的飞出,落在大院中,大家还没有看清出来的人是谁?已有三四个人被掷飞起,跌出两三丈开外,其中那刘老头儿,已跌撞得头破血流,昏死地下。

  变起突然,蓝剑虹除了愤恨邱氏弟兄,仗武技欺压乡民之外,也有点佩服这人奇快身法。

  忙低声向娇立身旁的兰芝道:“芝妹,邱氏兄弟武功不凡,我们务要小心才是。”

  话说完,定睛看去,只见那人年若五十开外,身材瘦长,獐头鼠目,颚下三寸短须,一张黄澄澄的枯脸上,双眉斜飞,两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然内家功夫颇为精湛!

  蓝剑虹一看清楚了这人的身材像貌,不禁陡然心头一惊,低声道:“芝妹,这人好面熟!”

  易兰芝秀目斜瞥了剑虹一眼,没有说话,只轻轻的唔了一声!表示她也有同样的感觉。

  就在这时,忽听那人凶声喝道:“清风店三百里左右,那个不慑惧我大哥天威,打死一个小杂种,算得了什么,你们这批货狗不如的东西,竟敢纠合在这里来撒野,是不是全不想活啦?”

  众人未及答话,他已抢上一步,又手一伸,又抓住两人,一手一个,用力一掷,两人又被他掷出两丈左右,跌在地上,动弹不得。

  这人一经得手,凶性更炽,一双细小怪目,流动毒光,扫了跌在两丈左右外的两人一眼,陡起一阵得意嘿嘿冷笑,又道:“不再打死几个,你们这班猪狗是不会走的……。”

  话的余音未落,一眼看到了坐在地下哭嚷的枯瘦老妪,又是一声嘿嘿冷笑,笑声里,一晃身形,窜至老妪跟前,伸手一抓,抓住老妇满头散发。

  蓝剑虹见这人过于凶傲,无理伤人,心中本已极为愤怒,但他为人稳重,只想问明原委,不欲多惹麻烦,等他们事情一了,然后求见莺莺,完了金龙二郎所托重任,交了黄金之后,立即离去。

  那料这瘦长个子,骤下毒手,伤了数人,眼见这枯瘦老妪就要被他掷死,而激动了侠义心肠,也就顾不得惹事生非,飘身上前,猛伸右手,一招“五龙探穴”,抓住了那人右手腕门处的“劳宫穴”,说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对一个瘦弱年迈老妪,阁下何必下此杀手!”

  要知道这招“五龙探穴”,乃是金龙秘笈中所载绝技之一,身手之快捷准确,为当今任何一派武功所不及,蓝剑虹:本来不想轻易炫露,但为了要救这位老妇,也不得不及时施出,心想:这一来必然要招惹对方愤恨,说不定还会就此和这人交上手。

  哪知,事情却出乎他自己意料之外,等那瘦长个子,看清楚倏然伸手救人的是蓝剑虹时,对剑虹这招“五龙探穴”的罕世绝学,首先表现出万分惊讶!强忍住整个右臂的蓦起麻痛,随着一松手,放了老妇,装得十分温和一笑,并说:“小侠这种神技,委实高明已极,岁月匆匆,咱们米露镇兴隆客栈一别,又是两年多,蓝小侠及令师妹兰芝姑娘,两位近来好吗?”

  几句话,使蓝剑虹斗然大悟,不禁低哦了一声!暗道:原来这里就是冀西清风帮总堂,这人乃是紫飞燕沈静蓉口中的邱三堂主!

  惜当时毒杖君翁魏泰诚,将清风帮及邱氏兄弟的内情,告诉沈静蓉时,不但蓝剑虹与易兰芝已分别和欲来夺取十九株稀世神果金龙参的邱氏兄弟交上了手,打的正在死生交关,而且魏泰诚说话的声音也故意压低了许多,事后沈静蓉也没将魏泰诚的话,转告蓝剑虹,是以,蓝小侠对邱氏兄弟及他们帮中的一切,全然不知,只知道当时他们也是来夺取金龙参的群贼之一。

  如今狭路相逢,又见邱老三满面带笑,一时使蓝剑虹真还不知道该如何应付才好?

  过了半晌,才也俊面荡起笑容答道:“晚辈及小师妹贱体如常,多蒙挂念,感激之至!”

  话至此稍顿,俊目流波,扫了众乡民一眼,而后目光落在邱老三脸上,继道:“三堂主威镇八方,何必和一般凡庸乡民计较,刘老头死去稚子及受伤众人,望老前辈能略施仁慈,赐以薄金,以便了结这段公案,愚诚蠢意,尚祈堂主恩纳。”

  常言道得好,杀人偿命,欠帐还钱,清风帮在冀西境内,虽然作恶多端,使天人共愤,但官之所辖,究竟是有王法的地方。

  邱老大一拳打死了刘老头的稚子国华,民命关天,非武林中人终日刀头剑口所比。

  所以,刘老头夫妇率群乡民来找邱老大拼命时,邱氏兄弟只好紧闭厅门,不予理会。

  直到刘老头咒骂不绝,欲拼老命时,仅由老三草上飞蛇邱天锦出来,想以凶戚,镇慑众人,使一桩人命大案,不了了之!

  谁会想到,他骤运功力,连掷了数人,不但不能使众乡民臣服,而且半途中还陡然出现了一位小煞星蓝剑虹……。

  蓝剑虹不但武功超凡绝俗,而且这番话也说的情通理达,邱氏兄弟在骑虎难下之时,忽听蓝剑虹这样一说,正好趁风收帆,何况这阴猾狠毒的邱天锦,两年多前就想劫掠十九棵金龙参,不料为崆峒门下女弟子紫飞燕沈静蓉所阻,致使心愿未成。

  如今蓝剑虹竟自投罗网,他当然是喜出望外,只要能将蓝剑虹身上的罕世神果,夺为己有,陪偿刘老头几百两银子,又算了什么?

  是以,蓝小侠的话说完,邱天锦目射异光,射了刘老头夫妇及众乡民一眼,喝道:“今天冲着蓝小侠的情面,不但放过你们狗命,还赐以银子,总算你们的造化不浅!”

  话说到这儿突顿,一转脸,向正厅中大声喊:“明灵,快拿白银一百两,赐给刘老儿命他们赶紧替我滚出去,若再在这里撒野,那就别怪我邱三老爷心狠手辣了!”

  他这最后的两句话,当然是说给刘老头夫妇及众乡民听的,蓝剑虹见邱天锦竟接受了自己的意见,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邱天锦的喊声一落,大厅中接着飘出一个脆朗的声音,答道:“是,三叔。侄儿遵命就是。!”

  草上飞蛇邱天锦,见厅内侄儿邱明灵已经答应,随又转过面,望着蓝剑虹一笑道:“蓝小侠易姑娘,请里面奉茶。”

  蓝剑虹俊目隐射异光,向身侧易兰芝扫了一眼,意思是暗示她,自己已深入虎穴,要随时警觉小心,免为敌陷。

  易兰芝玲珑透人,哪里还会看不出师兄的眼风来,一点头,跟在剑虹身后,随邱天锦往大厅走去。

  三人刚上白石阶台,正要举步入厅,厅里忽然飘捷如风,出来一位年若廿三四岁,长的英挺绝伦的少年,手捧一包白银,迳往院中奔去。

  蓝剑虹心想,此人定是,邱老三的侄儿明灵了,不但长的神俊人间,且轻功不凡,看来清风帮里的确是个个都怀有一身绝技了!

  暗忖至此,人已随着邱天锦进了大厅。

  蓝剑虹、易兰芝,同时用目光向中厅一扫,只见是座三开间的大厅,大厅上方当中壁上,横挂着一块黑漆巨匾,匾上写着:“世泽绵长”,四个斗大金字,笔劲挺秀,有如龙飞风舞。

  厅上中堂长幅,云板花瓶,陈设得十分考究,一派豪绅巨宅气派。

  邱天锦谦逊有礼的请剑虹师兄妹二人客位坐下,自己主位相陪,小童献上香茗,迳自退下。

  邱天锦见小童走后,双手抱拳一拱,笑道:“两年多前兄弟与蓝小侠一点小嫌,早成过去,谅小侠不会记在心上。”

  蓝剑虹赶忙离坐,也抱拳还礼,笑答道:“十九株金龙参在晚辈身上,这原本就是江湖中误传,两年多前劳老前辈千里迢迢。赶至米灵镇一趟,剑虹已感不安,如今老前辈这样一说,更使晚辈愧疚无颜了。”

  邱天锦一听剑虹的话,一张奸猾无比的黄面上,虽然仍现笑容,但在笑容之后,却隐现出一层惊疑神色,过了片刻,又道:“蓝小侠武林中璞玉浑金,今日驾临敝处,不悉有何贵干?”

  蓝剑虹灵敏绝伦,早已看出邱天锦态度言词,虽然十分谦虚客气,但他内心却仍含着极深敌意,故有意作弄他一番。

  忙坐归原位,笑答道:“十九株金龙参,在十八年前,原为晚辈之物,后被一凶僧劫去,十八年来江湖中对这稀世神物,虽传言纷纷,但晚辈始终未能见得儿时所获灵果,这次携小师妹,飘踪江湖,就是为了要找寻金龙参,至于来到贵府,一方面是向老前辈请安,一方面是受友人之托,带来重礼,面交莺莺,不知莺莺现时是否在府上,若在的话,烦老前辈请他出来一见,晚辈好将重礼交他,以了友人心愿。”

  邱天锦闻言,笑容陡敛,但随着又和笑如初,道:“原来这样,莺莺就是舍妹,已和家兄天世,天泽外出,老朽邱天锦,如果重礼能交我转交的话,小侠尽管放心留下,否则请两位稍待,舍妹不久即会回来,但不知尊意如何?”

  蓝剑虹正人英侠,本不愿与这种为非作歹,鱼肉乡邻的人多打变道,但百两黄金,又是自己已故恩人金龙二郎木云飞,遗命所受,必须要交与莺莺本人,是以,他只好在此相候。

  随答道:“既然莺莺老前辈不久即归,晚辈等就在府上稍候好了。”

  就在这时,大院中飘身进来了那英挺少年,少年身法轻灵快捷,一进厅门,迳往邱天锦跟前走去。

  相距邱天锦若五步左右,噗的跪倒地下,道:“禀三叔父,已赐刘老头白银壹百两,老头儿与众人均已尽行离去。”

  邱天锦微傲点头一笑道:“明灵,快起来见过蓝小侠及易姑娘。”

  邱明灵是清风三老老二穿云燕子邱天泽的长子,不但人长的灵秀俊美,而且武功也确实全得乃父真传,可惜的是个性同其父一样!冷寂!狠毒!高傲!

  邱天锦的命谕,他虽然不敢违抗,但却满不耐烦的站起身子,双手抱拳微向剑虹,兰芝一拱,淡淡的说声:“蓝兄!易姑娘!”随着一转身,飘然入内,等蓝小侠师兄妹,拱手还礼时,他人已进了内室。

  这场面不但使剑虹,兰芝异常尴尬,就是邱天锦也觉得下不了台。

  好在他善于猾智兼施,忙仰天哈哈一笑道:“这孩子受性于天,难以改变,失礼之处,还望蓝小侠易姑娘多多赐谅才好!”

  蓝剑虹胸襟宽博,对岳明灵的凌人傲气,到还不以受辱萦怀。

  易兰芝却就不同,邱明录傲然而去,她即随之秀面变色,本想以话痛诋明灵失礼,但听邱天锦一说,也就愤意顿消,不好再说什么!

  草上飞蛇邱天锦,陪着剑虹兰芝,直等到红日西沉,暮色将合,尚不见莺莺回来。

  蓝小侠心中委实有些难耐,想道:反正邱天锦是莺莺的哥哥,把黄金交他,请转交莺莺,也未必不可。

  思此,向邱天锦微一拱手,笑道:“天色已晚,晚辈尚有要事缠身,要告辞了,敝友所托重礼,就烦老前辈转交令妹就是!”

  邱天锦闻言一怔,接着一双白多黑少的怪目,在眼皮里转一两转,忙道:“天色渐黑,就有再大的事,也夜不成功,何况舍妹待会儿一定会回来的,老朽之意,两位若不嫌寒舍污浊,就请在这里住歇一宵,等舍妹回时,再请将重礼面交与她。”

  说完话,也不等剑虹回答,大声喊出走杂小童,谕知厨下速备酒菜。

  果然,不到片刻时光,三两仆役,端出美酒佳肴,摆在厅中红漆八仙桌上。

  邱天锦肃客入坐,然后捧杯敬酒,大厅中红烛高烧,火舌熊熊,照得厅中如同白昼。

  蓝剑虹、易兰芝二人,原来就不会喝酒,加以身陷虎穴,更怕邱天锦在酒中下有药物,是以,邱老三虽然殷殷敬酒,剑虹兰芝却是谦推不饮。

  饶是如此,师兄妹二人,仍被邱天锦劝饮了几杯,这顿酒饭直吃到巨烛熔寸,才各自带着几分醉意而散。

  饭后又在大厅中品了一阵香茗,直到镇上梆锣初响,仍未见邱氏老大老二及莺莺回来,蓝剑虹不免有些犯疑,随道:“初更已过,何以莺莺老前辈尚未回府,莫非今晚不回来了?”

  邱天锦故皱双眉,答道:“这是从来不会有的事情,舍妹今夜必定回来,如果蓝小侠跋涉辛劳,可先行安睡,明天再将重礼交与舍妹就是。”

  说完话,又未等剑虹回答,接着大声喊道:“明灵,快出来引蓝小侠易姑娘安歇。”

  话声刚落,邱明灵已由厅右套房内飘然而出,卓立厅中,俊目中射出两道冷寞光芒望着邱天锦,在等候三叔续有谕示!

  果然,草上飞蛇,目注明灵,说道:“送蓝小侠楼上书斋安歇,易姑娘卧在秀灵房中。”

  邱明灵只答应一声:“是!”随转身神色傲然,向蓝剑虹易兰芝说道:“二位请!”

  请字余音未绝,已然伸右手,在红漆八仙桌上抓起烛台,领先引剑虹兰芝上楼。

  蓝剑虹、易兰芝匆匆向邱天锦道了晚安,双双随着邱明灵往楼上走去。

  事情回异寻常,蓝剑虹本欲叮嘱师妹几句,要她格外小心的话,无奈跟在明灵身后相距过近,未便启齿,只好以一双会说话的俊目,流动波光,向易兰芝斜睨两眼,示意她随时谨慎小心!

  灵慧绝伦的易兰芝,哪里还会看不出师兄的眼风,随微微含笑,点了点头,表示会意。

  这当儿二人跟着邱明灵到了楼上,为勘察巨屋门径,以防万一,蓝剑虹易兰芝各以双目锐光,向四周扫了一眼,只见楼上建筑与楼下无异,也是一厅四房,厅中陈设豪华富丽。

  邱明灵走向厅右正房,把房门一推。门开处显出房内罢饰,不禁使蓝剑虹,易兰芝二人同时心里猛然一跳……。

  但见房中一对儿臂粗细的大红烛,熊熊火舌,吐焰五寸,照得满室生春,靠右首红漆雕花大木床上,罩着桃红色的珠罗帐子,白色缎被上,用五彩丝线,精绣着一只大凤凰,振翼飞翔,栩栩如生,一只满绣鲜艳牡丹的丝绵缎枕,平置在床头,缎单软垫,显得华丽无比。

  床对面的粉壁墙上,垂挂着一幅出自名家手笔的仕女图。

  床首紧靠着花格大窗前的一张红漆大书案上,放着砚台笔墨,书案左首,一张古形雕花几上,供着一盆水仙花,花茂叶翠,想必是稀世名种。

  一只全身白羽鹦鹉,双足停立在一个特制的白铜架上,见房门开处,出现了两位陌生客人,似觉惊异,展开双翅,连连叫了两声。

  蓝剑虹、易兰芝江湖闯荡,虽然也见过不少豪庄巨宅,但象这种豪华气派的卧室,还是第一次见到,不禁双双一呆!

  邱明灵冷眼旁观,知道他们是为秀灵这富丽闺房所骇然,遂一声冷笑道:“这是在下一位妹妹的卧室,易姑娘请在此安歇吧!”

  语毕也不等易兰芝答话,右手向蓝剑虹一扬,掀帷出门。

  暂搁下易兰芝被引进邱秀灵卧室安歇不提。

  且说邱明灵领着蓝剑虹通过正厅,往厅左套房走去。

  原来这套房紧接着二楼楼后长廊,站在石砌玉雕的长廊上,可望到清风帮庄中的第二进巨屋。

  可是此时已夜深入静,第二进屋中无点火只灯,只有连3云巨屋黑影,屹立在沉沉夜色中。

  由于邱明灵紧跟在蓝小侠身后,致使蓝剑虹无法对这龙潭虎穴似的清风帮帮穴,作详细的勘察!

  就在这时,邱明灵已指引着蓝剑虹进入了一间左靠套房右接长廊的一间书房。

  书房中的陈设,除了显得格外古色古香之外,靠书桌左首置着一张红漆单人木床。

  蓝剑虹俊目流波,向书斋中略一打量,随着向明灵笑道:“有荣邱兄为小弟等安置宿处,感激之至!现下无事,邱兄可回房安歇了。”

  邱明灵俏目盯了蓝剑虹一眼,没有说话,更无笑容,只点了两下头,一转身飘然出了书斋,经过正厅,往楼下走去。

  邱明灵走后,蓝剑虹在书斋中四下察看一番,见无异状,本想脱衣就寝,但转念一想,清风帮邱氏兄弟在两年多前,就对十九株金龙参,动过劫念,适才虽经自己一番解释,金龙参并未在自己身上,但邱老三是否会确信不疑,若果他不相信我的一片肺腑之言,老贼坚留我们师兄妹俩在此留宿,很显然他对金龙参未在我蓝剑虹身上的话,并未全信,且明为客套留宿,实则含有夜下毒手,劫取金龙参的阴谋毒计在内。

  兰芝师妹,虽然机警过人,但他天性纯稚,不知她是不是已想到了这着,若她未深思至此,这时她可能已解衣高卧了,事异平常,自己又怎能安然入睡,让贼人来下毒手呢?

  想至此,心里不禁打了一个寒噤,随手在书案上取出一本旧书,移烛近前,展书阅读,想藉阅书,度过漫长之夜!

  蓝剑虹捧书默阅,若一个时辰,耳闻清风镇上的梆锣已报三更。

  就在梆锣之声,由近而远,余音尚未全绝之际,蓦的两点鲜红人血,从书斋天花板上落下,滴在剑虹双手捧读的书页之上!

  蓝剑虹斗然大惊,将手中旧书抛在桌上,翻手拔出背上背着的金龙宝剑,抬头一望,不望犹可,这一望,不禁使蓝小侠更是惊的心灵俱碎,只见书房天花板上,横贴着两人,一人是邱明灵,另一人正是自己的师妹易兰芝!

  易兰芝似已被人用重手点了麻穴,双睛微闭,朱唇略张,面色惨白。

  邱明灵则右手紧抓着天花板横梁,左手拦腰搂着易兰芝的娇躯,搂腰手臂,鲜血不住往房中滴落,像是被人刺了一剑,已受重伤。

  蓝小侠见此情形,哪里还能忍耐,双足微在房中地下一点,随纳丹田真气,人就像一根稻草般,直冲而上,就在快接近天花板时,即伸左手,在邱明灵手中,将易兰芝夺过,挟在胁下,一式“苍鹰扑地”,落在房中,将兰芝平放在地下,俊目注神一望师妹,自己所料果然不差,易兰芝已被敌人用极重的手法,点了麻穴,周身失去知觉,弹动不得。

  小侠蓝剑虹这时哪里还顾得到自己的生命安危,和臂受重伤的邱明灵的死活,赶忙伸双手,想替易兰芝解了穴道再说。

  就在蓝剑虹双手快接近易兰芝玉体之时,骤然一阵微风来自书房门口,吹的书桌上的烛光一晃,暗而复明,书房中仍旧光如昼。

  蓝剑虹情知来了江湖高手,哪敢怠慢,赶快将已伸出欲为易兰芝解穴双手,缩了回来,左手单掌护胸,右手抓起金龙宝剑,抬头往书房门口一望。

  只见房门口立着一个身材苗条的人,面孔生的血红可怖,活似刚被人剥下面皮,只剩血肉模糊的样子,分不清五官,唯有两个漆黑的眼珠,射出奇异光芒,盯住剑虹在不停的闪动。

  全身黑色紧身排襟短衫,黑色长裤,黑色小剑靴,腰束黑带,头裹黑巾,亭亭俏立,右手握着一柄青光闪闪的长剑。

  蓝剑虹被这人鬼不像的黑衣者,惊出一身冷汗,忙站起身子,往后退了两步,然后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若不早报姓名,可别怪在下出手无情了!”

  黑衣人没有答话,只是莲步轻摇,向蓝剑虹跟前迫近,那张血红面孔,在烛光晃摇,照耀之下,更显得恐怖无比!

  处境既险且怖,蓝剑虹哪里会让这黑衣怪人过于近身,忙力贯五指,一面沉腕翻剑,一面喝道:“快替我停住身子,说明来意,否则……”

  话犹未了,黑衣人业已停住身子,一扬左手,一点白影,脱手而出,向蓝剑虹劈面袭去。

  机灵绝世的蓝小侠,已然看清对方袭来之物,不是暗器,也就扬手一抄,接住黑衣人袭过来的白点,用目一看,手中抄着的原来是个白色纸团。

  来人掷袭纸团,显非敌类,登时使剑虹放了一半心,忙将目光,自手上纸团移向黑衣人,孰料,寂寂书斋中,哪里还有黑衣人的踪影。

  原来那全身黑衣裹体,血红面孔的怪人,就在剑虹目视手中纸团的刹那,已毫无声息的飘然离去。

  蓝小侠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不由得脱口说声:“好神奇的身法!”

  语毕,展开手中纸团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清风帮虽非龙潭虎穴,却堪称恶地魔窟,清风三老垂涎金龙参时日已久,加以君所带之金龙宝剑,又为三老十年来,欲觅之物,睹物思人,他们恨君已入骨髓,故伪示善意,留宿两位,俟机下手,目下庄院中机关满布,高手如云,君纵有通天澈地之能,也难逃得出去,势必浴血魔庄,或可望得一线生机,妾念君忠人之托,千里赠金,届时决助君一臂之力,但邱氏兄弟,技艺独秀武林,且心狼手辣,能否逃得出他们的魔掌,还要视君造化怎样。

  令师妹已被清风帮独门错穴分筋重手法所伤,这种错穴分筋非一般点穴所能相比,必须清风本门解穴拿筋手法,及服特制解药,始能解得,故盼君速将令师妹送返秀灵卧室,仍仰置床上,自有人为其活穴解筋,君则火速返回书房安歇,装无其事,四鼓一过,若无异事发生,君可至院东花园,一停棺材茅棚内相见,妾敬候驾临,望君不辜此祈!“

  字细如蚁,但娟秀绝伦,下款却未署名。

  蓝剑虹看完纸团,心中疑窦,顿如满天乌云,心想:根据字里行间的语气看来,黑衣怪人似是自己要求见的邱莺莺,果真是他,金龙二郎木老前辈赠金遗命,当可完成,纵死魔窟,死而何憾!

  不过,这柄木老前辈的遗物金龙宝剑,又与清风帮有何渊源关系呢?

  沉恩半响,才陡然不自主的脱口说道:“莫非与赠百两黄金邱莺莺有关j”

  自以为所猜必然,俊面随之浮起得意微笑,笑容中往地下躺着的易兰芝一望!

  这才使他如梦初醒,想起纸上所示,赶忙宝剑入鞘一哈腰,伸双手抱起易师妹,往秀灵卧室走去。

  处境委实险极,蓝剑虹自是步步谨慎,到了秀灵卧室门口,先自背贴门左墙壁,探头向卧房中望一望,见室内一切景物完好如初,无丝毫异样,这才略为放心,遂侧身入房,将易兰芝平置床上,盖上锦被,俊目蕴着亮晶泪光,凝神注视了兰芝一阵,然后才一声凄然长叹,迳自退出。

  蓝剑虹顺手将卧室房门带住,目光如电向厅中扫了一眼,见无可疑,才飘身经过厅屋,重返书斋,推门一望,不禁又是骇然一惊!

  暗想:看来那邱明灵亦是被清风独门“错穴分筋”重手所制,而且臂受巨伤流血不止,贴于房中天花板上,自己仅离片刻工夫,何以骤然不见?

  陷身魔窟,危机万端,略一不慎,即可遭到杀身横福,他哪里还敢分神去深究邱明灵的下落,遂跨步入房,将门关上,倚床假寐。

  蓝剑虹经悟玄子,天童禅师,和醉僧周天时三位武林奇人的造就,复又得一代怪侠金龙二郎木云飞的稀世遗珍,参悟绝学,武艺虽不敢说举世无匹,但对付清风三老,应无所忌,无奈他赋性纯厚,遇事小心,从不敢以自身所怀奇技异学,傲视江湖。

  是以,他重返书斋之后,对邱明灵的陡然不见,也不敢多究其原,只是手持金龙宝剑,倚床假寐,心却全神以注,静待强敌。

  若过半个时辰,蓝剑虹默记梆锣,应该是四鼓将至的时候,尚无丝毫异事发生,黑衣怪人所留纸团上说,只要四更一过,若无异事发生,即可至院东花园,一停棺茅棚内与他相见,但不知约我相见是何用意?……

  想至此处,俊目一望房中天花板,似突有所觉,一对乌黑的眼珠,在长睫毛中滴溜溜的转了两转,低声自语道:“黑衣怪人,自己疑他就是莺莺,他约我去,当然是要我还金给他了。”

  语毕,俊面上禁不住浮起一丝愉快笑容。

  就在此时,清风镇上,隐隐传来四更梆锣之声,蓝剑虹一闻更声,紧张心情,略为平息了些,随挺身起来,在枕下抓起金龙二郎托他带交莺莺的一百两黄金,紧握宝剑,正要推门出外,赴院东花园停棺茅棚那黑衣怪人的留字之约。

  蓦的一点极细白影,穿破油纸窗门,电射而入,落在书房中地上。

  蓝剑虹已然看出,飞过房中的又是一个纸团,忙跨步上前,将纸团拾起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速去院东花园”,六个极细小字。

  一向心细胆大的蓝剑虹,一见这六个小字,心中斗然一怔,暗道:“看这六个小字笔迹,与黑衣人所留纸团上的迥然不同,莫非有变……”

  思此,一抬头目光在房中扫了一眼,续暗道:“但无论有多凶多险,为了忠人之事,院东花园之约,还是要去的!”

  心念既决,忙将小纸团纳入劲装衣袋内,走近房门,推门而出。

  在大厅之中,蓝小侠稍停脚步,想去秀灵房中看看师妹易兰芝,是否有人为她拿活筋骨,解了穴道,安然无恙?

  但转念一想,交还莺莺黄金事重,加以,适才所见那小纸团上的字迹,与黑衣人所出笔迹不同,事情似又已生了枝节,若再延误,恐更会有变,不如先去院东花园停棺茅棚,见莺莺交还了黄金再说。

  念头一定,忙向厅屋门口迈去。将近大门,蓦然拧腰,点双足身形一晃,轻捷如离巢巧燕,飞出二楼厅室,上了屋脊。

  这时已是四更过后,仰首四望,晨空蔚蓝,晨星闪烁。

  蓝剑虹心想:黎明五鼓之前,天色必然有片刻漆黑,不如乘这时天蓝星明之际,找到院东花园所在,再见机入停棺茅棚,会见莺莺。

  他既认定那丑面黑衣人就是莺莺,当然一心求见,以了金龙二郎遗命。

  是以,思毕,忙俊目流波,扫视了庄际中一阵,见巨宅静寞,寂寂无人,这才稍为放丁心,一伏腰向庄院东面,疾飞而去。

  蓝小侠一口气飞越过四座巨房屋脊,才到豪庄东面尽头,人伏屋面,向下一望。

  果见屋下是一个占地若有七八亩大小的花园,园中翠木成林,百花遍地,一口水平如镜的荷塘,在花园中心,池中红莲怒放,青香扑人,小桥九曲,蜿蜓如带,卧于花上,直通到荷池中间的一个小亭。

  亭以巨竹为架,茅草为棚,亭心停放着一具白木棺材。

  蓝剑虹伏身屋面,极目搜望了园中一阵,见无异状,乃在屋面上挺身而起,接着一式“雁落平沙”,飘身落在花园中。

  由于相距天亮不久,蓝剑虹哪愿再多所迟误,卓立花丛,流波一扫,辨明了去桥头路径,随着举步如风,人如飞叶在九曲小桥奔去。

  由于丑面黑衣怪人,在纸团上所留笔迹,与破窗而入的小纸团上之字迹,大不相同,知道事情又已横生枝节,使小侠早怀戒心,故身上九曲小桥之后,步法即行缓下,同时暗用功力,右手紧抓剑柄,左手立掌当胸,以防万一。

  桥行一半,蓝剑虹忽见塘心草亭中,伴棺并坐着两个人,朦胧的晨星光下,但见两人云发横钗,身材苗条,似是俩个女子。

  蓝剑虹见伴棺而坐的竟是两个女子,不禁剑眉微皱,心头也随起一阵腾腾乱跳。

  但这情形,在他转念一想之后,即行平静了下来,因为他认定那黑衣怪人就是莺莺,所以这二女之中,必有莺莺在内,他不但畏意全消,且一紧步法,迳往茅亭走去。

  待他走至相距茅亭若十步左右之际,亭内二人同时离坐,其中一人,莲步轻摇,出亭相迎。

  蓝剑虹见那出迎女子,正是丑面黑衣怪人,忙停住步子,躬身一揖,道:“在下已遵示谕行事,但不知命我来此有何见教!”

  黑衣怪人听完他的话,不禁“噗嗤”一笑,笑声中用右手向自己脸上一抹,一张血红可怖的怪面孔,宛如金蝉脱壳般的揭了下来,他抹下了人皮面具,晨星之下竟是一位风华绝代,秀美无匹的少女。

  蓝剑虹一见这人庐山真面目,不禁骇然大惊,竟惊的呆立当地望着对方,一时说不出话来,隔了半响,才抖唇颤声断续叫道:“是……是你……冰茹姊姊……”

  邱冰茹浅浅一笑,道:“是我,虹弟弟你尽管放心,此地无人敢来,同时兰芝妹妹,我已替她拿活筋骨,解了穴道,现仍安然的睡在我的房中。”

  至此,这丑面黑衣怪人之谜,豁然顿解,不过蓝剑虹却将黑衣人误猜为莺莺一事,心里暗觉有些惭愧!

  但他并未使愧色露于面上,赶忙又是深深一揖,道:“前恩未报,今又蒙姊姊相救我们师兄妹俩,深恩大德将来不知要如何报答才好!”

  邱冰茹摇摇头,浅浅一笑,道:“此时不是谈这些的时候?”

  话说至此略顿,转面望了茅亭一眼,回过头继道:“虹弟弟,姊姊来告诉你,你要找寻的莺莺,就是我的妈妈,现时也在此,她正有话要问你。”

  蓝剑虹闻言一怔,暗道:“原来莺莺就是冰茹的母亲,这倒是万万料想不到的事情!”

  想着,已随着邱冰茹走过草亭,向娇立棺木旁的中年妇人一望,只见她长得柳眉杏目,玉鼻通梁,与邱冰茹长得一模一样,虽属中年,风华未退。

  蓝剑虹知道这美妇就是冰茹母亲莺莺,忙迈上一步,噗的拜倒地下,道:“小侄蓝剑虹拜见伯母!”

  邱莺莺连道:“不敢当!不敢当!”说话中双手将剑虹扶起。

  蓝剑虹立起身子,陡见邱莺莺粉面之上,挂着两行清泪,不禁为之一愕,忙道:“伯母,你老人家……”

  话犹未了,忽闻邱冰茹从旁截住剑虹的话,凄然说道:“妈!你既然想要在虹弟弟的口中,探听爸爸的下落,就该忍住伤心,问个详细才是,何以又要流泪呢?”

  冰茹的这席活,不说犹可,一说之下,不但更引起了乃母极度悲痛,泪若泉涌,且把小侠蓝剑虹也听得有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心想,事情委实太奇,怎么能说要在我的口中探出她的父亲的下落?地父亲是谁?

  正想至此,忽听邱莺茑凄然泣道:“十年来我为他不知流了多少眼泪,今天我亲眼见到他的金龙宝剑,又要我怎么能忍得住不哭啊!”

  说完话,一面还是凄泣不止,一面竟伸双手,想将剑虹手中所持的长剑抓了过来。

  蓝剑虹听到莺莺提到宝剑,心中已然明白了一半,如今又见她伸过手来要抓自己的金龙宝剑,这准是冰茹之父的迷,已豁然顿解!

  心中暗道:“莺莺乃冰茹姊姊之母,事情已出自己意料之外,没想到金龙二郎木飞云竟是冰茹姊姊的父亲,这更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

  按情理说,自己本应该将金龙二郎的遗物,金龙宝剑交与莺莺,以慰其思念之苦。

  但转念一想,目下自己和师妹易兰芝,全陷身邪帮恶地,随时有遭杀身横祸的可能,若将宝剑交与莺莺之后,一旦有变,自己连抗敌兵刃都没有了,到那时,又该怎么办呢?

  不过,他却坚信冰茹,决不会施害自己,是以,他想到此处,忙将俊目闪动波光,斜睇了邱冰茹一眼,以示征求她的意见。

  灵慧绝伦的邱冰茹,一见虹弟弟的眼色,已然会意,随点了两下头,示意他可将宝剑交与母亲,让他能得到暂时片刻安慰。

  蓝剑虹见茹姐姐点头示可,这才放下了心,未待莺莺手及宝剑,自己已将金龙宝剑双手捧着,很恭敬的交与邱莺莺。

  莺莺泪长如线,抖着双手,从剑虹手中接,金龙宝剑,先是把剑细看一阵,然后拥剑痛哭,声音凄切已极,闻之令人酸鼻!

  就这样哭了足足有一盏热茶工夫,才含泪将宝剑交还蓝剑虹,凄低问道:“蓝相公,你这柄宝剑从何得来?既得此剑当知持剑人身在何处,不妨请你将他的近况详细告诉我,以略慰我十年来朝思暮想之苦!”

  几句话听得蓝剑虹心头一怔,暗自忖道:从金龙二郎木老前辈留遗书,赠金莺莺,到目下莺莺母女见到金龙宝剑的悲伤凄楚情形,显然他们夫妻父女之间的情愫深厚,我又怎能忍心将木老前辈已埋骨石洞的噩耗告诉她们,致使她们更为悲伤!

  若不坦然将实情相告,那就只有撒谎,以安慰这双可怜的母女。

  然自己天性纯厚,谎言欺人,又是自己从不愿为之事!

  想至此,真是感觉到说瞒难决,禁不住俊面之上,也因此而显露出一些忧愁神色!

  邱莺莺一见蓝小侠面色有异,心头不禁怦然一跳,惊惶万端的凄声追问道:“他……他是不是已经死了?死在何处?蓝相公你可亲眼看到么?”

  语毕,似更忌不住断肠之痛,刹那间哭声变得更凄更惨,又道:“蓝相公,若你亲眼看到飞云的死,求你将他死时的情形,说给我听,就是九泉之下,我也会感激你蓝相公的!”说罢,放声痛哭。

  邱冰茹见母亲竟悲痛到这种程度,再看虹弟弟的脸色,也认为自己一向尊敬的父亲,确已死去,心鼻陡的一酸,泪若泉涌,随着将一双玉臂,伏在茅亭竹柱之上,凄哭不止,顿刻之间,这景色奇佳的荷池中,响起了一片凄泣哀嚎之声。

  蓝剑虹对金龙二郎木飞云的感情,也是矛盾纠结,先是听醉僧师伯与天童师叔,谈及金龙二郎是位脾气怪僻,工于心计,介于正邪两者之闯的人物。

  可是,自在白鸟谷神奇古洞之中,得到金龙秘笈,参悟到这本奇书中的各种罕世绝学之后,对这位已故的一代武林盖世的奇才,不禁暗暗钦佩,在内心深处,也已不自觉的把他当作师父之一的一样敬爱。

  如今莺莺母女二人哭的这等凄惨,自己心里委实难过已极!

  也不禁俊目蕴泪,暗自忖度道:“金龙二郎算是自己亡师,莺莺乃亡师爱妻,尤其是冰茹姊姊,她不但对自己情爱极深,而且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马鞍山幽谷奇洞,她伴着兰芝师妹终日练功习武,数月寂居,目的是为了以备来日去紫霞宫,找到老魔头赤灵妖道和黑海双怪钱氏兄弟,替我报雪杀父之血海深仇!”

  武林中人,讲的是恩怨分明,是非朗白,金龙二郎木老前辈父女,对我蓝剑虹可说是赐惠极多,恩情极重,今天我又怎能以谎言欺骗她们母女……

  蓝剑虹足足费了一盏茶的工夫,将事体前后,思考再三,乃决定将木飞云在十年前,已死白鸟谷的实情坦然相旨!

  就在莺莺母女哭得极其悲惨的时候,剑虹“噗”的一声,双膝跪在莺莺的面前,说道:“虹儿在白鸟谷一石洞中,不但得到了木老前辈的金龙宝剑,金龙镖,而且尚获得当今武林中,视为无上至宝的金龙秘笈,参悟得秘笈中,全部绝学,受惠非浅,是以,虹儿为了感激木老前辈,已视他老人家为自己恩师之一……。”

  话说至此突顿!

  莺莺母女听完剑虹的话,不约而同的强按悲痛,瞪着两只泪眼,射出四道疑惑之光,望着剑虹。

  蓝剑虹被她们母女四道眼神迫视得垂下了头,继道:“所以,虹儿不敢以谎言隐瞒真相,欺骗师母师姊,师父他……他老人家……。”

  话说到最后,不但眼泪有如断线珍珠,一颗接一颗的不住落下,声音也有些颤抖断续!

  最后两句话,听得邱莺莺心头猛然一跳,乍的离坐,扑向剑虹一步,急道:“他怎样了!”

  剑虹见邱师母似有些悲痛得发狂,不禁心头生怯,但话已经说出一半,又怎能不将实情说完,乃继道:“他老人家于十年前已羽化白鸟谷一奇异石洞中了……。”

  蓝小侠的话,仅说至此,蓦闻邱莺莺惨叫一声:“我的夫君!”人即向后一倒,昏死过去!

  突兀之变,使冰茹剑虹二人,同时大吃一惊,蓝小侠赶忙从地上爬起,随着茹姊姊,扑向莺莺身旁。

  邱冰茹手托起母亲上身,靠在自己胸前,哭叫着:“妈……妈……妈……”

  蓝剑虹则用右手母指,紧捏着师母鼻下“人中”,左手掌在她胸前不住推抚,哭叫:“师母!”之声,震人心弦!

  邱莺莺被蓝剑虹捏活人中,推顺淤气,加以二人一阵哭叫,已从昏死中悠悠醒了过来。

  剑虹、冰茹见莺莺已无危险,这才放下了心。过了片刻,邱冰茹忽凄泣轻道:“妈!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悲痛徒损自己身体,又何必呢?”

  稍顿又道:“难怪我足迹天涯,十年来走遍了四海五岳,都未听到爸爸半点声息,原来他老人家在十年前就已经含恨泉下了!”

  邱莺莺此时反而无泪,听完爱女的话,双目凝注剑虹,道:“你既然认我丈夫是你师父,就该将他死时实情坦然相告,也好使你师母死后瞑目!”

  蓝剑虹情知,一个人伤心到了极点的时候,是反而无泪的,这种极度的悲伤,最易伤人身体,何况邱现母又是一位习武的女中丈夫,为了使她缓和悲伤,乃决定将他所见告诉莺莺。

  于是他与冰茹二人,将莺莺扶起,坐在棺材旁的一张矮凳上,随着将自己在大佛寺练武,突来黑毛巨虎,自己追虎到寺后峰坡密林中,误触古墓机关,飞出奇毒暗器,袭中自己臂膀,带伤回寺之后,天童师叔认出暗器为金龙二郎所有的金龙镖。

  当时金龙二郎羽化,只不过是江湖中一种谣传,天童师叔为了证实师父是否确实已死,乃率众进入古墓灵堂。

  谁知自己竟又第二次触及机关,坠身千丈地穴,自己以为死定无疑,从此长眠地穴,孰料,因祸得福,掉入白鸟谷发现奇异古洞。

  入洞之后,见洞内有一间石室,室中壁上除满刻练功人形图案之外,尚有油灯一盏,点燃油灯,一眼见到牙床之上,盘膝坐着亡师遗蜕,骷髅未败,坐像犹存,足见亡师已将真正内家神功,练到了骨化金刚的一流地步。

  在遗蜕之前的宝剑之下一张黄色纸条,上写着:“能入门者,即是有缘,金龙剑、镖、重宝秘笈,当传与汝,但遇祸莫怨。”

  后又在丹床之下,见一四方铁盒,铁盒之上,放着一封留柬,拆开一看,纸上写着:“金龙二郎含恨九泉,永不瞑目,所遗盒中之物,赐与有缘,但须埋葬我的骸骨始得捧盒离去。”

  我将亡师遗骸深葬洞中地下,就在埋骨坑底,又发现一只铁盒,内藏真假秘笈,及遗书一封。

  在遗书之上,亡师命我取得金龙宝剑、金龙镖,金龙秘笈,及金龙宝剑奇鞘,并遵遗命带来黄金百两赠与师母。剑虹将其中情形,详详细细的坦然告诉莺莺母女二人……

  语毕,并将黄金一百两从怀中取出,双手捧着,恭恭敬敬的要交给莺莺。

  莺莺母女听完剑虹所述事情经过,又见黄金一包,恸哭虽然无声,但两张秀丽脸上,清泪分披,有如乱麻,顺着双颊流下,雨般的落在胸前。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邱莺莺才泣声凄切的颤声说道:“人……人都死了……我还……还要黄金做甚么?茹儿……你……你要替你爹爹复仇……”

  说完话,又放声恸哭。

  邱冰茹见母亲哭得像个泪人,自己一阵伤心,也就又随着母亲啜泣不止!

  从四更到五鼓,邱莺莺、邱冰茹、蓝剑虹三人,在荷池中心的停棺草棚内,足足耽搁了一个更次。

  此时已是天光微亮的时候,蓝剑虹目睹这双母女恸哭不止,正在无计可施之际!

  蓦然,从桥头飘过来一条白色人影,熹微的晨光中,白影有如清风送叶,眨眼工夫已到了置棺茅亭之前!

  等蓝剑虹看清来人,正要问他来此做甚?问话犹未出口。

  忽闻邱冰茹怒声喝道:“大舅有命,池心茅亭,为我们邱家重要所在,不得大伯命谕,任何人不准随便来此,再说,我和妈妈正在谈话,你何以要私来窃听,明灵,你难道忘了我们清风帮的帮规么?”

  话声刚落,邱明灵嘿然一声冷笑道:“有其母,必有其女,廿余年前,你母亲把那姓木的野汉子,藏在家中,不久生下你这孽种,如今你又重蹈她的覆辙,将这姓蓝的小子藏在禁地,看是谁忘了帮规!”

  这番话,只听得邱冰茹秀面乍变,全身颤抖,陡抬左手,用衣袖一抹面上泪痕,切齿怒道:“邱明灵你不要含血喷人,我爹爹乃正人英侠之流,为武林中人所敬仰,要不是我家大舅舅心肠太过毒辣,爹爹他老人家怎会有今!……。”

  话犹未了,邱明灵陡的仰天一阵冷峻狂笑,道:“好个正人英侠,竟是旁门左道的万恶歹徒,廿余年前,杀我邱氏门中老少十八人,还不够心狠手辣么?”

  邱冰茹双眉一皱,杏目圆瞪,喝道:“那也是我们大舅舅惹祸招尤,谁教他无故逞凶,谋杀了我的爷爷婆婆,当时我爹爹已经言明,他父母双双惨死多手白猿邱老大之手,他誓要以十偿一,杀死邱家廿人,为双亲报这血海深仇,当他杀到十八人之际,若不是我娘跪地求情,大舅舅这条老命,恐早就作了他的剑底游魂了,哪里还能活到今天啊!”

  邱明灵被冰茹这席话诋得哑口无言,惨白着一张脸,呆立半响,才愤然说道:“谁和你翻这些旧帐,木飞云与我们邱家廿余年这笔血海深仇之帐,将来自有一个了结,目下我所要问你的是,昨夜我奉三叔父之命,要收拾这姓蓝的小子师兄妹,以追究木飞云的下落,同时取得罕世珍果金龙参,谁知,你竟敢五个指头向外折,帮助别人,逆亲倒戈,不但替那姓易的贱婢,拿活筋骨,解了穴道,而且还用本门‘错穴分筋’重手法,制我于书房天花板上,尤可恨的是,乘我穴错筋分人已昏迷之际,又用独门暗器袭我臂膀,致使我臂受重伤,流血不止,秀妹,你……你好狠的心啊……”

  话说到最后,竟目蕴泪光,声抖难继!

  清风帮邱氏兄弟,均以“天”字并加“世泽绵长”四字排名,而他们的子侄辈,则全用一个“灵”字。

  邱冰茹在邱氏门中,本名“秀灵”,“冰茹”二字乃是金龙二郎术飞云为她所命,十年前金龙二郎被邱氏兄弟所残害,身受重伤,木飞云为势所迫,只好放弃她们母子而他去,志在觅得佳地,力求自己功艺之精进,以图来日报这血海深仇,谁知,此一暂别,竟成永诀!

  后来,邱秀灵奉慈命,闯荡江湖,打听乃父下落,邱秀灵为了颐及邱家,又为了怀念她那下落不明的父亲,虽以“邱”姓,而名则用金龙二郎木飞云所命的“冰茹”二字。

  邱冰茹不但长得玉骨冰肌,风华绝世,而且温洵有礼,使人一见,怜爱即生。

  她与邱明灵一块儿长大,就是她芳踪四海,找寻金龙二郎的这十年时间中,每隔一两年,她也还是回来清风店一趟,在家居住十天或半月,以省慈亲与诸位长辈,所以,邱明灵与冰茹,可说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也就因此,使这位天性傲凌冷寞的邱明灵在心灵深处,对冰茹种下了情爱的种子,而且这颗种子,随着岁月与年龄的灌溉,在渐渐萌芽!茁壮!

  凭心而论,邱冰茹对明灵的俊姿神丰,也不无好感,但她却恨透了舅舅们那些为非作歹的孽行恶为,邱明灵是她二舅父穿云燕子邱天泽的长子,是以,她对邱明灵也就觉得有些厌恶。

  因此饶是邱明灵平时尽量委曲自己,对冰茹百般讨好示爱,她也总是以极严肃冷淡的声容相待,拒明灵于千里之外!

  邱明灵为了这事,虽然痛心疾首,在暗地里,不知偷偷的流过多少眼泪,他从不轻易流出眼泪,但他深知冰茹的个性,有如与冰雪相抗,而娇放的腊梅,也就只好黯然神伤,每叹自己没有这份福气罢了!

  昨夜,邱冰茹为了要急救易兰芝,竟以本门“错穴分筋”重手法制了明灵,随后又用独门暗器柳叶飞刀,袭中他的臂膀,致使他昏后流血不止!

  这种逆亲倒戈的行为,倒的确出乎邱明灵意料之外,他决没有想到,自己所深爱的人儿,为了帮助别人,竟对自己下如此狠辣毒手!

  所以,他硬着心把冰茹母女骂了一顿,但到最后,他还是深情难禁的目蕴泪光,一声“秀妹”之后,竟然音梗且颤的难以继续下去。

  且说邱不茹见明灵俊目含泪,声音颤抖,芳心虽然也有点黯然!

  但当她从明灵的话中得悉,易兰芝即被他们发觉,是我邱冰茹为她解穴活骨,自己当然是逃不出舅舅们险毒的手掌,但兰芝妹妹此时也定为他们所捕之际,黯然顿扫,怒火随炽!

  可是聪明的冰茹姑娘,为了要在明灵口中探出兰芝此时的所在,乃强按怒火,步近明灵徐徐说道:“明哥!我并非如你所说,倒戈逆亲,实在是蓝相公师兄妹,我在闯荡江湖时,即已相识,尤其我与易姑娘,情逾姊妹,舅舅们要取得他们的金龙参和在蓝相公口中打听我爹爹的下落,这都是小事,但我不忍眼看他们师兄妹,为我们所害。”

  第十八回  叹路思潮起 痛失慈亲  血道挫群凶 切齿匡恶

  冰茹姑娘一声明哥叫的邱明灵心头一怔,暗想:今天秀妹对我说话,如此低轻温婉,莫非已为我的真情所感动?

  忙欣然答道:“易姑娘正在刑……”

  话犹未了,邱冰茹秀面登时变色,如罩冷霜,只转面向立在身后的蓝剑虹说声:“虹弟弟,我们快去……”去字余音尚未全落,人已一飘身,离原地两丈多远,接着施展开“蜻蜓点水”绝顶轻功,一连几个起落,已过了九曲小桥,离花园向屋中奔去。

  蓝剑虹在邱明灵话未说完,茹姊姊乍然色变之际,已然猜到,兰芝师妹此时处境定然极险,故在邱冰茹回过头来,叫他快去,拧腰飘身之时,他也就随之拔足,展开奇绝轻功,尾追冰茹,同往前屋而去。

  蓝剑虹、邱冰茹二人走后,荷池停棺棚中的邱莺莺与邱明灵,只是双目各射愤怒光芒,相互瞪了一眼,似将对方恨极,也就无语各自离去。

  再说蓝剑虹紧跟茹姊姊身后,离了花园,由一张双合园门,进入豪庄,直奔到第三幢巨屋的左厅门前,才收住步子。

  蓝剑虹情知兰芝妹陷身所在已到,忙仰起俊面,向上一望,只见厅门上方横挂着一块黑漆巨匾,用朱砂写着:“刑堂”两个大字。

  字红如血,只看得蓝小侠心神皆悸,毫发齐竖,暗道:“自己所猜果然不错。”忙翻手一拔金龙宝剑,迈步越在冰茹身前,低声道:“茹姊姊,我们进去!”

  邱冰茹秀目凝神,向立身四周扫了一眼,也压低声音说道:“舅舅们不但心狠手辣到了极点,且武功奇高,尤其那‘九九连环阵’玄奥绝毒无比,人一陷入阵中十之有九难以活命,十午前我爹爹就是困在九九连环阵中,无法脱身,致被他们所捕,然晴抽出他双脚的两根‘京骨筋’使他无法行走,好在我爹爹他芝人家,武功已臻玄境,在力支残躯的痛苦中,逃出魔掌,离了清风店……”

  说活至此,禁不住秀目中落下两颗清泪,但他知道,纵然往事使人心碎,此时也不是流泪的时候,忙在胁下拉出丝绢,擦干眼泪,又道:“何况刑堂之中,尚布有巧妙机关,所以,我们进去救人,务要格外小心才是,万一有疏,即会成擒处死!”

  蓝剑虹知道茹姊姊所说全是真话,忙点头道:“我定谨记姊姊所示的就是。”

  语毕一举步首先跨入刑堂,邱冰茹虽未便将长剑由背上摘下握在手中,但他却也功运双臂,全神贯注,跟在剑虹身后,只要虹弟弟不敌或遇奇险,即行拔剑相助。

  蘸剑虹虽然不知道冰茹姊姊心里已有如此打算,但他却能预利列,到了危险之际,茹姊姊定然会拔剑相助。是以,他毫不畏怯昂首阔步的进了刑堂。

  走若两丈左右,骤然停住步子,俊目凝神盯住刑堂上方,一字排开端坐着的四个人。

  草上飞蛇邱天锦经过昨天长时攀谈,自然认识,穿云燕子邱天泽,两年前在米灵镇兴隆客栈,自己和他交过手,虽在朦胧月夜,但在记忆中尚能认得出来。

  唯当中漆红太师椅上坐着的那个银须垂胸,手持一条龙头拐杖,年若七十老者,和老者左边坐着的那獐头鼠目的中年汉子,自己却是全然不识。

  蓝剑虹正在暗忖这两人是谁?邱冰茹已在他身边低声说道:“那手持龙头拐杖的,就是我的大舅父,人称多手白猿邱天世,在他左边那个是四舅花花太岁邱天长,此人最为阴毒,你应格外小心!”

  低语刚毕,刑堂上并坐的邱氏兄弟中的老大多手白猿已然发话,道:“蓝小侠蒙你千里迢迢,替人带金赠与舍妹,老朽感激不尽,敢请小侠见告,那托你带来黄金的金龙二郎现下人在哪里?”

  蓝剑虹闻言剑眉微皱,心想:“适才在荷池停棺茅棚中,看邱师母茹姊姊与邱明灵说话情形,似不愿将亡师已死实情吐露,如今多手白猿竟劈面就问亡师下落,究竟应该如何相答?”

  他正在难决之际,忽闻邱冰茹蓦然叱道:“江湖中传言,我爹爹十年前已经死去,今日有蓝相公及我爹爹所用的金龙宝剑为证,他尚在人间,而且他经过十年来的潜修苦练,恐怕你们那九九连环阵,已是无法再困得他了,我想清风帮不久又将遭到重劫!”

  邱冰茹的一席谎言,不但使邱氏兄弟全都听得心生寒意,就是蓝剑虹也觉得有些稀奇,他无法如悉,茹姊姊何以要以师父未死来威胁她的舅舅?

  多手白猿邱天世,本来一面向剑虹说话,一面脸上浮起一丝冷笑,但听冰茹这样一说脸上冷笑顿敛,目如寒电,瞪着冰茹喝道:“贱婢,你怎么这样不知好歹,木飞云丢了你母女之后,若不是我念在与你母亲有兄妹之情,留在帮中,恐你母女二人早已成了冻饿亡魂,我问蓝小侠的话,要你在旁多个什么闲嘴,若再乱说话,当心我扯裂你的一张嘴唇。”邱冰茹被多手白猿声色俱厉的一骂,果然垂下了头,再不说话。

  刑堂中经过片刻沉寂,多手白猿忽又对剑虹说道:“两年前敝帮两位堂主,亲赴米灵镇想向你蓝小侠借十九株稀世神果金龙参,谁知,你不但不赏薄面,借与灵药,二堂主反受重伤,这笔帐我们兄弟寝食难忘,本欲寻你了结,不想你竟自己找上门来,而且手持金龙剑,这就更使我兄弟对你蓝小侠,无法放过了!”

  话至此突顿,右手一抚胸前银须,又道:“不过,只要你能答应我两件事情,也就能一扫前嫌,让你活着离开清风店。”

  蓝剑虹一听他话如针芒,句句迫人,不由得有些怒火难伏,乃微带愠色答道:“老前辈要我答应什么?不妨说出看看,只要能办得到的,无不尽力!”

  多手白猿微一冷笑说道:“第一你要告我实情,十九株罕世灵药金龙参,是否在你们师兄妹身上,第二你既得金龙宝剑,定然知道金龙二郎木飞云目下藏身所在,望你说出!”

  蓝剑虹见他说话,愈来愈有些肆意轻狂,也一荡冷笑,傲然答道:“十九株金龙参,十六七年前乃为晚辈之物,自被凶僧抢去之后,虽武林谣传纷纭,但我却始未见过,当然不在我们师兄妹身上。”

  话说到这儿,俊目之中,骤然射出两道奇异光芒,盯着多手白猿一张阴毒已极的脸,继道:“关于金龙二郎木老前辈之事恕难奉告!”

  蓝剑虹的话声一落,多手白猿陡的仰天哈哈一笑,笑过愤然说道:“数十年来,还没有人敢在我的面前如此狂傲过,若有人敢这样,均将立杀无赦,无知鼠子,我倒要看看你究有多高能耐,再说我更要看你自问能不能够救得了她!”

  语毕,一侧身,用龙头拐杖向身后墙壁一指!

  拐杖尚未落地!已闻墙壁之上,“刹”的一声!显出一个高可及人的洞门来。

  蓝剑虹由墙壁洞门,往里一望,不由得惊魂顿飘,心胆俱裂。

  原来那墙壁秘门开处,门里显出、一间深约两丈的石室来,室中四方红烛高烧,刑具排列,一根双人合抱的巨形铜柱竖立中央,易兰芝外面所穿劲装,已被剥去,只剩下一套浅红颜色的紧身贴肉内衣,双手用粗麻绳反缚在铜柱之上。乱发遮面,首垂胸前,似已昏迷过去!

  铜柱两旁各立一个高大虬髯壮汉,长得浓眉环眼,恶气袭人,手握皮鞭,如铃暴目,射出凶恶之光,瞪着兰芝!

  蓝剑虹目睹此状,一阵心如刀割之后,哪里能忍,也不说话,斗然厉叫一声:“兰妹!”人就像疯狂似的,向墙壁之门扑去。

  变起突兀,邱冰茹想伸手抓住剑虹已然慢了一着,他在情急之下,只好提高嗓门,惊狂叫道:“虹弟弟,那壁门乃是绝毒机关,万不能!……”

  “闯”字尚未出口,但闻“拍”的一声震天大响!壁门上方,一块丈余宽大的巨形钢板乍然落下,将壁门封得密无丝毫缝隙。

  然而最令人动魄惊心的。并不仅此。乃是钢板下方形如刀口,寒光刺目,锋利无比,人若被钢板压住,必然切成两段,身首异处。

  清风帮中之内情,蓝剑虹所知无几,何况他又目睹兰芝师妹受刑惨状,自是顾不得自身之生命安危,疯狂扑去,相抢入石室挽救芝妹。

  邱氏兄弟那阴险忮刻的阴毒设备,邱冰茹当然了如指掌,所以,当虹弟弟亡命扑去时,她已惊得花容失色,一抓未着之后,只得提高嗓门,凄狂喊叫,勿妄涉险,那知喊话未完,壁门钢刀已然落下。

  在她想来,闯室之人,若不触及密门地下所装饥纽,钢刀自是不会落下,一经落下,任你有何等奇快身法,也难逃过断身之死!

  是以,邱冰茹听钢刀乍落之声,芳心顿碎,随之一挫柳腰就要扑向密门钢刀口下,去看看已遭无边横祸惨死刀下的虹弟弟!

  孰料,她仅挫柳腰尚未来得及拔步,眼前已卓然站着大舅父多手白猿邱天世,面若寒铁的拦住去路。

  邱冰茹正要开口痛斥大舅,不应该以这等毒辣手段,残害无辜之人。

  话还未及出唇,密门钢刀右侧,已发出一阵冷笑,说道:“庸浅之设,有如小儿玩物,岂能伤得我毛发分毫,多手白猿,你若不火速下令,将我师妹易兰芝立即释放,我蓝剑虹就是拼涉奇险,也要和你们清风帮一斗!”

  蓝剑虹这冷笑之后的一席话,不但使邱冰茹惊喜交集,芳心默祷,谢上苍之德,虹弟弟没有惨死刀下,尤使在场的邱氏兄弟,无不魂飞胆裂!

  立在邱冰茹跟前的清风帮帮主多手白猿邱天世,骤然转过身子,脸对蓝剑虹,仰面打了一个震天哈哈,然后,寒霜罩面,冷冷说道:“能逃得过我的夺魂刀口,总算你武学不凡,江湖中言传蓝剑虹为当今武林一朵颇为出色的奇葩,传言果然不虚。”

  话至此略顿,举步上前向蓝小侠跟前迫了数尺,停住步子,继道:“不过,老夫数十年江湖闯荡,还没有遇到谁敢觑视我手中这根鸠头钢杖,无知鼠子,竟要自找亡途,那就别怪老夫欺压小辈了!”

  话声刚落,鸠头拐杖已然寒光电闪,一招“将军挥戈”,朝蓝剑虹腰际横扫而来。

  邱天世出手就是毒招,使在场之人,无不骇然,但闻邱冰茹“呀”了一声!

  呀声未绝,蓝剑虹的一个身子,已然离地数尺,鸩头钢杖贴脚板落空扫过。

  多手白猿毒招落空,心头不禁一惊,暗道:此子果然难缠!

  奇险燃眉,他只想了这么一句,其他那遑深思!

  饶是如此,蓝剑虹飘空之身尚未落地,金龙宝剑剑尖,已近对方面门。

  邱天世江湖行走数十年,今日开山立派,自任帮主,当然也有他的一套。

  就在蓝剑虹剑尖相距面门仅差粒米之际,陡一晃身,横飘三步,逃过险招,同时鸠头钢杖倒转“指路天台”,直点蓝小侠后心要穴。

  蓝剑虹心想:原来这老魔头,一根拐杖,还可拿来作点穴之用,这倒是要格外小心。

  暗思中,身子乘落地之势,往右一偏,让过点穴杖头,接着一个半旋,长剑寒芒闪处“灵蛇游树”贴着鸠头拐杖直削下去,快若电闪,灵巧绝伦。

  这柄金龙宝剑,十余年前在金龙二郎手中时,多手白猿及他诸兄弟,对它就已怯若鬼神,今日宝刃虽由蓝剑虹在握,但经过数个回合之后,邱天世已然察觉蓝剑虹不但得了金龙二郎木飞云的宝剑,而且还参悟得木飞云那金龙剑法的真传,心头不禁一凛!

  长剑在钢杖之上,直削而下,邱天世不丢钢杖,就得断去一排手指,别无他法,能够解得绝招。

  危急中邱天世脸然一变,只好一松右手,拐杖落下,暂救五指。

  就在拐杖上的鸠头刚要碰到地面刹那,多手白猿左手急伸,疾如电闪,抓住杖尾,蓦地里运功一抖,一根重若六七十斤的纯钢拐杖,又抖一起来,握在手中,换招攻敌。

  蓝剑虹见他眼手竟有如此明快,化招也是迅速无伦,心中不免暗自佩服。

  清风帮帮主多手白猿邱天世,经过这一奇险绝招,不但不敢轻敌,且凶焰顿炽。

  一声厉啸,身腾丈许,在半空中但见他须服飘飞,杖影如山,一招“鸠扑苍林”兜头劈下,同时鸠头鼻孔之中,射出两道黄色毒水,有如喷泉,直往蓝剑虹面门奇快喷到。

  这一招是邱天世苦练数十年“鸠头杖法”中,最为狠毒的一招,不遇强敌及愤怒已极的时候,决不施为,一经施为,敌人自无生理,不被杖头击得粉身碎骨,也得被“熔骨毁肌”的毒水,喷得面目全非。

  邱天世在未发此招之前,早经想过,自己这柄鸠头钢杖,数十年来威镇江湖,纵横无敌,今日却被这生小辈所制,不但清风帮要毁在他的手里,就是自己一世威名,岂不也要断送!

  是以,他在极怒之时突发毒招,想就这一下将蓝剑虹毙在自己杖下。

  若是换了一个武功稍弱的人,自是有死无生,无奈,蓝剑虹已经过数位高人陶冶,又参悟得一代怪侠金龙二郎木飞云金龙秘笈之中的全部奇招绝学,不但武功已臻玄妙之域,就是灵智也增加不少。

  他一见邱天世啸声凄厉,腾身而起,心中顿然明白,对方煞手即出,故已周密防范了三分。

  因此,就在邱天世凌空翻杖之际,他已双足运劲,蓄势待退,俟对方钢杖鸠头下扑,鼻喷毒涂的刹那,蓝剑虹已飘身后退,同时左掌疾扬,“劈灵掌”挟雷霆万钧之力,朝准射来毒液,猛劈过去,与掌风同时施为的,是他右手长剑,直点邱天世一个落下身躯。

  凌厉掌风,有如迅雷疾电,在半途中与鸠头鼻中喷出来的两道黄色“熔骨毁肌”毒液,碰个正着。

  毒液受掌力震阻,不但不能向前飞去,反给震弹了回去。

  多手白猿邱天世,做梦也没有料到,蓝剑虹竟有如此绝世机灵,在自己毒招尚未施为之前,已然看出欲施阴谋,致早有防备,不禁心头猛然一阵腾跳,情急之下,赶忙舞动俗装大袖,护住面门,免被掌力震回来的熔骨毁肌毒液,伤了自己。

  弄巧成拙的多手白猿,虽因舞动大袖,荡起一股劲力,将毒液飞回之势,挡了一阵,得免面目全非之惨,但一个落下身躯,却不能全然顾到。

  只闻“嘶”的一声裂帛之音!俗装下摆,被蓝小侠的金龙宝剑削去一块,削下碎布,随长剑回荡之潜力劲风,满空飞舞。

  蓝剑虹这一招,是看在邱天世乃茹姊姊的大舅父的面上,存心相让,否则,剑锋过处,双膝定然齐断,又何止削下一片衣布?

  这情形多手白猿邱天世,并非心里不明白,无奈,他天性歹毒阴险,不但不以此为愧,反恨他不该削衣戏人,本来就一张惊怒得惨白有如冰霜的面孔,乍然之间,又罩上了一层铁青颜色!

  暴怒之下,一声大吼,老魔打算以老命,和蓝剑虹一拼,力贯双臂,鸠头钢杖,横扫倒点,骤起一一片寒光,把蓝小侠全身裹在杖影寒光之中。

  在场的邱氏兄弟,与冰茹姑娘,先见邱天世疾下绝招,杖施毒杖,被蓝小侠以奇快身法避过,复又用凌厉掌风,从容还击,早已惊得心魂皆裂,无不目定神呆的看着二人拼斗。

  此时见帮主的一根数十斤鸠头钢杖,舞成一个亮晃晃的大圈,且杖风愈来愈急,全都慢慢后退,背脊靠住厅壁,以防杖风剑芒带到,致成冤魂!

  邱天世这一怒极发凶,如山杖影,确使蓝小侠一时近身不得,又不愿用金龙宝剑硬削对方钢杖,心想不如用醉僧师伯所传,“五爪擒龙”绝技夺他钢杖。

  心念既决,忽地身法一呆,顿了一顿,似像是已被对方杖法裹得神智有些昏迷。

  多手白猿邱天世,见此情形,心头不禁大喜,运力一杖“横扫千军”向蓝剑虹腰际猛然扫到。

  蓝剑虹剑眉微挑,嘴角一荡微笑,疾出左手五指,抓住鸠杖钢头,用力一拗,同时右手长剑,“金龙探穴”,循杖直进,又闻“嗤”的一声,邱天世左肩衣布又被凌厉剑锋,削去一块。

  就在邱天世惊躲蓝剑虹的削肩绝招刹那,剑虹抓杖左手,用力一带,一根数十斤重的鸠头钢杖,已被小侠夺了过来。

  这一神奥绝招,又是蓝剑虹碍于冰茹姊姊的面上,二次相让,不但没有伤到多手白猿肩上皮肉,而且在右手沉腕收剑的同时,左手微微用力一送,把鸠头钢杖,交还邱天世手中。

  探杖、削肩、收剑、还杖,四个动作,奇快绝伦,只不过是瞬间之事,武艺稍差点的人根本就没有看出,邱天世的钢杖,曾被剑虹夺去过。

  横行江湖数十年的邱天世,受到如此凌辱,还是第一次,就是十余年前与金龙二郎木飞云拼斗,木飞云也不敢这样戏他。

  这就不由得更加激动了这个魔头凶焰,在惊怒交集之下,只见他举杖一招“乌龙潜海”向蓝剑虹兜头击下。

  这一招他用足了自身所有力道,不但凌捷无比,且力道之大,也委实惊人。

  蓝剑虹哪敢怠慢,陡一晃身,让过厉招,同时心中暗忖道:为了碍在冰茹姊姊情面,我连让他两招,不能说他全然不觉。

  他既是人不到黄河心不死,我为了要急救兰芝师妹,我也不能再事忍让了,再说如此下去,势无胜负可分,将又何了,不如给他点厉害看看。

  念头刚一打定,邱天世鸠头钢杖挟排山倒海之势,一招“龙惊飞燕”,削肩斜扫过来,蓝剑虹情知老魔头是在拼老命,发招力道之大,当不难想像,自是也不敢大意,忙用金龙宝剑,护住上盘,同时挫腰滑步,向左疾的一避。

  突然,嗤、嗤,三下金风破空之声,挟着三缕寒光,由厅左壁角,电射而出,直向蓝剑虹面门袭来。

  蓝剑虹正自在专心避招,从旁突来暗器,自是难以让得掉。

  不过,站在厅中观战的邱冰茹由于她关怀虹弟弟的生命安危,一双秀目,不停的在刑堂中几位舅舅的面上打转扫视。

  她早已看出三舅父草上飞蛇邱天锦,神色有异,面含杀机,手探暗器,待机而发。

  草上飞蛇邱天锦不但以一身绝世轻功,扬名武林,十八把柳叶飞刀,尤称无敌。

  清风三老原来就是旁门左道的邪恶之徒,自是不会顾到江湖中“单打独斗”的规矩,他见大哥,每遇险招,几送老命,早就想暗发飞刀,偷袭剑虹,以助大哥一臂之力。

  无奈,苦无机缘,下此毒手,直至适才邱天世的龙惊飞燕,又已落空,才一咬牙。打出三把喂毒柳叶飞刀,想制剑虹于死地。

  邱冰茹虽早已看出三舅父的奇毒阴谋,若以自己绝俗武功,制止三舅,当无问题,但究竟碍于邱天锦是她的长辈,既不便出手阻拦,又不好事先以言警告虹弟弟。

  只好静待事变,再行设法相助。

  哪知她正想至此,邱天锦的三把柳叶飞刀,已经电射而出,直奔剑虹。

  她目睹此情,又见虹弟弟势难避过奇毒暗器,不禁芳心一酸,“呀”然一声惊叫!

  就在她叫声尚未全绝之际,只见蓝剑虹乘挫腰滑步避招之势,金龙宝剑,“孔雀开屏”,但闻钉、钉、钉,三响,将邱天锦袭来三把柳叶飞刀,全都挡落在刑堂地下。

  同时乍见长剑黄光回环一闪,一声凄厉惨叫,起自剑虹身边!

  在场众人,一闻惨叫,无不惊得胆落魂飞,注神望去,只见清风帮帮主多手白猿邱天世,左胸之上,已被蓝小侠的奇利剑锋,划了一道长若六七寸的血口,鲜血若泉,直往外涌!

  原来,孔雀最惜羽毛,一但开屏,必定颐尾自怜,欣赏不已。

  这“孔雀开屏”一招,在峨嵋派是九宫太极剑法中的绝招之一。

  施展时以剑柄向外,剑尖回向自己,形同自戕,用来在紧急关头,挡格敌人兵刃暗器,是天下所有剑术中,绝无仅有之招法,非武功已到炉火纯青之人,不会使用,也不敢使用。

  然而“孔雀开屏”最为绝妙的,并不仅此,妙在挥剑自如,使敌方认为此招专在用来挡格兵刃暗器,分神之际,长剑陡的反撩,制敌人必伤或死之地。

  蓝剑虹是这样,划破了邱天世的左胸,使这个平日阴险无比,作恶多端的老魔头,身负重伤!

  且说,在场的邱氏兄弟三人,一见大哥受了重伤,无不暴怒已极,各亮兵刃,纷纷向蓝剑虹围了上来。

  其中龙以草上飞蛇邱天锦,见自己打了数十年的暗器,今日竟不但没有伤到对方分毫,反因此而使大哥,身负重伤,凶怒之气,更是千丈,只见他一双怪目中,射出两道杀光,人向蓝剑虹跟前迫来。

  蓝剑虹对清风帮邱氏兄弟中,最为切齿痛恨的,就是老三草上飞蛇邱天锦,既伪装善意留宿,欲骤下毒手于前,复又乘自己在柙邱天世交手过招之际,偷发暗器,想制自己死地于后,此人如此恶毒,我非要给他一点教训不可!

  心念至此,不禁俊目双挑,右手紧握金龙宝剑,左臂暗运功力,足下倏的加功,学的是醉僧周天时那罕世轻功飘忽身法,疾若电闪,先自晃身到邱天锦面前,照准他那瘦面之上,扬左手便是一掌!

  他自幼跟着悟玄子林一弘,练的就是峨嵋内家正宗武学,再加上天童禅师,醉僧怜才授艺,和参悟得金龙二郎的密笈奇书。出手之下,岂同等闲?

  是以,脆生生的一记耳光,硬把个自视甚高的草上飞蛇邱天锦,打得踉跄数步,退后五六尺远近,枯瘦面上,右半边登时肿了起来,暗咬牙齿,强忍住一口鲜血……。

  这还是蓝剑虹未存心要将他毙在自己掌下,所以只用了六七成劲力,否则,若全力施为,这一记耳光,真能将邱天锦,就此了帐!

  蓝剑虹打了邱天锦之后,一双俊目,进出两道火光,盯着草上飞蛇冷冷说道:“邱天锦,你心地怎的这等坏法,两年前你来米灵镇兴隆客栈,想夺金龙参时,我就对你说过,金龙参确未在我的身上,你不死心,这次我奉金龙二郎木老前辈之命,迢迢千里送来重礼,要交莺莺,你却假现殷勤,借故留宿,企图深夜把我们师兄妹,倏下毒手,适才又偷袭暗器,意欲暗算伤人,你所发三柄柳叶飞刀,全都光带暗蓝,定然喂有剧毒,我还你一记耳光,打的不为过吧?”

  最后一个“吧”字,声音刚落,耳边突响起多手白猿邱天世的深沉之声,说道:“这小子熔太极、风雷、金龙诸剑法于一炉,相互施为,阴毒狠辣已极,你们全不是他的对手,若要制他必须要摆九九连环阵,可是……我……我……”

  犹未将话说完,但闻噗的一声!栽倒地上。

  邱氏老二穿云燕子,老四花花太岁,一看大哥栽倒地下,情知不妙,赶忙舍了剑虹,双双扑至大哥身边,欲图施救。

  蓝剑虹见邱氏兄弟舍了自己去救长兄,又见邱天世已为自己宝剑所伤。也就打算不再与其计较,正想回身与冰茹姊姊商量,如何设法启开墙壁密门,急救易兰芝。

  孰料,他刚要拔足转身,蓦的眼前起了一片鲜红血光,并略闻金属破空之声。

  小侠心知又起巨变,尚未来得及施展躲避之法,血光之后,三缕寒光成品字形,齐向蓝剑虹飞袭而至,寒光疾若电芒,距离又近,无论如何,蓝小侠无法躲得过这一突施毒手。

  这就又使站在一旁的邱冰茹,吓得魂胆皆亡,一声惊叫!

  就在她叫声未绝的刹那,蓝剑虹倏提真气,全身倒仰用背脊平贴地面,然后双足平空一蹬,一个沾地身躯,原式未变,横飘丈许!

  蓦的听到一声痛绝惨叫,发至刑堂大门以内!

  蓝剑虹虽然施展开醉僧周天时所授“展翅银河”的稀世轻功,躲避过邱天锦的绝毒施为,但另一人却被邱天锦那喂有奇毒愤极而发出来的三把喂毒柳叶飞刀,击中要害,有死无生。

  小侠一听凄厉惨叫,还以为是冰茹姊姊未及防备,为草上飞蛇的柳叶飞刀所击中。

  盛怒之下,翻身立起,金龙宝剑业已就势挥动,“牧童挥鞭”,人剑并进,向草上飞蛇邱天锦面前扑去,人若飘风,剑似闪电,快捷无比。

  邱天锦虽然以超凡轻功,和十八把柳叶飞刀,扬名江湖,但自己武功和大哥相较之下,还是差得很远,适才大哥尚且败在剑虹手下,身负重伤,生死未卜,自己又怎能是人家对手。

  故此,在多手白猿邱天世伤重倒地,老二穿云燕子邱天泽,老四花花太岁邱天长,双双扑去急救天世之时,邱天锦心念顿动,想藉被蓝小侠一记耳光打碎牙床,含在嘴中的一口鲜血,运用内功喷血,以淆乱蓝剑虹的心神,乘机将三把喂毒柳叶飞刀,同时发出,想要立歼仇敌,以报大哥一剑和自己一记耳光之仇!

  哪知,蓝剑虹在情急中,竟施展出武林中鲜见的“展翅银河”,罕世轻功,躲过暗算。

  邱天锦对蓝剑虹既然早有畏怯,蓝剑虹这一挥剑扑来,自是不敢硬接,赶忙一面挥动手中握着的金背劈山刀抵敌,一面拔足逃走。

  就在他拔足欲逃的刹那,心中登时又起毒念,暗道:何不逃入刑堂密室,将易兰芝一刀劈死,虽未能将这小子制于死地,但杀了他的师妹,也够他伤心的了。

  毒念既决,乃往刑堂密室逃去,相距被钢板利刀密封的壁门若丈许,右手封准钢板一扬,但闻“擦”的一声,钢板巨刀登时往上缩了回去,墙壁之上,现出一张门来。

  聪明绝顶的蓝剑虹,适才既然险遭钢板巨刀杀身横祸,此时对这张壁门,当然留上了神,他在邱天锦的身后,注视着他的身法和步法,紧追不舍。

  果然,这一次因有邱天锦在前引路,蓝剑虹得安然进入密室。

  可是,一入密室之后,二人不禁同时大吃一惊!

  只见两个持鞭大汉,被人用极重的手法,击得脑浆迸裂,惨死就地,绑在铜柱之上的易兰芝,也不知了去向……。

  邱天锦想逃入密室,刀劈易兰芝的毒念,已成泡影,自是愤恨已极!

  但比他更为愤恨伤心的还是蓝剑虹,心想:刚与兰芝师妹重聚不久,又已失散,但不知是何人把她救去?到哪里去找寻她?

  思想中,俊目射出两道异光,在铜柱四周一阵详细察看,意思是想在这附近,找出一些痕迹,而后根据痕迹,判断是谁将她救去,才好下手寻找。

  凭心而论,草上飞蛇邱天锦,若要乘剑虹这时正在分心之际,突下毒手,自是可以将他立毙刀下。

  无奈,邱天锦此时也是为了易兰芝的突然被人救走,觉得有些大惑不解,一心在思索此怪事,竟将与蓝剑虹乃深仇大敌的事情,给全忘了!

  再说,蓝剑虹全神贯注,在铜注附近寻找来人所留下痕迹,足足有一杯茶的工夫,果然在双人合抱的大铜柱上,被他发现来人运用极高内功,用手指在铜柱之上写着:“若要寻师妹,请来燕汤山。”十个小字。

  字的痕迹,不但划得很深。而且挺秀已极,来人不但内功高的吓人,文学似也有相当造诣。

  蓝剑虹对这留字之人是谁?目下自是不愿多所思测,只是将“燕汤山”这地名牢记于心。

  既知易兰芝的下落,当然不必在此久耽,一转身,就想直走出密室,忽见邱天锦,手持金背劈山刀,站在自己身旁,这才如梦初醒,想起自己乃是追杀这老魔头,才进入刑堂密室。

  谁知见兰芝师妹被人救走,自己一心惦念芝妹,找寻来人所留痕迹,竟忘了有强敌在旁。

  想至此,不禁暗里叫了声:“好险!”

  蓝剑虹在自忖之时,面上总不免要流露出一些惊惶神色,这神色看在邱天锦的眼睛中,更是后悔自己何不乘他在全神贯注于寻找来人所留痕迹时,倏下杀手,歼敌复仇,如今想再要动手,已经是来不及了!

  忽然,从刑堂中,传入一阵凄楚欲绝的哭声。

  其实这哭声,早就在响着,只是蓝剑虹,邱天锦二人全都在为易兰芝的陡然不见,觉得万分奇异,两人心神全注于在这件事上,所以,刑堂的哭声,他二人根本就未听到。

  此时一听哭声,蓝小侠首先往发声地主望去,只见刑堂中的邱冰茹,双膝跪在地上,双手与整个胸部,伏在一个直挺挺躺在地下的女人身上,在嚎啕痛哭,惨不忍闻!

  蓝剑虹见此惨状,一面心里骇然一惊,一面又在暗里咒骂自己,好糊涂,为了追杀邱天锦,及兰芝师妹的失踪事情,竟忘了冰茹姐姐尚在刑堂,她如此惨哭悲嚎,定有巨变,莫非那躺在地下的女人,就是她的母……

  他一想到亡师爱妻邱莺莺,一颗心就立起巨跳,哪里再去理睬邱天锦,但见他在密室中一拔步,首先奔出密室秘门,逃过夺魂刀口。

  邱天锦见蓝剑虹奔出密室,自己也就一紧金背劈山刀,在剑虹身后,紧随急追。

  就在蓝剑虹穿过夺魂刀口,奔出密室,陡闻身后响起“剁”的一声巨响,接着一声极厉惨叫!

  蓝剑虹听及“惨叫”之声,情知不妙,忙回头一看,只见草上飞蛇邱天锦被暗装在秘门中的夺魂刀,斩为齐腰而断,成了两截,上半身在刑堂之上,下半身则被封在密室之中,死状之惨,令人不敢多睹!

  原来,蓝剑虹拔步奔出密室时,邱天锦紧随之后。

  蓝小侠刚一出壁门,不料一脚踩在装在地上的,夺魂钢刀的机扭,邱天锦刚刚奔至钢刀下面,机扭动时,巨大夺魂钢刀,刹的一声!倏然落下,正好将老三草上飞蛇邱天锦斩在刀下,身切两断。

  当时邱氏兄弟在刑堂密室门上,装置这夺魂钢刀时,乃是为了想残害敌人,做梦也不会想到,今天会将老三斩死刀下,老魔头自食恶果,这也许是天意使然!

  邱天锦既然已死,刑堂中又不见了邱氏老大,老二和老四,想必是老大天世伤势过重,由天泽,天长两兄弟将他抬至内室疗伤去了。

  蓝剑虹见刑堂之中,已无别人,才放下了一半心,直往邱冰茹面前奔去。

  果然,未出自己所料,茹姊姊的母亲邱莺莺,胸前满染黑血,惨死地下,在她尸体之旁,落着两把喂毒柳叶飞刀,其中一把,也满是鲜血!

  蓝剑虹见师母死状极惨,再加上茹姊姊的凄绝恸哭,自己也禁不住心鼻一酸,俊目中一眶热泪就像断线珍珠,簌簌下落!

  随蹲在冰茹身旁,低声慰道:“人死不能复生,姊姊过于悲痛,不但陡伤自己身体,且与事无益,目前我们应迅予办理的是,安葬师母遗体,和我们要速离清风店去找寻……”

  话犹未了,正在伏尸大哭,悲痛欲绝的邱冰茹,听了虹弟弟这席话,似已很敏觉的从因过度悲伤而迷茫中惊醒过来,一挺上半个身子,弃了母尸,顺势向蹲在她身旁的虹弟弟怀中倒去。

  蓝剑虹只觉一阵香风拂面,冰茹整个娇躯,已偎入他的怀中。

  蓝小侠心头正自一震,邱冰茹已凄泣着说道:“父母双亡,我的命好苦呀!虹弟弟今后叫我一个孤女,举目无依,该怎么办啊!”

  小侠正想以婉言相慰,尚未开口。

  冰茹继道:“我爸妈二人,情深似海,妈生前曾经对我说过,若爸爸已死,她死之后,定要与爸同葬一穴,是以,我要设法用火,将母亲遗体焚成骨灰,带在身边到白鸟谷将她老人家遗骨,与爸爸骨骸合葬一起,以遵遗命,而略表孝心!”

  稍顿又道:“我妈乃是死在三舅父这心狠手辣的恶贼那喂毒柳叶叶飞刀之下,这仇……”

  话未说完,蓝小侠已然伤感已极的摇头接道:“这事情也不能全怪你三舅父,在他事先喷血,以淆乱我的心神,乘机击出三把喂毒柳叶飞刀之际,我若能设法运功,阻住他袭出飞刀,师母当不会惨死刀下,不过,师母何以会正在那时跑进刑堂中来,事情却令人费解?”

  邱冰茹道:“这事怎能怪你,若我事先知道妈会适时闯了进来,我又怎会让绝毒飞刀,刺妈于死地呢?这也许是天意,要让我在这世界之中,没有一个亲人吧!妈闯进刑堂,想必是要来助我们一臂之力,没想到反遭杀身之祸!”

  蓝剑虹详嚼茹姊姊话中的那句“要让我在这世界之中没有一个亲人。”已然懂得她说此话用意何在,忙道:“江湖中有句俗话‘四海之内皆兄弟’,只要姊姊不嫌我年幼无知,功力庸俗,我倒愿意终身伴着姊姊。”

  最后一句话,震得邱冰茹一颗芳心,猛然一阵腾跳,随着满脸泪痕之后,也浮现出一层惊喜娇羞的红霞,低声道:“弟弟,你说的话是真心话么?”

  蓝剑虹一挑剑眉,瞪着一双有如深潭似的俊目,急道:“怎么!姊姊,你不相信我吗?”

  邱冰茹含泪摇摇头,道:“姊姊怎会不相信你,只是兰……”

  兰字一出,顿觉不安,忙将以下未说出的话,又咽了回去。

  傻弟弟竟未想到茹姊姊说此话的潜意何在?他以为冰茹在问兰芝妹妹现困刑堂密室,我们是否要立即设法救她出险。

  是以,他以凄然的目光,盯着冰茹,说道:“兰妹已被人救去,来人只在密室铜柱之上留下‘若要寻师妹,请来燕汤山’几个小字,同时,你三舅父,因从密室紧追于我,奔出密室时,被我触及壁门夺魂刀机扭,自食恶果,身为两段,惨死刀下了!”

  这两件事,都是震人消息,邱冰茹转身一望刑堂密室壁门,果见夺魂巨刀,已将壁门密室封住,草上飞蛇邱天锦上半个身躯,血肉模糊的躺在刑堂地下,死状之惨,令人不敢多视。

  邱冰茹看了一阵惨死刀下的三舅父,面现惨笑,离了剑虹胸怀,又扑向母亲尸体,哭道:“妈!心肠绝毒的三舅,已身断惨死夺魂刀下,血仇已报,同时,不孝女儿,欲将母亲遗体化灰,携往白鸟谷,与父亲合葬一穴,你老人家可瞑目九泉之下了!”

  语毕,一挺身站了起来。含泪望着剑虹说道:“母亲死去,清风店我自是无法再住下去,弟弟既愿伴我这苦命姊姊请在此稍候,护卫母亲遗体,待我回房带几件随身衣服,立刻离开清风店,焚化家母遗体之后,即去燕汤山寻找兰芝妹妹,但不知弟弟意见如何?”

  蓝剑虹刹那沉思,点头答道:“事已至此,也只好这样了,姊姊快去快来,免生意外。”

  邱冰茹没有说话,只是微一颔首,飘身出了刑堂,迳往第一进楼上自己闺房奔去。

  身陷龙穴虎潭,处境极为危险,邱冰茹走后,蓝剑虹自是不敢稍有疏忽,右手紧握金龙宝剑,俊目凝神四扫,在刑堂中踱来踱去。

  过若一盏热茶工夫,邱冰茹已换上一身黑缎密扣紧身劲装,背背包袱长剑,重回刑堂。

  蓝剑虹见茹姊姊一张秀面之上,依旧满布泪痕,心中不禁陡的一酸,一眶热泪,要不是为了二人的处境都极为危险,差点又夺眶涌了出来。

  他强忍泪水,低声道:“姊姊,我们走吧!”

  冰茹点了点头,一哈腰双手托起母亲死去遗体,背在自己右肩之上,由蓝剑虹持剑护卫,缓缓往刑堂外走去!

  以前在邱家,冰茹母女相依为命,如今母亲死去,留下冰茹一人。

  她悟到了,母亲的生命,虽已结束,但自己的生命,却是无穷与无限的开始。

  步出了刑堂,前面又是一层大厅屋,出了第一进大厅室,还有大院,大院门外,更有着无穷的千古道路,前路!前路是无从预料的!

  前路的思念,有如寒江溯潮,滚滚而来,她踏在第一进厅屋砖地上的双脚,似乎有些浮软!

  好意识到出了大厅,很可能会生出巨变,因为一向心狠手辣的舅舅们,决不会就此轻轻放过,自己母女和剑虹……

  果然,未出所料,她与剑虹并行,刚跨入第一进厅屋大门。

  蓦闻嗤嗤几声弦响,四五只弩箭,挟着几缕尖风,破空射到。

  蓝小侠眼明手快,身法奇捷,左手一拉邱冰茹,双双晃身闪过,几只弩箭,全部落空。

  接着由厅外大院中右侧,捷若飘风,闪出来邱明灵,腰间围着一条青光闪闪的亮银鞭,穿一身淡蓝劲装,在他的身后,跟着八个一律青色短装劲衫的大汉,各人手中也都拿着刀剑不同的兵刃,拦住去路。

  邱明灵一摆手,自己抢前两步,冷笑一声,说道:“姓蓝的,你也真够胆大,竟敢剑削清风帮帮主,施毒计,又将三堂主惨死夺魂刀下,尤可恨者,还想将这贱婢勾引离去,难道你真是不想活了么?”

  话声刚落,大院四周,突然出现了百余个人,全是一律青色劲装。

  原来这些人,全是清风帮门下弟子,帮主邱天世身受蓝小侠剑伤之后,即传令下去,不惜出动本帮所有弟子,由邱明灵率领,埋伏院中,定要将蓝剑虹生擒活捉,来见自己。

  蓝剑虹一见这些人,心中已然明白,这全是清风帮中的弟子,人家既早已有了准备,和这些人多费唇舌之辩也是无用,不如凭自己手中一柄金龙宝剑,护卫着茹姊姊和已亡师母的遗体再说。

  少年气盛的蓝小侠,心中这一打定主意,随伸左手,一把抓住茹姊姊的右臂,缓缓步下厅前白石阶台,横剑当胸,冷冷说道:“我与师妹易兰芝来请风店,乃是奉金龙二郎木老前辈之命,带来重礼,赠交莺莺老前辈,并无恶意,谁知,你们竟顿起阴谋,想制我师兄妹于死地!”

  话到此,又是两声冷笑,继道:“邱明灵,你大伯父尚且伤在我的剑下,你自问能敌得过我么?我看还是让我们走的好,否则,你们清风帮一场劫难,势所能免,我言出至诚,望勿逆耳!”

  邱明灵听完剑虹的话,仰面一声长笑,气发丹田,声传数里,一阵笑过,怒竖剑眉,圆瞪俏目,厉声喝道:“蓝剑虹,你不要自负过高,待会我邱明灵定要领教几招绝学,现在我得先将这贱婢拿下。”

  语毕,俏目向左右一飞眼色,站在两旁和身后的八个青色劲装精壮大汉,各抡手中兵刃,迳向负着母亲尸体的邱冰茹围来。

  蓝剑虹一声冷笑,把茹姊姊往自己身后一拉,手中长剑金光电闪,带起一缕寒芒劲风,向八个青衣大汉迎击过去,摇剑万点寒星,但闻惨叫声起,一人中剑倒地,快的连邱明灵都未能看出,他用的究竟是什么身法,如此凌捷无伦!

  蓝小侠把清风帮已恨如切骨,心头这一火起,手中更不容情,金龙宝剑疾如电闪,水泼不进,七个精壮汉子,围着他动手,他一边护卫着肩负母尸的茹姊姊,一边迎敌,不过五六回合,中剑掉头断臂的,又有两人。

  在旁虎视眈眈的邱明灵,虽然已经看出,蓝剑虹确非泛泛之辈,但他吃亏的是,蓝小侠在刑堂中_与大伯父邱天世交手时,他未曾亲目所见,是以,他只知道蓝小侠确不平凡,而没有料到,他手中那柄长剑,与十年前在金龙二郎手时所发威力,并不逊色!

  他一见门下弟子,已有三个惨死在他的剑下,心想:自己再不出手,已经是不行了!

  念头既定,右手在腰间一拍机簧,九节青钢亮银鞭,应声离腰,力道贯腕,但闻唰的一声,亮银鞭抖的笔直,随着口中喊道:“你们这班没用的酒囊饭桶,还不快点给我滚开!”

  喝毕,亮银鞭“青龙出海”,迈步拉桩,人鞭并进,猛向蓝剑虹上盘扫去。

  蓝小侠见对方鞭势来的快捷而稳重,心中也不禁大吃一惊,暗想:邱氏二代人的武功,除冰茹姐姐之外,竟还有不凡人物。

  想着之中,右腕一沉,放过了五人青衣大汉,一斜身长剑倒削“金龙戏蛟”以攻迎攻,威力无比!邱明灵的亮银鞭立被绝招所制,本来的猛攻疾进,只好迅予停止,同时一斜右肩,拖鞭避剑,鞭擦剑锋,锵然出声。

  邱明灵这出手毒招,已用了十成真力,原本极有把握,对方不断臂,也得丢剑。

  哪知,大谬不然,蓝剑虹不但没有断臂丢剑,反而挥剑制敌,抢了先机。

  是以,锵然之声,尚未绝耳之际,蓝剑虹已然借势变招,长剑骤幻一缕寒芒,“秋风卷叶”猛扫对方下盘,快的有如电光火石。

  邱明灵心里陡的一凛,才知道自己确非人家对手,百忙中一腾身“旱地拔葱”,跃起丈许,避过一剑,同时,人在离地丈许的空中一抖身,向右后斜飘八尺。

  双脚刚沾实地,尚未站稳,蓝剑虹已剑带一团冷风,如影随形,黏衣而至。

  蓝剑虹武功绝俗,距离又近,邱明灵哪里还能避让得及,但见金虹闪处,血肉横飞,邱明灵连惨叫之声,都未发出,即已剑穿胸腑,死于非命。

  倒是邱冰茹,突然想到明灵平日对她一往情深,惊得一声惨叫!

  大院中百余名帮中弟子,见邱明灵惨死蓝剑虹的剑下,愤恨得同时一声大喝,各亮兵刃,纷纷而上,围攻剑虹,大院中顿刻间刀光剑影,乱成一团。

  蓝剑虹见自己和茹姐姐,被清风帮百余名弟子所围,一时间真火万丈,陡竖剑眉,目露杀光,一面谨慎万分的护卫着茹姐姐,一方面长剑立展,天童禅师所授“风雷剑法。”

  刹那之间,金光万点,寒气如水,丈许之内,冷芒迫人。

  剑如惊涛骇浪,卷地雷鸣,如泼水金光,把自己和身负母尸的茹姐姐,密密的罩在自己所舞起的剑幕之中,清风帮这百余名门人弟子,不要说想近他身边,与他交手,简直连这两活一死的三个人影,都已无从看得见了!

  风雷剑法,果真迅捷神伦,不到廿招左右,惊闻惨叫几声,三个弟子,已倒地下!

  就在倒地三人喊声未绝,又闻两声惨叫,但见臂首横飞,两个残躯栽倒,身首异处。

  就这样苦战了一杯热茶的工夫,蓝剑虹已护着邱冰茹缓缓移步,到了庄院大门,但当场亡命或受伤的清风帮弟子,总在五十名以上,一时间血洗深院,残尸如山,惨不忍睹,使这座豪庄巨宅,变成了人间鬼域!

  清风帮自立帮建基以来,损失最为惨重的,要算这次,而蓝剑虹自闯荡江湖以来,杀人最多的也还是第一朝。

  这也是清风帮平日作恶过多,凶贯盈满,才有如此惨重劫难,落在他们头上。

  好在今日邱冰茹为了身负母尸,再加上自己过去究竟也是清风帮门下的一份子,无法动手,否则,她那举世无双的闪虹剑法,若与蓝剑虹的精妙剑术,并肩施为,那么清风帮的上下人等,可能会无一生存。

  再说蓝小侠这一发威,力战群敌,杀开一条血路,护卫着冰茹姐姐,和她肩上亡母,到了庄院大门之口,虽然尚有极少数的弟子,不顾生命之危,想为帮主尽了最后一片忠心挥动兵刃,扑向剑虹,但剩下来的绝大多数弟子,已觉自己确不是人家敌手,全都呆若木鸡,傻望着蓝剑虹等,不敢上前。

  蓝剑虹见大多数的人,已不敢上前,那极少数扑上来的弟子,他为了实在不愿多造杀孽,也就只好略施绝招,将他们手中兵刃击落或削断,使他们知难而退,不敢再冒死上来。

  就在这时,忽闻大厅前的阶台之上,有人厉声喝道:“慢着!”

  蓝剑虹,邱冰茹同时转目一望,只见老二穿云燕子邱天泽和老四花花太岁邱天长。并肩立在阶台上,目挂泪水,神色惨然望着蓝剑虹,与冰茹二人。

  蓝剑虹还以为他二人又要来和自己动手,忙又横剑当胸。蓄势待敌。

  哪知,邱天泽领着四弟天长,步下台阶,穿过大院,来到剑虹跟前之后,却一抚飘胸银须说道:“蓝小侠果然一代奇材,我大哥身负重伤,三弟惨死刀口,小儿明灵又魂断金龙宝剑之下,帮中弟子,几乎伤亡已尽,这比十年前,金龙二郎木飞云在敝帮逞凶时,更胜数倍,老朽与四弟,尚有不少子侄门人,并非贪生怕死之徒,不敢和你小侠一决生死。”

  话说至此突顿,双目中又滚出几颗老泪,继道:“但为了伤亡之人,急待处理,加以,这血海深仇,我们缕骨难忘,不能说就此不报,所以,在你蓝小侠临走之前,老朽定要将此话说明,只要我们尚余下的三兄弟及子侄门人等死不了,青山不变,绿水长流,我们总有见面的一天!”

  又顿,含泪目光,突然变得怨恨无比的扫了邱冰茹一眼,继道:“冰茹贱婢,原本就是金龙二郎所出,算不得是我邱家里的人,你尽管带去,不过她那死去的母亲,乃老朽同胞兄妹,她的尸体要葬在清风店,我们邱家坟场,如果贱婢万一坚持不肯,老朽也不强人之难。”

  邱冰茹一听要将母亲遗体留下,秀眉一皱,愤然答道:“要留下母亲遗体,二舅父,你除非将我立毙掌下,否则……”

  话未说完,邱天泽忙摇双手,急道:“我刚才的话,已说得很清,我并不强人之难,你一定要由你去安葬,你就背去吧!”

  语毕,目光又移向剑虹,在他秀俊面上盯了一阵,说道:“你们还不走!”

  蓝剑虹听他所说的这一番话,在表面上,似极平常,但详细推测,和看他说话时神色,似强忍着万分悲愤和伤心,自己也不禁感到有些难过,忙向那邱天泽躬身一礼,说道:“剑虹决非生性残忍狠辣,只是为势所逼,迫于无奈,尚望老前辈能见谅,则见谅,不过,老前辈适才所说日后之事,蓝剑虹自当随时领受教益就是。”

  邱天泽点点头,只说声:“那很好!”一转身领着花花太岁,穿过大院,没入厅中去了。

  邱天泽,邱天民二人走后,蓝剑虹见剩下的清风帮众弟子,也都进入大厅,慢慢散去,只留下三五人在处理尸体,似已无再行突袭的可疑行动,也就只好转面望着冰茹,说声,茹姐姐,我们走吧!

  邱冰茹点点头,二人同时一转身,蓦见一匹其黑如漆的神骏灵驹,直向自己飞驰而来,小侠心头一怔。

  等黑马到二人跟前,蓝剑虹再仔细一看,更是大惊失色!

  第十九回 俏郎怜侠女 龙马乍现 美少斗英雄 笑起林梢

  原来那匹快马,全身如一团黑漆,找不出一根杂毛,从头至尾,足足有八尺来长,马背离地至少也有六尺左右,金鞍银镫,威姿雄骏,看来显然是一绝世神驹,罕见龙种。

  蓝剑虹将奔来神驹,详细的打量了一番,然后惊惶中带着几分疑惑,低声说道:“茹姊姊,你认识这匹马么?”

  邱冰茹稍为点头,道:“神驹像是见过,但一时却想不起来,它的主是人谁?”

  蓝小侠一挑剑眉,说道:“乌龙卷风灵驹,为玉笔俏郎范青萍所有,不过,他与宝马一向相依为命,何以,此时独见神驹,而不见他的人影,颇令人费解,莫非他……”

  话犹末了,一个清脆有如银盘走珠的声音,起至庄院大门右侧,说道:“莫非他已马在人亡么?不会的,我早已说过,范青萍死不了!”

  蓝剑虹,邱冰茹闻声同吃一惊,往庄院大门右侧一望,但见一位衣着别致,玉面剑眉,悬鼻朗目的英挺少年,背上交叉背着翠玉双笔,从大门右侧转了出来,唇角含笑对蓝剑虹抱拳一礼,说道:“一别又是数月,蓝兄无恙?得悉茹姑娘欲将令堂遗体火化,范青萍特命劣马前来,驮带遗体,以效微劳。”

  话声至此略顿,一双俏目,流动波光,在剑虹,冰茹二人脸上扫了一眼,又道:“出清风店小镇约十里地,有一片密树长林,适于焚化尸体,二位若能听范某之言,茹姑娘请速将令堂遗体放在马上,若再延迟时刻,怕又要生出变化!”

  由于易兰芝被邱氏兄弟绑在刑堂密室铜柱之上,候令处死,突被人留言救去,蓝剑虹正在搜尽枯肠,想不出这救走芝妹妹的人是谁?

  一见范青萍的骤然出现,同时由他说话的口风中,已然听出他来到这座清风帮的豪庄巨宅,为时已经不短,否则,茹姊姊对我所说的话,他何以会全然知晓?

  再说自己和范青萍虽相处了一段时期,知道他是一位个性怪僻,喜怒无常,介于正邪两者之间的人物,何况他对兰芝师妹又一往情深,爱之入骨……

  这一下触动了蓝剑虹的灵机,适才百思不解,兰芝妹妹是被何人救去之谜,此时已了然于胸!

  他以为范青萍对兰芝师妹,怀爱极深,而纯洁的易兰芝却像似浑然不觉,为了博取玉人欢心,乃甘冒奇险,将她救去,以表明自己爱她的一番心志。

  蓝剑虹心里有了这样的想法,对范青萍自是又加深了一层恨意!

  是以,玉笔俏郎借马驮尸的一番好意,不但未予接受,反将剑眉一扬,冷笑说道:“焚化遗体之事,小弟与茹姊姊早有一番计议,范兄的好意,我们只好心领了!”

  话至此突顿,目露怨恨光芒,扫了玉笔俏郎一眼,又道:“师妹易兰芝被邱氏兄弟捆绑刑堂密室,我蓝某人自问尚有这番能力,能够将她救了出来,何以你又要伸手来管闲事,我要问你,你又将兰芝师妹,藏在哪里去了?”

  玉笔俏郎范青萍闻言,面色突变,如罩寒霜,也冷冷说道:“蓝兄这话是什么意思?前次云龙山舍命相救兰芝,是维护江湖道义,范青萍做事,一向磊落光明,适才蓝兄言带责骂,究属何指?小弟倒要请蓝兄详道其情,以免你我怨恨愈结愈深,同时也可设法找寻芝妹!”

  蓝剑虹从他的话中,虽然觉出,兰芝倒不一定是他救走,但一向诡异无伦的范青萍,他却不敢贸然相信,乃又一声冷笑道:“我虽不敢说范兄口蜜腹剑,但你这番冠冕堂皇的话,却不敢直信……”

  话未说完,范青萍陡蹙剑眉,两只俏目中,杀气闪耀,拦住他的话,冷冷接道:“蓝兄说话,要有分寸,我范某果然是个口蜜腹剑之人,你们师兄妹,恐早已毁在我的手下了,哪里还会等到今天!”

  蓝剑虹仰面呵呵一笑,道:“范兄几手绝学,小弟早已领教过了,蓝剑虹虽然技若黔驴,但不一定如你所说那么无用!”

  情势已至剑拔弩张,一触即发,邱冰茹为了不愿在此紧急关头,再惹麻烦,乃移步剑虹身边,低声道:“虹弟弟,这种欺人太甚之徒,又何必多与计较,不管兰芝是否为他救去,即有地址留下,我们将来不难找着,现在我们走吧!”

  饶是邱冰茹的话声说得够低,但站在八尺开外的范青萍,还是字字入耳,茹姑娘的话声一落,玉笔俏郎也仰天一阵狂笑!

  笑毕,怒声说道:“范某有事南行,经过清风店,忽闻这豪庄之中,喊杀震天,情知有异,乃勒缰停步,察看究竟,获悉茹姑娘母亲,惨遭横祸,姑娘欲将母尸焚化,与乃父同葬一穴,但确不知道,兰芝被囚绑刑堂密室,候命处死,蓝兄硬要诬我救藏了兰芝妹妹,岂非教我范某人倾四海之水,也难洗此不白之冤!”

  话说到这儿略顿,俏面之上,也随之露出忧伤系念神色,又道:“小弟言出至诚,万望蓝兄见信,还有一事,恕小弟问得愚蠢,那就是兰芝被囚绑的密室之中,蓝兄是否勘查过,有无可疑之处,哪怕是来人所留下的片纸寸迹,都可作为追寻兰妹的线索!”

  蓝剑虹察颜观色,已然觉出易兰芝确非范青萍所救去,想起自己适才对他言行过于欠逊,不禁愧疚顿生,忙双手抱拳一拱,答道:“适才小弟一时情急,致误疑范兄,尚祈赐谅,范兄果然才智超人,小弟在勘察密室时,在铜柱之上,发现‘若要寻师妹,请来燕汤山’十个小字,留字之人,内家功力极深,以指划字,痕深数分,但不知这燕汤山何在?尚祈范兄见教!”

  玉笔俏郎听完剑虹的话,也不禁双目深锁,默然无言,过了半晌,才忽的凄然一声长叹,说道:“小弟浪迹江湖十有余年,经过了不少的大小山川,就从没有听说有个燕汤山,不过,既有地址,兰妹不难找着,我们不妨先将茹姑娘母亲遗体焚化之后,再徐图寻找兰芝妹妹之策,……”

  语毕,也不待剑虹冰茹答话,即走近冰茹身前,伸双手在她的右肩之上,接过莺莺的尸体,横驮在乌龙卷风灵驹背上,然后以手示意,请冰茹骑上骏马。

  在马鞍山幽谷之时,邱冰茹与范青萍已交过了一次手,虽然知道他的武功已臻上乘,但自己并非不敌,所以,玉笔俏郎从她肩上接过母亲遗体,放在马上,又示意自己骑上骏马,也就毫无怯惧的欣然接受。

  只是以一双含情妙目,斜瞥了剑虹一眼,随即飘身,跃上马背,左手扶着母亲遗体,右手抖动缰绳,同时双脚一夹马腹,灵驹仰首一声长嘶,扬起四蹄,若振鬃疾驰,如飞而去!

  邱冰茹纵马领先,蓝剑虹、范青萍步行于后,一出清风小镇镇街,二人即同时施展轻功,急追马后,往密树长林奔去,他们想以自身各怀绝学,追上骏马!

  无奈,乌龙卷风灵驹,矫捷无伦,饶是蓝、范二人,轻功绝俗超凡,相距神驹,也总是在十丈开外,无法迎头赶上!

  人马一阵急奔,不到顿饭工夫,已走完十里路程,果然来到一片密树森林,林中古木参天,荫湿已极。

  入林又走了若半杯热茶之久,玉笔俏郎猛然全身纵起,往神驹股后,如疾箭般飘飞而去。

  马如电掣,人若流星,一奔一追,全是快速无伦,但见玉笔俏郎的一条人影,在密林中一掠,已抢在乌龙卷风灵驹前面,右手一抓马首缰绳!

  宝马通灵,似知主人要它停下,骤把狂奔之势收住,四蹄并立,吁喘几声,再不移动。

  范青萍见马停了下来,忙松掉手上抓着的缰绳,望着冰茹扬眉一笑,道:“入密林又有一二里,此处四面无人,就在这里焚化令堂遗体吧!姑娘清先下马!”

  这当儿蓝剑虹也已赶到了两人身边。

  邱冰茹秀目略带疑光,先扫了玉笔俏郎一眼,而后落在剑虹面上,注视一阵,才飘身跳下宝马。

  就在邱冰茹人刚落地站稳,玉笔俏郎已用双手从马背上,托起莺莺尸体放在地下。

  乌龙卷风灵驹,卸了重任,一声低嘶,跑至前面一块青草地上,低头去嚼青草去了。

  玉笔俏郎俊面上,浮起一丝诚恳直爽笑容,说道:“林中枯木干枝颇多,茹姑娘留在这里,护守令慈遗体,我与蓝兄去找些枯木干枝来,即可着手火化了。”

  剑虹,冰茹见玉笔俏郎满脸诚挚,也就同时欣然点头,表示同意。

  约一个时辰光景,蓝剑虹和范青萍已找来足够焚化尸体的干柴枯木。

  然后三人一齐动手,将柴火堆成一个塔形,再将莺莺遗体,放在柴堆上面。

  范青萍在自己怀中,取出随身携带的火折,迎风扬燃,先点着细碎枯枝,再引燃木柴,片刻之间,火焰四起,威势惊人!

  熊熊烈火巨舌,迎风飞舞,缕缕浓烟,挟着股股奇臭气味,飘荡在密树长林之中,扑鼻奇臭,闻之令人欲呕……。

  蓝剑虹,范青萍,邱冰茹三人,分立在火光周围,目注烈火在焚烧着这位忧伤半生的女侠!

  在这段时间中,三个人的目光,全凝注在火光之上,谁也没看谁一眼,当然,他们各人全都有着不同的感想!

  烈火焚尸,为人间极惨之事,照理说,邱冰茹应该痛哭母亲才是,何以,自点燃木柴之后,就一直没有听到她半点声息?

  蓝剑虹目带疑念光芒,向茹姐姐一望,不禁斗然一惊!

  原来,邱冰茹面色惨白,目光迟滞,僵直而立,一动不动,形如呆立木鸡!

  蓝小侠一望即知,茹姐姐是伤痛过度,而又勉强忍控着,不让悲痛发泄出来,致使真气凝聚百穴不散,时间一长,就要凝结成为内伤,这是练武习功的人,最为忌讳的。

  邱冰茹年在标梅,正是内功进境之时,最易走火入魔,何况她在母亲中了三舅父的奇毒柳叶刀惨死之时,已经悲恸过深,伤了中元,若再让她真气凝结,久不畅散,邱冰茹不死也得重伤!

  蓝剑虹赶忙一个箭步,绕火光飘身跃到冰茹跟前,细看茹姐姐木立模样,不禁一阵伤感涌心,泫然泪下,心想:“真气凝结,时间已是不短,若再延误,恐有不测,不如先救了她再说。”

  想毕,右掌一扬,疾向冰茹“命门穴”上,用力拍去。

  玉笔俏郎范青萍,似在蓝剑虹发觉冰茹因悲恸过度,真气凝聚之同时,也已发觉。

  如今一见剑虹扬手要为冰茹解穴救人,陡然一欺步,挥手一招“劲风拂柳”,把蓝剑虹右手迫开,冷冷说道:“你既知她悲恸过度,真气凝结,怎么能够轻率出手,你这一掌可以救她,但也可以杀她!……”

  蓝剑虹不容玉笔俏郎的话说完,忙也冷冷接道:“我们总不能眼见她就此死去呀!”

  这句话只顶得范青萍,一时间确想不出适当的措辞回答,自己又无法救得冰茹,只好一声凄然长叹,低头默然无语!

  蓦然的,一声幽长尖锐啸声,遥空传来,声若不断游丝,由远而近,越近越觉尖锐中,挟着一种慑人魂魄的无尚威力!

  啸声住时,两条身形,穿起林梢,落在火堆旁边,身法均快捷无伦。

  蓝剑虹和范青萍双双一惊,随翻手各拔出兵器,凝神视敌!

  只见站在前面的人,全身黑衣,黑纱蒙面,身材娇小,像是一个女子。

  站在她身后的也是一个女子,穿一身淡绿紧身劲装,虽然也用一层黑纱,蒙住面孔,但薄纱有如蝉翼,隐隐可看出她那张娇好的面容。

  蓝剑虹先凝注黑衣人,然后将目光移至绿衣人蒙纱面上,不由得又是一惊!

  暗道:那张面孔有些熟习,似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正想至此,那身着黑衣,黑纱蒙面的人,已然娇声说:“蓝相公,别来无恙,尚记得崆峒门下沉静蓉么?”

  蓝剑虹一听来人竟是崆峒派掌门人,赤灵妖道贾云亭的女弟子紫飞燕沈静蓉,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

  在惊愕中斗然想到,原来那张似曾相识的面孔,就是沈静蓉的贴身女婢李小红了!

  在米灵镇兴隆客栈,及五龙帮所居的云龙山上,剑虹曾见过她们主仆二人与人交手,二女全都有一身绝世武功,再说沈静蓉对自己,也怀爱极深,她二人这时突然到此,定有甚么重大之事!

  蓝剑虹暗忖至此,心头不禁砰然腾跳不止,朗目中神光若闪电寒芒,逼射住沈静蓉一张用黑纱蒙着的脸上说道:“既是沈姑娘何不以真面目示人,再说你主仆二人这时到此,究有什么见教?”

  说话的声音神态,都异常冷淡。

  紫飞燕沈静蓉性格本极自傲,此刻她竟变得十分温和,缓缓抬起右手,抹去蒙面黑纱,现出一张姣好绝世的秀面,嘴角微含笑意,说道:“我甘冒奇险,跋涉万里,来到冀西,是为了告诉你两件事情。”

  玉笔俏郎范青萍虽已久闻紫飞燕武功不凡,但终未见过她的庐山真面目,在她抹去面纱,现出绝世姿容之时,早已骇然,现时又听他这样一说,心中更是惊疑重重,想插嘴说几句话,见她身形一落地,即与蓝剑虹在说话,连眼睛角儿都没有望自己一眼,自是不便启齿。

  蓝剑虹听她涉险找来,原是为了要告诉自己两件事情,一时之间虽难以推想出来她所要说的究为何事,但见她确非为寻仇而来,乃放下了一半心!

  忙一扬剑眉,神情也显得温和一些,说道:“蒙沈姑娘跋涉万里,赶来冀西,蓝某人感激之至,但不知姑娘要告诉我的,是两件什么事情。”

  沈静蓉目光先扫了火光边呆立的邱冰茹一眼,然后正色说道:“这位姑娘,因悲恸过度,真气凝聚,时间已经不短,若再延迟不救,恐有生命之危,我虽时间短促,但也不能见死不救,让我先救了这位姑娘,而后再将事情告诉你吧!”

  语毕,一挫柳腰,猛向冰茹面前扑去,同时右掌一扬,向冰茹“命门穴”上一拍,紧接着双手并施,以极快速的手法,推拿冰茹全身八处大穴。

  沈静蓉虽然懂得许多急救危症的方法,但她今日出手救人这一举动,却是冒着极大危险,如果这一下推不活她凝聚体内的真气,或反而导致气血逆行,邱冰茹就得当场殒命!

  那才是弄巧成拙,不但讨好不到蓝剑虹,反要惹起剑虹千丈怒火,来个当场动手拼命。

  不过,她还有另外一种想法,那就是这位姑娘,并不是她那宝贝师妹易兰芝,就算救不活她,他也不一定会与我性命相拼。

  想至此心境虽然镇静了一些,但推过邱姑娘八处要穴之后,见她仍是毫无起色,心情又渐紧张,两鬓之上也微现汗珠,因为冰茹的伤势,极为严重,自己能否解救得了,实在毫无把握!

  沈静蓉不停的推拿着冰茹穴道,又过了若一盏热茶的工夫,忽听冰菇长吁了一口气,随即一双乌黑的眼珠,在长睫毛中转动了两下,又悠然闭上,人便向后倒去。

  沈静蓉早已运功相待,见她向后倒下,赶忙双臂一伸,接着冰茹娇躯,平放在地下,自己则盘膝而坐,用推宫过穴手法,推拿她周身血脉。

  足足有一顿饭的时间,才把冰茹全身穴道血脉打通,驱散所凝淤气,但沈静蓉的前额之上,已热气直冒,汗珠如雨。

  又过了片刻工夫,邱冰茹才慢慢睁开眼睛,挺身坐起,目光流动,向蓝剑虹,范青萍望了一眼,但当她看到盘膝地下替自己驱散淤气的沈静蓉时,陡的柳眉紧颦,神情茫然!

  突然,她眼光触到了那堆燃烧正烈的焚尸火光,心神猛然一震,登时神志全复,双目滴泪如雨,凄楚欲绝的喊了一声:“妈!”人即噗的一声,双膝朝火光跪下,凄哭不止!

  这时沈静蓉已从地上,挺身站起,走至李小红身边,同时李小红也将蒙面薄妙掀下,现出一张秀丽无比的美面,望着冰茹。

  蓝剑虹见茹姊姊不但已无生命危险,且神志完全复原,对沈静蓉自是也有几分感激。

  忙转身走至静蓉面前,双手一拱,说道:“蒙沈姑娘施以神术,救了茹姊姊,蓝某人感激之至……”

  话犹未了,沈静蓉格格一笑,接道:“哎哟!你的姐姐妹妹倒还不少呀!她姓什么?又怎么会和你攀上姐弟的?能告诉我吗?”

  蓝剑虹点点头,微一沉思,道:“她姓邱,名冰茹,我受过她亡父不少恩惠,故与她姐弟相称。”

  稍顿又道:“沈姑娘要赐告于我的两件事,究竟是什么?请即见告,因冰茹姐姐母亲的遗体焚化完毕之后,我们尚要去找寻……”

  沈静蓉对于邱冰茹的身世来历,似不太感兴趣,故不愿追根究底,但对他最后一句话,却听后心头一震,是以,剑虹的话,尚未说完,忙截住急问道:“你要寻找什么人?现下没有看到你那宝贝师妹易兰芝,是不是她已被人劫走,你要去找她?!”

  蓝剑虹凄然一声长叹,答道:“你猜的不错,正是我的师妹易兰芝,为清风帮邱氏兄弟囚困在刑堂密室时,忽被人救去,来人只在捆绑兰芝的铜柱之上,用指上神功,留下了:”若要寻师妹,请来燕汤山‘十个小字,我们都不知道燕汤山位在何处,正在着难,姑娘你可晓得么?如果知道,请速赐告,此恩此德,蓝某人更是没齿难忘……“

  沈静蓉听剑虹的话中,对易兰芝关切之情,是那样的深,心中也不禁有些酸溜溜的,但由于她对蓝小侠怀情极深,于是情不自禁的说道:“燕汤山是晋,陕交界之处的卧牛山东端的一座小山,那是百毒教徒的出没所在……”

  话没说完突顿,一双妙目射出两道疑光,扫了站在火堆旁的玉笔俏郎一眼,见他神色有异,乃欲言又止!

  蓝剑虹机智超人,已经明白她的意思。忙呵呵一笑,道:“我真糊涂,你来了这么久,尚未引见。”

  话毕,欲转身躯,俊目流波,斜瞥了范青萍一眼,然后微露笑容,说道:“这位是名震遐迩的玉笔俏郎范青萍范兄,他也是来找寻兰芝师妹的。姑娘有话尽管直说无妨。”

  沈静蓉一听他就是玉笔俏郎,立即莲步轻移,向范青萍福了一福,笑道:“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幸会!”

  玉笔俏郎也为着急待明白易兰芝的下落,赶忙俏面含笑,还礼说道:“姑娘言重了,范青萍技若黔驴,如此夸奖实不敢当,姑娘如果知兰芝妹下落,但请见告,这不但蓝兄感激不尽,就是我范某人,也感姑娘于肺腑之中。”说罢,神色不胜凄然!

  沈静蓉见玉笔俏郎也如此急着要知道易兰芝的下落,心里倒是觉得有点令人费解,但由于自己时间短促,她不愿多作深思细审。

  只是一双含情秀目,又落在剑虹面上,说道:“我只知道燕汤山是卧牛山东端的一座小山,至于你那宝贝师妹是否为百毒教的人劫去,我却不得而知。”

  稍顿又道:“不过,我要告诉你的两件事,其中一件,却与百毒教有莫大关系,我以前也不知道当今武林之中,尚有一百毒邪教,直至最近才听派中弟子谈及,家师已与百毒教教主联盟,该教声势之浩大,野心之猖狂,并不逊于敝派,教主及门徒等人,心肠之残狠,手段之毒辣,尤超于我派数倍,是以两派联盟,想藉雄浑之恶势,席卷天下武林,由于百毒教中的九阴毒爪卓天龙,吃过你几次大亏,对你怀恨,已如切齿,声言百毒教务要生擒蓝剑虹,以雪心头之恨,所以,我预先冒奇险奔万里,来传警报信,到时务望你能谨慎小心,以免遭其毒手……”

  听完这席话,蓝剑虹突然回忆到在五台山深处的老山脚所遇到的被百毒教主囚禁山中可怜老者洪桐临终时的谆谆遗言,忙道:“百毒教我早已有了耳闻,不过,他与崆峒派联盟作恶,及要生擒我,以雪前恨,却是不知,蒙姑娘传警报信,蓝某人缕骨难忘,不知还有一件事是什么?请一并赐告。”

  沈静蓉道:“在云龙山一场混战中,被本派俘去的黑湖山怪张啸天,已被家师命门下弟子,挖去双睛,打入磨坊终年终月推着千斤巨磨,形如牛马,我曾两次潜入磨坊,想冒万端奇险,将他放了出来找你,可是他总是说:”人失双睛,行走不便,何况茫茫天涯,又叫我这瞎子到哪里去找寻蓝小侠,我相信他终有一天会来青阳峰的,到时候我啸天只要死不了,我还想助他一臂之力呢……‘“

  话说到最后,樱唇颤抖,声音已然有点凄弱,但又接道:“我也相信你终有一天会到青阳峰的,届时我沈静蓉定在香闺置酒,给你洗尘接风,我还有许多许多的话要对你说!”

  蓝剑虹一听黑湖山怪张啸天,已被赤灵妖道命门下弟子挖去双目,并打入磨坊终日受苦,早已气得心胆俱裂,听沈静蓉说完话,陡的面色一沉,罩罩秋霜,怒喝道:“青阳峰我当然要去,不过哪一天却没有决定,你回山之后,请代候赤灵妖道,就说我蓝剑虹总有一天,会来向他讨还血债!”

  沈静蓉面色微变,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道:“我究竟是他的弟子,当在我的面前,你也不要咒骂他过于切齿。这会使我伤心,不过,青阳峰虽然是铜墙铁壁,但有我在,却没有人敢动你,记着,别让我望穿秋水空等待……”

  沈静蓉的话声尚未全落,蓝剑虹厉声喝道:“若不是米灵镇兴隆客栈,你解了我的危,今日又替我茹姐姐疗愈重症,告诉我燕汤山在何方,得使我寻找兰芝师妹有处,并传警报信等恩惠过多,今日我定要你无法再回青阳峰了!”

  说完话神情肃穆,面如寒铁,仰首卓立,目视前方,要不理睬于她!

  紫飞燕沈静蓉带着贴身婢女李小红,冒险离山,跋涉万里,怀着满腔热忱,来传警报讯,目的乃是想沽恩示惠,博取剑虹欢心,使他对自己萌生爱意。

  谁知,蓝小侠听到崆峒派与百毒教相互勾结,要生擒自己,黑湖山怪张啸天,惨遭挖去双目之后,暴怒难过,声色俱厉的把她斥了一顿之后,仰首卓立,再不理她,使她满腔热情,顿成冰消!

  这时沈静蓉的一颗心,委实难过已极,一声幽然长叹中,落下几颗泪珠,缓步上前,望着剑虹一张寒冰似的脸色,凄然说道:“我百般受辱逆负师门,全是为了要向你衷心示爱,我之对君情若金石,矢志逾恒,决不移爱,目下我流光有限,不能在此久耽,将来你到青阳峰时,我再置酒深闺,剪烛长淡吧!”

  说至此稍顿,转过面对李小红道:“小红,我们走……”

  话犹未了,突然一声朗脆大笑,起自林梢,蓝剑虹,范青萍,沈静蓉,李小红,连那正在伤心落泪,痛哭亡母的邱冰茹,全都一惊,不约而同的一抬头,往树梢之上一望!

  只见一位年若廿一二岁,全身青缎紧身劲装,背插银笛,英俊绝伦的少年,轻如叶落,从树梢上落下,站在众人之间,纵声大笑不止!

  蓝剑虹等五人,全都认识来人,正是五龙帮少帮主姚宗鸿。

  蓝剑虹等对姚宗鸿的突然在此现身,都感大出意外,不觉全都心里一怔。

  蓝剑虹略一怔神之后,拱手笑道:“什么风把姚兄大驾吹到这片荒山长林中来,恕小弟未能迎迓!”

  姚宗鸿未答蓝剑虹的话,却转对紫飞燕沈静蓉冷笑一声,说道:“云龙山一场混战,五龙帮门下弟子,几个被崆峒派杀伤殁尽,这笔血海深仇,我姚宗鸿缕骨难忘,今日把你找到,总算是上天佑我。”

  沈静蓉陡然一扬柳眉,忽的心中一动,暗道:我用巧言骗过恩师,带着小红偷偷离观,是为了找寻蓝剑虹,将本帮与百毒教联盟,欲席卷天下武林,和黑湖山怪被挖双目之事,告诉于他,使他事先有所对策,偷偷离观,时间本来就紧促万分,看眼下情势,如果和姚宗鸿动手,时间决不许可,不如暂时忍耐,待回观之后再说。

  心念一转,乃强按下心头怒火,冷冷答道:“你找到我,又怎么样?”

  姚宗鸿仰天一阵大笑,笑声中似隐含着无限悲愤,闻之令人心战!

  一阵笑过,又冷冷说道:“血债血还!我既找到你,又怎能放过,我要将你主仆二人碎尸笛下,以为帮中死去门人弟子复仇!”

  话声里翻手摘笛,振腕一招“笑指天南”,朝准沈静蓉迎面击到。

  姚完鸿武功奇高,又是满含悲愤下手,故银笛来势,快速绝伦,狠辣无比,沈静蓉刚拔出紫羽长剑,银笛已挟着锐气劲风点到。

  好在她经过崆峒掌门人赤灵妖道贾云亭十余年造就,一身武功已是达到超凡境界。匆忙中一个“巧燕回身”,让开银笛,同时疾飞右脚,踢向宗鸿握笛手腕。

  但听姚宗鸿一声冷笑,略避敌势,左掌顺势疾沉,五指如勾,反撩沈静蓉右足“中封穴”,右手银笛,“银龙摆尾”探臂追击,斜削对方左屑。

  两年不见姚宗鸿,武功竟至如此精进,确出众人意料之外,他左右并施,以攻迎攻,沈姑娘不被点中右足中封穴,就得被削去一只秀肩。

  情急之下,逼得她只好上半个娇躯一晃,让过银笛,同时仰身倒退了八尺左右!

  饶是如此,右足踝际“中封穴”,仍是被姚宗鸿五指撩到,只觉一阵热辣辣的生疼,后退之势踉跄不已,几乎一个拿桩不稳,栽倒地下。

  姚完江正待再施绝学,追击静蓉,突觉一股疾猛劲风由背后袭到。

  姚宗鸿虽非久经战场的老手,但他听风辨音,已知偷袭者功力不弱,倒是也不敢过于轻敌,一挫蜂腰,向前跃去,疾若快箭脱弦,让开招一偷袭,右手银笛“神蛟引风”仍在追袭沈静蓉。

  这偷袭姚宗鸿的人,正是紫飞燕的贴身婢女李小红,她的想法,与女主人是一样。

  女主人以巧言骗过掌门人,说是要离观巡视派中各路弟子武功进境,最多三五天即可回观覆命。

  现在两人已离观有了旬日,才在清风店找到蓝剑虹,就是立刻赶回青阳峰,也还须时日,为了时间紧促,故女主人不愿与姚宗鸿动手。

  无奈姚宗鸿誓为帮中弟子复仇,不但以言相激,同时出手就是绝招,使女主人险象环生!

  她为了即时制服宗鸿,好伴女主人回观覆命,故在暗里劈出一掌,以速战速决的方法,助女主人结束这扬拼斗。

  哪知姚宗鸿,竟不翻身迎敌,疾跃避掌,仍然逼攻沈静蓉。

  李小红一见此情,不禁暴怒顿生,翻手拔剑,一声娇叱,猛跃追袭,长剑“天女挥戈”,直向姚宗鸿背脊刺去。

  沈静蓉刚才吃了姚宗鸿一次小亏,知道他两年来的武功有了惊奇进步,也就不敢再冒险还攻,见他银笛来势奇猛,忙将刚刚拿桩站稳的双足,又用力一顿,一个玲珑娇躯,向右侧跃避开一丈多远。

  姚宗鸿得势不让人,正待再施绝技,追袭静蓉,李小红已连人带剑一齐攻到。

  这一次小丫头含怒发招,威势非同小可,剑挟寒芒,呼啸生风,力刺背脊。

  姚宗鸠虽然生性纯厚,但两年前云龙山之战。五龙帮数百门人弟子,几被崆峒派伤亡殆尽,自己若非五叔苍面龙秦聪带着帮中少数弟子护卫他撤退双风山,图谋后计,也恐战死在云龙山了。

  他为了父亲手创的五龙帮基业,及替死难弟子复仇,在双凤山两年卧薪尝胆,极积备战,使五龙帮得以重复江湖,报仇雪耻!

  今日他却然寻到了仇人最为心爱的弟子,如何还能忍耐下去!

  是以,李小红一剑刺来,他双肩微微晃动,陡然侧让六尺,避开了小丫头凌厉无比的剑锋。

  同时身形疾转,银笛快逾闪电虹飞,刹那间攻了三招,分袭李小红“俞府”“幽门”“中注”三处要穴。

  小丫头平日服侍静蓉,未曾离过半步,就是赤灵道人传授静蓉武功之时,她也随待在侧,她原本就智灵超人,加以耳目所染,自己再用功习练,是以,她的武功剑术,与静蓉相比,虽见逊色,但相差的并不太远。

  姚宗鸿银笛挟着雷霆万钧之势,三绝招连环攻出,她虽吃了一惊,急退数步,但右手长剑,乘疾退之势,“力扫五岳”拂起一阵刺骨寒风,拦腰横扫。

  姚宗鸿见李小红剑术精奇稳实,且迅快绝伦,也自心中一惊,一声大吼!右足后退一步,仰身吸腹,对方长剑掠胸扫过。

  姚宗鸿随势一个半旋身,踏中宫欺身直进,右腕疾出,笛若灵蛇,一招“度雾穿云”,若扫若点的直攻小红左胸“期门穴”。

  李小红随着扫出剑风一跃,向右边飞出一丈开外,饶是她避招够快,仍被银笛弃期门,扫中左臂,但闻她一声凄厉惨叫,左臂不但皮裂血飞,且将肘骨扫断,痛澈心肺,右手赶忙抓着一条垂直左臂,拔步跑开,凄叫不止!

  受伤的虽然并不是紫飞燕沈静蓉本人,但这是她十余年江湖闯荡,从未遇到过的奇羞大辱,不觉激动真火,柳眉轩动,面涌寒霜,一声娇愤断喝,紫羽宝剑,魔出师门绝学飞羽剑法,势若倒海翻江,猛攻宗鸿。

  但见寒芒涌起,剑影如山,刹那之间,将五龙帮少帮主罩在一片剑光寒芒之中。

  这时候,火光已渐微弱,冰茹母亲莺莺的尸体,也将烧尽成灰,但邱冰茹却在一面凄哭,一面用树枝扒动着亡母未完全烧化的白骨,使之尽化成灰!

  蓝剑虹,范表萍则在全神观看姚宗鸿与沈静蓉作生死决斗!

  沈静蓉的飞羽剑法威力奇大,把姚宗鸿罩在如山剑影寒光之中,似是已稳操左券。

  蓝剑虹心中不住暗暗赞道:她这精妙绝伦的剑术,果然不枉称一代魔头的得意弟子!

  他心念刚刚动此,骤闻一声朗喝,姚宗鸿竟从那密如光幕的剑影之中,跃了出来,接着全身临空飞起,身悬半空,银笛探臂下击,突演绝学,笛影千条,瞬息之间,化成一团白光,当头向沈静蓉罩下。

  沈静蓉心头一震,紫羽剑急施一招“彩云浮顶”,剑舞一团光幕,护住顶门。

  蓝剑虹,范青萍二人,见姚宗鸿凌空出笛,竟能运用自如,不禁同时心中惊奇不止……

  正在这时,但闻一声金铁交鸣之声,银笛和长剑相击,姚宗鸿就借这笛剑一击之力,身躯突然又升高了一丈二三尺,在半空中一连两个翻身,一阵哈哈朗笑,笑声中银笛又向静蓉左肩“太冲穴”点到,迅逾电光火石,轻灵至极。

  紫飞燕见来势凌厉无伦,赶紧一个急纵,横着跃纵出五尺,同时,一扭柳腰,回身一剑“反手摘星”直点姚宗鸿下盘“归来穴”。

  哪知姚宗鸿比她更快,而且他那凌空下击,直点静蓉左肩“太冲穴”乃是虚招,此际双脚一落实地,上身微向前扑,沈静荣长剑点到,他早已避过,随着猛吸丹田真气,,人竟双脚离地,身躯往前平飘数尺,银笛“笑指天南”,往沈姑娘胁下“魂门穴”点到。

  人如快箭,笛若飞虹,饶是沈静蓉武功已臻绝妙之境,此时也无法避过,有如待处之囚,一声凄厉惊叫之后,只好闭目等死!

  就在姚宗鸿的笛头,离静蓉胁下仅差半分,眼见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就要香魂顿殒之际!

  蓦的一股劲风,有如狂飙,从左面斜扫过来,荡开宗鸿银笛,救了沈静蓉一命!

  变想突兀,姚宗鸿正目一怔,蓝剑虹已卓立相距他八尺开外,拱手笑道:“祈姚兄看在小弟簿面,饶她一死!”

  姚宗鸿见是蓝剑虹临危发掌相救,心中虽然有些不乐,但转念一想,两年前蓝剑虹和他的师妹易兰芝同伴黑湖山怪张啸天,替五龙帮力拒强敌,出力不少,何况自己这次不惜一派帮主之尊,浪迹江湖,一方面是为了找崆峒派寻仇雪恨,替父亲及帮中殉难弟子复仇,一方面也是为了找寻剑虹的师妹易兰芝!

  因为两年前五龙帮门下弟子在云龙山祭奠已故帮主飞天龙姚祖贻时,蓝剑虹,易兰芝,张啸天被邀观礼,在那时姚宗鸿即对易兰芝萌了爱意。

  在双凤山两年的岁月中,他无时不在怀念着易兰芝,他爱她纯稚天真,温柔秀丽。

  目下虽不见易兰芝在场,但有蓝剑虹在,就不难找到兰芝。

  心念至此,忙也拱手朝蓝剑虹还礼笑答道:“既是蓝兄说情,小弟当然遵命,不过,仅此一次,如果将来再遇贼婢,我定当将她碎尸笛下,以为家父及帮中诸弟子雪仇除恨!”

  话至此稍顿,转过面对沈静蓉喝道:“这次冲着蓝兄,饶你不死,望你带信赤灵妖人,就说五龙帮帮主姚宗鸿不久即率门下弟子倾全力攻山,除手刃亲仇之外,还要把紫霞宫一把火,烧个片瓦不留!”

  沈静蓉在派中,除了赤灵道人贾云亭,冲着是她师父,可以申斥她之外,再没有人敢说她半句不是,闯荡江湖十余年,更未逢过敌手,受人凌辱,今日遇着姚宗鸿如此对她,真还是她自出娘胎以来第一次。

  是以她在极愤之余,双目射出两道怨恨之光,瞪着宗鸿格格一阵冷笑道:“今日之赐,我沈静蓉缕骨难忘,我回观之后,定会将情禀告师父,你要手刃亲仇,放火烧我们紫霞宫尽管去,我们崆峒派在江湖中,还从来没有怕过人,也从来没有被人打过这种诳语,大丈夫言出如山,你若不来,自会贻笑江湖,你何时来都可,反正我们崆峒派等着你就是!”

  话说到这儿突住,一转面望着剑虹,立荡甜娇笑容,说道:“我对你所说的话,望勿忘记,今天蒙援手相救,多谢你啦……”

  最后一个字声音拖得很长,就在这拖长的声音中,一双妙目射出万缕深情,盯在剑虹脸上,好半响,才移目望着臂受重伤尚在凄哭的婢女李小红,道:“我们走吧!”

  说罢,首先纵身一跃,已到了两丈开外,李小红见女主人拔足离去,她只好强忍巨痛,一点足跟,跃至静蓉身后,紧接着双双几个纵跃,两人身形,已消失于密树长林中不见。

  紫飞燕沈静蓉与她的贴身婢女李小红双双走后,蓝剑虹,姚宗鸿相顾呵呵一笑。

  这时,玉笔俏郎范青萍已走进二人身前,姚宗鸿翻手将银笛纳入背后囊套,然后双手抱拳,向蓝剑虹重新一礼道:“两年前在云龙山蒙兄援手,这份云天交谊,真不晓得将来要如何报答才好!”

  蓝剑虹忙拱手还礼答道:“诛强济弱,原本就是我辈武林中人分内之事,何必言报。”

  话至此突顿,一双俊目流动波光,扫了身边的范青萍与双膝并跪在火堆旁的邱冰茹一眼,然后目光又落在姚宗鸿脸上,笑道:“不过,那天晚上为贵帮助阵的不但是小弟一人,还有这位名震武林的玉笔俏郎范青萍兄,和邱冰茹邱姑娘,小弟与师妹在危急之时,还是蒙他们二位分别抢救出险的!”

  姚宗鸿闻言一怔,赶忙抱拳拱手,先向范青萍一礼,道:“原来如此真是感激之至,只因当时,小弟在混战中竟未能知晓,真是罪该万死,尚祈范兄赐谅!”

  玉笔俏郎范青萍也忙还礼,笑答道:“这是哪里话来,只要姚兄当时安然脱险,小弟已心满意足了,何必如此客气。”

  原来两年前,崆峒派第三魔头,赤精道人常一岚与紫飞燕沈静蓉,率着派中大批高手,夜犯云龙山,偷袭五龙帮,在大战之中,姚宗鸿只顾拼命抵敌,未曾注意到其他之事,故范青萍及邱冰茹突临助阵,并抢救剑虹兰芝二人,他根本就全然不知,但范青萍及邱冰茹却在乱阵中听人喊呐道,他就是五龙帮帮主姚宗鸿,务要生擒活捉,押解青阳峰!故而认识宗鸿。

  再说姚宗鸿面谢过玉笔俏郎范青萍之后,又走至邱冰茹面前道谢一番,邱冰茹含着眼泪,也向他说了一番无须道谢的客套话。

  姚宗鸿重回到剑虹,青萍二人之间,笑道:“蓝兄,范兄,邱姑娘三位何全都在此?那被焚的尸体,又是何人?能否见告?”

  于是,蓝剑虹乃将自己和师妹在清风帮所发生的事情,前因后果,详详细细的说了一篇。

  姚宗鸿听到易兰芝被囚刑堂密室,被人救去燕汤山,面上神色斗然变得惊惶幽伤,随问道:“那燕汤山在哪里,蓝兄你可晓得么?”

  玉笔俏郎范青萍见姚宗鸿听到易兰芝被人救去燕汤山,神色顿异,自己心头也不禁一震,“暗忖道:莫非姚宗鸿对兰芝亦情有所钟么?”

  正忖至此,忽听蓝剑虹又将紫飞燕沈静蓉所说,燕汤山在晋,陕交界之处的卧牛山东端,为百毒教徒之所在地,且百毒教已与崆峒派一鼻出气。相互勾结,欲席卷天下武林的事情,很仔细的旨诉了姚宗鸿。

  姚宗鸿听完蓝小侠的话,略作沉思,然后双目微皱,说道:“百毒教既是左道旁门,令师妹自不能久耽魔穴,蓝兄是否打算去燕汤山一趟,设法将令师妹兰芝姑娘救了出来?”

  蓝剑虹幽然一声长叹答道:“燕汤山自是应去,但百毒教主百毒人魔韦昌龄,除为人阴险毒辣之外,还有他师门独传绝技‘百毒掌’,歹毒无比,人中其风,不出百步,立即暴毙,不过,他教中有规定,就是每代教主,只传其衣钵弟子,据说百毒人魔韦昌龄已将这独门绝技,传给了他的女儿,是以,此去燕汤山必有一场生死拼斗,小弟技若黔驴,能否敌得过韦昌龄父女,救得兰芝师妹,实难预料!”

  蓝小侠的话声刚落,姚宗鸿已扬双眉急急接道:“若蒙蓝兄不弃,小弟愿随左右,赴燕汤山一行,以报两年前兄等为敝帮力拒强敌之宏恩大德!”

  剑虹忙道:“若得姚兄同行,寻救兰妹,歼扫毒魔自是必操胜算,只是这样太劳驾诸位了,小弟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从这最后一句话中,姚宗鸿已然知道,随蓝剑虹去燕汤山的尚有玉笔俏郎范青萍与邱冰茹二人。

  玉笔俏郎范青萍,更是绝顶聪明之人,他一听姚宗鸿要随剑虹去燕汤山,知道他目的并非在图报前恩,而是想藉此博得美人垂青。

  不过他心中略有把握的是,两年前易兰芝夜困云龙山,险遭不测,是自己不惜身受箭伤,舍命相救,将她带回范家庄。

  范家庄一年朝夕相处,在易兰芝那圣洁的心灵中,对范青萍怀下了深刻好感!

  是以,生性阴沉的范青萍,见姚宗鸿毛遂自荐,愿随剑虹去燕汤山,乃是心有另图,不禁暗里发笑,表面上却是似笑非笑的望着姚宗鸿一语不发。

  过了半响,他转面去望邱冰茹,只见她亡母尸体,现时已完全焚化,火焰也都全灭。

  但邱冰茹一面双目仍在不住流着热泪,一面用枯枝在火渣中扒动骨灰。

  范青萍见冰茹亲自扒动着亡母骨灰,这会更增加她的伤心落泪,同时自己也正好乘此机会暂时离开蓝剑虹姚宗鸿二人。

  心念及此,乃转身走近冰茹身边,蹲在地下,伸手接过她的枯枝,微笑道:“伯母遗体,已全化为灰烬,你也无须再过于悲伤了,这样反会损及自己身体,让我来替你将骨灰扒拢用绢帕包着,趁天色尚早,我们还可以赶上一段路程呢?”

  语毕,神色凝重的用枯枝一心一意的将火渣中骨灰扒成一堆。

  邱冰茹见范青萍已将骨灰扒拢,忙由自己怀中取出一条白色绢巾,摊在地下。

  玉笔俏郎将骨灰一一捧放在绢帕中,然后将绢帕很仔细的包好,交与冰茹。

  邱冰茹双手接过亡母骨灰,目光无意的与范青萍眼神相触。

  只见他两道炯炯的眼神,有如利剑,直透入自己的五脏六腑,不禁心头一震,赶忙别过头,望着旁边的火渣,不敢再和范青萍的目光相触!

  就这样过了若片刻时光,她才用劲装衣袖拭去脸上泪痕,站起身子,将母亲骨灰背在自己背上,转身望着蓝剑虹,说道:“虹弟弟,我们走吧!”

  蓝剑虹,姚宗鸿双双走近冰茹跟前,见她已将亡母骨灰背在背上,立即就可离此长林,迳往燕汤西山。

  剑虹忙道:“茹姊姊,难得姚兄也愿随我们去燕汤山走一趟,这对我们的帮助,真是大极了。”

  邱冰茹没有说话,只是秀面掠过一丝苦笑,望着蓝、姚二人点了点头,表示感谢宗鸿同去燕汤山的一番难得盛情。

  忽的,密树长林的东端,响起一阵急促马蹄飞奔之声,蓝剑虹、范青萍、邱冰茹三个同时一惊!

  蓝小侠还以为是清风帮门下弟子,发现密林中有火光浓烟冒出,猜出我们正在焚化遗体,追杀而来,正要叫各人拔出兵刃备战。

  哪知,他话尚未来得及出口,林东密树中已飞奔过来五匹健马,马上坐的全是黑衣裹身的大汉。

  马若疾箭,瞬眼之间,已到了剑虹等人面前,五个同时翻身下马。

  为首一人,年若四十开外身材高大,浓眉虎目,方面大耳,相貌英武中带着几分忠厚神色。

  他走至姚宗鸿若五步左右处,骤的停住身子,双手抱拳齐眉,躬身一礼。

  姚宗鸿单掌一立,还了半礼,问道:“那两个妖道,昨夜在哪里落脚,今夜往哪里去了,是崆峒派中的什么人物!查清楚了没有?”

  那人垂手禀道:“两个妖道,昨夜落脚在千家庄盛兴客栈,今晨速往北行,弟子不但派人在监视两个孽道行踪,同时也已调查清楚,确是崆峒派中的一流高手,但他们在派中的身份地位却一时无从知晓,弟子当继续设法查明就是。”

  姚宗鸿对这人的回答,似很满意,秀俊面上掠过一丝笑容,说道:“赤灵妖人女弟子紫飞燕沈静蓉,带着她的贴身婢女李小红,已来冀西,她主仆二人与我在此交过手,婢女小红,左臂被我削断骨节,沈静蓉却饶她一命逃走!”

  那人一听这下,脸上颜色微微一变,恨恨说道:“帮主何不将那贱婢碎尸神笛之下,以为死去弟子雪恨复仇!”

  姚宗鸿剑眉陡剔,面现怒容,冷冷喝追:“林成,不许多说,我之不将她毁在笛下,自有我的道理。”

  五龙帮帮规何等森严,林成一见帮主面现怒容训斥自己,已是面如灰色,忙道:“弟子下次不敢,顶撞帮主之处,只求帮主法外施恩,恕弟子万死之罪!”

  姚宗鸿淡淡一笑,道:“只要下次说话留神,也就是了。”

  稍顿又道:“李小红臂受重伤,想必她们主仆二人,不会在外久留,定然近日即回紫霞宫,不过,那两个妖道,仍须继续追踪,同时传令下去,只要是遇上崆峒派中门人弟子,一律立杀无赦!还有,我因有事,须去晋、陕交界之处的卧牛山一趟,速用灵鸽飞报双凤山五龙坛坛主张明熹,告之我的行踪,你们的马,留下三匹我用,别无他事,你们去吧!”

  林成躬身应是!随向身后的四名帮中弟子一使眼色,有三人各牵自己的坐骑,走了过来,双手捧缰,恭谨已极的交给姚宗鸿,随即退后。

  然后林成率着四名弟子,向帮主行礼告别。

  林成等人走后,姚宗鸿将两匹健马,分交蓝剑虹,邱冰茹二人乘坐。

  这时玉笔俏郎范青萍,也已牵过他的乌龙卷风灵驹,四个人一齐腾身上马,各挥长鞭,四匹长程健马,同时仰首一声长嘶,扬蹄如飞,向西南方奔驰而去。

  蓝剑虹等四人四骑,一阵急奔,才出了密浓森林,上了离清风店,奔向南行的官道。

  一上官道,马行更急,但见健马扬蹄之处,黄沙遮天,致引起官道上不少旅商,对这四位俊美绝伦的少年男女注意!

  但他们四人神情自若,对官道上来往旅商所投下各种不同的眼光,似丝毫未放在心上。

  乌龙卷风灵驹,原是一罕世龙种,饶是玉笔俏郎范青萍微勒丝缰,不让马儿跑的过快,但灵驹一马当先,距离蓝剑虹、姚宗鸿、邱冰茹三人总在五十丈开外,范青萍坐在马上,不时回过头来,向剑虹微微一笑。

  就这样急走狂奔,中途也未停留片刻,到红日将沉西山之际,已到了内邱县,计路程至少也走了一百四五十里。

  内邱县在冀,晋交界处摩天岭之东若卅里处,是河北省中最大县城之一。

  不但人口稠密,百货辐辏,商务殷繁,且街市整洁,热闹异常!

  玉笔俏郎到了城门,首先跃下马背,接着蓝剑虹、姚宗鸿、邱冰茹也到了城门口,下了建马,然后各自略整劲装,牵着健马,往城内走去。

  这时正是华灯刚上,夜市初展的时候,蓝剑虹等进了城门,经过两条小街,来到闹市中心,放眼望去,只见街上灯火辉煌,如同白昼,行人若潮,磨肩擦背,繁华夜城,热闹已极!

  由于大半天如狂急奔,人马俱乏,所以,四个人就在这闹市中心,找到一家叫“珍宾阁”的客栈住下。

  珍宾阁是内邱县城中,新建一家最大的客栈,做的是客栈兼酒楼生意。

  不但房屋精致洁净,别有一番清雅景气,且所卖的酒饭又精美异常,故自开业以来,总是顾客如云,大有座上常客满,樽中酒不空的盛况。

  蓝剑虹等将马匹交给站在门外迎客的伙计走进客栈,果然是灯火辉煌,酒美饭香,有不少旅商正在落脚投宿吃着晚饭,也有不少士绅阔少在此小饮买醉。

  蓝剑虹、范青萍、姚宗鸿、邱冰茹进了客栈,直向帐房走去。

  向账房先生言明,要了四间房间,并叮嘱将马匹喂饱,饭菜也要他店中最好的,多少银子,明日离店之时,一并计算。

  掌柜与店伙计,见他们四人,男的生得全是英挺绝世,灵秀无匹,女的面若桃花,美如西子,穿的全都是华贵武林劲装,虽然玉笔俏郎范青萍穿的有点别致,但并不失英武高华的风度,掌柜等早已猜出他们不是镖行镖头,就是江湖豪客,哪敢怠慢。

  第廿十回  林深焚亲骨 血泪交流  旅邸话前因 怨恨填胸

  等蓝剑虹将各项事情交代完毕,掌柜先生,早已离坐连连躬身应是!

  随着命李保,陈兴二个店伙计,将蓝剑虹等四人带至后层大厅,暂时休息。

  蓝剑虹等跟着李保陈兴,来到后进大厅,只见厅中摆设整洁,窗明几净,一尘不染。

  李保先请众人在大厅暂息,陈兴在大厅两侧的一连四间宽大房间中,略为整扫了一阵,然后出来,请剑虹等人入房。

  蓝剑虹,范青萍,姚宗鸿,邱冰茹各人选择了一间房间,将自己行囊宝剑放在房中。

  邱冰茹则将亡母骨灰,放在床上。

  过了若顿饭工夫,李保陈兴二人送到饭菜,放在大厅中央的一张红漆八仙桌上,请他们入席进餐。

  大厅中红烛高烧,四个人对坐长饮,这一顿酒饭,足足吃了有一个时辰,才尽饱离桌。

  珍宾阁果然名不虚传,不但酒美饭香,但所做菜肴,也可口已极。

  邱冰茹对蓝剑虹在两年前,云龙山相遇救了他之后,即对他一往情深,如今当着玉笔俏郎和姚宗鸿的面,虽尽力想回避,但不知不觉间,流露出一种女性特有的天然的情爱,无论是眉梢眼角,言语行动,处处都显示着对蓝剑虹的关心。

  这倒不是说蓝剑虹这么大一个人,还需要邱冰茹来照顾他,而是女性们全都有一种潜在的母性爱,她如一经爱上某一个男子,总觉得自己有照顾对方的责任,这种由情而生的微妙的举动,常常会在自己不知不觉中流霹出来,所谓之女子可爱之处,也就在这里!

  一天行走,和入客栈中的这一段时间,邱冰茹对蓝剑虹那份轻怜蜜爱的举动,看在范青萍和姚宗鸿的眼里,哪里还会有不明白的道理呢?

  晚饭之后,店伙计送上香茗,邱冰茹首先端着一杯茶送给剑虹,然后自己了捧着一杯,与蓝剑虹坐在一起品茗。

  蓝剑虹秀冠群伦,邱冰茹娇美如花,这一并坐一起,无形中使范青萍姚宗鸿二人,对他们流露出羡慕,目光不由自主的向二人望来。

  这才使邱冰茹登时觉悟,自己与蓝剑虹,过份亲密,不由的红霞飞面,心如鹿撞,似再无法伴着剑虹坐下去,想要立时离开他的身边,又怕反而会引起他们逗笑,一时之间,真不知道要如何才好!

  幸得蓝剑虹,已发现茹姊姊的窘态。赶忙心里风车般打了两转转,说道:“亡师金龙二龙与已故师母的悲欢离合,其中定有经过一番曲折风波,时还尚早,加以我们大家都无事可作,姊姊何不将他们二位老人家的故事说给我们听听!”

  谁知,他这几句话一出口,不但触动了邱冰茹的伤心,顿刻之间,双目闪动着一层眼泪波光,而且还使玉笔俏郎惊愕骇然!

  原来他在寒林居士张九如那里学艺之时,张九如夫妇特传以“弹指开碑神功”,就是要他技成之后到五台山白鸟谷去寻找金龙二郎木飞云为他复仇,并取木飞云宝剑,金龙剑笈和罕世珍果金龙参。

  后来自己虽然到了五台山,但为了想找醉僧周天时湔雪一掌之恨,乃夜入大佛寺,没想到醉僧周天时不但未能找到,反与蓝剑虹动起手来,自己被蓝剑虹施展绝学,两剑划中自己的左胸和左臂,当时血雨飞空,伤势极为严重。

  后来自己设法医愈剑伤,本再想去五台山白鸟谷,寻找金龙二郎,但终因自己事情过多,加以一心思念着易兰芝,乃改变原意,放弃了金龙二郎未找,先行着手寻找兰芝!

  目下忽听蓝剑虹谈到金龙二郎与冰茹亡母结合之事,心中委实惊奇已极,照这样看来,今日所焚尸体,乃金龙二郎妻子,那么邱冰茹也就是他的女儿了!

  想到这里,忽又忆到自己用弹指开碑神功,击毙张九如夫妇放一把火烧得他们居室片瓦不留,张九如夫妇那种死后惨状,现在想起来,还认为自己手段太过毒辣了点。

  这些往事历历如绘,重在他脑际展开,心底也随之泛上无穷感伤!

  再看邱冰茹时,只见她两腮滚泪,正抖着朱唇,在开始说出金龙二郎木飞云,与邱氏兄弟结仇经过,和亡母邱莺莺合籍双修的往事!

  在廿五年前,江湖中谣传,括苍山东端,有处幽深绝谷,谷底出现了一条罕见奇毒怪蛇,叫做“独日金鳞毒蟒”。

  毒蟒不仅长相恶形,且奇毒无比,在谷底藏身之所,周围廿丈内,任何生物,均难生存,人是自然更无法进身。

  金鳞怪蟒一支独目,生长部位,并非与普通蛇类一样生在颊上两边,而是竖生在巨头顶部的五寸红冠之下,就在竖目与红冠距离若两寸的中间,又生着一颗红色肉珠,这颗红色肉珠,乃是千年毒蟒体内丹元所聚,若能趁新鲜剜下服之,不但能使全身经脉通畅,顺逆由心,就是真力方面,也可加强数十倍,尤可贵的是能延年益寿,百病不侵。

  所以,当时江湖中有不少的人自问武功绝俗,仗着艺高胆大,冒奇险去幽谷想制服独目金鳞怪蟒,剜取肉珠,自己服下,以增强功力,为武林盖世英雄!

  这天正是烈日中天,火伞高照的时候,在幽谷东北面的嵯峨怪石之上,出现一位全身穿着青布紧身劲装,年若四十四五岁的中年大汉,紫面虎目,英武绝伦,背插九环震魂刀,炯炯虎目,射出两道如电光芒,聚精注神的望着谷底!

  但见幽深绝谷之底,一片死灰颜色,草木不生,大汉正在暗自惊叹,此毒蛇果非凡物,若要剜取头上肉珠,真还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正思至此,忽闻身后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凡属天下罕见怪物,必有它奇特癖性,独目金鳞毒蟒,不到夜晚子时,不吃东西,你来这早,又有什么用。”

  青衣大汉闻言,早已吃惊不小,待来人话声刚落,他已转过身躯。

  不知什么时候,在他的身后,已卓立着一位年若七十的俗装老人,慈眉善目,银发飘胸,神态显得十分安祥,背上斜插着一柄长剑。

  青衣大汉炯目射光,扫了老者一眼,已然知道,对方不但武功高强,且也是来此欲剜取怪蛇肉珠的,忙双手抱拳躬身一礼,笑道:“晚辈邱天世,人称多手白猿,叩见老前辈!”

  老者呵呵一笑,笑声中还礼答道:“原来老弟是邱觉民的大公子,老朽黄慕青,因我略通医道,故江湖朋友给我一个外号叫我神医叟,我与令尊交情不薄,今日能在这绝谷之上突遇贤侄,真是三生之幸!”

  邱天世听话之下,赶忙单足跪地,说道:“原来是黄伯父,常听家严淡及伯父医术通神,能治百病,尤其是一柄紫钢夺魂长剑,威镇大江南北,数十年未逢过敌手,今后还望黄伯父不吝赐教!”

  神医叟黄慕青,又是呵呵一笑,笑过右手微拂,邱天世突觉有一股无比潜力,将自己一个单足跪的身躯,给托了起来。

  邱天世不禁心头一震,暗道:神医叟果然名不虚传,自己迢迢万里。赶来括苍山,目的是想冒生命危险,来剜取独目金鳞怪蛇头上肉珠,不想巧遇上这个老头子,他之来此,自然也是想获得此罕世珍物,若与他急夺,不但自己武功与他相比望尘莫及,就是在老父方面,也无法交待过去,事情委实难办已极!

  但自己跋涉长途,吃尽千辛万苦,来到括苍山,总不能说就这样白跑一趟。

  思此,心里不由得风车般打了两个转,然后钢牙一咬,恨恨又自暗道:不管怎样,届时怪蟒出现,只好仗自己平生所学,先与这老头儿一拼,而后再去设法取得毒蛇肉珠!

  心念一决,随说道:“毒蟒深藏洞中,谷底又无法去得,这肉珠又如何取法?”

  神医叟黄慕青,微微一笑道:“独目金鳞怪蟒,虽然过于厉害,但并非无法制服它。”

  稍顿又道:“这畜牲毒性太烈,任何人也无法靠近它十丈之内,故若要制服它,取得肉珠,必须要找来它最喜爱吃的东西,掷在洞中为饵。”

  邱天世道:“但不知毒蛇最爱吃的东西是什么?这荒山绝岭之中是否易于获得?”

  黄慕青微皱慈目双眉,道:“毒蟒最为喜爱之物有两种,一是鸡类,一是奇毒小蛇也许可以获得。”

  邱天世一怔,道:“幽谷四周,百里内无人家,鸡类自是无法找到,只有毒性小蛇也许可获得!”

  黄慕青道:“鸡与奇毒小蛇,还是以蛇为佳,小蛇被独目金鳞毒蟒吞食之后可以以毒攻毒,毒蟒凶性即可大减,我们再冒险下手除它,让老弟趁新鲜剜取那怪物丹元所化的肉珠吞服!”

  邱天世悚然一惊,面显疑感,急道:“黄伯父,你老人家来此幽谷,不也是想取得稀罕之物的吗,何以让晚辈独自吞服?”

  黄慕青呵呵一笑,道:“君子有成人之美,何况老朽已年近古希,我成全你吧!”

  略顿又道:“独目怪蟒凶残无比,让他先把小蛇吞服之后,虽仗小蛇巨毒,在它腹内发作,减去它不少凶性,但我们仍然不可稍为疏忽,毒蟒全身坚如钢铁,只有那只独目与红冠之间的那颗肉珠,足以致它性命。

  所以,我们下手时,务必极度小心,一击便要击中,不然,平白费了无穷心血不说,人还可能轻者受伤,重者丧命,到那时岂非后悔莫及!“

  邱天世先以为自己和神医叟黄慕青,为了互急这颗罕世稀物,定要拼场性命,谁知他不但舍此珍奇,让我剜食,而且还把其中利害谆谆相告,要自己极度小心,免遭不测,而葬身独目金鳞怪蛇之口!

  思此,不免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之感,登时愧疚顿生,一低头好半响没有说出话来!

  足足过了半盏热茶的工夫,他才愧喜交集而又感激不尽的含笑答道:“蒙黄父伯对小侄如此关切,此恩缕骨难忘,老伯请尽管放心,小侄决不莽撞,一切听命行动就是!”

  神医叟听完他的话,心内一宽,又道:“幽谷之内,草木皆萎,生物自是无存,就是绝谷周围十里路以内的蛇虫之类,恐也被这怪物吞食,所以,我们要捉奇毒小蛇,恐也要离此十里之外,才能有获。”

  稍顿又道:“横竖时间尚早,我们先去找几条小蛇再说。”

  语毕,也不等邱天世答话,一转身,两个纵跃,在嵯峨怪石之上,捷若巧猿,往北方奔去。

  邱天世看黄慕青轻功竟有如此超凡绝俗,心头又是一震,但神医叟未出十丈,他也陡展轻功,疾快无伦,尾追其后而去。

  十余里路程,在他们施展上乘轻功之下,何须片刻光阴,已到一片阴湿已极的密林。

  入林不久神医叟骤然停步,笑道:“这林中阴暗潮湿,必有蛇虫生存,我们不妨就在这里下手觅取奇毒小蛇吧。”

  说完,迎风一嗅,便在一棵巨树之下的深草内的石穴中,捉出两条三尺余长,身呈赤黑色的奇毒小蛇,放在事先已经准备好的布袋中。

  随后邱天世又在深草中捉了四五条小蛇,全是奇毒无比。

  黄慕青见所捉的小蛇,已足够应付独目金鳞怪蟒吞食,笑道:“邱坚侄,我们所获,已足够为饵,将那怪物诱出洞来,为时尚早,我们不妨在此吃些干粮,再回幽谷去吧!”

  语毕,在怀中取出一些用面粉做的饼类食物,分了一半给邱天世,二人席地坐在林中树下共食。

  吃完干粮,双双离了密林,走回幽谷,回来时二人虽是举步从容,但也不过是一两顿饭的工夫,已回到幽深绝谷。

  黄慕青见已到谷口,笑道:“独目金鳞巨蟒,要在夜晚子时,才出洞觅食,我们这早进谷,也是无事可做,还不如坐在谷口阴凉之处歇息一阵,俟日落西山,天色将黑的时候。再入谷吧……”

  话犹未了,邱天世一眼瞥见谷口崖壁上,有一点跃目黄光!

  他惊疑中,一个箭步,窜到崖壁之下,双手攀住崖壁突出尖石,爬上石崖,双目凝神,往发光之处一望……。

  原来是一块宽半寸长寸半金质长方形的金牌,牌上以极为精巧的手法,刻着一条小龙图形,小龙张牙舞爪,栩栩如生,邱天世不知此为何物,忙伸手抓起金牌,跃出崖壁,走近神医叟面前。

  诧然向黄慕青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神医叟黄慕青,在邱天世发现黄光,跃上崖壁,去拾那件发光东西之际,心中已然一动,如今接过一看竟是一块刻龙金牌,更是不由得心头一凛,随之面上颜色急变,嘿然无语!

  邱天世见神医叟接牌在手,脸色骤变,也不说话,情知有异,凭自己在江湖中闯荡廿余年的经历,再略加思索恍然顿悟!

  问道:“伯父,你老人家为什么见此金牌之后,突起惊色,这块金牌是不是武林中哪个魔头留下的标记……。”

  邱天世话未说完,黄慕青截住接道:“贤侄所猜不错,留这金龙牌的人,一心在家造就他的儿子,已有十来年不现江湖,他名叫铁掌金龙木怀舟。”

  邱天世微皱双眉,点头说道:“木怀舟这个人物,从未听家父对我们兄弟们谈过,他是怎样一个人?敢祈老伯见告!”

  神医叟黄慕青一双慈目射出两道如电光芒,在谷口四周一扫,然后将嗓子微微压低,说道:“铁掌金龙木怀舟,武功极强,且个性怪僻无伦,不过他对善恶恩怨,却极分明,死在他铁掌之下的江湖人物虽然不少,但却是人人罪有应得,决不枉杀一个好人,这块金龙牌就是他的得意独门暗器,一手同时能够飞出数块,决无虚发!”

  稍顿又道:“木怀舟妻子余玲,人本来就长得姿容绝世,再加上她驻颜有术,四十岁的人,看来还只像是卅一二,不仅如此,武学性格,都与她丈夫一样,今日留下这块金龙牌的人,不是木怀舟本人,就是他的爱妻余玲了。”

  邱天世又微蹩一蹩双眉,说道:“不管是他们夫妻二人之中哪个留下这块金龙牌,总之他既留下此牌以为表记,定然也是为那独目金鳞怪蟒而来,据老伯所说,他夫妻二人全都武功奇高,为免惹麻烦计,小侄之意,是不等深夜子时再下手伏蟒取珠,我们可多用两条小蛇,看看能不能将怪物早点诱出,就在木怀舟或他妻子未来之前下手,则比较稍有把握。”

  神医叟慈眉微皱,略作沉思,然后抬头慨然说道:“先下手为强,这样也好!”

  语毕,先自举步往谷下走去,邱天世跟在他的身后,两人一阵急行,不过片刻工夫,但见前面一片排云峭壁,挡住去路。

  壁上有个洞穴,漆黑无比,看上去不知洞穴有多深多远,洞口以外,二十丈远近的所有草木,一概枯黄萎死,显得这幽谷之中,格外凄恐无比。

  神医叟见地头已到,便停步不进,站在一个巨石顶上,对停立在他身边的邱天世,低声说道:“这时连太阳都未下山,时间委实过早,不过既然决意抢前下手,只好先掷去两条小蛇试试看,若是独目金鳞怪蟒,饥饿已极,也许会出洞扑食小蛇,待小蛇奇毒在它腹内发作,怪蟒定然难受挣扎,然后凶威大挫,贤侄再行扑去,以奇怪身法,一下击中,挖下此物丹元所聚的红色肉珠,立时服下……。”

  说完话,在布袋中捉出一条奇毒小蛇,看准地形,一跃,三四丈,抖手将小蛇向洞口掷去,然后快若内电,退回原处,与邱天世蓄势并立,以观动静。

  在神医叟黄慕青想来,那条抛出奇毒小蛇,一落洞口,即会皮鳞颤抖,盘作一团,以待那罕世怪蛇来吞食自己,只要怪蟒将小蛇吞下后,即可见势下手,胜算当可稳操矣!

  谁知,大谬不然。奇毒小蛇,一落地下,只将一个毒头,抬起若两尺来高,略为转动,向四周看了一眼,便即缩动身子,迅急往左面崖壁逃去!

  神医叟一怔,以为怪蟒深藏洞里,小蛇离洞口又远,未能察觉。

  乃又在布袋中提出一条小蛇,往前跃去,这次比前次跃离黑洞,又近了若丈许,抖手一抛,小蛇刚好落在黑洞之口。

  他自以为这次怪蟒定能嗅到小蛇腥气,出洞将它吞食。

  孰料,情形与前一样,落地小蛇逃走之后,黄慕青不由得“噫”了一声,说道:“事情委实怪极,莫非独目金鳞怪蟒,不到子时,决不出洞觅食,就是美味送至洞口,也不愿轻易出来,果真这样,邱贤侄,那么你我只好在此等至深夜子时了!”

  邱天世对神医叟所说,似有些儿不服,略扬双眉,说道:“蛇乃冷血动物,浑然无知,定要在深夜子时出洞觅物之说,可能是江湖中多事的人,故作惑人之谈,不妨让小侄来抛条小蛇试试!”

  黄慕青听他所说,也不无道理,忙点点头,说道:“也好!”

  随即在布袋之内,提出一条小蛇,交与天世,让他掷去。

  邱天世接过小蛇,步履从容,走到相距洞口,不过三丈左右,照准黑洞口,一抖手,将奇毒小蛇抛进洞中,自己也不退回原地,目注洞内,神情显得毫无畏缩,在等待洞中动静。

  哪知,洞内仍是寂寂如前,无丝毫异样,随之那抛入洞中的奇毒小蛇,又从黑洞中活跃如常的爬出,乘机逃去。

  到这时,邱天世才半信半疑愁容顿现的走回原地,对黄慕青说道:“老伯,也许怪蟒生来特异,加以修为年代过久,故已通灵,这样看来,我们只好等待深夜子时候此怪物出现了。”

  黄慕青点点头答道:“事情也只好如此啦,其余再无他法,能够将它引诱出来!”

  稍顿又道:“如果木怀舟或他妻子准时到此,那只好由老朽迎上前去,把他诱开,或硬拔刃相拒,你则下手挖取灵物,如果我能胜得过他,再来寻你。”

  邱天世闻言,感激万分,说道:“老伯如此施恩待我,小侄真不知要如何报答才好,回家之后,定将所遇情形禀明家父,让他老人家……”

  话未说完,神医叟赶忙截住,接道:“只要贤侄你能得到这稀世灵物,老朽心愿已足,还谈什么报答,回家之后,也更无须将事情告诉令尊!”

  就这样两人并坐谷底一块大石之上,静候子时到来,在寂寞无聊的时候,神医叟说些武林轶事给邱天世听,以解寂寞。

  红日西沉之后,一轮明月,随即东升,满天繁星,与皎洁月光,相映争辉,照得这连绵千里的括苍山上,及这幽谷之中,夜景宜人,清丽无比!

  这次邱天世在自己行囊中,取出不少干粮,与黄慕青分食。

  二人净沐在月光里,又谈了些江湖中奇人异事。

  夜渐深沉!神医叟黄慕青仰观天上星斗,微微笑道:“七星转移,银河朗朗,邱贤侄快近午夜子时了,我们准备吧!”

  话声中,一挺身子,站了起来,慈目炯光闪闪,注视着漆黑深沉的洞中,蓄势以待独目金鳞惨蟒出洞觅食,以便下手!

  邱天世见黄慕青为助自己,挖取灵物,竟如此会神聚精,且甘冒奇险,届时诱拒强敌,好生感激!

  赶忙从地上挺身站起,说道:“老伯今夜对我这份深厚德意,小侄真是没齿难忘!将来真不知道要如何报答才好!”

  神医叟黄慕青没有说话,只是微荡笑意,摇了摇头,表示不要谈什么报答不报答!

  他随着摇晃皓首,又看了一下天星,神色突的变得郑重,说道:“子时已届,别再说话,拔刃静待独目金鳞怪蟒出洞。”

  语毕,伸手在布袋中,抓出一条小蛇,跃进三丈,卓立在一片嵯峨嶙峋怪石之上,一抖手,将奇毒小蛇朝准洞口抛去!

  黄慕青在捉蛇出袋,飘身上前之时,邱天世已将背在背上的九环震魂刀翻手拔出,握在右手,但闻一阵钢环相击的声音。震破夜空,同时,一飘身随在神医叟之唇,跃进三丈。站在神医叟身左,蓄势待敌!

  心想:这把九环震魂刀,乃是我邱家世代相传宝刃,不但锐能劈石开金,削铁如泥,且隐有神威,对付这怪物,自是毫无问题的了!

  他正在得意万分之时,月光下突见神医叟黄慕青抛去的那条奇毒细蛇,又已逃走,且黑深洞中,寂寂依然,无丝毫异样!……

  心中不禁有些犯疑,适才一片兴奋心情,登时冷去一半,幽幽说道:“伯父,子时已届,洞中何以仍无动静,莫非有了变化么?”

  神医叟先是听得一惊,继而细嚼邱天世所说的话,也不无道理,遂默然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也许事情有了变化,我们不妨将捉来的最后一条小蛇掷去,看看有无动静,如果情形还是与前一样,我们就冒险进入洞中,去探个究竟如何?”

  事已至此,邱天世也莫可如何,只是默然无语的点点头,表示遵命!

  黄慕青在布袋中,抓出最后一条细小毒蛇,抖手抛去,蛇一落地,藉明月光华,注视小蛇动态,而判断洞中独目金鳞怪蟒,是否生了奇变!

  果然,那小蛇落地之后,抬起毒头,向四方扫望一阵,然后长信吞吐,悠然自得的曲动力身躯,往左面谷壁之下逃去!

  黄慕青斗然觉悟,不禁一声愧然长叹,道:“子时已届,怪物未出洞觅食,那铁掌金龙木怀舟,也未见来,定是那怪物头上灵珠,已被人剜去,蟒死洞中,故无动静!”

  说完话,忙从自己俗装口袋中,摸出三颗桂圆大小外以蜡壳封固的丹丸,交两颗给邱天世,又道:“我们各服百灵解毒丸一颗,以防毒气侵体,冒险往洞中一察究竟,看独目金鳞怪蟒,是否还在洞中,或已被人剜去肉珠,陈尸洞内?”

  语毕,首先用中食两指捏破,百灵解毒丸外封淡青蜡壳,但觉一缕奇异清香扑鼻而来,使人闻之有些沉醉……。

  黄慕青将由壳内滚出来的一颗大小若黄豆,通体淡红透明的百灵解毒丸,往自己的嘴里一抛,随即和着口沫,吞入腹中。

  邱天世从冀西清风店,千里迢迢,来到括苍山,已怀着必得稀世灵物的决心,哪知,事情有了变故,致使他在极度悲愤之下,失去镇静!

  他见黄慕青将百灵解毒丸服下,自己也用中食二指捏破丸壳,将内藏灵丹一口吞下,另外一颗则随手纳入劲装衣袋中,一拔足就往洞里扑去。

  神医叟黄慕青见他神情冲动,万一独目怪蟒未死,仍藏洞中,他这冒然扑去自是有死无生,将来怎好在老友面前交代!

  是以,在邱天世刚一拔足之际,他也纵身跃起。随后追去,同时,大声喊道:“邱贤侄,万事天定,千万不可涉险!”

  二人身法,全都奇快无比,黄慕青的话声刚落不久,双双已然扑到洞口。

  但见洞黑如漆,深不测底,真不知道有多深多远,且有缕缕阴寒已极,透肌侵骨的冷风,挟着阵阵奇臭味道,由洞中飘了出来。

  饶是邱天世心愤已极,想冒奇险,一股劲冲入洞中看个究竟,但一遇此缕缕寒风,和股股奇臭,也不由得心头猛起一阵剧烈腾跳,趑趄原地,不敢冒然入洞!

  神医叟黄慕青,虽一生江湖,但多数时间,用于在深山大泽之中,采取药物,故对各种有毒动物的性能,知之甚详。

  见自己和邱天世,先后掷了五条奇毒小蛇至洞口,都未能将独目金鳞怪蟒诱出,原就犯疑,独目金鳞怪蟒,不是易地他去,即是被铁掌金龙木怀舟剜去头上灵珠,陈尸洞中了。

  老人家做事,心思极细,虽有这样的想法,但见邱天世陡冒奇险,扑向蛇洞,又骤然想到,万一怪物没有死去,他这一扑去,岂不是有死无生,活葬蛇腹,所以,邱天世一拔足,他也就舍命尾追,万一遇上奇险,自己也好助他一臂之力!

  及至来到洞口,觉出那由洞口中吹出缕缕阴寒冷风中,所夹着的奇臭味道有异!

  这才断定那独日金鳞怪蟒,已确死于洞中,见邱天世神色惶恐,不由得惜然一叹道:“怪物已死洞中,贤侄何惧之有,快随老朽入洞一观。”

  说完话,伸手入怀,摸出火折了,迎着洞内吹出来的阴寒冷风扬燃,领着邱天世,往幽深黑洞中走去……。

  洞深无底,且漆黑伸手不辨五指,饶是神医叟黄慕青手特火折,也不过只能在丈许内,藉火折之光,可以辫物!

  二人走若十丈,更觉得寒风侵骨,如入冰崖,同时,那股奇异臭味,也愈来愈浓!

  神医叟低声说道:“贤侄留心,那独目金鳞尸体,可能就在这附近不远!”

  话声刚落,火折光芒照处,只觉得有一堆金色黄光拦住去路。

  神医叟黄慕青,骤然停此,同时,右手一抓邱天世右臂衣袖,说道:“那堆刺眼金光,即是独目金鳞怪蟒,我们缓步前行,以防万一!”

  语毕,右手高扬火折,左掌运功防敌。

  又走了丈许远近,已至独目金鳞怪蟒面前,神医叟猜测不错,怪物果然死去!

  只见它全身扭成一团,茶杯大小的金色鳞片,粘满了泥土与鲜血,想是临死时,经过了一段时间极痛苦的挣扎!

  头顶竖目与红冠之间,血肉模糊,那颗罕世奇物肉珠,已被人挖去,只剩下一个拳头大小的肉洞,尚有略呈紫黑的血液,从肉洞中缓缓流出!

  巨嘴奇张,长信拖地,竖目凶瞪,但失去炯炯精光,死状极惨!

  神医叟黄慕青,一声悠然叹息,道:“独目金鳞怪蟒,至少也有了千年以上的修练,落个如此下场,恐它自己也未想到!”

  稍顿又道:“蛇死之后,游毒臭气浮于洞中,我们虽服下百灵解毒丸,也不宜久耽洞中,贤侄,咱们千里迢迢,赶来括苍山,这趟可算是白跑啦!”

  邱天世满面愁容,显出无可奈何神色,稍为点了下头,答道:“老伯适才所说不错,‘万事天意使然’!既然灵物为人盗去,留在这里也是无益,咱们走吧!”

  语毕,双手抱拳一拱,肃立一旁,让神医叟走在前面。

  神医叟扬着火折,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崖洞,经过一片枯萎草木,挟着一些嵯峨怪石的谷底,然后来到幽谷之口。

  这时已是子末时候,耿耿银河,有如一匹银链,横抹蔚蓝夜空,月华如镜,繁星若万家明灯,晚风轻拂,稍为飘动二人衣角,夏天的子夜,是如此清晰美丽!

  由于独目金鳞怪蟒头上灵珠,已被人得去,他们二人全都有着极沉重的忧悒,哪里还有心情来欣赏这艳丽宜人的夜景!

  二人站立谷口,若有半杯茶的工夫,神医叟黄慕青目注天界,幽然说道:“咱们既与灵物无缘,忧愤也是无益,老朽尚有要事待办,不能与贤侄长时共叙,就此分手吧?回府之后,请替老朽向令尊代问一声好!”

  话落人动,已飘身两丈开外!

  邱天世赶忙追上丈许,双手一拱,急道:“老伯可让小侄相送一程,以表今日谢意!”

  神医叟身法奇快,只闻一声:“不必啦!”,从晚风中拂送过来,人已消失在一皓如银的月色中!

  神医叟黄慕青走后,邱天世呆立原地,仰首望着天上的月,有些茫然之感!

  忽然一声极其凄婉的呻吟,隐隐从那微拂的晚风中传来,不过,那声音十分微弱,若不是在这寂寂的静夜中,很难听出。

  邱天世闻声一怔,暗道:这样的深山静夜,何以会有人在这里呻吟,更奇怪的是,我与黄老伯在这幽谷之口,曾经耽过不短时间,那时怎未听到。

  正想至此,又是一声凄婉呻吟,挟在清风中,飘入他的耳里,这一次他已听的很清楚。呻吟声是从幽谷东面崖壁中央发出。

  同时也听出,这声音是人所发,不由得又是一怔,暗自忖道:莫非樵子在此打柴,不慎失足由谷壁顶上跌了下去,先是昏死过去,故而无声无息,现今人已苏醒,但身体受伤,难以行动,只好在作垂死呻吟……

  但另一个意念,又如闪电般,很迅快的浮在他的脑海,那就是括苍山东端,这个幽深绝谷中,出现了奇毒独日金鳞怪蟒,已传遍天下,尽人皆知,难道说这个樵子是明知奇险,而来自寻死路么?

  于是,他对樵夫不慎失足坠落谷壁的意念,登时推翻!……。

  不过,无论是怎么一个人?救人危难,总是应该的,若见死不救,实在也说不过去!

  心念既快,忙一转身,向绝谷东面立壁之顶走去。

  这时已是,三更过后的时分,他站在谷壁顶上,藉着似水月华,低头往壁间,注神一阵搜望,但见谷壁间怪石嵯峨,占松伸空,山藤深垂,迎风飘舞,就未见到有什么人影!

  他以为那垂死呻吟之人,已跌落在怪石缝中,或树藤之F,为自己视线所不能及,赶忙攀藤踏石,缓缓而下,在立壁间细心寻找。

  哪知,寻找了足足有顿饭工夫,不但没有将人找到,就是连那凄弱的呻吟声,也未再能听到,不免有点难耐起来。

  摇摇头一声长叹,暗道:只怕人已经气绝身亡了,要不然这么久的时间,怎的连一点声息都没有呢?忖思甫毕,那微弱呻吟之声,突又传来!

  由于他相距那发声之处甚近,故这次更是听得异常清晰,已然觉出,这发声的不但是个人,而且还是一个女人……。

  邱天世心头猛然一跳,登时想起神医叟黄慕青所说的,留那金龙牌的人,不是铁掌金龙木怀舟,就是他的妻子余玲!

  听这凄弱呻吟,像是一个女子的声,莫非她就是木怀舟的妻子余玲么?!

  若果真是她,那独目金鳞怪蟒,必然是她所杀,这人武功了得?

  他一面想着,一面循声找去,走不及五丈左右,果然发现一个妇人,卧倒在谷壁间,一块突出的大石板上,石板尽头,生长出一株伸空松树,枝叶浓密,刚好将她一个卧倒身躯遮住,这就难怪邱天世足足寻找了有一顿饭的工夫,都未将她找到。

  邱天世忙将松枝用手略一分开,藉月光往卧在石扳上的女人望去,不禁一呆!

  原来那人竟是一位年若三十七岁的中年美妇,只是她一张脸,苍白得有如白蜡,没有一丝血色,且嘴角还流出不少颜色紫黑色的淤血,但她那秀美的面型,和白净细嫩的肌肤,仍是使人看之心动!

  邱天世原就是一个好色之徒,他凝神注视了那美妇一阵,见她虽然受伤沉重,但并非无法可救,赶忙一蹲身,在伸空的松树枝叶下的石板上,将那中年妇人一个美好娇躯托起,然后一提丹田真气,左手变托为挟,将那中年美妇挟在胁下,自己右手攀藤,双足踏石,缓缓的爬上谷壁顶上。

  然后他将美妇平放在草地之上,将她全身检视了一遍,但除了口角流出不少紫黑淤血之外,另外没有其他丝毫伤痕?

  他沉思半响,才恍然大悟,这妇人定是在剜下独目金鳞怪蟒头上灵珠之时,已中了怪蟒之毒,未等逃出谷外,即毒发昏死,就地倒下!

  赶紧从怀中摸出一颗神医叟黄慕青所赠的百灵解毒丸将外面封固的蜡丸捏破,把蜡壳中所藏的百灵解毒丸,倒入中年美妇口中,同时在自己随身携带的水囊中,倒出一些清水,灌进她口里,将百灵解毒丸送下。

  要知这百灵解毒丸,乃是神医叟黄慕青,费时十年采取天下名山大泽中所长出来的奇异解毒草类一百种,再加上特制解毒粉粒,调炼而来,功能解除百毒,起死回生,实为当今武林中,仅有之解毒奇药。

  丹丸果真灵效无比,那妇人服下百灵解毒丸后不过顿饭工夫,不但一张惨白的睑上,透出微红,且那有如游丝的气息,也渐渐增强。

  又过了一盏热茶的工夫,中年美妇一双秀目已能稍为转动,同时也略显神秀光芒!

  但不久,她又将眼皮阖上!

  这时,天上明月,已斜拱西山,如银光晖,由树木枝叶缝隙中,透射过来,照在静躺在草地上的美妇身上,一身淡红紧身劲装,裹着丰满而又苗条的身材,苍白的脸上,透出两朵晕红,长长秀发,散乱地上,黛眉轻颦,星目微闪,看姿容好似海棠春睡,只看的邱天世的一颗心,顿时剧烈跳跃!

  他情不自禁的蹲下身子,伸右手在美妇身上按摸一阵,原意是想看她几处重要脉穴,是否因中毒过深,有所闭寒或硬化?

  哪知这一阵按摸,却使那受伤不轻不重,人的神智却在半醒半迷的美妇,误将邱天世当作是她的丈夫,一个微侧娇躯,举起一双玉臂,围搂着邱天世的颈子,偎依呻吟,嘴里轻呼着:“怀舟!怀舟!”

  一种中年妇人的无限娇柔!无限香甜妩媚!使邱天世再也无法克制欲念!

  他一边注视着她一张娇美无比的秀面,一边双手托起她的矫躯,将她平放在一株古松树下的一块丈许长,四五尺宽的青石板上,双目喷出两道有如烈火似的光芒,凝视着仰卧在青石板上的美妇全身!

  于是,他自己轻轻伏下身子,与她并头侧卧在石板上,随之伸手解开了她的劲衫及内衣纽扣,他抚摸着她那凝如羊脂,雪白美丽的胸前肌肉!

  那柔若无骨的胴体,引起他炽烈的欲火……他忘了自己和美妇,全是躺在仅有几层古树枝叶遮住的露天之下……

  他正要再进一步的去乘人之危,奸污怀中美人,右手触及她的柳腰之时,突觉有一件硬物碍手,不禁心头一震!

  忙用指头在硬物之上一摸,原来是一个鹿皮镖囊,贴肉系绑在柳腰之际,囊内放着一个圆滚滚,若酒杯大小的软物。

  心头不由得又是一震,但一震之后,登时恍然大悟。这圆滚软物,定是那独目金鳞怪蟒头上灵珠,自己迢迢万里,吃尽万苦千辛,为的就想获得这颗灵珠,谁知,她竟先于自己下手,得去灵珠,使那独目金鳞怪蟒,陈尸洞中,如今我无意中在这美妇身上,不劳而获得稀世灵物,这真是应了神医叟黄慕青说:“万事自有天定”的那句话,既是天意使然,我邱天世自应取出吞食!

  思此,忙一挺身坐起,在美妇腰际,解下鹿皮镖皮,伸手入内,取出囊中之物。

  软物用油纸包着,打开油纸,藉明月光华一看,果然是独目金鳞神蟒头上的灵珠,珠呈红色,通体柔软明亮,上面还黏着一些鲜血。

  邱天世捧珠在手,仰天纵声一笑,笑声中隐含着无限兴奋!

  一阵笑过,双手捧着灵珠,就要往自己已经张着的嘴中送去!

  忽见那美妇仰卧娇躯,微微一阵曲动,同时两只玉臂,往头际一举,使胸前双峰,显出无比诱力,接着一声微叹!

  叹声中,挟着一缕如兰香风,直扑邱天世,这姿态美妙动人!这香气袭人欲醉!

  登时如磁吸铁般,将原本就好色如命的邱天世的一颗心扣住!

  欲念一动,灵智立闭,任是聪明绝世的人,在欲火高升之时,也无心去计较任何利害,何况一个世无其匹的美人,目下呈现在邱天世眼前……

  只见他陡的将双手捧着送至离唇仅差寸许的灵珠,往地下一掷,随之自己伏下身去!

  他细看美妇一张秀面,因服过百灵解毒丸之后,苍白全退,粉面均红,星目半闭,如兰之气,使人飘魂,整个娇躯,在莹莹的月光照耀之下,愈觉娇态动人……

  邱天世看了一阵,原来就一颗急跳的心,这时跳的更如急促,同时周身血脉运行也渐加速,小腹间一股热气,由丹田直冒上来……

  此时他已欲念如焚,似再难忍耐下去,随伸双手,将美妇拦腰一搂,抱在自己怀中。

  美妇身中巨毒服过神医叟的百灵丸之后,神智虽未全醒,但也没有完全失去知觉,她似已感到有人在搂抱着她,骤然将身子一阵挣扎,想挣脱对方怀抱,无奈一个尚未完全复原之身,只感到全身无力,不要说想挣脱人家搂抱,就是多动几下,也觉得力不从心!

  邱天世知道她无力挣扎,自是任由自己摆布,不禁哈哈两声狞笑!

  笑声里,动手脱去她的裹身劲装,又一件一件解去她贴身亵衣。

  如银的月光之下,横陈着一个美丽的胴体,肌自如雪,轻若浮云,邱天世瞪着一双被万丈欲火烧红的眼睛,手指滑行在柔腻的胴体上,嘴角含笑,贪馋的望着那丰满的身体。

  两性肌肤只要一触,自然会产生出一种极其徽妙的感应,这是人类生理本能的反应,那中年美妇,饶是身受毒伤,经邱天世一阵搂抱,一阵抚摸,也不禁心跳如小鹿乱撞,随之呼吸紧促,娇面如霞!

  这情形看在邱天世眼里,更是难耐,一翻身,将自己整个身子,紧压着美妇赤裸仰卧的娇躯之上,顿行云雨!……。

  于是,一个冰清玉洁的妇人,已遭邱天世沾污秽使她对丈夫儿子及人世间,蒙上了污秽羞辱……。

  月光移动地上树影,走动若有四五寸远近,邱天世才挺身坐起,先穿好衣服。

  转面一望美妇,云发蓬乱,玉体斜陈,绵软无力,妙目微闭,似极舒适,只是她神智尚未完全清醒,如一朵被暴风雨摧后娇花,软乏的躺在青石板上,格外显得使人怜爱!

  忽的,一阵急促的步履声,起自身后,邱天世回头一望,只见一个六旬左右,紫面灰发,银须飘胸的老者,手提长剑,直对自己奔来。

  那人到了邱天世身前仅差三五尺远近,尚未停住身子,他情知巨变已起,正要双足施力,跃下石板,以抵来敌,那人长剑寒芒已闪,斜里刺到。

  邱天世人坐石上,倏的一个半旋,落在地下,乘势拔出背上背着的九环震魂刀,喝到:“你是什么人?怎的这等狠法!”

  来人仰面纵声一笑,音若夜枭凄嚎,悲愤已极,笑声一落,随厉声喝道:“邱天世,我木怀舟与你谈不上什么恩怨,你何以要淫我妻子,奸妻之恨,如割肌骨,我若不把你碎尸剑下,怎有面目,再立足江湖!”

  语毕,双目中杀光一闪,长剑“金针渡海”,身剑齐飘,横越过栏在跟前的青石板,剑若游龙,向邱天世当胸刺去!

  邱天世听他就是铁掌金龙,心头本就不禁一震,见他剑术尤精,则更是魂胆皆裂!

  但事已至此,又有什么办法,只好一声冷笑,闪身让开剑势,同时,右手中握着的九环震魂刀,一招“金雕剔羽”,横扫对方。

  木怀舟纵身一跃,横飘数尺,避过厉刀,但闻一阵九个钢环相击之声,响激云霄。

  这九个钢环相击之声,原本就是用来乱敌心神,木怀舟的武功,虽比邱天世高出了许多,但也为这震天环声,惊扰得心神全乱。

  好在他定力深厚,一阵钢环互击之声过后,他已倏将心神收住,镇静了下来。

  同时,借飘身之势,又回到了邱天世面前,右脚陡然一招“魁星踢斗”飞踢对方右腕。

  邱天世沉腕疾退,让开一脚之后,随展绝学,九阴震雄刀法,且见刀影如山,绵绵不绝攻到,转眼之间,连攻了廿余招。

  木怀舟挥剑抵敌,避过了对方一阵连绵的刀法后,注神望去,只见对方头上已现汗珠,知道邱天世绝非自己敌手,不由得心头暗喜,心想奸妻之仇,定能得报,乃倏的运功挥剑,但见剑若惊虹,快似闪电,易守为攻,紧逼着邱天世攻去。

  邱天世无论武功刀术,都比木怀舟差了很多,何况敌方又经过一阵连绵紧攻,消耗真力,已经不少,木怀舟这一还攻,自是无法抵敌,只好尽展平生所学,全力护住面门,缓缓向后移退。

  就在邱天世被木怀舟的精妙剑法逼攻得退出若有丈许远近之际,蓦闻青石板上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道:“怀舟夫君!妾已为恶贼所污辱,真节既失,尚有何面目以对夫子,我去之后,务望你能杀此淫徒为妾雪恨,同时,将这颗罕世灵物,独目金鳞怪蟒肉珠带回家去,给飞云我儿服下,以增其功力!”

  话声一落,接着一声凄厉惨叫!

  木怀舟情知不妙,唰唰唰一连三剑逼开邱天世,自己奔回青石边,注神一望,只见一把锋利的匕首,正刺入爱妻余玲心窝!

  木怀舟真还没有想到爱妻会有这么一着,心中一呆,两行热泪滚滚而落,伏下身去,凄楚欲绝的喊了两声:“玲妹……玲妹……”把匕首往外一拔。

  只见一股热血向上一喷,溅满自己脸上,他随手一抹脸上溅血,然后再摸摸余玲前胸,余温虽存,但已气绝身亡了!

  木怀舟见回生已经乏术,不由得一声凄然长叹道:“为了要造就我儿飞云,你不惜冒奇险来到括苍山,剜取独目金鳞怪蟒头上灵珠,好容易获得这小小稀世神物,偿了心愿,谁知,竟遇上这个淫徒恶贼,污你玉洁之身,更想不到玲妹竟刚烈若此,刺胸自绝,岂不令人心碎魂断么,我今遵妆遗言,誓杀淫贼为汝报仇,同时,将你获来灵物携回家去,给飞云服下,妆可瞑目九泉无恨矣……”

  语毕,猛一低头,想最后一亲爱妻香唇,但骤的一个心念,闪电般涌入脑际,暗道:这样一来,岂不给了淫贼一个溜跑绝好机会!

  忙抬头转面一看,果见寂寂空山,西沉月影之下,哪育邱天世的踪迹!

  他陡的一咬钢牙,也颐不得安埋爱妻整个全身赤裸的遗体,一哈腰伸手在地上拾起独目金鳞怪蟒头上灵珠,抓在左手,右手提着长剑,展开绝世轻功,往邱天世可能逃跑的方向追去。

  原来木怀舟的爱妻余玲,服过邱天世喂给她的百灵解毒丸,及经过一阵生理本能的狂热之后,蛇毒已解,神志渐渐清醒过来,睁眼一看,见自己全身赤裸,下体隐隐作痛,知道自己在昏迷中,被人奸污,不禁悲从中来,羞愤顿起。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金铁交鸣之声,传入她的耳里,她循声望去,见是自已丈夫怀舟正和一个青衣大汉斗的正烈,她已然知道,那青衣大汉就是沽污自己的恶贼淫徒,丈夫为要雪奸妻之恨,愤然和他交手。

  是以,使一个平日敬夫爱子,知礼贤德的余玲,为了愧对夫子,顿萌绝念。

  于是,她从被邱天世脱掉自己的衣袋中,取出一把锋利匕首,一篇遗言说过之后,匕首朝准自己心窝猛的插入,可怜一代红颜,就此溅血死去!

  再说木怀舟,左手抓着怪蟒灵珠,右手提着长剑,怀着满腔悲愤,急追邱天世,誓为亡妻复仇。

  他极愤之下,一口气奔过三四座如削山峰,计路程总在十里左右,但邱天世的踪影,却未见到。

  此时明月已落西峰,东方显出一线鱼肚白色……

  木怀舟追了十里路程,尚未见到邱贼踪影,心中委实难过已极。暗想:若让这淫贼逃走,爱妻含恨泉下,岂不是永难瞑目!

  正想至此,忽见熹微的晨光中,一条人影,相距自己若四五丈远近,往前急奔而去。

  木怀舟心头一怔,凝神一望,见那人身着黑色劲装,手提九环震魂刀,正是逃去淫贼邱天世。

  仇人在望,他那里还敢怠慢,赶忙一紧脚力,人如疾箭往前追去。

  就在他追至邱天世身后,相距仅差十余丈,眼见仇人就要碎尸自己剑下之际。

  猛闻一声怪叫,起身山林,距自己若十丈开外,其音有如婴儿啼哭,闻之令人毛发皆悚!

  木怀舟一听这叫声,心头不禁一凛,他久走江湖,知道在这种连绵深山荒野中,多出奇禽怪兽,这种怪兽不但形状长的无比狰狞,而且性情凶残无比,人若遇之,必遭其吃食。

  木怀舟为了免遭不测,骤的停住步子,左手运功立掌护胸,右手长剑紧握,蓄势待敌,同时,炯目如电,注视着怪叫发处。

  果然,一只奇形巨兽,从疏林中转出,瞪目张嘴,直往木怀舟奔来。

  怪兽身长丈许,高若六尽左右,体形如牛,但头上生有四只竖角,马面鹿耳,凶齿外露,不但长相丑陋已极,且行路奇快无比,不过眨眼工夫,已到木怀舟跟前,双目如电,瞪着木怀舟连连两声怪叫!

  铁掌金龙木怀舟情知怪兽力大无穷,残恶无比,凭自己武功是否退得强敌,实难预料,但事情已到了这种地步除冒奇险,尽展平生所学,与怪兽一拼之外,实无第二条路可走!

  是以,在怪兽尚未向他发难之先,他已将护胸左掌,平推而出,排山铁掌,照准怪兽头部,猛然劈去。

  木怀舟以排山铁掌,成名江湖,心想:怪兽就是不受重伤,也得被自己掌力震退,先挫其凶气,然后再用长剑敌它。

  哪知,事实并不如此,木怀舟一掌劈中怪兽头部,怪兽不但未被掌风劈伤,或后退,反而昂首一声厉吼,宛如夜枭吼声一落,全身陡的一纵,猛向木怀舟面前如风扑到,来势凶恶无伦。

  木怀舟一掌落空,心头一震,正待沉腕翻剑,怪兽吼声一落时,一只巨大身躯,有如崩山,已扑到自己跟前,巨口奇张,像要吃掉自己!

  第廿一回  痴情钟敌女 孽缘骤结  剑气弥绝壑 劳燕分飞

  木怀舟数十年江湖闯荡,不但对武林中的各种经验,颇为丰富,就是对深山大泽中的奇禽异兽,也认识的不少。

  开始,他对这只罕见奇形怪兽,确不知为何物?及至巨兽怪口大张,向自己扑来,才猛然想到,江湖中言传括苍山持产一种凶兽名叫“诸怀”。

  看这怪兽形状如牛,头生四角,人日彘耳,与江湖中言传的诸怀一样,这才更觉心胆皆裂,暗自凄然道:想不到我木怀舟夫妻双双惨死括苍山中!

  武学一道,讲求的是心无二用,抱元守一,神志相贯,势随意变,出手克敌。

  木怀舟的武学,虽称得上是江湖中一流高手,但目前所遭遇的强敌,乃是一只世所稀见,铁骨钢皮,凶猛无比的巨兽。

  是以,他在分神自叹的刹那,虽以奇巧身法,拧腰疾退,图避奇祸,无奈凶残怪兽,扑势尤快,就在木怀舟疾退丈许,双足尚未拉椿站隐之际,巨兽已行如飘风,沾农而至,一双前足,搭在木怀舟两双肩上,如刀利爪,入肉三寸,铁掌金龙全身登时血流如注,人也就此晕死过去!……。

  凶兽诸怀,见木怀舟被自己利爪抓伤,晕死过去,陡起一声得意长吼,音若沉雷,震撼山谷。

  长吼刚住,凶性突又怒发,只见它摇头晃尾,凶睛暴突,光若碧电,狰狞之态,比之刚才,更觉可怕!

  就在它凶焰正炽之际,木怀舟已从晕死中攸攸醒了过来,睁眼一看,见凶兽狞态犹存,心中已然明白,诸怀目的并不在吞食自己,而是想将自己左手中抓着的独目金鳞怪蟒头上灵珠夺食。

  是以,他忍住双肩伤处巨痛,右臂强运功力,人躺在地下,长剑“穿云射雁”,猛向怪兽腹下刺去,想藉此一剑了结畜牲,保得自己性命。

  谁知,凶兽诸怀,皮坚如铁,木怀舟这全力一剑,不但没有将诸怀制于死地,反而弄巧成拙,更是激发了它的凶性,同时,木怀舟所猜,也并未猜错,诸怀果是想夺食他手上灵珠。

  所以,木怀舟一剑未能洞穿它的胸腹之后,情知必死无疑,但蝼蚁尚有贪生之念,何况是人?

  只要在万死中能觅一线生机,就得冒危逃命,这是任何动物与生俱来的争取生存的天性。

  是以,本怀舟急曲右肘,收回长剑,想贴地一个急滚,逃出虎口。

  哪知,怪兽诸怀似已略通灵性,木怀舟的念头,已然被它看出,美食既在眼前,它哪里还会容他逃走,就在木怀舟将要运力滚身之际,诸怀凶口猛然暴张,朝准木怀舟握珠左手,一口噬去。

  可怜木怀舟一只左手,齐肘被凶兽咬去,登时血肉模糊,人又晕死过去。

  诸怀将人手含在口中,一双怪目,发射出碧绿光芒,注视了晕死过去的木怀舟一会,随着利牙一阵磨嚼,但闻一片格擦之听,木怀舟一只左手,及掌中握着的独目金鳞怪蟒头上灵珠,一并被它嚼得粉碎吞入腹中,鲜血和碎骨从它嘴角滴落地下,惨不忍睹!

  诸怀将稀世灵物和着木怀舟一只左手,吞入腹中之后,似感到异常得意,只见它猛的把一张血盆似的巨口一张,发出一声震天长吼,音入凌霄,动人魂魄,吼声落后,一个巨大身躯,陡地纵跃,快捷如风,迳往西北方奔去,眨眼之间,已消失在千峰万障之中。

  怪兽诸怀走后,不过片刻工夫,倏的一个青衣大汉,从二十余丈外,快若风飘,急奔而来。

  至昏死地上的木怀舟跟前停住步子,目如寒电,向木怀舟一张惨白得无丝毫血色的脸上一扫,然后哈腰伸手在铁掌金龙的胸前一摸,觉得他微温犹存,心脏也在极弱的跳跃,情知他虽身受重伤,昏迷地下,但并未气绝死去……

  不禁一哈腰,仰天哈哈一阵长笑道:“木怀舟!木怀舟!你们夫妇数十年逞强江湖,想不到今天会落个如此下场吧!你要报我邱天世奸妻之仇,那只有等你来生再说了!”

  说完语,一扬手中握着的九环震魂刀,向木怀舟兜头劈下。

  木怀舟人在昏迷中,知觉全失,当然只有硬受邱贼一刀,是以,震魂刀落时,木怀舟一个脑袋,已被劈为两半,鲜血混着脑浆齐飞,其状之惨,令人不忍猝睹。

  原来,木怀舟在拼内力,与怪曾诸怀搏斗时,邱天世已隐身在廿余丈开外的一株巨松后偷视。

  他情知诸怀凶残无伦,木怀舟定然葬身兽腹,只要巨兽将铁掌金龙吞食,他手中握着的灵珠,即可垂手而得,自是暗里高兴之至!

  哪知怪兽的目的并不是在图吞食木怀舟,而是在他手中的灵珠,所以,独目金鳞怪蟒头上灵珠,和着木怀舟一只左手,吞食之后,即得意一声长吼,纵身扬长而去邱天世失望之余,只好候凶兽走后,奔了过来,一窥木怀舟生死究竟?

  再说邱天世见木怀舟人虽昏迷,但并没有死去,他为了要免去日后祸害,乃举手一刀,将木怀舟劈死!

  他以为怀舟夫妇全死,祸根已除,今后无人寻仇,自己当可逍摇法外。

  是以,他又仰天一阵长笑,笑过将一柄沾满鲜血的九环震魂刀,在木怀舟衣上擦抹干净,然后将刀插入背上刀鞘,连声得意狂笑,扬长而去。

  邱天世走后,括苍山中留下木怀舟夫妇尸体,相距数里,灵骨荒山,无人殓葬……

  邱冰茹话说到这里,街上已响起梆锣三更。

  蓝剑虹,范青萍,姚宗鸿正听得津津有味,见她突然停住,似觉有些遗憾。

  姚宗鸿苦笑离坐,端起桌上香茗,喝了一口,道:“木怀舟夫妇死得的确够惨,难道说后来真的就没有人来替他们复仇么?”

  邱冰茹听他这样一问,双目陡的一红,长睫毛中的一对灵活眼珠,闪动着明亮的泪光,扫了围在他身边的三位英挺俊秀的少年一眼,然后一声凄然长叹道:“武林中有句俗语‘血债血还’,我的父亲金龙二郎木云飞,就是来清风店找邱天世,替他父母报仇,才和我妈妈结下一段不解奇缘,生下了我!”

  话至此略顿,眼里泪光,凝成珠儿,落下几颗,滴在胸前,又道:“说来话还长得很,今夜三更已过,我们明天还得赶路,暂时告一段落,明晚宿店时,再将后来我父亲大闹清风帮,杀死邱家一十八口的详细情形,告诉诸位吧!”

  蓝剑虹等见她坚意不说,自是也不便强人之难,只好相互道了晚安,各自回房入睡。

  一夜无话,第二天东方刚吐微白,四人即起身梳洗完毕,吃过早饭,由蓝剑虹清了住店银子,走出珍宝阁客栈。

  店伙计早已牵着他们的四匹长程健马,在店外等候着。

  蓝剑虹,范青萍,姚宗鸿,邱冰茹男女四人,从店伙计手中接过马缰,各自跃上骏马,一抖缰绳,离了珍宝阁,出内邱县南门,上了官道。

  四人四骑,纵马如飞,顺官道向西南行,经邢台,沙河,横越大佛山,走到晋东麻田镇时,已是日落西山,黄昏将至的时候。

  四个人在麻田镇找了一家最大的客栈住下,姚宗鸿对邱、木二家结怨之事,似特别感兴趣,则吃完晚饭,即向邱冰茹道:“邱姑娘清风帮与令尊金龙二郎后来究竟怎样?请再继续说F去如何?”

  邱冰茹喝了一口热茶,秀目扫了姚宗鸿等一眼,似想要说,但终未开口,只将上齿咬着下唇,显出满面疑惑神色,望着三人。

  这神态只看得玉笔俏郎范青萍心头一怔,忙道:“在坐的并无外人,姑娘昨夜既将铁掌金龙老前辈夫妇惨死括苍山的内情说过,今晚接着说出令尊复仇经过,也是无妨,请快说吧!”

  原来对邱木二家结怨正感兴趣的,并非姚宗鸿,而是玉笔俏郎范青萍,他为了要知道金龙二郎下落,所以想立时在邱冰茹口中探出详情,以实现寒林居土张九如对他所说的盗宝阴谋。

  只是他生性阴刻,邱冰茹昨夜在说出木怀舟夫妇遇害经过时,他丝毫不动声色,只是在细细听着,今晚见姚宗鸿要邱冰茹将金龙二郎木飞云来清风帮复仇之事继续说下去,忽觉邱冰茹神色有异时,才陡然心头一怔,他生怕邱冰茹坚拒不说,所以,才以在座并无外人的话,来劝邱冰茹说出个中详情。

  他内心所蓄阴谋,除他自己之外,自是再无第二人知道。

  邱冰茹见姚范两人,都如此祈求,只好点点头,又说出了以下一段经过情形!

  多手白猿邱天世,那次括苍山之行,虽未获得罕世灵物,独目金鳞怪蟒头上肉珠,但杀了一位武林中成名大侠木怀舟,和奸污了这位大侠的美妻余玲,心中自是非常得意,于是,他怀着满腔兴奋,回到清风店帮中,将所遇经过,告诉帮中众人。

  有的人虽然不齿他的所作所为,但也有些与他一个鼻孔出气的人,却认为他做得很好。

  星霜几换,岁月如流,清风帮平安无事地过去了两年。

  在第三年的初春时候,邱天世派出他们下弟子三名,去冀东庆云县太华客栈去抢劫一笔过路珠宝。

  这三人骑着快马,由冀西到冀东,虽有千里路程,但马行快速,在邱天世想来,最多不过半个月的工夫,即可将红货抢了回来。

  哪知这三个人一去就是一个多月,不但人还没有回来,连信息也没有一个。

  邱天世正在感到大惑不解之际!

  这天正是掌灯的时候,突有帮中弟子,入内向邱天世报道:“禀帮主,外面有四个年青汉子,抬着一个大木箱,说是刘全托他们从冀东庆云县运回,请帮主定夺!”

  邱天世闻报,心头一怔,但满面露出喜色,说道:“快请他们将木箱抬了进来。”

  弟子应声:“是!”随即退下。

  片刻之后,果有四个全是廿来岁的年青汉子,抬着一个大木箱进来,放在厅上。

  邱天世双目若电,向摆在厅中的木箱望了一阵,然后笑道:“四位壮士可是从庆云县来么?”

  其中一个身着青色俗装的人恭谨答道:“小人等奉刘英雄所命,并赐以重金,要我等将这个木箱运回,亲呈帮主。”

  邱天世略作沉思。笑道:“四位辛苦了,运来东西,兄弟我收了就是,四位千里迢迢,来到清风店,待兄弟摆酒后厅。请各位喝一杯,以表酬劳,而后再走如何?”

  青衣人答道:“小人等尚有事情待办,不克久留,帮主一番盛意,我们只有心领了。”

  说完话转身拔步就走。

  四个年青汉子,刚走出大厅,邱天泽,邱天绵兄弟二人从内厅走了出来。

  二人先向摆在厅中的木箱看了一眼,然后天绵向坐在大厅上方太师椅中的邱天世拱手一礼,说道:“大哥,这木箱是何人送来,里面装的什么?”

  邱天世微微一笑道:“是刘全从庆云县,命人送回,想必是那价值连城的红货,已被他们得手,自己骑马,不便行带,所以装在木箱内,命脚夫运回,以避人耳目。”

  邱天泽双眉微皱,道:“刘全,易春华,张乐三个人,全是骑着长程健马,用人抬着行走的木箱都已运回,他们三人何以今日尚未回来呢?”

  邱天世哈哈一笑道:“二弟,你也太细心了,这笔珠宝据愚兄所知,确为无价之宝,刘全人很机智,他当然不会放心将这木箱真的交托脚夫运回,以防万一,不相信,等会儿他们就会到家的,我们现下,何不将木箱打开一看。”

  邱天泽,邱天绵二人,听大哥这样一说,也就不敢再讲什么,只是同时点点头,表示同意。

  邱天世满面春风,离坐上前,走近木箱,举起九环震魂刀,一刀将箱盖铁锁劈破,随之将木盖打开一看,不禁大惊失色!

  天泽,天绵两兄弟,见大哥神色突变,不由得也感愕然,赶忙双双走近木箱,目如寒电,往箱中一望。

  只见箱中全是血液模糊的块块人肉,三颗头颅,摆在最上面。

  细看人头,正是帮中弟子刘全,易春华,张乐三人,在刘全那颗血肉模糊的人头之下,压着一封用皮纸作套的书信……。

  天世,天泽,天绵兄弟三人,目睹这箱人肉,均已怔于当地,好久全没有说出话来!

  过了若盏茶工夫,邱天世才幽然一声长叹,道:“这人的手段,实在太过毒辣了,我倒要打开这封留书看看,是谁吃了龙胆虎肝,竟敢向我们清风帮挑战,他简直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语毕,伸右手在刘全的头颅之下,抽出牛皮纸信套,在套中取出一张白色信笺,展开阅读,只见上面写着几行挺俊的细字道:“书寄邱帮主,两年前括苍山之事,为时不久,应未忘怀,奸母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为人之子者,岂能不报,故余决以十偿一,讨回血债,今杀汝门下弟子三人,尚有十七人,在近期内必来汝帮中,均立杀无赦。”

  下款署名,金龙二郎木飞云启。

  邱天世看完书信,更是脸上变得有如土色,暗道,天下善恶终归有报,当时我只想到,将木怀舟夫妇杀了,后患即除,哪想到事情仅仅只隔了二年,他的儿子,即来寻仇,当时怎会将神医叟的话忘了,他还有一个已经成了人的儿子呢,见他对付门下三名弟子的这等残忍手段,真令人有些不寒而栗!

  想至此,果真全身机伶伶地打了两个冷噤,脸上颜色,也变得更为不成人样。

  邱天泽见他如此神态,心中委实难过已极,想安慰大哥几句,又不知该怎样说才好。

  就在这时,蓦闻大厅右首套房中,传出一声凄厉惨叫!

  邱氏三兄弟,一闻这声凄厉惨叫,登时惊出一身冷汗,不约而同地一飘身,穿过正室,奔进套房。

  只见老父仰天跌卧在房中地上,胸前中了一块长方形的金龙标志暗器,血流如注,死于非命!

  三兄弟见父亲死状如此凄惨,更是心胆皆碎,一字排开,跪在亡父身边,伏尸放声痛哭。

  哭了足足有一盏热茶工夫,邱天世才将金牌抓在手上,详细察看。

  见这块三寸长方金牌所雕刻的小龙,与自己在括苍山幽谷之口石壁上所拾的一模一样,同时,听神医叟黄慕青说,使用这种金龙牌独门暗器的人,除了铁掌金龙木怀舟夫妇之外,尚有他的儿子木飞云。

  适才接到一封署名金龙二郎木飞云的书信,和一箱碎尸肉块,书信中声言,要杀清风帮二十人,以报两年前奸母杀父之仇!

  想不到帮中三名弟子尸首刚到,第四人即轮到自己的父亲,而且今后尚不知道是何人?要丧命他手!

  邱天世想到这里,不禁非常悔恨,当初不该那样色令智昏,干下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至迁祸老父,使他老人家死得这样惨!

  由于他们那凄切的哭声,已惊动了帮中上下不少的人,都闻声跑至套房,见是太老爷惨死血泊之中,全都跪在尸前,放声大哭。

  其中有一位年若廿三四岁的秀丽少女,哭得尤为凄恸,伏尸悲嚎,惨痛已极!

  邱天世见她哭的如此伤心,用俗装长袖,在自己眼睛上按了按眼泪,脸上流露出颓丧神色,低声慰道:“莺妹,爹是最疼爱你的,你这样伤恸,若将身子哭坏了,爹在九泉之下,又何能瞑目?”

  略顿又道:“仇家金龙二郎木飞云,声言要杀害我们清风帮二十人,始能泄他心头之恨,爹不过是被恶贼杀害的第四人,尚有十六人要死在他的手下,话虽如此说,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务必速施对策,以制来敌,从他用金龙标志暗器击毙爹爹的手法看来,敌人武功极高,我们还得格外小心才是!”

  邱莺莺凄泣道:“大哥,帮中每处要地,都派有守值弟子,难道说木贼进入套房,用暗器击毙爹爹,就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些人岂不全是酒囊饭桶,同时,爹爹也死得太冤了。”

  邱天世闻言,低头略作沉思,道:“事情委实令人费解已极,不要说是各处要地守值弟子,没有发现敌人,就是我和你二哥三哥,当时全在大厅中,也没有察觉,否则何至使他得手之后欣然逃去!”

  邱莺莺满面泪痕点点头,似也觉得事情太过奇怪,正想说话。

  邱天世又抢着说道:“前厅套房,除穿越前间正室,经过大厅出入之外,再无第二条可资出入的路径,房顶又未穿洞,或有移动瓦块的痕迹,房中四壁又无窗门,敌人这块金龙暗器,究从何处打入,实在是使人无法猜透,莫非敌人已练到来去如风,隐身遮迹的玄妙之境,果真如此,那我们更得要谨慎小心了!”

  老二穿云燕子邱天泽,听大哥和四妹所说的这些话,都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多谈,目前最为急待办理的是父亲的后事。

  是以,邱天世的话说完,微皱双眉,说道:“大哥,四妹,我们此时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人死既不能复生,我们多哭又有何用,现在要赶紧收殓亡父,办理老人家的后事才对。”

  天世,莺莺及在场众人,听邱天泽这席话,说得颇近情理,全都止住了哭声,从地上爬起,由邱天世分配各人工作,分头办理丧事去了,尸体旁边,只留着邱天世和莺莺姑娘二人在看守。

  第二天清风帮豪庄巨宅第一进大厅中,用白布纸花,布置成了一个气氛极为凄凉庄严的孝堂。

  灵帏之前一字排开并摆着三张八仙方桌,上铺白布,作为供案,案上摆满了三牲祭品和各色水果,一对儿臂粗细的巨烛,火焰高烧,香炉中香烟缭绕,装点这灵堂更觉肃穆凄凉!

  灵帏之后,摆着一具巨形棺木,邱太老爷长眠棺内,供邱氏子女,帮中弟子及地方土绅吊奠!

  邱天世为人机沉,他怕金龙二郎木飞云,会乘办理丧事之际,反来杀害家人,故戒备极为森严,同时,传谕弟子,在这些前来吊祭亡父的亲友地方士绅等人中,若发现形迹可疑之人,即行拿下来见他。

  饶是清风帮中的戒备森严,就在第三天的掌灯时候,清风帮中仍是来了一位怪客。

  此人一身青色紧身劲装,肩上披着一块长可及地的黑纱披风,黑纱蒙面,看不见面形口鼻,只在两个眼睛处,有两个小洞,由洞中可看出一对神光炯炯的灵活鸟珠,在不停的转动。

  怪人一进豪庄大门,直奔灵堂,走近供案前,向灵帏后的棺材躬身一揖,然后由蒙面黑纱的两个小洞中,射出来的一对寒电似的目光,在跪在灵帏后的邱莺莺面上,扫了一眼,即行离去。

  怪客来去匆匆,使清风帮中弟子摸不清他究竟是不是金龙二郎木飞云,故没有人阻拦他。

  邱天世虽然断定那怪客就是自己的杀父仇人,金龙二郎木飞云,但当时没有将人拿住,事后也无奈如何,只好自叹无能。

  邱太老爷的丧事完毕,邱天世又重新将帮中弟子的工作分配一番,但最大任务,却是一致活捉金龙二郎木飞云,以替邱太老爷复仇。

  终日严紧戒备,小心提防,清风帮中各个都怀着极惶恐的心情,过去了一月时光。

  但这诡谲已极,居心忮刻的金龙二郎,在清风帮中严加戒备的一个月中,却已消声匿迹,从未再来过,这倒使邱天世无可奈何!

  直到第二个月的十五夜晚,当明月中天的时候,邱天世的爱妻古氏,被人划破腹部,肠肚外流,死在床上,其状之惨,使人不忍猝睹。

  邱天世虽明知这是金龙二郎所为,但他的武功超人,不要说自己和他碰面交手拚斗,就是连他的人影,都无法看到。

  在极度悲恸惶愤之下,邱天世病了三天,没有起床,就在他卧病三天之中,帮中弟子又被金龙二郎连着杀害了十三人。

  这样一来,清风帮中大小人等,无不惶恐已极,邱氏三兄弟再加上堂弟弟花花太岁邱天长,更是心肠俱碎,将木飞云已恨之切齿,心想:“若能将他活捉,定要把他剥皮抽筋,零割而死。”

  清风帮中大小一连串死在金龙二郎手下的,已经有了十八人,距他所说的以十偿一只差二个人了,但当年奸他母亲,杀他父亲的元凶邱天世,他却没向他下手,这种事,不但帮中众人觉得奇怪,就是邱天世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

  金龙二郎木飞云杀害了清风帮中十八人之后,又清静了一段时间。

  直到第二年的阳春三月,庄院外的翠木野花芬香,阵阵的温暖春风拂送进宅子里来。

  由于金龙二郎的神出鬼没,帮中弟子及女眷们都被关在巨宅中,不准外出,无不感到烦闷已极,今日遇上这大好春光,谁都想到外面去溜溜,闻闻那野花香味,呼吸一些新鲜空气。

  可是又全都惧于帮中邱天世那严厉的神威,虽是心想,但不敢冒越雷池一步。

  这天正是晌午饭吃过不久的时候,邱老二天泽的爱妻云梨,和帮中两名女弟子,陪伴着邱莺莺在院东花园中玩耍。

  四人正环得高兴的时候,蓦的一声怪叫,起至莺莺身旁。

  邱莺莺秀面登时吓得惨白,转头望时,史见云梨左臂中了一块金龙标志暗器,血流如注,好在没有中到要害,人只仰天跌倒地上,并未死去。

  变起俄顷,又看到金龙牌暗器,知道又是金龙二郎木飞云这魔头来了,两名帮中女弟子,已吓得魂飞离体,也顾不得去急救云梨和将莺莺拉进屋中,两个人就此拔足,亡命逃进屋内,把邱莺莺及臂受重伤的云梨,丢在花园里!

  邱莺莺正在吓得呆立当地,不能说话之际,突见花园红砖围墙头上,跳下一个全身穿着黑衣,黑纱蒙面的怪人。

  黑衣怪人,脚落实地,似尚未站稳,即随着一晃身,已到了莺莺姑娘面前。

  邱莺莺在惊吓之际,正想道:此人轻身工夫,竟有如此快捷,可说已到了玄……

  哪知,她尚未将这两句话想完,那人已伸右手,一把将莺莺拦腰抱住。

  接着两足在草地上轻轻一点,人已上了墙头,随着墙头落脚之势,一式“苍鹰腾飞”,邱莺莺就感觉到自己有如腾云驾雾般,凌飞而起,往西北方向,如离弦快箭般,疾飞而去。

  邱莺莺被挟在怪人胁下,虽惊吓得有些糊涂,但神智并未完全失去。

  她举起拳头,在黑衣怪人的胸前,一阵乱行,心想:他若受不住自己拳打,定然要松了挟着我的右手,他只要一松手,我却会由空中掉下,哪怕是跌得粉身碎骨,也比被这厮抢去受尽痛苦的好。

  哪知,事情并不如她的相象那么简单,黑衣怪人让她乱拳在胸前打了一阵,然后仰面一阵呵呵大笑,响彻云天,脆朗已极。

  笑声一住,用左手中食二指,在邱莺莺的肩上“翳风穴”上一点。

  邱莺莺登时觉得全身瘫软,神志尚还清醒,但要想再动手动脚,已是力不从心了,只好一咬玉牙,任他挟着自己在空中飞行。

  过了若一顿饭工夫,黑衣怪人挟着邱莺莺,双双落在一个悬崖峭壁的山洞里。

  黑衣怪人将莺莺,平放在洞中地上,先替她解了穴道,然后一双寒电似的目光,从蒙面黑纱的两个小洞中射出,盯在莺莺面上,嘴里发出一阵朗朗脆笑。

  他点制莺莺翳风穴手法,本来就极其轻微,解穴之后,莺莺神智立即完全清醒,同时手足可以如平时一样的弹动。

  手足即可弹动,姑娘顿萌逃生之念,在地上一挺身,站了起来,拔步就想逃走。

  面怪人见他要逃,也不拉她,只是站在一边,仰面哈哈大笑不止!

  邱莺莺在石洞中,乱跑乱撞,兜了几个圈圈,总找不到出洞的门和路线,这才猛然觉悟,这石洞之门,已被他关上,自己找不到开门机扭所在,再撞也是无用,于是,她只好站在洞心不动。

  她藉着站在洞心刹那,秀目流波,向洞中略一打量……。

  只见这是一个宽若三丈的石室,紧靠左面石壁处,有一张高若三尺的石桌,石桌之上,放着一盏银盏油灯,灯中清油甚满,突出的几条灯蕊,正燃着熊熊火光,照得满室通明,细看四壁,只有东北角处石壁上,隐隐现出一条裂痕外,其他再无可疑之处。

  邱莺莺本是一个玲珑透顶,绝世聪明的姑娘,她一见这若隐若现的裂痕,已然知道是石室之门。

  心想:只要找到洞门所在,就不难寻到开门暗机。

  于是,她柳眉微挑,双目顺着这条裂痕,深深的盯了一眼,随之往裂痕处奔去。

  黑衣怪人,看她神色,已知道她发现了洞门,心中虽觉一怔,但他举止却很从容,一闪身站在裂痕前面,拦住莺莺,同时,一抬右手,抹去蒙面黑纱,朱唇含笑,望着姑娘。

  邱莺莺一见这人的真面目,不禁一呆,随着一颗芳心有如腾跳小鹿,退后两步,暗道一声:天下竟有这样俊美的男人!

  原来这人,年纪不过二十七八岁长得玉面剑眉俏目隆鼻,唇若珠砂,肤白如雪,看形貌美如处子,但遗憾的是俊中带俏,缺少灵秀气质。

  那黑衣美少年和邱莺莺,两人四道眼光,这一交相投注,彼此都感到周身血液奔循加速,同时,各人的心,也在忐忑不止!

  害羞是女人的天性,邱莺莺到底是个女人,帮中男子虽多,但平时她就没有对任何—个男人,投射过这样自己都觉得无穷微妙的眼光,心头突然感到一阵羞涩,随之两朵红霞,飞上秀面,一低头不敢再看对方。

  就这样,过了不短的时间,她才猛一抬头,秀面上羞霞已失,显出满脸寒霜,愤然问道:“你是不是杀害我清风帮大小十八人的金龙二郎木飞云,你把我抢到这里来,意欲为何?”

  黑衣少年,听她这样一问,原来一张含笑俊面,也登时罩上了一层凄然神色,点点头,答道:“在下正是金龙二郎木飞云。”

  稍顿又道:“两年多前你大哥邱天世在括苍山,奸杀了我的母亲,后又杀我父亲,一颗头颅破成两半,死于非命,夫妇双双露骨荒山,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为人之子者,焉能不报,我立志要报这血海深仇,才将双亲收殓安埋后,弃家出走,浪迹江湖,打听仇家姓名下落,直到半年前,才在偶然的一个场合中,探得这惨绝人寰的事,是清风帮帮主所为,我誓复亲仇,同时,言明要以十偿一,定要杀死清风帮中廿人,尤其是元凶邱天世,务要将他碎尸万段,才能泄我心头之恨,也可使我那含冤黄土的父母,瞑目九泉!”

  这番话,似又激动了自己的伤心,话说完,不禁泫然泪下!

  邱莺莺虽觉自己大哥做事,太过不智,心肠也够狠辣,但木飞云已杀了自己的父亲和大嫂,以及帮中的另外十六名弟子,二嫂又被他金龙牌暗器击伤左臂,生死未卜,说起来他也应该觉到够了,何以硬要再杀两人,才能除去心头之恨。

  想至此,不禁也愤恨已极,尤其是恨他使用金龙牌暗器,击毙自己父亲,更使她心肠寸断,乃怒喝道:“木飞云,清风帮中死在你魔掌下的,已经不少,尤其是我的爹爹,他有何辜,难道说你懂得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人家就不懂么?你杀了我的父亲,我也要替他老人家报仇,眼下我虽手无寸铁,但也要把这条命和你拼了,以慰泉下亡父阴灵!”

  话的余音尚未全住,猛然一头,向金龙二郎身上撞去。

  邱莺莺会舍性命以头撞击,倒的确出乎金龙二郎意料之外,情急之下,微一晃身,同时疾伸双手,想拦住莺莺一个撞来娇躯。

  哪知邱姑娘存心以死,为亡父洗仇雪冤,撞来之势,不但奇快无比,而且还用了十成力道,金龙二郎伸手一拦竟未拦住,赶忙一翻右腕易拦为抓,拉住莺莺后心衣服,邱莺莺得免于脑浆迸裂之惨!

  邱莺莺一击未中,心中更是气极,陡扭娇躯,挣脱了金龙二郎抓衣右手,接着一个疾转身,猛扬玉掌,向金龙二迎面劈去。

  金龙二郎眼见玉掌已近面门,抬手一招“横架金梁”以自己一张巨掌,接住姑娘一只软如无骨,滑腻嫩美的玉掌。

  邱莺莺一只右手,被对方紧握着,芳心陡的一怔,正想用力挣脱!!

  金龙二郎柔和着声调说道:“邱姑娘,我木飞云虽算不上是什么好人,但也非狼心狗肺之流,若不是你大哥行事太过狠毒,我决不会这样对付邱家,自那天我去吊奠令尊,在灵帏之后,见到你之后,即认为你是一个令人爱慕的女子,所以……”

  邱莺莺是邱太老爷最小的一个女儿,加上她不但长得娇柔美丽,而且灵智绝伦,所以,邱太老爷爱之如掌上明珠,廿余年来伴着老父,就从未离开过一步,帮中虽然也有些才华高绝,武技惊人的弟子,向她倾心示爱,无奈她那颗静如止水的心,就从未被他们那呵护垂爱,激起寸心涟漪。

  想不到和这杀父仇人的金龙二郎木飞云,刚一见面,竟使她古井生波,情动心头,似难抑制!

  也许是金龙二郎这俊俏的形貌,正是她心目中所幻想的情郎,在这幻想的人未出现之前,自是无法使她心动,可是这幻影一旦出现在自己眼前,立时如磁吸铁,扣住了她的心弦。

  男女之间的情爱,本来就是一种极其微妙的事,只要男女任何一方,动了爱念,灵智立闭,恁是绝世明达聪惠的人,在情念牵动之时,也难去分辨是非,计较利害,古今都是如此!

  是以,照理说金龙二郎所说的这席话,听在邱莺莺耳果,应该是暴怒倏起,就不要说替父复仇,以命和他拼了,但最低限度,也要痛斥他一顿才是!

  哪知,金龙二郎的话尚未说完邱莺莺反而双通红,微荡笑意,抢着说道:“所以你就把我抢到这洞里来是么?”

  这句话问的太过意外,倒使金龙二郎的确难以答复,只是垂下头,默然无语!

  好在邱莺莺也不再追问,她右手微一用力,挣脱了金龙二郎的紧握巨掌,缓缓走近石桌边,秀目注视着油灯火光,低声说道:“咱们清风帮已经有十八人丧命在你手中,我大哥你就真的不能放过他吗?”

  金龙二郎略作沉思,也缓步走到她娇躯的左侧,幽然答道:“你大哥邱天世乃是真凶,如果不将他碎尸剑下,我何以对泉下双亲!”

  邱莺莺一怔,猛抬头,一双妙目布着一层薄薄泪光注视着木飞云说道:“我三个哥哥,再加上一个堂兄,全有一身非凡本领,若他们连手对付你,你不一定能胜得他们,我爹爹等人丧命你手,全是因为你隐身而来,得手之后,立即逃去,他们对你无可奈何,若真的跟他们碰上面,要想逃走,恐就不太容易了!”

  金龙二郎本是一个极为聪明的人,听她话中,对自己极端关顾,心中不禁一动,故意稍作思索,然后微微一笑道:“我并不是贪生怕死之徒,你几个哥哥,纵有通天澈地之能,我也不会惧怯他们,不过,你既代你大哥求情,我可以略作考虑,也许我暂时会放过他。”

  邱莺莺道:“我倒不一定是替大哥求情,不过,一个人杀孽做的太多,将来必遭恶报。”

  稍顿又道:“孤男寡女久藏洞中,成何体统,你既不杀我,快让我回去。”

  木飞云仰面呵呵一笑道:“我们来此,时间已经不少,按我推测,现在已经是夜晚了,此地离青风店,至少也有廿几里路,再说山道崎岖,黑夜行走也不方便,要回去明天再说吧!”

  话说到这儿略顿,一哈腰,在石桌底下拿出一些饼豆一类的干粮和两床薄被。

  又道:“为了了我心愿,费了不少心机,这些东西,都是我由青风镇上买来的,吃些干粮之后,我们各睡一地,明天再作打算。”

  语毕,先将两床薄被在石桌的东西两侧地下铺好,然后又将饼豆二人分食。

  在吃食干粮的时候,金龙二郎不住地斜目偷视莺莺,灯光之下,只见她那苗条身材,秀眉星目,嫩面匀红,肤白如雪,唇若喷火,那一种成熟了的诱人少女风韵,比那天在灵帏之后所见,更觉动人,心头不禁砰然一跳,想移身近前,和她并肩而坐,但转念一想:在她未动真情之前,若轻举妄动,恐会弄巧成拙,不如见机行事的比较好。

  心念一定,忙将冲动的情欲,镇定下来,匆匆吃完干粮,只微笑着向莺莺说了一声:“睡吧!”自己则往铺在地下的薄被上一倒,蒙头便睡。

  第二天,天色微明,邱莺莺即已醒来,转头一望,只见一床薄被整整齐齐地铺在地下,金龙二郎木飞云的踪影却已不见。

  心头猛然一震,一挺身从地上站起,见桌上油灯火光如旧,石室之门已经打开。

  她见石门已经打开,心中转惊为喜,顿萌逃回之念,匆匆整理一下衣衫,及鬓边乱发,一拔步,往一道高可及人的石门外走去。

  一出石门,是一条夹道,顺着夹道,往外面走去,大约走了若十二三丈,已然转了三四个弯,又走了若两三丈,前面才隐隐现出一片微光。

  邱莺莺知道,那微光之处,即是洞口,心中更是高兴已极,赶忙一紧脚步,往洞口走去,心想:一定要在金龙二郎未回之前,逃回家去,再说,他瞒我而去,定又是去我帮中寻仇去了,是以,我更应该赶回家去,喝止他逞凶妄念,若是三位哥哥,将他困住,也好暗里助他一臂之力。

  想至此,已然到了洞口,出洞一看,不禁使她愕住当地。

  原来这个奇异山洞,是一个高山云表的峭峰之上,四周光滑如镜,根本就无路可上下,只有像金龙二郎那种有极好轻身功夫的人,才能上下,自己要逃走之念,为这险地奇峰,扫的有如烟消云散。

  既然无法逃走,就只有回洞等他回来,一转身正要举步入洞,峰下突起一阵震天长啸。

  邱莺莺心头一震,转过身低头一望,只见一条黑影,贴着如镜峭壁,飞了上来。

  那人身法,快得出奇,数十丈峭壁高峰,不过片刻工夫,已经到了峰顶。

  人到石洞口,双脚尚未站稳,即面荡温和笑容,说道:“邱姑娘,何不多睡一会,这早起来干吗?我去时见你睡得很甜,故未惊扰你。”

  这人正是金龙二郎木飞云,他这几句话,说得邱莺莺心甜如蜜,又见他背后背着一大包,鱼肉蔬菜,油盐白米一类的东西,一颗芳心,更是感动已极,暗道:没想到一个杀父仇人,此时对自己竟会如此关顾呵护情深……

  不由得鼻尖一酸,双目布上一层泪光,说道“我醒来时不见了你,真把我急死啦,我以为你又到我家寻仇去了!”

  稍顿又道:“这些东西,都是镇上买来的么,看样子你打算长久住在这石洞中?”

  金龙二郎笑着点点头,道:“清晨露冷,我们到里面去谈吧!”

  语毕,让邱莺莺走在前面,自己背着东西随后跟行,双双进了石洞。

  金龙二郎将背上东西,放在石室地下,微笑道:“长居古洞,傲啸山林,我想修仙了!”

  说完话由微笑,变成仰天一阵高哄长笑,声音激昂朗壮,裂石穿云!

  邱莺莺听他这笑声,已然知道他是个非常人物,芳心中又是一阵暗喜。

  这天,金龙二郎,取些干柴泉水,亲自做好饭菜,在石洞中双双共食。

  晚饭吃过后,由邱莺莺收拾碗筷,然后她静静地坐在一侧,打量木飞云。

  灯光照耀之下,见他那绝世风标,愈觉得俊美可爱,朱唇隐现笑意,神态更是迷人已极!

  只看得邱莺莺,芳心忐忑,爱意横溢,不自觉的移步到木飞云身侧,一声长叹,幽幽说道:“你打算什么时候送我回家,我回家之后,不知何时才能与你相见?”

  金龙二郎笑道:“生离死别,本难预料,不过,只要你不想家,我倒可以陪你在这石洞中,多住几天,让我们谈些武林奇人异事。”邱莺莺听的微微一怔,然后垂下头,默默无言。

  金龙二郎一转面,目注在莺莺面上,道:“你在想什么?”

  邱莺莺心头又是一怔,抬头望了木飞云一眼,但未说话又将头垂下。

  木飞云知道她此时心情极乱,也不再和她说什么,于是闭上眼睛,调息养神,准备入睡。

  邱莺莺见他将要安歇,也就只好回到自己的铺位,躺在薄被上合眼歇息。

  过若一盏热茶工夫,金龙二郎调息完毕,睁眼一看,见莺莺已然入睡,自己也就倒身被上不多久即悠悠入睡。

  待他一觉醒来,天色已是将亮,洞里虽然无法见到天光,但木飞云推测所睡时间,已是天色微露曙光,该起身的时候了。

  于是,他一翻身,正要起身,蓦见自己身旁,侧卧着一个人。

  金龙二郎细看这人,正是邱莺莺,只见她娇躯半侧,鼻息微闻,粉面匀红,香气扑鼻,星目紧闭,睡意正甜,在莹莹灯光下,愈觉得娇态动人。

  金龙二郎注神欣赏了一阵,突然心头起了一阵微妙的跳动,周身血液运行,也登时加速,美色当前,欲念立动,骤觉五内如焚,难以忍耐。

  于是,他在欲火高烧之下,猛将双臂一围,把邱莺莺抱在怀中。

  好梦正甜的邱莺莺,一个娇躯被人紧抱,立时被惊醒过来,睁眼一看,见自己偎在金龙二郎怀中,同时他一双猿臂,已紧紧地搂着自己,不禁羞急交加,真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她机智超人,陡然一声怒叱道:“你想干什……”

  以下的话尚未说出,娇躯用力一扭,挣脱了金龙二郎怀抱,同时一个翻滚,滚出五六尺外,一挺身站起身子。

  金龙二郎欲火已炽,哪里还容她逃走,自己也从被上跃起,嘻嘻笑道:“莺妹,我的一片心机,难道你还不知吗?丢下了杀父元凶大仇不报,而和你来共居石洞,你就答应我吧!”

  邱莺莺怒道:“早知你是这样无耻强徒,我根本就不会理你,何况你还是我杀父仇人……你若再碰我,我即要和你拚了!”

  邱莺莺的突然转变态度,在这里有两种说法:第一,除夫妇之外,无论是任何一个女人,当你要求她的时候,她不会慨然允许,一定要经过一番故意做作,而后才半推半就,共欢鱼水。

  第二,也许是邱莺莺被迷情念突然清醒,想到自己玉洁之身,怎能断送在一个杀父仇人的手上,说了出去,不但无面见人,更何能对泉下双亲。

  再说金龙二郎木飞云,听邱莺莺这样一说,倒的确一呆,但如焚欲火,已使他理智全失。

  只见他纵身一跃,如影随形,向莺莺追去,同时,左手“五龙引凤”,猛向邱姑娘右臂抓去。

  邱莺莺情急之下,一滑步,晃身让过抓来之势,接着双掌交错,右掌平推,一股强烈劲风,迎着木飞云前胸劈去。

  木飞云陡然一个转身,让过厉掌,顺势一扬右手,直欺近身,在莺莺左肩之上,斜切下去。

  邱莺莺陡吃一惊,双足微一用力,急向后面一跃,倒退五尺,避开金龙二郎木云飞一掌,口中急道:“你既对我有情,就该以理相求,这算是什么?”

  木飞云一听,觉得她的话,也很有道理,忙停住身子,正要说话,尚未及开口。

  邱莺莺已然一掌,将石梁上的青油灯火逼灭,石室中顿成一片漆黑。

  金龙二郎木云飞还以为她要乘黑暗之际,逃出洞去,猛往莺莺姑娘原立之地冒然扑去。

  就在他扑去之热,尚未站稳刹那,猛被一阵香风,由自己身边飘过,同时听到扑的一声,跌落在邱莺莺原来睡觉的薄被土,再无声息。

  聪明绝顶的金龙二郎,已然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情,一阵狂喜攻心,迈上几步,人也跌倒在莺莺睡觉的薄被上,伸手一搂,一个柔若软绵的娇躯,只触了一下自己的手,又已滑滚出去。

  同时,在随着滑滚,起了一阵低轻的消魂娇笑……。

  木云飞知道事成眼前,自己也赶忙在地上一阵翻滚,向那娇笑之声追去。

  黑暗中两人一阵盲目的翻滚,那消魂的娇笑声,在石室的一方壁下停止。

  木云飞知道她已无法再逃,连忙两个急滚,到她身边,双臂一把搂住莺莺柳腰!

  邱莺莺虽然仍有心想要故意挣脱,但他的一手,已愈抱愈紧。

  顿刻之间,她的周身,有如疾电奔流,绵软无力,但听金龙二郎温柔轻低的喊了两声:“莺妹!莺妹!”

  随之一团热火似的嘴唇,已移堵在她两片樱唇之上,愈堵愈紧,一阵男人气味,直侵莺莺心肺。

  邱莺莺虽然出身清风恶帮,但她志节高超,素行志慎,从未和男人肌肤相亲过,就是自己的父亲自她懂事以来,就连老人家的手都没有拉过。

  此刻被木云飞这等贴胸依面,紧拥紧抱,只感到全身血脉偾张,心神摇荡,如失舵之舟,随浪浮沉……。

  接着一阵破瓜娇婉呻吟和无数……晤……晤……娇呼之下,邱莺莺一个冰清玉洁的身子,已交给了金龙二郎木云飞……。

  金龙二郎摸索着首先穿好衣服坐起,邱莺莺被一阵狂浪打昏的神志也清醒了过来,随手取过衣服穿上,突然忍不住悲从中来,伏在金龙二郎身上放声凄哭,好在这是一个峭峰之顶的深洞,就再大一点的哭声也无人听到,否则,情何以堪!

  金龙二郎扬燃火折子,重新燃起灯光,先深情无比地注视了邱莺莺一阵,只见她少女之光,在这刹那之间已然尽失,再看地下,落红斑斑,默染一片石地。

  邱莺莺一看这片片落红,不禁连连打了两个寒噤,随之一倒身,又紧偎在木飞云怀中,低低啜泣……。

  哭了不知有多长时间,她才仰起一张泪痕满布的脸,注视金龙二郎,凄幽说道:“二十余年白玉无瑕之身,从此已完全交给了你,将来你若负我,那我就只有饮恨黄泉永不瞑目了!”

  金龙二郎闻言,心头登时泛起无穷感慨!

  暗道:我两年多浪迹江湖,寻找杀父仇踪,总算苍天不负,使我探悉两年多前奸母杀父的仇人,是清风帮中的多手白猿邱天世。

  如今虽杀了清风帮中老少十八人,但真凶未灭,在内心里总还觉得有些遗憾,和对不起含冤九泉之下的双亲……。

  更使他料想不到的是,自己竟与仇家之女邱莺莺,结上了这孽缘!

  莺妹妹不计我是杀了她父亲的大仇人,欲除亲恨,反以她那金玉之身献我,这种意外奇事,当时自己是在欲火高烧,理智全失之际,未加深思,如今想起来,她何以要这样,实令人有些大惑不解?

  自两年多前,双亲在括苍山中,遭邱天世毒手之后,自己就一直飘泊天涯,成为无依游子,今后前路更觉茫茫!

  她要我两相长守,终日厮磨耳鬓,决不相负,这话叫我怎地答覆?

  可是,事实上我又怎么能够忍心负她呢?

  她不但娇柔美丽,灵智超人,是一位难得的好妻子,而且她之与我两情相悦,缘结高峰石洞,乃是冒了逆亲叛族之危,不畏家法的制裁!

  世事难测,到时候我果真的负她而去,那又叫她到哪里去栖身呢?

  往今之事,如汹潮狂涌,冲击得他神智有些茫然……

  邱莺莺见他神色突然有异,不禁一怔,忙道:“你在想什么?”

  金龙二郎木飞云被她这一问,已是如梦初醒,一双俊目,含情而又带些幽怨地睨了眼前爱侣一眼,随着低下头,幽微地说道:“世事虽难预料,但此情却镂骨难忘一纵然是海枯石烂,莺妹!我也不会负你一片纯情,你尽管放心吧!”

  邱莺莺听完他的话,芳心中如糖似蜜,含笑如花,倒在金龙二郎怀中,欣欣答道:“但愿如此!否则,我就只有含恨终身了!”

  随着石洞之中,又荡起了悦耳的笑声,这声音直传出石洞之外……

  两个人在石洞中,又过了三天情意缠绵,如胶似漆的生活,三天中,已将木飞云从远镇买回来的粮食全部吃完。

  这天吃过早饭,金龙二郎目注爱妻,笑道:“洞内已无存粮,我必须上镇购物,你好好在这儿等我,响午时候我即会回来。”

  邱莺莺点点头,笑道:“快去快回,别让我一个人在这里孤独等候。”

  稍顿又道:“若遇上我哥哥,或帮中弟子,千万要饶过他们,不要再多造杀孽了!”

  金龙二郎道:“只要他们不故意惹我,我一定听你的话就是了。”

  语毕,一挺身从地上站起,在石桌了上拾出一个巨大布口袋,双目含情的又注视了爱妻一阵,然后一回头,往石洞之外走去。

  金龙二郎走后,邱莺莺一个人坐在石洞中,秀目凝视着桌上灯光出神……

  她在想:金龙二郎木飞云,不但杀死了我的嫂嫂和帮中十余名弟子,而且还偷以金龙牌暗器,将我爹爹打死,在兄、弟姊妹中,爹爹爱我最深,也只我最为孝敬他老人家。

  如今他含冤泉下,我做女儿的不但未能替他报仇,反与杀父仇人,情意缠绵,在这峭峰石洞之中,成为夫妇,这是为了什么……

  这一连串的“为了什么?”横亘在她的心中,无法自解!

  她希望有一天情令智清,手刃亲仇,将金龙二郎杀了,不但使亡父瞑目九泉,也对得起一些被他所害的帮中弟子及活着的几位兄长。

  她又希望他今日下峰购物,能碰上哥哥或帮中弟子,将木飞云碎尸万段,以为爹爹复仇!

  但她又想到,金龙二郎果真这样死去,那自己不知道有多伤心啊……

  矛盾!矛盾!这种有如汹波恶浪的矛盾思潮,冲击得她神智有些昏迷:一颗颗明珠般的泪珠,从双目中涌出,顺腮而下,滴落在她胸前!

  就这样,她胡思乱想,不知过去了多少时候,按理说他该是回来的晨光了。

  又是一种微妙的感觉,激动她一颗急望郎归的芳心。

  于是,她从地上站起,徐徐走出石洞之外。

  第廿二回  二度闯魔庄 离情互诉  奇阵困大侠 佳人惊魂

  但见层峦叠嶂,远山嶙峋,头上碧空澄霁,白云舒卷,形成人间胜境。

  她正在看得神往之际,突然发现自己立身峰下的一座小岭上,有数条人影在相互追逐,身法全都快得出奇。

  她心头猛然一震,忙凝神注目往那四个追逐之人影望去,只见最前面的的一人,正是金龙二郎木飞云,他一面挥剑抵敌,一面往自己峰下奔来。

  追杀在他身后的,是自己哥哥,邱天世、邱天泽、邱天绵三人,另有一个身披烈火袈裟的年老和尚,拿着一根银光晃眼的禅杖。

  金龙二郎一人斗他们四个,又要顾着逃跑,形势已是十分危急。

  突然那个和尚一飘身,落在金龙二郎前面,拦住去路,银禅杖一招“横锁断舟”,拦腰扫去。

  这一招来势奇猛,后面又有邱氏三兄弟断去退路眼见金龙二郎就要死在禅杖之下。

  邱莺莺心中一急,不由得尖声一叫!

  就在她尖叫之声,尚未全落的刹那,金龙二郎长剑“挑逗灵蛇”用力一格,但闻钉的一声,竟把老和尚挥来禅杖斩去一截。

  和尚不但毒招落空,且禅杖被斩一截不禁愕立当地。

  要不是金龙二郎身后的邱氏兄弟,各挥兵刃,背后攻到,木云飞第二剑出手,老和尚哪里还有生理。

  那和尚虽然当时愕住,但在邱氏兄弟迫攻木云飞时,他已惊醒过来,随将抓在手中的下半截禅杖一掷,乘势拔出裹在袈裟里青光霍霍的长剑,又与金龙二郎斗在一起。

  形势有了转机,多手白猿邱天世,仰首向高峰上一望,见是自己妹妹站在峰顶,忙沉腕收剑,跃出战圈,往峭峰之下奔来。

  原来邱莺莺刚才见金龙二郎无法避和尚扫来一杖,心中一急,不由得发声一声惊叫。

  这叫声已然被邱天世听出是他妹妹所发,本想立时奔了过去,爬上峰顶,将莺莺抢救回去,无奈当时大和尚的禅杖被削,自己两个弟弟,又非木云飞的对手,无法抽身只好三兄弟连手疾攻了木云飞一招,救了老和尚。

  如今大和尚已出宝剑,在斗木飞云,情形自是有了转机,乃急跃出战圈,向峰脚奔去。

  再说金龙二郎木飞云,见邱天世跃出战圈疾快如飞,往峰脚奔去,已然知道,他要去将莺莺抢救回去,心中不禁陡起焦急。

  赶忙运功沉腕,刷刷刷,一连三剑,把老和尚和天泽、天绵三个人逼开,随后追赶。

  这样一来,变成了邱天世在前,金龙二郎在中,老和尚与天泽、天绵三人在最后。

  这五个一阵连环追杀,眨眼之间,已先后追到了峰脚。

  金龙二郎追上邱天世,一纵身跳在天世前面,寒光急闪,一招“探臂引龙”,直刺对方前胸,长剑既灵且毒,邱天世自是不敢硬接。

  陡的一点双足“巧燕斜飞”斜退出去五尺远近,让过来势。

  这时那老和尚与天泽、天绵三人,也已追到,各挥兵刃,又和金龙二郎斗在一起,强敌有他们三人围着力斗,邱天世得已抽空,又跃出战圈,同时,立展轻功,向峭峰之顶攀去。

  不知是一般什么力量,使邱莺莺突然高兴起来,见大哥在攀壁而上,情不自禁地大声喊道:“大哥,你快上来!”

  邱天世一面贴壁上游,一面说道:“我立刻来了,妹妹你怎么样没有被那恶贼所污么?”

  邱莺莺闻言一怔,一片惆怅神色,掠过她的秀面,但刹那之间,她又平静了下来,答道:“我很好,大哥,你放心好啦!”

  他们兄妹二人,一问一答,句句话皆入金龙二郎耳里,又见邱天世已经贴壁上游到了一小半的路程,眼见莺妹妹就要被他抢救了回去,心中委实难过已极,情急之下,他如疯如狂,又是唰唰唰,一连三剑,将那老和尚与天泽、天绵两兄弟稍为逼开,顺热一扬左手。

  但见一缕金光,有如闪电飞虹,向正在峰壁间的邱天世飞来。

  陡闻一声凌厉惨叫,起自壁间,邱天世右臂被金龙镖暗器击中,血流如注,一个攀壁不住,全身一晃,身子就像一块巨石从半壁间,向下坠落。

  就在邱天世惨叫的同时,峭峰之顶也起了一声尖锐惊叫,一个人影也从峰上掉下。

  巨变一起,在峰脚下的金龙二郎,老和尚,及邱氏兄弟天泽天绵,全都自动停了手。

  只见老和尚与天泽天绵三人,一齐飘身峰下,仰首举臂,连在一起,把由半壁掉下来的邱天世的爱伤身子接住,多手白猿邱天世,才免予粉身碎骨之难。

  再说那条由峰上坠下的人影,正是邱莺莺,原来她听大哥一声惨叫之后,随即脱壁掉下,情知不妙,心中一急,人往前面一窜,一个拿椿不稳,两晃娇躯,就此从峰顶坠下!

  老和尚,天泽,天绵三人刚将邱天世一个垂落身子接住,邱莺莺也已离地面最多不过二十来丈,他们三人,无论有何奇快身手,也无法将多手白猿掷下,再去接救莺莺。

  就在邱莺莺人在半昏迷中。

  突闻金龙二郎木飞云一声轻啸,起自地面,冲天直上,声音听上去虽然不大,但清越深沉,闻之令人不寒而栗!

  啸声未住,人已疾若朗夜流星,向峭壁之间,迎着邱莺莺一个坠落娇躯飞去。

  相距莺莺尚有五尺,猛的一提丹田真气,前进速度,登时倍增,抢在姑娘身侧,疾伸左臂,一把将她拦腰抱住。

  这时两人同时垂落身子,相距地面,已不过丈许左右,危机瞬息,金龙二郎赶忙功运两足,借落地之势,双脚在地面嵯峨怪石,用力一点,人又如冲天巨鹤,升空丈许,就这样几个起落,金龙二郎挟着莺莺已往西北方逃去,眨眼之间,相距邱天世等人,已有五十丈开外。

  他正在心喜,能够救得莺妹妹,从此远走高飞,极尽夫妻情爱之乐。

  蓦的一声尖锐奸笑,起自半空,笑声里说道:“金龙二郎,赶快停下,我有话说。”

  话刚讲完人已落在金龙二郎面前,拦住去路。

  金二郎木飞云,左手挟着邱莺莺,右手提着长剑,挺胸卓立在一块岩石之上,双目凝神,往来人望去。

  只见一个年若五十左右,身躯修长,背插长剑,手持拂尘的道人。

  道人见他望着自己,一张颜色铁青,骨瘦嶙峋的脸上,顿现一抹冷笑,一双怪目,棱纹毕露,望着木飞云,冷冷说道:“金龙二郎!贫道与你,谈不上有何恩怨纠缠,只是看你,太过顽强使气,仗技逞凶,心有所感,故挺身而出,以言相劝望你能俊智明达,就此罢手,放下邱姑娘,让她回去,同时,以后不再来清风帮惹事,眼下当可和平解决,否则,我勾魂羽士段蓝,一向是不愿与人多说闭话的!”

  话到这儿略顿,一扬手中指尘,指着那数十丈以外,正在替邱天世裹缠臂伤的老和尚又道:“那黔西卧佛寺的静空大师想必也是为了此事而来,何况尚有邱氏兄弟三人,群豪聚此,望你还是听贫道之劝为妙,不过,听与不听由你自择,我也愿多讲!”说完,面无笑容,楞瞪双目,望着金龙二郎,似等候他的回答。

  金龙二郎木飞云对段蓝一席话,似当马耳东风,根本不予理睬,但对他的名头,欲陡起惊讶!

  他忆及父亲在世之时,并对自己说过,长白山勾魂羽士段蓝,不仅武功已臻玄妙之境,而且个性惨悍,心狠手辣,素来对人,不假词色,稍不称意,立置死地,决不容情!

  是以,勾魂羽士段蓝,话说完,金龙二郎对他的为人性格略作思考之后,也就笑答道:“老前辈一番金玉良言,晚辈自当遵命而行,只是杀父奸母,仇深血海,岂能就此罢手!”

  勾魄羽士段蓝阴恻恻的一声低弱冷笑,道:“几天来,你杀邱家的人,已经不少,尤其是天世老父,也惨死在你的金龙牌暗器之下,此仇应该算是已了,如今你再要劫走莺莺,在情理上委实有点说不过去,依贫道之言,你还是将她放回的好。”

  金龙二郎木飞云,仰天纵声哈哈一阵长笑,笑过冷冷说道:“我与莺妹妹,两情倾悦,愿修琴瑟之好,怎能说是劫持,依晚辈愚见,这件事你段老前辈还是勿加干涉的好!”

  勾魂羽士段蓝生性冷僻,本是一个甚少说话之人,无论对谁,三句话一过,毒招即出,但今日独对金龙二郎木飞云之俊发英姿翩翩风度,而遽生怜才之念,是以对他说话之多,言辞温和,已然大异尊常!

  无奈金龙二郎木飞云的个性也太过坚强,一番言语,激怒了被清风帮邀来助战的勾魂羽士段蓝,一时双目楞瞪,厉声喝道:“我最后警告,你快放下莺莺,自己速速离去,否则,别怪贫道要出手惩戒了!”

  金龙二郎剑眉陡剔,也怒声回答道:“旷野林泉,来去由人,凭什么硬赶我走,段老前辈如确有意,在下当然奉陪就是!”

  勾魂羽士一时凶性暴起,把适才一片怜才之念,拂消得一干二净,陡的移步欺身,左手五指如勾向邱莺莺背心抓去,同时,右手拂尘,一招“风扫残云”,猛向木飞云面门扫去。

  拂尘发起一股无比劲力,逼得金龙二郎连退数步,暗道:此人武功,当真高强,看情形如不将莺妹放下,全力和他一拼,是难以脱身的。

  心里虽然有如此想法,但左臂仍紧挟着邱莺莺一个娇躯不放,右手长剑,借挫退之势,已然寒芒闪动,一招“渡雾穿云”,身剑并进,猛向段蓝胸前刺去。

  他含忿出手,剑势有如速雷奔电,不但猛快至极。而且力道极其强大。

  勾魂羽士心头也自一惊,暗自忖道,金龙二郎果然全得乃父真传,武功不弱,我若要救那莺莺,自是不能不给他一点颜色!

  心念一决,奇招随起,右手拂尘,迎着攻来剑势拂去,直待将要接触到对方长剑时,右手疾伸,食,中二指,朝准剑身,猛然弹去。

  这是武学中一种极高绝技“弹指裂金”神功,金龙二郎哪里识得,但觉握剑右腕一麻,不由自主的五指一松,一柄青钢长剑,向后飞去,在丈许开外,当的一声!落在嶙峋怪石之上。

  金龙二郎木飞云,随双亲学艺,武功全得乃父真传,故连杀清风帮中十余人,从未受过挫折,勾魂羽士突施绝学,将他攻来长剑击落,他认为这是自出娘胎以来,从未受过的一种奇耻大辱!

  哪里能忍,陡一晃身,跃身到落剑之处,一哈腰伸手想从地上抓起宝剑,而后再和勾魂羽士段蓝拼个你死我活!

  哪知,他伸手抬剑,五指离躺在石上的长剑,仅差寸许,忽闻身后响起衣袂飘风之声,勾魂羽士段蓝,已如影随形,尾追而至。

  手中拂尘,一招“挥尘清谈”,疾扫金龙二郎抬剑右手。

  但闻一声巨痛凄叫,木飞云右臂,连皮带肉,被勾魂羽士拂尘扫去尺来长,血流如注。

  这还是勾魂羽士,对金龙二郎起了怜才之念,下手留情,只用了六成真刀,否则要是全力施为,金龙二郎一条右臂,怕不被扫得骨断皮绽,血肉模糊才怪呢?

  金龙二郎臂受重伤,自是无法拾剑,欲与勾魂羽士拚个你死我活的心念,也随之顿消,只想目下如何能拚全力带着爱妻逃走,才是上策。

  念头打定,遂一咬钢牙,忍住右臂奇伤巨痛,左臂紧挟着邱莺莺一拔步,就想往东北方逃去。

  忽闻胁下爱妻莺莺,一声凄叹,道:“飞云,好汉难抵三把手,何况你右臂已受重伤,情势险极,我看你还是放下我你先逃命吧!”

  金龙二郎一低头,看莺莺双目满是泪光,神色极度凄伤,正要说话。

  邱莺莺忽又拦着说道:“我已是你的人啦,你尽管放心好了,我永远等着你,只希望你有一天会来清风店将我带去……”

  话未说完,金龙二郎已是心痛难忍,落下两颗泪珠,滴在莺莺秀面之上,凄然说道:“莺妹,我们生死与共,若要我丢下你而他去,那除非我溅血当地。”

  语毕,一举步,挟着邱莺莺,迳往东北方奔去。

  飞奔未及廿丈远近,眼前忽然出现老和尚静空大师,和邱氏三兄弟,天世,天泽,天绵一排并立,各持兵刃,拦住去路。

  金龙二郎前进已不可能,加以,右臂受伤,奇痛澈心,又无兵刃,左臂还挟着邱莺莺,与人拼斗,亦复无效,那就只好舍命,转身往来路逃去。

  心念一决,随即转身,正要举足,勾魂羽士段蓝已然手持拂尘,缓步向自己逼来。

  他那带怒面色,惨白里隐现出一层铁青,怪目有如两道冷电,注视着木飞云,神态比适才越发黯淡得冷漠和无比丑恶!

  金龙二郎刚才吃他拂尘扫伤右臂,已知道勾魂羽士是当今武林中,武学奇高的人物,自是不敢妄动,只好卓立当地,目注段蓝。

  勾魂羽士段蓝,缓步到了木飞云面前,一扬手中拂尘,冷冷说道:“金龙二郎,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可说的,还不赶快放下莺姑娘,自己速速离去,你年青有为,将来定有造就,与邱家的恩怨纠缠,贫道希望你,就此告一结束,听与不听,还是由你自决。”

  金龙二郎木飞云,本是一个极端聪明隽智的人,眼下自己已被逼四面楚歌,若不依勾魂羽士之言,定然要溅血峰脚。若依他所说,那就只有将莺妹留下,自己速速离去,再怍打算。

  他正在俯首沉思,去,留难决之际,邱莺莺在他胁下,陡扭娇躯,挣脱了木飞云的挟持,站在他面前,流泪凄婉苦笑说道:“飞云!你若果真爱我,就应该火速离去,免得徒遭无益横祸,小妹情坚意决,愿候你终身,决不移情就是……”

  话说完如珠热泪,簌簌落下,颗颗滴在自己胸前,顿刻之间,染成了一片泪花!

  谁说英雄不流泪,只为未到伤心时!金龙二郎木飞云听莺莺这样一说,不禁也是热泪分披,呆呆的深视着眼前就要分离的爱侣!

  足足过了半盏热茶的工夫,才抖唇说道:“既然这样,我离去就是,不过,此去要何年何月,才能与妹重聚,实很难预料,还望吾妹多多保重……”

  此时的他,心中悲苦已极,几天来的蜜意柔情,眼见就要变成想思两地,目下除了只有流泪之外,哪还有别的辨法!

  冷眼旁观的勾魂羽干段蓝,与静空和尚,邱氏三兄弟等,虽然他们平日心狠手辣,此时也为这双陷身情海男女的难舍难分,而感动得有些心酸,但他们的脸上,却仍全都显出冷酷无情的颜色!

  金龙二郎木飞云,与邱莺莺相对流泪,又过了一段不少时间,木飞云才凄然说声:“莺妹,我……我走了……”

  语毕,猛一转身,往勾魂羽士段蓝立身方向,飞奔而去!

  邱莺莺泪眼模糊的望着金龙二郎背影,直至他身形消失在峭峰右侧的一片翠林中,才惨然一声长叹,连看她哥哥等人一眼都没有,一扭身迳往清风店小镇疾奔而去,眨眼之间,已隐在怪木疏林之间!

  金龙二郎木飞云,与邱莺莺先后离去,勾魂羽士段蓝,目光若电,扫丁静空大师和邱氏三兄弟一眼,然后对老和尚冷冷说道:“想不到大师也会远离卧佛寺,来助阵邱氏兄弟,其实金龙二郎木飞云,不过尔尔,大师法驾亲临,实在不必!”

  勾魂羽士段蓝,武林中罕见高人,静空和尚虽然明知他的话在责备自己,但慑于他的武功,也只有强忍愤怒,硬是受着,微皱双眉,低头不语!

  段蓝见他尚能知过,不反唇相诋,也就不再责难,双目一转寒光,望着邱天世,喝道:“吾听你一片谎言,邀来助阵,若非我将内情探悉清楚,几乎误杀好人,使我抱恨终身,念在你亡父与我交情不薄,将汝妹莺莺救回,同时也恕你一死,今后望汝能革面洗心,勿再在江湖中生非惹事,这样才能慰汝亡父泉下阴灵,我言尽于此,盼汝好自为之!”

  话声落,人已在丈许开外,接着几个纵跃,一个修长背影,已隐入林中。

  勾魂羽士段蓝走后,静空和尚与邱氏三兄弟各人脸上,均带着几分惭疚之色,默然无语,回到清风帮中处理后事。

  白云苍狗,岁月如流,清风帮自那次发生巨变之后,一直平静了十三年!

  多手白猿邱天世,也果真听了勾魂羽士段蓝的话,十三年中专心治理帮务,精研一种九九连环阵,传艺门徒,未在江湖上闹出任何事故。

  这天正是十三年后的一个八月中秋之夜,一轮明月高挂中天,清风帮帮主多手白猿邱天世设筵前厅大院,与帮中众人在饮酒赏月。

  大家正在狂饮之际,蓦的一条黑影,疾若陨星飞泻,掠过大院,往后进巨屋飞去。

  邱天世倏然一惊,暗道:来人轻功身法,如此灵妙,绝非凡手,但不知是谁?

  他为了不愿惊动众人,以扫欢兴,忙附耳二弟邱天泽细声说道:“适才掠空而过的那条人影,你可发现么?”

  邱天泽点点头。

  天世又道:“来人身法,捷如电掣云飘,凌空飞渡已臻绝境,同时深夜来此,定然不怀好意。二弟,你去看看,若遇强人,可长啸为号,愚兄随即领人来接应。”

  邱天泽一皱双眉,道:“十余年来,我们清风帮从未与人树仇结怨,想必不会有人寻上门来,不过,兄长示谕,小弟遵命就是。”

  说完话,赶忙离坐,飘身进屋,在自己房中抓起金背劈山刀,迳往后进房屋奔去。

  邱天泽在后进巨屋各处,勘察了一阵,见无异样,随即回到前厅大院,向大哥复命之后,又坐下与众人饮酒赏月。

  再说那条掠空而过的黑影,至了后进巨宅之后,随即伏身屋面,心想:适才飞过大院,已为清风帮中的人发觉,邱天世定然会派人来搜查,不如暂时隐身瓦面,静观动态,而后再见机行动。

  果然未出自己所料,就在他心念转动之际,邱天泽已手提金背劈山刀,来到后屋搜查。

  他本想从屋面之上跃下,将邱天泽碎尸剑下,但转念一想,前面大院中,人头挤挤,想必是清风帮中的人,在群集赏月,若此时杀了邱老二,定然惊动大院中赏月的众人,自己此来目的,并非想伤害他们的性命,旨在寻找莺莺。

  想毕,仍旧伏身屋面,眼看邱天泽离去,他才挺身站起,极目四搜,只见巨屋东面一个窗内,吐出明亮灯光。

  他从屋上一式“海燕掠波”,跃落地下,迳往吐露灯光的窗下奔去。

  在窗下轻轻用舌尖舐破窗纸,然后用右眼紧贴舐破的窗纸小洞,往房中一望。

  兄见房中一个年若卅四五年的美妇,端坐灯前,正在做活,在她身侧,伴坐着一个年若十二三岁的女童,生得柳眉凤目,肤自如雪,娇美异常,头上梳了两个小辫,穿一身淡绿缎子衣衫,像貌颇似那中年美妇。

  那美妇正是邱莺莺,窗外人一见之下,自是有一种说不出的高兴,但他见那女童,却又不禁心头一震,暗道:“这女童是谁?”

  他一面想着,一面不由自主地抬起右手,用中食两指在纸窗上,轻轻地弹了两下。

  邱莺莺闻那指弹窗纸嘟嘟之声,不禁大吃一惊,赶忙掷下手中的活儿,右手一拉女童,将她搂在怀里,问道:“是什么人?”

  窗外人见她这等惊惶神色,暗里一笑,随轻声答道:“莺妹,是我,金龙二郎木飞云!”

  邱莺莺一听窗外之人,竟是自己朝思薯想的丈夫,芳心登起狂跳,秀面之上,也随着荡起一层喜悦神色,一推怀中女童,赶忙奔去打开房门。

  夫妻一别十三年,今日才得重会,各人的心里,都说不出是悲是喜!

  两个人四只眼睛,登时涌出股股热泪,对视一阵,然后相抱轻泣!

  在这一段时间中,两人的心里,都涌出万千感慨,似乎有千万句话,要一齐出口,以诉离情,但全不知应从何说起……。

  呆站在一旁的小女童,见他们这等情形,只是圆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小眼睛,射出两道疑惑不解的光芒,一动也不动地望着二人。

  足足过了一盏茶的工夫,金龙二郎才将双臂,从莺莺颈上,缓缓移至她的纤腰间,搂着她,目注一旁的女童,道:“莺妹,她是谁?”

  邱莺莺抬起右手,用衣袖抹去睑上泪水,欣然一笑,道:“你不提,我倒真还忘记了!”

  稍顿,转面唤小女童道:“秀灵,快叩见你的爹爹!”

  秀灵,今年虽只十二岁,但灵智天生,一听妈妈唤自己叩见爹爹,小心灵陡的一酸一股热泪,夺眶而出,随着叫声:“爹爹!”双膝就要拜倒。

  金龙二郎木飞云,赶忙松了搂抱莺莺的双臂,将秀灵一个正要跪下的小身躯拥着,说道:“灵儿,爹爹害苦你们母女了!”

  语毕,不住地在秀灵一张匀红的秀脸上狂亲!

  不知亲了多久,才放开秀灵,收住泪水,望着莺莺微微一笑,道:“十三年采,蒙你抚肓灵儿,感激之至,但不知你们母女生活尚过得好么?”

  莺莺凄婉一笑道:“三位哥哥及帮中弟子,怪我不该委身杀父仇人,均以冷眼对我,今夜帮中上下老少全在前院饮酒赏月,就只留下我母女二人在寂寂房中做活,幸有灵儿,承欢膝下,打发过去我不少凄孤岁月。”

  稍顿又道:“飞云,十三年中你藏身何处?这次回清风店,可是来接我们母女的么?”

  金龙二郎木飞云欣然一笑,道:“十三年中,我的奇遇的确不少,不但投得名师,学了一身绝技,且在北天山一峭崖古洞中,获得一本三百年前南海无极岛缈法仙尼所创,而留下来的龙行剑笈,剑谱中所载招术,全是仙尼老前辈体悟南海中一条乌龙出水时,盘飞海上的身法,故一招一式,全含有无穷奥妙,饶是我费时十来年,也只能够参悟得其中奥秘十分之六七,后又在一怪僧手里,夺得十九株罕世灵药金龙参,用数株金龙参混着上等青钢,铸成一柄金龙剑和十余把金龙镖,成为防身宝物,行道江湖曾作过无数锄暴扶弱之事。”

  话说到这里,突然纵声一笑,笑过又道:“莺妹妹,我如今有了金龙剑笈,金龙参及金龙宝剑三件异宝,想必当今江湖,恐无一人敢和我一争长短了,莺妹,你赶快整理行囊,带着秀灵和我一起走吧!”

  语毕,又是纵声一笑!

  邱莺莺听金龙二郎要带自己和女儿离开清风帮,陡的一股清泪,夺眶而出,随之轻泣不止!

  这是兴奋之泪,人在极度高兴之时,会哭乃人之常情,邱莺莺听木飞云要她速整行囊,随他离去,只高兴得热泪长流,轻泣竟难遏止。

  她好像要将十三年来所集结在内心中的无穷委曲,痛苦,在这一哭中尽行泄出,所以,虽是轻泣,但到后来声音却愈来愈大,泪水浸湿了自己胸前一大片衣衫………。

  蓦地里,一声断喝道:“小妹,你在房里哭哭啼啼个什么?”

  邱莺莺止不住的哭声,越来越大,又在夜阑之时,所以,只要一进厅屋,就能听得十分清楚。

  这一声带怒意的断喝,直似巨雷击顶,只听得邱莺莺胆裂魂飞!

  她倏的收住哭声,定定神,对金龙二郎说道:“大哥邱天世来了,怎么办呢?”

  金龙二郎冷冷一笑,道:“就是他们清风帮中所有的人,连手而来,我也不怕,你在房中火速整理行装,让我出去把他杀了。”

  说完,翻手拔出背上背着的金龙宝剑。

  邱莺莺一见这情形,赶忙一把抓住了木飞云握剑右腕,轻声道:“我们不能惹祸招尤,你更不能出去杀我大哥………”

  金龙二郎一皱双眉,凄然答道:“不杀他,他是否会饶得了你?”

  邱莺莺道:“父亲在世之时,最为疼爱我,他看在亡父情面上,想必不会杀了我,你暂时隐在房中,让我带着秀灵出去把他骗走。”

  金龙二郎听她说得颇近情理,也就不再坚持,将金龙宝剑纳入鞘中,温和而又深情的一笑,道!“这样做法,只是委曲了你,而太便宜了邱天世。”

  稍顿,突然又道:“但是,他如果不肯走,你就不能阻我去杀他。”

  邱莺莺未答金龙二郎的话,以眼示意,要他藏身在房中靠床头的一个黑暗角落,自已带着爱女秀灵,打开房门,缓步走至厅屋。

  只见大哥邱天世穿着一身黑色夜行衣,手横九环震魂刀,卓立大厅当中,在他身后,一字排开站着四个一律青色劲装的帮中弟子,各人手握也都拿着不同的兵刃,似在护卫帮主。

  多手白猿邱天世,一看邱莺莺领着秀灵从房中出来,不禁微微一怔,退后一步,两道寒电似的目光,逼视在莺莺脸上。

  那眼光似两把锋利长剑,直透穿她的心,使她腾跳不止,不自觉的低下头,轻叫一声:“大哥!”

  邱天世打鼻子眼里“哼”了一声!道:“这等深液,你躲在房中哭什么?又有什么事伤了你的心吗?”

  邱莺莺强装惊怔,淡淡一笑,道:“没有什么,大哥,赏月完啦?”

  邱天世冷冷一笑,道:“人不伤心泪不流,你还说没有事,适才有一条人影,掠过前厅大院,来到后进,你可看见有何异样?”

  这句话只听的莺莺心头砰然一震,但她随之略一镇神,答道!“小妹在房中做活,根本未出房门,什么人影,我全然不知。”

  这个谎,虽然在嘴上硬撒了过去,但心中却咚咚巨跳,万一大哥要进房搜查,和金龙二郎一碰面,又该怎么办呢?

  正暗忖至此,忽听邱天世又道:“来人身法奇快,深夜飞入我们帮中定然有事,我已命众人展开搜寻,现下你和我一同去屋东花园看看。”

  话至此稍顿,目光在小女童秀灵脸上扫了一下,又道:“为了免秀灵遭到意外,将她带了随我们到花园去较妥。”

  如在平时,邱莺莺尽可以要他领着弟子先走,自己带着秀灵随后跟来。

  但此刻,做贼心虚,总是鼓不起这份勇气,沉思了半响,才答道:“请大哥在厅中稍候,小妹回房把油灯熄了之后。再随大哥去好吗?”

  说完话,故意强装笑道,先望了天世一眼,然后一扭娇躯,独自回到房中。

  邱天世虽然凶恶无比,但他对自己妹妹,却不敢如何,尤其邱莺莺,又是他父亲在他兄弟姊妹中最讨喜爱的一个。

  邱莺莺也就是抓住了这个弱点所以平时邱老大说她什么,她立时会面若布霜,反唇相诋,同时,态度也是冷冰冰的,此时突然转变得如此温和,不由得使邱天世对她,更为犯疑?

  他本想举步,冒然进入莺莺房中,查看个究竟,但转念一想,哪怕她是自己的亲妹妹,到底男女有别,不能轻举妄动。

  故忙将已经跨出一步的左脚,又忙缩了回来,和四个弟子及秀灵小姑娘,在厅中等候。

  金龙二郎木飞云,虽是藏身站在房中一个黑暗的角落里,但神态却十分轻松,一见莺莺奔进房中,忙迎上前笑道:“你大哥走了没有?”

  此时的邱莺莺,真说不出自己的心里,是种什么滋味,她恨不能要倒在金龙二郎怀中大哭一顿,以泄心中闷怨!但目前情势,又不可能。

  于是,她用最大的忍耐,控制着心中激动,望着金龙二郎,凄然一笑,道:“他在大厅中等着我,要我跟他去宅东花园搜查来人踪影。”

  金龙二郎微微一笑,答道:“你打不打算跟他去花园呢?”

  莺莺点点头,道:“我已经答应他了,现在我是借吹灭房中灯火之由,来将情形告诉你的。”

  稍顿又道:“我看你还是在此稍候,等我去了花园回来之后,再行整理行囊,带着秀灵,和你一块走,你看怎样?”

  金龙二郎,心里虽然有些不耐,但嘴里却又无法说出,只是垂下双目微微点了点头,表示答应。

  邱莺莺察颜观色,已知道金龙二郎不同意自己和大哥去宅东花园搜查什么敌踪,以免误了时刻,但大哥命谕,又不敢违。如坚拒不和他去一趟,反会引起他的疑窦,那么远离之计,就难以得逞,还不如随他去花园,应付一下的较好。

  思此,一双妙目,露出无限深情,注视着金龙二郎,正想将自己所想告诉他。

  话还未出口,突闻由大厅中传进来邱天世呼叫之声!

  金龙二郎又是微微一笑,伸出双手推着邱莺莺的双肩低声说道:“你大哥在大厅中摧你,你先随他去花园一趟吧,我在这儿等你,不过,你要快去快来,以免宕误时刻。”

  邱莺莺本想将要说的话,再告诉他,又怕大哥闯进房来,只好勉强一荡微笑,道:“你一定要在这儿等我,我尽速带着秀灵转来。”

  金龙二郎只是微笑静听,没有回答。

  邱莺莺心慌大哥会闯进房来,讲完话卟的一口将桌上油灯吹灭,忽忽奔出门外。

  多手白猿邱天世带着四个弟子,在大厅中正等的心焦,正想再次大叫邱莺莺赶快出来。

  一见她急奔而出,怒火更炽,迈上一步,喝道:“你怎么进去这久,贼人怕早已走了。”

  邱莺莺冷冷一笑,答道:“敌人既是有事而来,决不会立时离去,害你等久了,真对不起,现在我们去花园吧!”

  说完话,领着秀灵抢先奔出厅屋大门,迳向院东花园奔去。

  邱天世领着四名帮中弟子,追在身后,几次想开口问莺莺几句话,但终未开口。

  几人联袂齐奔,转出几个小天井,来到院在东花园中,树遮月光的暗影中,跃出两个横剑弟子,并肩拦住去路喝道:“什么人?”

  喝声未绝,已然看清来人是谁?立时收剑,闪开一边,笑道:“禀帮主,弟子等已搜遍全花园,未见有甚么贼人踪影!”

  说着话,斜垂右手长剑,双双对邱天世躬身一个长揖。

  邱天世双眉一皱,喝道:“我明明看到一条人影,掠过前厅大院,落在后进屋中,怎么会没有,快到别处搜查,花园里由我们来再详搜一遍。”

  两个持剑弟子,躬身答应一声:“是!”,随即作礼离去。

  邱天世愤颜满面,一挥手带着护卫他的四名弟子及邱莺莺母女,开始在花园中搜查。

  邱莺莺只是暗暗好笑,心想:“你若能在这花园中找到他的人影,那才算怪呢?”

  突然一条人影,从花园通至住宅中的双合圆门口处,疾奔而来。

  来人身法快极,瞬息之间,已到了邱天世等面前不及丈许。

  邱天世看清来人形像后,不禁惊得一呆,首先迎了过去,四个帮中弟子,及莺莺母女也全都紧跟在邱帮主身后奔去。

  到来人跟一看,只见他右肩处衣服破裂,鲜血从伤口淌出,浸湿了半个身子,喘息如牛,一见邱天世,只凄然的喊出一声师父,人便晕倒过去。

  变起突兀,使邱天世也有些慌惶,赶忙一伸手,扶起来人,右掌在他“命门穴”上一阵推拿。

  若过片刻时光。那人已缓过一口气,一张惨自如纸的脸上显出万分痛苦,睁开眼睛,望了邱天世等人一眼,随即又合上。

  邱天世见他伤势过重,恐不久于人世,乃追不及待地大声问道:“你怎么会受这样重的伤,快说!”

  这人乃是邱天世的大弟子卓明,武功尽得天世的真传,人又聪明,所以,有许多重要的事情,邱天世都吩咐他办。

  在饮酒赏月之时,邱天世蓦见一条人景掠空而过,落入后进屋中,他情知有异,乃先命二弟天泽去察看一番,无奈邱天泽一时疏忽,竟未查出来人踪迹,复命之后,又随即坐下饮洒。

  邱天世不但为人极其阴险,而且做事也颇为细心,他越想越奇怪,心想:定有来人乘他们帮中人群集大院赏月之际,飞入宅中作案,乃宣布散席,同时,命令众人搜查全庄,除自己带着四名弟子去叫莺莺同去庄东院搜察之外,并命大弟子卓明搜查后进大厅,及大厅左右有正房套间等地。

  话说卓明,被邱天世一阵大声喝问,神智似略为清醒,他长长吁了一口气,强忍着重伤巨痛,目光转投在邱莺莺脸上,一瞥而过,答道:“弟子搜查后进大厅时,在莺师叔房中看到金…………”

  话说到此处,伤口一阵极痛,接不下去。

  邱天世急道:“金甚么?振作些,赶快说了出来!”

  卓明在一阵巨痛之后,喘息一会,接道:“在她房中碰到金龙二郎木飞云,见面就给我一剑!”

  多臂白猿邱天世一听此话,如巨雷轰顶,脸色登时一变,如罩冷霜,丢下一手挟着的卓明,回头瞪着邱莺莺,厉喝道:“贱婢,你干的好事!”

  语毕,咬牙扬手一掌,劈面向邱莺莺脸上打去!

  他打了妹妹一记耳光,随转身,向后面四个弟子道:“快替你们的大师兄包扎伤处,先把他流血止住,然后送进屋里,交给妙医童成,替他疗治!”

  最后一句话的话声,尚未全落,人已到数丈之外,向屋中奔去。

  四名青衣弟子,奉帮主之命,自是不敢延迟,随一齐动手替卓明包扎剑伤。

  邱莺莺挨了长兄一记耳光,自是心中难过已极,不自禁的流出两行泪水,左手在自己挨打的左脸上一阵抚摸轻推。

  小女儿秀灵,见了自己的妈妈挨了大舅父的打,小心灵中似也极为难过,只是放声大哭着叫妈妈!

  母女二人在花园中抱头痛哭了一阵,突然邱莺莺想到了金龙二郎,暗道:他此时也许和帮中众人拚斗起来了……。

  思此,赶忙一手拉着女儿,迳往屋中奔去。

  首先跑进自己房中,只见地下滴了不少鲜血,但未见金龙二郎的人影,心里一急,赶忙又拉着女儿,来到前进大厅。

  果见灯火辉煌的大厅中,邱氏三兄弟,还领着一个堂弟邱天长及帮中众门人弟子,围住金龙二郎木飞云,看样子,好像要将他碎尸万段。

  邱莺莺一见这情形,芳心欲碎,但又不好出面去助他一臂之力,正在心若刀割之际!

  忽听大哥愤怒已极,喝道:“木飞云,十三年前你杀了我清风帮十八人,我妹妹又被你劫持至峭峰古洞成奸,难道你心还不甘,今天又来寻仇,这是送上门,就不能怪我们了!”

  他的话声刚落,金龙二郎木飞云,忽然纵声仰天一笑,道:“杀了你们十八人,是为父母复仇,我与莺妹乃两情相悦,怎能谈得上一个奸字,我今夜来此目的,是要将我的妻女接去,你们若能放明智些,就让我将她们母女带走,否则我要将你们清风帮,捣得片瓦不存。”

  邱天世打鼻子里哼了一声,冷冷说道:“金龙二郎,你好大的口气,今夜你自问能逃得出我的九九连环阵,贱婢莺莺,及孽种秀灵,任由你带去,否则,那就只有叫你在这大厅中横剑自绝了,免得我们动手!”

  金龙二郎见们自负之色,溢于言表,正想以话痛诋,尚未来得及开口!

  多手白猿邱天世,已然转面对左右大喝一声:“摆阵!”

  喝声中一场手握着的九环震魂刀,但闻一声钢环互击之声,震耳惊心。

  钢环互击之声,刚刚一落,邱氏老二穿云燕子天泽,率领三弟草上飞蛇邱天绵,四弟花花太岁邱天长,及十名一律青色劲装年青精壮的门下弟予,各亮兵刃,成一圆环,一齐向邱天世及金龙二郎两人立身处缓缓围上。

  至相距他们身子,约七八尺远近,邱天泽一做手势,自己率着围来的众人,绕着邱天世,金龙二郎缓缓奔跑……。

  奔跑之势,由慢而快,到阵势将要发动之时,简直看不清他们的身形,像是一个青色如电疾奔的圆环,在围着他二人不停的转,最奇怪的是,这些人如此疾奔,脚上都听不出有一点声音。

  金龙二郎木飞云,见了这个奇异阵式,饶是他见多识广,且又参悟过南海缈法仙尼所遗留下来的金龙剑笈,也不禁骇然。

  心想:这九九连环阵,果是非凡,就看他们这急转之势,也够令人胆寒,但事已至此,夫复何言,就是骨碎阵中,也要和他们一拚到底!

  思此,赶忙一紧手中金龙宝剑,蓄势待敌。

  邱莺莺带着小女秀灵站在一边,见自己四个哥哥,并不与金龙二郎单打独斗,一开始就摆开九九连环绝阵,芳心不禁一急,眼泪也就夺眶而出,心想:他今天晚上,无论如何是逃不出他们的毒手了!

  原来这九九连环阵,是多手白猿邱天世,在十年前的一个早上,散步于自己庄院后的一个小溪之畔,见溪水中有无数小小游鱼,结群游行,一听人声,立被惊得乱窜,在水中穿梭狂奔,有些有力过度的鱼只,一摆尾竟激得水面起了浪花。

  邱天世灵机一动,从此以后,每天早上务必要去溪旁,看着水中游鱼奔窜,年深月久,竟被他体悟出游鱼那灵巧活泼的身法,而创出今日的九九连环阵法。

  这套阵法,看上去极乱,其实暗伏五行八卦阵势,一经推动,狠毒无比,纵有通天澈地本领之人,一旦被困阵中,也难以抵敌。

  再说邱天世见金龙二郎已功运左臂,蓄势待敌,同时,那转旋的人,已疾奔了足足有一盏热茶工夫,知道已是时候。

  忽然一声大吼!接着九环震魂刀上的钢环,响起一阵互击之声,如雷贯耳。

  就在刀环互击响声未绝之际,邱天世已挥刀一招“银龙绞首”,兜头向金龙二郎劈下。

  金龙二郎虽身困阵中,神智还清楚,见对方刀式来得凌厉无伦,金龙剑“举梁托柱”,硬将邱天世劈来刀式接住。

  但闻钉的一声!两刃相接,饶是大厅中灯火辉煌,由阵心中仍冒现出一线火花。

  邱天世一击虽然未中,但心里并不惊惶,他知道自己的九九连环阵,恶毒无比,金龙二郎既已陷身阵中,就无法破阵逃脱得出去。

  不禁嘿嘿一笑,笑声里,九环震魂刀“旋风扫雪”,猛攻下盘。

  金龙二郎纵身而起,让开刀势,金龙剑“力劈金山”当头下击。

  邱天世闪身一让,长剑劈空。

  金龙二郎走险招,踏中宫,欺身上步,逼近邱天世跟前,长剑金光疾闪,迎着对方右腕,左手同时劈出一招“推浪觅蛟”。

  他一进之势,两绝招同时出手,长法剑法,全是悟自金龙秘笈中的绝学,身法叫“灵蟒觅穴”,剑招是“金丝缚腕”,逼住了对方震魂刀,左掌也是秘笈中的一记“推浪觅蛟”。

  两招攻势,全是捷厉无比,多手白猿邱天世如果不收招,就得被对方斩断右腕。

  情急之下,他只好猛提丹田真气,把下击之力,向右边一滑,让开金龙二郎右腕剑锋,但他却不能躲开左手劈来,势如排山倒海的利掌,右大腿之上,着着实实的挨了一下!

  邱天世一个高大身躯,竟被掌力击退四五尺远,拿桩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下。

  邱莺莺见自己丈夫,虽然身困九九连环恶阵中,但出手不过就那么三招,即将哥哥击得跌坐地下,芳心登时爱喜交集,暗道:十三年中,他的武功果然精进不少,适才自己一番猜测,足见完全错误,同时也过于小觑于他了。

  正想至此,金龙二郎木飞云已跃至邱老大面前,长剑一招“金针定海”兜头刺上!

  邱天世虽被对方厉掌击伤右大腿,但以他数十年修为功力,尚还抵得住,何况并未折骨断筋,神智也如平时一样清醒,尤主要使他心无怯惧的,还是金龙二郎已被困阵中,一旦阵势推动,他自是有死无生!

  是以,金龙二郎剑尖兜头下刺之际,邱天世只发出一声嘿嘿冷笑,人即一招“滚地蛟龙”,向左面贴地滚出五六尺,避过长剑。

  金龙二郎见自己一剑刺下,对方毫无惧色,同时避招身法奇快,心头不禁一震,已然知道,今夜突围恶阵,确实得要费番手脚!

  心念及此,正想再次跃身,追杀邱天世,忽闻天世手中提着的九环震魂刀,九个铜环,发出一阵哗郎郎的互击之声!

  响声还未全落,邱天泽等十三人绕阵疾奔之势,突然缓下。

  渐渐的邱氏三兄弟,天泽,天绵,天长三人,已离绕阵行走,各人手横兵刃,分东,西,南三方站立,邱天世则卓立北方,四人眼光,全露杀芒望着立在中央一动也不动的金龙二郎。

  邱莺莺一看这情形,知道九九连环阵势,业已推动,四位哥哥对自己丈夫杀手即将立起,心里大急,高声喊道:“飞云,赶快奋舞长剑,从南方舍命冲出,迟了恐逃生无望!”

  她喊的声音,虽然很大,但金龙二郎林飞云却是浑然不觉,连头都不转一下。

  邱莺莺情知他已为暗隐五行八卦的九九连环阵,困得神智有些昏迷。

  只急得六神无主,本想自己奋身抢入阵中相救,但转念一想,此阵恶毒无比,自己纵然抢进去,不但救不了飞云,而且自已性命,也难保得,若夫妻们双双惨死阵中,幼女秀灵,又有何人抚养?

  想至此,只好一咬银牙,蹲在地下,紧拥爱女秀灵,流泪痛哭!

  这时,站在阵中北角的邱天世,已挥动震魂刀,一招“石破天惊”,寒芒电闪,朝金龙二郎木飞云前胸要穴劈来。

  木飞云虽被恶阵困得神智有些昏迷,但十三年前,邱氏兄弟原来就非他敌手,何况十三年后的今天,金龙二郎既得名师传艺,又获天下奇书龙行剑笈和灵药金龙参,无论在剑术功力哪方面讲,都今非昔比!

  是以,邱天世的九环震魂刀,挟着一缕冷风,猛劈过来,刀锋离胸尚有尺许,木飞云疾闪一招“神龙现尾”,弹开震魂刀,随之纵跃而起,凌空扑击,但见金龙宝剑,舞成一围黄光,当头罩下。

  邱天世嘿嘿一声冷笑,笑声中向东北一晃身,避过长剑。

  金龙二郎木飞云一个跃起身躯,刚要落地,站在东方的邱天泽,金背劈山刀“秋风扫叶”,疾扫下盘,威猛无比!

  金龙二郎倏提丹田真气,一双将要沾地的脚,凌空一蹬,全身又升高丈许,让过毒招。

  这时站在南方的邱天绵与西方的邱天长,已双双舞动手中兵刃,向金龙二郎刚落实地的身躯攻到,双剑有如千万条活蛇,凝成一片寒光,罩住木飞云。

  金龙二郎挥舞长剑,尽展缈法仙尼龙行剑谱上的绝学,力拒强敌。要知道这龙行剑法,乃是缈法仙尼体悟南海中一条乌龙出海盘舞上空时的身法所创成,不但凌厉无比,且玄奇莫测,每招每式,都含有无上奥妙!

  饶是天绵天长两人剑法精奇,也非金龙二郎敌手,二十余招一过,兄弟二人渐成不支,额上冷汗如珠,身子也在徐徐后退。

  多手白猿邱天世一见这情形,不由得一声怒吼,吼声里与老二又各挥兵刃,双双向木飞云扑上。

  同时,在外阵缓步绕阵旋走的十名弟子,又有五人离阵,舞动兵刃,参与帮主等人挟攻飞云。

  金龙二郎只身单剑,力敌清风帮邱天世兄弟及其门人弟子九人。

  只见了他们在自己跟前,如鱼戏水,往来如梭,手中兵刃,舞成团团冷电寒光,此起彼落,精厉无伦!

  站在一旁流泪啜泣的邱莺莺,看兄长们的绝恶阵式,业已全部推动,自己丈夫被困阵心以全力与众拚斗,表面上看去,似还能支持,其实情势已经到了十分危急地步,只要自己剑法略一有疏,就要惨遭横祸,碎尸阵中!

  她中心更是急得如遭剑削,情急之下,哪还顾得了许多,一横心,大声喊道:“飞云,戊土生乙木,踏干宫走坎位。”

  金龙二郎一怔,但尚未完全明白,邱天世却暗然惊骇,心想:“我苦心精研十年,暗隐五行八卦的九九连环阵术的奥秘,怎会被这贱婢知道了。”

  本想立时闯出阵去,将她碎尸剑下,无奈自己乃是这厉阵中主脑,一旦分神,全阵就要登起混乱,所以,他只好一咬钢牙,暂不理她。

  邱莺莺见自己喊出逃阵奥秘,木飞云仍是浑然不觉,这就更心痛万分,忽又大声哭叫道:“丙火克辛金,走震宫出离位!”

  金龙二郎苦斗了若一顿饭的工夫,不论用躲,闪,攻,诱,总是脱不了邱氏兄弟及其弟子们的包围,心中已然明白,这九九连环阵中,暗隐着五行生克的变化,与八卦方位相同,故无法逃脱。

  忽听爱妻两声大喊,心想:不如试试看,同时自己也略通五行八卦之术,也许能逃得脱此阵。

  心念既决,赶忙一紧手中长剑,尽展龙行剑法中的精奇招术,和众人拼斗,脚下则缓缓移步,走震宫,出离位,在离位之处,果然发现了一个空档,他身子一闪正要从空档窜出。

  蓦然唰唰两声,邱天绵,邱天长两柄利剑,交叉劈下,拦住去路。

  金龙二郎正在逃脱不能,无可奈何之际,忽又听到莺莺喊道:“退中宫,闯坎艮!”

  金龙二郎依言而行,奋挥金龙宝剑,人正闯至坎,艮二位的中央,蓦闻阵中发出一声凄厉惨叫!

  第廿三回  孤掌难实鸣 天涯亡命  只影感苍茫 奇谷还真

  叫声中,一个身躯瘦长,左胸鲜备如注的人,从阵中贴地滚了出来!

  正在极端悲愤沉痛中的邱莺莺,神智虽未完全失去知觉,但已分辨不出这声凄厉惨叫,是何人所发?

  她以为是深陷九九连环恶阵中,孤掌难鸣的丈夫金龙二郎木飞云,已遭自己几个心狠手辣的哥哥的毒手,负了重伤!

  是以,一颗原本悲痛欲绝的心,猛起一阵腾跳,也颐不得拥在怀中的小女儿,赶忙把秀灵用力往外一推,自己箭一般往那滚出阵外的人身扑去!

  秀灵只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小女孩,被母亲用力一推,竟向后几个跄踉,一屁股跌坐地下。

  虽年轻,但聪明绝世,见母亲骤然将自己推开,狂扑过去,似已知道初见面的爹爹凶多吉少,不禁惊愕万分,小身躯一挺,从地下站起,口里哭叫一声:“妈!”人也随着跑了过去。

  邱莺莺满脸泪水,悲痛欲狂,对女儿的喊叫和跑了过来,毫不加以理会,奔到那人身边,俯身一望,不禁一呆!

  原来那惨叫一声,滚出阵来的人,并不是自己的丈夫,而是三哥邱天绵。

  兄他见右胸“缺盆穴”处,中了一剑,鲜血正在如泉般地涌出。

  缺盆穴虽为人身要穴之一,且看伤口形状,还刺的不浅,但由于邱天绵功力精湛,受伤之后,硬运全身真力,抵住伤势,同时支持着精神,没有昏迷过去。

  他一见妹妹和她的小女儿,满面泪痕的奔到自己身边,心中怒火顿炽,暗运功力,一抬右手,掌心照准莺莺面门,就想一掌劈去。

  忽听他凄厉一声尖叫,莺莺大吃一惊,再看时,只见邱天绵一个倒在血泊中的瘦长身子,全身痉挛,手足抽搐,嘴里喷出一口腥血,溅落在自己一张惨白的脸上,鲜红一片。

  邱天绵本已受伤过重,全赖自己深厚的功力,护住伤口,支持着神神,如今见到莺莺母女,顿时想到她适才教金龙二郎木飞云如何脱阵奥秘,出卖兄长,心中陡起暴怒,暗运功力,抬起右手,想把妹妹一掌击毙,以泄心头之限!

  哪知他心中这一陡炽怒火,又猛然连功行掌,一时急气翻腾,全身真力一散,不但右手没有抬得起来,且淤血上涌,口里吐出一口腥血,人也昏绝过去。

  邱莺莺见三哥昏绝,心头一震,正想伸手去把三哥扶起,忽的两名帮中弟子抢了过来,疾快如风般,将邱天绵一个昏绝过去的身子,抬起往后厅而去。

  原来邱莺莺见四位兄长和一群帮中弟子,所摆的九九连环恶阵,业已全部推动,木飞云困在阵心,手挥金龙宝剑,以全力与众拚斗,表面上看去,似还能支持,其实情势已经到了万分危急地步,只要自己剑法略为疏忽,就要惨遭杀身之祸,碎尸阵中!

  她在极度心焦情急之下,也顾不得手足之情,大声喊道:“飞云,戍土生乙木,踏干宫走坎位。”

  无祭木飞云深困阵中,全神贯注在力斗群敌,对爱妻的喊声,浑然不觉。

  邱莺莺见自己喊出的逃阵奥秘,丈夫浑然未觉,这就更是心肠痛碎,又大声哭叫道:“丙火克辛金,走震宫出离位!”

  这一次木飞云虽然听到爱妻哭喊声,教他逃阵之法,但他只是存着不妨一试试的心念。

  于是,他赶忙一紧手中长剑,尽展龙行剑法中的精奇招术,一面抵敌,一面脚下缓缓移步,走震宫,来到离位,在离位之处,果然发现了一个空档,他遂集全身真力,连攻三招,把围攻敌人,稍为逼退,身子一闪,正要从这空挡窜出。

  蓦然,刷刷两声,扩守震离两个方位的邱天长、邱天绵二人,两柄利刃,交叉劈下,拦住去路。

  金地二郎正在逃脱无望,莫可奈何之际,忽又听到爱妻喊道:“退中宫,闯坎艮!”

  金龙二郎依言而行,奋舞长剑,退回中宫,接着一晃肩,后退七尺,正闯至坎、艮两个方位的中央,仅差三尺,就要冲出阵去。

  忽觉身左,响起金风破空之声,护守坎位的邱天泽,挥0起金背劈山刀,一招“力劈华山”,已然兜头砍下……

  刀挟劲风,势急力猛,木飞云虽然手有神剑,也自不敢硬接,情急下,只好打消逃阵之念,先求自保,晃身滑步,让过一刀,紧跟着寒芒一闪,金龙宝剑一招“落花飞絮”,欺身直上,朝邱天泽当胸刺去。

  这一招,是龙行剑法中绝学之一,不但欺身出招,快捷如风,使对方根本就来不及闪避,而且长剑冷芒如电,精妙绝伦!

  邱天泽正自大惊,自觉避招困难的刹那,邱天绵已挥剑越过坤门扑到,剑若灵蛇,一招“毒龙探穴”,追点木飞云右后腰“志堂”要穴。

  金龙二郎耳闻身后,剑芒破空生风,情知已有强敌追袭,心里一怔忙将已发招式半途撤回,倏化“回头望月”,剑若流星反刺来人。

  邱天绵吃亏在急救二哥的心过于紧切,逼得太近,自已长剑尚未刺到人家,自己葛觉右胸一凉,木飞云长剑已经刺入数寸,不禁一声凄厉惨叫,忙倒身地下,贴地滚出九九连环阵外。

  邱莺莺见帮中两名弟子,抢了过来。把=三哥抬入后厅敷药裹伤,知他生命不会有多大危险,围面一望,不禁又是一呆,只见九九连环阵,情势已经大变!

  所有在外围绕圈奔行的弟子,及阵内穿梭围攻木飞云的人,这时全都停住身手,卓立各人护守的方法,将手中兵刃,凌空舞动。

  邱天绵受伤出阵,他原来护守的坤位,已由另一名弟子补上。

  木飞云脸色苍白,手提宝剑,目光呆滞,神智已然迷惘,在阵中中宫处,左转右折,横冲直闯,足足走了有一顿饭的工夫,仍然在数尺方圆以内打转,无法走出中宫!

  莺莺右手拉着爱女秀灵,呆立阵外,双目不住的淌着泪水!

  她已然知道,这是九九连环恶阵,已近尾声的现象,表面上看去,大家都停止了凶拚恶斗,实则金龙二郎木飞云的危忘系于一发,生死决于刹那!

  她心中一阵绞痛,一面右手一忪,放开了秀灵,一面大声哭叫道:“飞云,只要捧剑直往坤位,就可出阵了!”

  邱莺莺的内功,原本有很深的造诣,大叫之声,有如雷鸣,只震得大厅回音,哪知木飞云却似充耳不闻,仍然在中宫范围内,左奔右闯,而且奔闯的步子,愈来愈急,一个有如旋风般的身子,在阵中团团乱转………

  大厅中。巨烛光亮,照在邱莺莺脸上那如断线珍珠滚落般的泪水,和悲痛焦急混合而形成的那凄切神态,令人心碎!

  她几次想纵身扑入阵中,心想:九九连环阵恶毒无比,自己进去,虽然也是无法救出丈足,但和他并绝阵中,双亡泉下,总要比生着受这亡夫惨痛之苦要好得多……

  但她每想至此,又情不自禁地转面望着年仅十二岁的爱女秀灵,转念想道:幼儿何辜,如果父母双双死去,又有什么人会来抚养她,一失去去父母之爱的孤儿,该是多么的痛苦和不幸啊……

  就因此,她犹豫了片刻时光,再看阵中时,木飞云已是脸色铁青,汗如雨落,忽然又脚一软,身子一倾,摔倒在地上。

  金龙二郎木飞云人一倒地,九九连环阵随之消解,邱天世嘴角间泛起一种阴森森的微笑,道:“木飞云,你终于还是栽在我手里了!”

  话至此突顿,一双冷电似的目光,扫了站在两旁的众弟子一眼,忽的怒声喝道:“还不替我把他碎尸剑下,难道要我亲自动手不成?”

  这两句话只听碍邱莺莺肝胆皆裂,凄叱一声-,一纵身抢了过去,扑的一声,双膝并跪在邱天世跟前,悲痛欲绝的乞求道:“大哥,求你绕他一死,大德小妹镂骨难忘!”

  邱天世仰天一阵狂笑,笑声中似蕴含着无限悲愤,一阵笑过,大声喝道:“饶他一命?他是我们的杀父仇人,不纹如此,我们帮中十八条性命都丧在他的手中,如今你三哥又被他一剑刺透右胸,是生是死还难预卜,像这种血海深仇,我们还能饶他不死么?”

  莺莺哭道:“语云:”祸福无门,惟人自招‘,如果当年你在括苍山,不杀他老父,奸他母亲,想他也不会无缘无故把我们清风帮在十二年前,就闹得个天翻地覆,死了那么多人……“

  她的话似尚未说完,邱天世一双如电目光,隐透杀机,接着大声怒喝道:“贱婢!到现在你还护着他,你如国再要替他求情,我定把你毙在掌下!”

  邱莺莺先是心头一震,随着一挺身站起娇躯,仰面一声惨笑,一飘身拉过秀灵,母女双双步近邱天世,厉声喝道:“死么?那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情,不过,我死之后不让秀灵活蕾受你们的冷眼虐待,火哥,你要下手,就请你高抬贵手,把我们母女俩,双双毙死。”

  她至此,反而没有了眼泪,只是一张惨白的脸上,隐现着片片铁青颜色!

  多手白猿邱天世还真没有想到妹妹会有这么一着,听完她的活,不禁呆了一呆。

  他虽然暴戾成性,但要他亲手劈死自己的妹妹,和她年仅十二岁的小女儿,心里到底还是有点不忍,脸色变得有些凄然,目光注在莺莺面上,一眨不眨,不知如何才好……

  邱莺莺见大哥面色凄然,似在扰豫不由得又是一声凄然惨笑,道:“事已至此,大哥,你何必还念及手足之情,请快动手吧!”

  话到这儿忽顿,转面一望地下躺着的木飞云,只见他双口微闭,从口角处汨汨流出不少的白色口沫,人虽然还没有断气,但已是奄奄一息,危在倾俄!

  邱莺莺一看这情形,骤感如一支利剑透心穿过,转回脸望着天世惨然一笑,道:“看样子他是绝无生理,大哥你既不便下手,那就让小妹带着女儿自绝,也好追随丈天于九泉之下……”

  说话中,右手猛然一带秀灵,自己也一个猛扑,母女双双往厅中壁上撞去!

  邱莺莺会舍命殉夫,以头艟壁,到的确久太出乎邱天天世意料之外,情急下陡一晃身,同时双手疾探,想拦住莺莺一个撞来身子。

  哪知,邱莺莺存心以死,要伴夫长眠泉下,撞来之势,不但奇快无比,而且用了十成力道,邱天世伸手一拦,竟未拦住,赶快一翻右腕,易拦为抓,拉住妹妹后背衣服,莺莺母女得免于脑浆迸裂惨死!

  邱莺莺求死不能如愿,心中更是痛极,一声厉叱,陡扭娇躯,挣脱大哥抓衣右手,接着猛一转身,松了秀灵一扬玉掌,向邱天世迎面劈去。

  邱天世见她掌势已近面门,也就不敢大意,赶紧右手一招“横架金梁”,以自己一张巨掌,馒接妹妹劈来玉掌,随着疾探左臂,五指箕张,在邱莺莺的前胸“巨阙穴”上点了一下。

  巨阙穴,在鸠尾以下寸许之地,为人心之幕,一经点制,立即昏迷,人事不醒。

  邱莺莺被大哥点制住“巨阙”要穴,登时晕倒在邱天世右臂中,人事不醒。

  邱秀灵见蚂妈昏绝在舅父怀中,只吓得大哭不止,两只小手,握着一对小拳,在天世的双退上如雨点般的乱打。

  邱天世被她们母女这一闹,真是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邱天泽一看大哥,似没有了主意,忙迈前一步,说道:“大哥,四妹交给我,把她抱回房去,秀灵也暂时和她母亲一并关在房中,瞧你点穴手法,并不太重,决无生命危险。等我们把木飞云的事情,处理完毕后,再替她活解穴道。”

  邱天世连连点头,答道:“我原本就是这个打算,只是四妹人一昏迷,再加上秀灵一阵哭闹,把我弄得有些木然不知所措,既然这样,你快把她抱进房去吧,并派两名弟子在房门外,护守着她们母女。”

  邱天泽答声:“是!”

  忙伸双手,将邱莺莺托在手肘间,并命近身旁的两名弟子拉着又哭又跳的秀灵,一齐往后进邱莺莺住室走去,到了房中,把莺莺平放在床上。秀灵见妈妈昏绝过去,躺住床上,也就不再和舅父哭闹,只是佚在妈妈身上哭喊不止,状极凄惨。邱天泽出了房间,顺手将门关上,转面对两名弟子说道:“你们两人就在这门外护守着,不要让秀灵跑了出来。”

  两名弟子躬身答道:“是!弟子决不会误事。”

  邱天泽点了一点头,一转身,往前厅奔去。

  他到了前厅,朝天世微一拱手,说道:“大哥,金龙二郎如何发落,四妹穴道不能受制太久,时间过长,虽不至送命,但身体恐要受伤,我们还是快点把事情弄完,好去替她解活穴道。”

  邱天世仰面哈哈一笑,道:“如果一剑要了他的命,未免死得太痛快,我要让他受尽折磨痛苦,慢慢死去!”

  花花太岁邱天长,心肠最为狠毒,听大哥这样说,嘴角间顿时泛起一种阴森森的微笑,道:“假若我们把他两只脚跟处的‘京骨筋’抽去,他则永生不能落地行走,这罪就够他受的了!”

  邱天泽只听的心头一凛,正想说话,未及开口,忽的,邱天世又是仰天哈哈一笑,抢先说道:“天长弟的主意不错,就这么办吧!”

  天性暴戾的邱天世,做事一向是独断专行,再说他以老大及帮主的身份发令,从来就没有人敢抗拒或辩论,就是老二天泽,也是只有唯命是从。

  所以他见大哥断然采纳了天长那毒恶的主意,自己也就更不好说什么。

  邱天世见二弟神色有异,知道他对天长所出主意有些不满,但一意孤行成性的他,哪里还理会这些,目如寒电般,扫了众人一眼,沉声喝道:“快替我把木贼的双脚京骨筋抽掉。”

  花花太岁拱手答应一声:“是!小弟遵命!”

  语毕,一挥手选了两名弟子,作为帮手,就用自己手中握着的青钢长剑,先在木飞云双脚后跟上,各划一剑,登时血流如注,淌满一地,然后他再蹲下身子,用双手硬将金龙二郎两足“京骨筋”抽了出来。

  木飞云先是被九九连环奇阵,困得神智昏迷,失去知觉,如今遭邱天长抽出双足京骨筋,一阵澈心巨痛,刺激着他的神经,把他从昏绝中痛醒了过来,双手按地,霍的坐起身子,一看自己两足跟处,流血不止,心中大骇,一挺身,想从地上站起。

  哪知,双脚踝骨以下,不但软绵无力,且已完全麻木,毫无知,踉跄,但听扑的一声!登时又栽倒地下!

  他原本是江湖经验阅历极深的人,已然知道,自己在昏绝之时,遭邱氏兄弟毒手把自己两足京骨筋抽掉了,不禁五赃尽裂,双目中登时滚落下两颗泪水,暗叹道:“完了,我木飞云就这样完了……”

  但忽的一股愤怒之火,喷至心头,脸色乍变,咬牙喝道:“邱天世,我木飞云就这样活活被折磨而死,何能瞑目!”话声一落,厉掌已出,朝准邱天世面门劈去。

  他含恨出手,自是运足了十成真力,掌挟劲风,凌历无比,恨不得这一下就把邱天世毁在学下,以略雪心头之恨!

  哪知,阴狠无比,诡计万端的多手白猿,似早已窥破对方心意,一晃身让过掌风,狞笑不止。

  笑过,陡将面色一沉凶睛觑定,怒声喝道:“木飞云,你果能称得上是一条硬汉,到现在死至眉梢,还想逞强动手,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凶威,逃得出不死!”

  话到此突顿,一转面,目注邱天长,接道:“天长,你带二名弟子,把木贼送到镇西黑风山森林内去,让他陈尸密林,给毒蛇猛兽分良,趁天色未明,快去快回,不得误事。”

  木飞云听完他的话,先是愤怒交并,想以自己残废之身,不顾一切地,硬和邱天世一拼,但转今一想,只要能够出得了清风帮,未必会死,如若我果真死不了,这血海深仇,我定然要报,何况还有爱妻小女,仍苦困他们帮中,遭其虐待,我能忍心让她们母女长此受人欺凌……。

  他有了这个想法,求生之念,油然而生,是以,他硬把一股燃自心头的怒火,逼了下去,坐在地下,不说话,也无任何表情。

  邱天长却面荡得意,点头领命,在群立的弟子中,挑选了三名武功最高的立刻动手,将木飞云用粗麻绳捆绑全身,仍到黑风山森林中。

  然后来到莺莺房间,到了床缘,看到莺莺呼呼入睡,心里突感一阵难过,鼻尖一酸,落下两颗泪水!

  随着两步紧走,到了床边,伸出右手,先在莺莺的“百会穴”上轻轻地拍了一下,然后上床盘膝而坐,施展推宫过穴的手法,推拿她被点穴道。

  足推拿了有一盏热茶工夫,邱莺莺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幽幽醒转过来。

  邱天世下手点穴的手法,似是很重,莺莺穴道被解开之后,精冲有甚萎靡,先睁开一双眼睛,望了望伏在床缘甜睡的爱女一眼,再扫掠过天世,天泽,然唇才缓缓坐起身子,把爱女抱上床睡好,柳眉一锁,秀日含恨,注视着天世说道:“我夫丈木飞云呢?是不是已碎尸你们的剑下了……”

  邱天泽怕她出语不当,又激怒大哥,忙微微一笑,抢着说道:“没有,没有,大哥已把他放走了。”

  莺莺一听,双目神光,由愤恨转变为疑惑,幽幽说道:“大哥果然豁达大度,容他不死么?果真令人难以相信,不过,他的武功很高,你不怕他再回头来寻仇吗?”

  邱天世嘴角一泛悍毒狞笑,道:“我已把他双足京骨筋抽了,生再难行走,还怕他什么?”

  邱莺莺听了他这两句话,既无惊异之色,又没悲痛之情,只是一语不发,冷漠得似一块寒冰雕刻而成的坐像,只看得天泽心中陡的泛上来一股凉意,忖道:“她怎么了?”

  就在他忖思间,邱莺莺那冷漠的面上,泛起一丝淡淡惨笑,目光绥缓移注到邱天世脸上,说道:“我说你暴戾成性,决不会放过他的,不过,他只要有一口气在,一定还会来清风帮寻仇,终归你要死在他手下!”

  邱天世凶睛一翻,怒声喝道:“贱婢,代若不念在同胞见妹份上,会把你立毙掌下,今后休得肆意狂言!”

  活声落,人已飘出房门外,一挥手,带着护守门外的两名弟子离去。

  邱天泽见大哥愤然离去,自己也不便久逗留莺莺旁中,摇了摇头,一声凄叹,走出房外。

  天世、天泽走后,莺莺突然想到丈夫被这些悍毒暴戾得哥哥,抽掉双足京骨筋,虽然小一定会死去,但那活罪比死罪更难消受。

  想至此,不由得心鼻一酸,倒在床上,拥被放声大哭……

  不知哭了多久,忽听厅中有人说话的声音,忙探头朝外想听听这话声是什么人所发?陡见窗门上一片白色,这才知道天光已亮。

  由于天已明亮,再加上她满腹悲伤,要睡也是无法安眠。她索性跃下床,走到房门处,贴耳细听。

  原来厅中说话的人,正是天世、天长两人,天长在向大哥回报将金龙二郎木飞云掷至黑风山密林中的经过情形。

  邱莺莺一听之下,已是有如利剑透心,飘身出房,冷然一笑,道:“你们心肠,可算是天下第一等毒辣的了,不过,黑风山距此,仅仅卅里路程,纵然他双足京骨筋被抽,以他那盖世武功而言,我可断言,他今晚上必定然重来清风帮,仗金龙宝剑,把你们个个杀绝!”

  这“金龙宝剑”四个字,使邱天世心头猛然一震,朝邱天长大声喝道:“真的,木贼那金龙宝剑呢?”

  邱天长答道:“他虽受抽筋重伤,但那柄长剑,却紧握手上不舍,现在想必还在他手中。”

  邱天世双眉一剔,断喝道:“立即赶去,把他手中那柄罕世神剑抢了回来。”

  天长面现疑惑,轻轻问道:“大哥,木贼手上的长剑,果非凡品么?”

  天世陡把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射出两道慑人心魂的光芒,大声喝道:“目下赶紧去把那柄剑夺了回来,你要知道这柄神剑的来历,等你把它夺了回来之后,再慢慢的告诉你,去吧!”

  邱天长见大哥这种紧张急燥的神情,知道木飞云手上的那把宝剑,定有来头,自是不敢再说什么?一挥手,带着原来的三名弟子,出了庄门,腾身上马,舞鞭催驹,重往黑风山赶去。

  健马如飞,来去六十里路程,不到已时辰光,邱天长带着三名弟子,空手而归。

  邱天世见他没把金龙宝剑夺回,心里大惑不解,天长刚一跨进厅门,他即迎了上去,急道:“怎么?宝剑何以没有夺回,难道说已被别人抢走了?”

  邱天长道:“不但宝剑未见,连木飞云的踪影亦杳,只剩下那根紧绑他的粗麻绳,成了节节寸断,落在地下,木飞云想是逃走了!”

  邱天世气的直跺脚,但也无可奈何,只有暗里惊骇木飞云的武功,果真了得!

  站在一旁的邱莺莺,却听得心喜欲狂,秀目中登时滚出颗颗热流,但这是兴奋之泪。

  她不再理天世等人,拉着秀灵,轻移莲步,回到房中,打开窗门,仰望着蓝天白云,合掌当胸,在默默祷告道:“蒙上苍之佑,使他能逃出魔掌,小女子难忘天恩!”

  祷告毕,忽又想道:他既然得以逃生,我们重聚之日,当在不远,我一定要好好抚着秀灵,在帮中忍受着一切虐待,轻视,痛苦,等他回来……

  等着!等着!她母女两人就是这样等着!

  一年!两年!一直等了十年!

  那莺莺愈是等不到丈夫归来,心中愈是想念,是以,在这十年中,她遵照了丈夫的话,将爱女“秀灵”二字,改为“冰茹”。

  并命她只身单剑,奔走天涯,探听父亲的下落。

  哪知,她十年中,走遍了五湖四海,天下名山,却未探听得出父亲半点信息!

  直到十年后的今天,才由蓝剑虹带来来了金龙二郎木飞云早在数年前就已坐化白鸟谷一奇古石洞中,含恨泉下了……

  邱冰茹足足讲了有两个时辰,才又把这详细经过情形讲完,但她已是双目通红,潜泪欲出了!

  蓝剑虹看她最近几天米,哭的实在太多,再要哭定会伤及身体,忙安慰道:“茹姊姊,人死不能复生,我们再伤心,只是徒伤自己身体,与事无益,快别难过了。”

  稍顿又道:“难怪我入石涧时,只见洞中四壁上划满了练武功的人形图案,想必亡师他老人家是要精究九九连环阵,把这阵势的恶毒之处,体会出来,以备重回清风帮时,能破得奇阵,杀死邱氏兄弟,把你们母女两人带走,哪知,京骨筋被人抽出,已是再难行走,不久就坐化住那古洞之中了,好在忘师所有遗物,金龙宝剑等,全都由我得着带出来,要是落在武林不肖之徒的手上,那将来的后患,就不堪设想了!”

  邱冰茹在喋喋不休的说出邱木二家恩怨经过时,玉笔俏郎范青萍本已在不时的暗自惊奇,直至冰茹说完。蓝剑虹接上这么几句,这就更使他惊震万分,心里在风车般的打转,惊忖道:原来寒林居士张九如,命我去白鸟谷所要盗的东西,全被蓝剑虹垂手而得了!

  想至此,一双俏目凝神望着剑虹所睡的房间,壁上悬挂的那口宝剑,果非凡品,心中不禁惊恨万端,想立施寒林居士张九如夫妇所授的“弹指开碑”神功,将蓝剑虹、邱冰茹、姚宗鸿一一击毙,把剑虹在白鸟谷古洞中所得金龙二郎木飞云的全部遗宝带走,独去燕汤山,把易兰芝救出来,远走高飞,以修琴瑟之好。

  但转念一想,事情又不能够如此妄为,第一,目前的蓝剑虹、邱冰茹、姚宗鸿,全都身怀绝学,一旦下手,是不是能够在刹那之间,将他们三人同时击毙,万一其中一人闪避过,那自己的生命,就堪虑了!第二,蓝剑虹在白鸟谷所遇经过,定然已全部告诉了易兰芝,如果她看到金龙宝剑,问起她的师兄蓝剑虹,到时候自己定是无言对答,万一她知道了蓝剑虹为我所杀,那她岂不要心碎肠断,把我恨如切齿……

  他愈想,愈觉这种事情暂时不可为,只有紧紧跟着蓝剑虹,表面上是合力找寻易兰芝,并剑江湖扫除凶魔,实则暗里乘机向他下手!

  念头既然打定,激动的情绪,反而平静了下来,故意装出满面怜悯同情,对冰茹说道:“蓝兄所说不错,太过伤心了,对自己身体没有好处,待我们把兰芝妹妹救了出险,再作其他打算,目前务要宽心。”

  他嘴里虽是这样说着,但心里却在想另外一件事情,他奇怪,寒林居士张九如夫妇,也是十年前,被他师弟木飞云挑断脚筋,把他们囚禁在那密林庄院中,莫非金龙二郎木飞云,离了清风店之后,即找到了他的师兄张九如夫妇,为了怕他们夫妇泄了他的隐秘,故下此毒手,然后自己再找去白鸟谷,那个奇古石洞中,精究武学,想重去清风帮雪仇除恨,哪知自己却就这样死在洞中,饮恨泉下了!

  不过,令人费解的是,当时木飞王双足京骨筋已被邱氏兄弟挑断,不能行走,怎么会找到他到他师兄张九如夫妇的?

  再说九如夫妇武功已臻上乘,竟双双让木飞云把自己脚筋挑断,囚禁野林寒庄,何以不加以抗拒?后来金龙二郎木飞云又怎么能够找到五台山白鸟谷去的?

  这过中详情,惜他们三人全都辞世,死无对证,只是成了一个永远揭不穿的迷了……

  这时已是午夜子时过后,邱冰茹经过长时间的说话和极度的忧伤,身子已觉疲乏,加以明天还得赶路。

  于是,她听从了蓝剑虹,范青萍两人的劝慰,把两眶眼泪硬逼了回去,秀面上绽开两朵如花浅笑,望着身边的三位英挺美少年,说道:“时间不早啦,明天还得赶路,我们各自回房去安歇吧!”

  这一夜他们四人全都有着心思,辗转难眠,而其中又以玉笔俏郎范青萍心思最重,最多!

  他唾涎着蓝剑虹身上所怀着的金龙二郎木飞云的金龙遗物。

  心说:如果我能把这些东西,夺归已有,将来武林中还有谁能敌得过我,那么这天下武功第一的尊号,也就落在我的头上了。

  还有那貌若春花的易兰芝,这些时日来,自己一直在为她情倾神往……

  只是她那好似尚未定型的性格,实在是使人难以……不过像范青萍这种燥辣的个性,似乎只有像易兰芝这样的女人,来慰籍培植,才会有望好转。

  可是范家庄一年多的朝夕相处,剖心示爱,呵护情深,所换来的仍是一张冷热无常,稚气未脱的面孔,要是换了旁人,十个也断魂自己的手下了,唯有易兰芝,真是把她无可奈何?只有自已内心里对她爱恨交集……

  此时他恨不得易兰芝立刻出现在自己眼前,投体入怀,把她那个娇美俨若天人的身躯,让自己尽情的,紧紧的拥着……

  他想到这儿,像是到了生命的极巅!忿懑,忧伤,作都消泯!只有情欲的意念,如大海狂浪,汹涌翻腾,一个接着一个……

  当他心情平静的时候,花格油纸窗上,已抹上了一屏乳白色,天光亮了……

  第一个推门而入的是姚宗鸿,他满面含笑,走近床边,说道:“范兄,昨夜睡的可好?”

  玉笔俏郎心共微微一怔,但随着又平静下来,洒然一笑,答道:“睡的很酣,蓝兄和邱姑娘可起身了么?”

  姚宗鸿点了点头,道:“他们比我起的还早。”

  稍顿又道:“麻田已是山西境内的地方,到卧牛山虽然还有不少的路但愈接近卧牛山,愈是百毒教人出没所在,说不定我们的行动,已为贼人所发觉,遭他们监视中,还有易姑娘被掳去燕汤山已经有了好几天时日,不知她是否安然无恙?”

  范青萍也点点头,道:“百毒教人虽然暴戾恣雎,但合我们四人之力,还不至于太怕池们。”

  说到这里顿一顿,又洒然一笑,道:“姚兄对易姑娘如此关怀,想是对她印象极好,对么?”

  姚宗鸿被范青萍问的睑上一红,一时间真还不好答复什么,过了半晌,才微微一笑道:“我和她只不过是几个时辰的相处,谈不上印像的好坏,不过我已发现她是一个纯洁善良的少女,事故懂的不多,因而有点为她担心。”

  范青萍仰面哈哈一笑,道:“姚兄纵不肯说,小弟也可猜得几分,大家都是年青人,对这些事总是难免的。”

  忽然一阵娇甜悦耳,有如银盘落珠的笑声,从房门口传入,接着邱冰茹和蓝剑虹双双走了进来,邱姑娘笑容尚未全消,望着两人说道:“天已大亮,把没有说笑完的,留待在路上再说笑吧,店家已准备好了早餐,吃完饭要上路啦!”

  范青萍、姚宗鸿、蓝剑虹同时哈哈一笑,四个人鱼贯出了房间。

  吃完早饭,由蓝剑虹算清店银,各人背上行囊宝剑,跨上长程健马,离了麻田,上了往晋西的官道。

  一行四人,男的个个英挺俊美,女的矫美绝伦,使官道上的行人,无一不投以羡慕的眼光。

  他们离开庥田,经温城、武乡、沁浊、汾西,一路上健马如飞,晓行夜宿,兼程赶路,一连走了几天工夫,才到卧牛山南五十里的马门关。

  马门关是一个大镇,约有数千户人家,为晋,陕交界要地,也是百毒敦人势力所及的地方,就因为有了这两个原故,这镇上所发生的事情,两省所桶的县府衙门,都不愿受理。

  蓝剑虹等到达马门关,正怂暮色四合的时候,几天来的长途辛劳,大家都感到有些身疲力乏,急待休息,玉笔俏郎范青萍抬头一望,见对街正有一家名叫“兴泰”的客栈,转面望着剑虹笑道:“兴泰客栈房屋宽大,看上去也还净洁,蓝兄,我们就在这里投宿如何?”

  蓝剑虹举目先朝兴泰客栈望了一望,见范青萍所说果然不错,忙点头答道:“这客栈果然宽人浩净,就在这里住下吧!”

  说话间,四人四骑,已跨过大街,来到兴泰客栈门口,这时客栈里早已迎出两个伙计,见他们虽然风尘仆仆,但衣着整齐,一个个风姿卓越,英气逼人,又全都带着兵刃,知道不是吃镖行饭的镖师,就是绿林中的少年豪客,哪里还敢怠慢,两人立即以笑脸迎着他们,说道:“客爷是住店么?”

  蓝剑虹微微一笑,道:“正是,可有清静的房子?”

  话声中,四人已跃下马背,将四匹长程健马,交与其中的一个伙计,另一个伙计当先领路,带他们往客栈中走去。

  这伙计一边领着他们,一边说道:“客爷尽管放心,我们兴泰客栈,在马门关已经有了六十多年的历史,可说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客栈啦,不信,几位等会就知道。”

  尽管这店小二在自吹自说,蓝剑虹等却似充耳不闻,只是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往客栈后进,一座独院走去……。

  刚跨进独院的双合圆门,店伙计忽的回过头,脸色显得十分沉重,又道:“不过,有一件事,小的不得不事先说明,还祈几位客爷 原谅!”

  店小二这几句话,震惊了他们四人,全都呆了一呆。玉笔俏郎范青萍最沉不住气,抢了两步,到店伙计跟前,正色说道:“有话快说,你噜嗦个什么!”

  店伙计见范青萍俏面上,露出不悦,也自一震,忙道:“客爷,您快圳生气,我刘荣一生就是希望别人好,再说小的是奉了掌柜及客人之命,不得不向诸位事先说明。”

  话说到这儿突顿,一双细目,灵活的向独院四周扫了一扫,然后压低了嗓门,接道:“这独院隔壁,是敝店一个花园,园中住了一位客人,他吩咐过,不管是什么人,都不准擅入花园一步,就是店中的伙计们去伺候他,也有时候。诸位住的这所独院,西面小门,就通过那座花园,园中草翠花香,夜景宜人,要是几位一高兴,打开门到花园中去玩赏玩赏,恐怕就要引起争执,开店的全靠客人赏口饭吃,自然不希望小店出什么麻烦,所以小的事先告诉诸位,千万不要到隔壁花园中去!”

  店伙计说话时的神情,相当郑重,好像花园中住的是当今皇上的似的。

  一向自负极高的范青萍,听完刘荣这席话,不禁怒火顿炽,冷冷一笑,道:“承你关怀,我们非常感激,不过,我们在江湖中走动的时间已经不少,就说一路来马门关途中,也住过不少的客栈,可没有遇上过这种怪规矩,难道说隔壁花园里住的是当今皇帝不成?”

  店伙计心头一震,忙摇摇头,道:“住的是什么人?小的也不知道,不过据进去伺候过的店中伙伴说,那人是个身穿黑衣,终日以黑纱蒙面的妇人……”

  话犹未了,忽听他闷哼一声,人即倒在地下,四肢弹振了一阵,再无动静。

  这突来的巨变,不禁使范青萍等大吃一惊,范青萍、姚宗鸿同时翻手拔出兵刃,同时一纵身,落在独院西面红砖墙头上,俊目凝神,往花园中一阵搜望。

  但见寂寂花园中,一团漆黑,既无灯光,更没看到半条人影。

  姚宗鸿正要跃入花园,看个究竟,范青萍疾探左臂,一把抓住他的衣衫,细声说道:“以我们的耳目来说,对方无论用什么细小暗器打死刘荣,当时我们都应该有所察觉,可是适才我们却毫无所知,足见来人武功奇高,千万不可妄闯,先回去察看刘荣所中暗器再说。”

  别看范青萍平时自负极高,性情也很急燥,但他真正一旦遇到大事,还是能够细心沉气,不敢轻举妄动,是以范说完话,随即与姚宗鸿跃下砖墙,叫到剑虹、冰茹身边。

  这时又术了一个店伙计,一看刘荣直挺挺的躺在地下,死于非向,只吓的一声惊叫,转身就想离去,把情形告诉掌柜。

  范青萍忙伸手一把将他左臂抓住,急道:“有我们在,快别怕,刘荣遭人暗算,你赶快去把独院房室中的灯火点燃,检视刘荣伤处,便知道是什么人用什么东西杀了他。”

  店伙计听他这样说,无可奈何,只好寒着胆子,全身颤抖着走进厅中,把放置在八仙方桌上的银座油灯点燃,帮着范青萍,姚宗鸿把刘荣抬进厅屋,放在地上,自已呆立一旁。

  范青萍蹲下身子,先在刘荣的身上,察看了一看,没有找到丝毫伤痕,只址他面部七孔流出不少紫血,双目暴瞪,舌叶唇外,死状极惨!

  他又看了一阵,还是一无所获,不禁感到万分惊疑,只i好伸双手,翻动刘荣的尸体,从头至脚、全身细细察看。

  果然在刘荣的背心“秉风穴”处,发现了三个细如针孔的小洞,丝丝黑血,从三个小洞中缓缓流出,印在地上一块钢钱大小的血迹。

  范青萍俏目圆瞪,望着三个小孔出了一阵神,然后一抬头,望着众人,幽幽说道:“来人是用一种极细毒针的暗器,击中刘荣背心,且三口毒针全都剌入体内,针入人体,循血而走,直攻心脏,银针与奇毒,并攻心脏,自是有死无生,何况‘秉风穴’,又是人身要穴之一,就是用手点制,只要下手手法稍重,被点之人也得登时死去。”

  话到此稍顿,站起身子,又道:“不过来人能在数丈开外,以银针打穴,置人于死,这人的武功确已臻于化境了,我们今晚住在这儿,当真要格外小心才是!”

  一转面,对呆立一边的伙计吩咐道:“快去将情形告诉掌柜,要他备倌把刘荣埋了,并给我们送上饭菜来。”

  店伙计见伙伴死在武林中人的暗器之下,自己哪里还敢怠慢,忙一躬身,答声:“是!”人即退出。迳往客栈前进奔去。

  过了若一盏茶的工夫,掌柜果然带着四个店伙计,神色悲匆的跑进独院。

  一看刘荣直挺挺的躺在厅屋地下,忙跨进厅,先对惨死的刘荣看了一阵,接着双目中滚落下几颗泪珠,向四个自己带来的伙计,说道:“快把刘荣的尸体抬去,并速买棺材,将他埋葬!”语毕,一声凄然长叹!

  范青萍见他如此伤心,忙道:“人死不能复生,掌柜的,你悲伤又有何用,快把刘荣埋了再说!”

  掌柜的还能说些什么?只有唯命是从,一使眼色,四个伙计抬着刘荣尸首,飞跑而去。

  掌柜先生亲自把厅屋陌边房间内的灯火点燃,请他们四人入内休息。

  掌柜走后,不到顿饭工夫,由两名伙计送来饭菜香茗,摆在桌上之后,迳自退出。

  蓝剑虹等,神情十分紧张的草草把饭吃完,店小二收去残余饭菜,四人正围坐桌上喝茶。

  蓦闻厅外院中响起一声尖异长笑,音若枭鸣,凄厉奇特无比。

  蓝剑虹、范青萍、姚宗鸿!邱冰茹四人同时猛然一惊,范青萍原坐在八仙方桌的上方,一听这声怪笑,右手一拔背上翠玉双笔,左手一按桌面,腾身跃起,首先飞出厅外,身法之快,已达绝顶。

  姚宗鸿、蓝剑虹、邱冰茹,也同时一抡长剑,快逾飞鸟般地联袂飞出大厅。

  四个人目凝神光一望,只见院中站着一个长发披肩,全身黑衣,连脸也用黑纱蒙住,只露两个炯炯眼光的女人。

  她两只目光有如寒电般,向四人一扫,然后仰天一阵大笑,道:“你们这四个娃儿,是哪里来的,真是吃了熊肝虎胆,竟敢在我前撒野,我说了我住的花园不准任何人擅入,就得遵命,否则,我就要打断他的狗腿,店伙计刘荣,不过是杀了给你们看看。”

  这女人的武功,大的出奇,话声刚落,双掌一挥,灯光下但见黑衣飘飞,蓝剑虹,邱冰茹两人,只觉得似有一股排山倒海之力,把自已逼退丈许。

  姚宗鸿见状,心中大惊,长剑一闪,就要抢攻上去,猛闻范青萍低声说道:“姚兄且慢,来人路子极怪,让小弟先去接她两招试试。”

  语毕,翠玉双笔一抡,一招“两龙戏珠”,猛向黑衣怪人面门点去,同时大喝道:“看你出手惊人,自然是有来头的人物,何以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黑衣人足立原地,只将头部一偏,让过双笔,答道:“我怎么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第廿四回  联袂赴燕汤 神离貌合  空山遇怪乞 巧戏双蛇

  话声未落,接着响起一阵磔磔怪笑,一伸手撤下蒙面黑纱,显出一张色如茅腊,满面铜钱大小的疤痕,疤痕深处,表皮翻卷,眼鼻难分,嘴角向左歪斜,形同厉鬼般的丑恶面孔!

  由于那面型,根本就没有一点人样,所以她究竟有多大的年龄,也无法分辨出来,不过从她说话的声音,和行动举止,略能判断出,是一个年若四十左右的中年妇人。

  四人之中,以范青萍、邱冰茹两人闯荡江湖的时间,最为长久,足迹遍四海,但也认不出这怪女人是谁?再加上她这张丑恶无比的面孔,不禁全都一呆。

  范青萍双笔点空,身子随着一式“移星换斗”,招化“急雨洒荷”,快逾闪电,斜点黑衣丑妇前胸,口中问道:“恕我范某眼拙,不识芳驾?能否见告?”

  黑衣丑女身若行云,但见黑衫瓢忽中,已避过双笔,冷冷接道:“你不配问我是谁?马门关是卧牛山的南门户,凡是想入的人,都得要在这里接我几掌,只要闯得过,当可入山,否则就应该知难而退了。”

  话毕,也不待范青萍再答话,右手疾出,一招“力劈华山”,朝范青萍当胸劈去,掌风势急力猛,凌厉无与伦比。

  玉笔俏郎看她出手路子极为怪异,早已不敢大意,飘身如风,让开历掌,玉笔一抡,斜削丑妇右臂,一面也冷冷说道:“这样说来,那你定是百毒教中人物了……”

  了字刚一出口,但听他唉哟一声!人已飞出丈开外,口里涌出一口鲜血。

  原来范青萍飘身让过丑妇劈来一掌之后,随即一抡翠玉双笔,斜削她吐掌右臂,心想:这个丑恶妇人既是在马门关阻人进入卧牛山,定是百毒教中女枭,是以,心念转完,随即脱口问她是不是百毒教中人物?

  哪知他话刚刚问完,黑衣丑妇右掌打出劲力不收,猛然横里一带,掌势回扫,打到范青萍小腹。

  这一招变出意外,而且急逾电闪,范菏萍翠玉双笔尚末削到她的右臂,骤觉一股无比潜力激荡,逼到自己小腹,心里大惊!

  他不顾伤敌,纵身一跃凌空而起,半空中叠腰一翻,落出丈许开外。

  饶是玉笔俏郎应变够快,但仍被黑衣丑妇掌风余力扫中,只觉小腹一阵急痛欲裂,不自觉的唉哟一声,口坦涌出一口鲜血。

  就这眨眼工夫,黑灰丑妇又自攻到,左手五指箕张,一招“毒龙探穴”,直取双目,右掌“横打金钟”平扫中盘。

  范青萍刚才吃了大亏,知道这黑衣丑妇不但招数怪异,而且功力深厚,出手看似轻逸,实则含劲未吐,直待掌风打实对方之后,才把含蕴内力震吐,只要中她一掌,纵有奇厚功力,也是难以当受,不死也得重伤,自己刚才是应变够怏,才被她掌风余力扫中,就这样伤的也是不轻。

  心念一动,哪里敢丝毫大意,赶忙贯注全神对敌,头向右面一偏,让过左手探眼一招,紧跟着右脚向后斜退一步,一个转身,右掌“平扫中盘”也侥辛避过,翠玉双笔反臂引打出“神鞭裂石”,点向丑妇右腕脉门要穴。

  黑衣丑妇一声冷笑,右腕微徽一沉,正好让开点来双笔学势不变,右脚滑步,紧欺中宫,一招“运学排山”,猛劈过去。

  这一招直似江河倒泄,力道无以比伦,加以距离又近,范青萍小腹受伤,又在乍惊之下,哪里还来得及躲避,正想运丹田真气,护住全身,挺胸硬接对方一掌。

  忽的一股刚猛无匹的劲道,斜飘过来,横阻丑妇厉掌奇风。

  黑衣怪妇,正自微微一震,蓝剑虹吐掌左手尚未垂下,人已捷若风飘直欺她跟前,喝遭:“你既是百毒教人,不知与你教主百毒人魔韦昌龄是个什么称呼?”

  黑衣丑妇,生性自负极高,现身一掌追退蓝剑虹,邱冰茹时,对他们根本就没有注意,此时见蓝小侠,骤然出手,救了范青萍,虽然觉出他的掌风迥异寻常,但仍没有把他放住眼里,正想不理剑虹所问,骤然出手把他毁在掌下。

  日光忽然睹到蓝剑虹右手中握着金龙宝剑之上,不禁一呆,丑恶的脸上,也随之变得惨白,一双怪目射出两道奇异光芒,盯在金龙剑上,过了半响,才冷笑一声,笑说道:“韦教主是我哥哥,金龙二郎木飞云是你什么人?”说话中,人已逼近剑虹两步,但目光仍是盯在宝剑上,一瞬不瞬。

  蓝剑虹久闻百毒教中,人人手辣心狠,怕她乘自己不备之际,猝然出手,赶忙退后两步,横剑当胸,冷然答道:“怪不得出手如此毒辣,原来你和那盖世魔头韦昌龄是出自一家,木老前辈?他是我师父,你要怎洋……”

  黑衣丑妇仰面一阵长笑,那震人心魄的笑声,打断了蓝小侠的话,而后愤然说道:“有那种不情不义的师父,才教出这种狂妄自傲的徒弟,快还我的剑来!”

  话声中双掌一错,左掌护胸。右掌一招“裂云震日”,朝蓝剑虹当胸劈去。

  蓝小侠见她掌风势急力猛,自是不敢大意,一晃身,横飘数尺,让开厉掌,双脚刚沾实地,身子突又纵起,金龙宝剑一招“天女挥戈”,连人带剑化成一片金芒攻到,黑衣丑妇护胸左掌,骤然斜打,随手有一股力道,把金龙剑直往右面逼开,同时右臂陡探,快若电闪,五指来钳夺小侠手中长剑。

  蓝剑虹被她左掌力道一逼,只觉握剑右臂一震,心中已是一惊,又见她右手探臂夺剑,更是大骇,赶忙一个大转身,避开丑妇掌力正锋,同时也保住了手中宝剑,没被对方夺去。

  黑衣丑妇见他避招身法奇快,忙将夺剑右手易抓为为掌猛然劈出,追打剑虹后背。

  蓝剑虹自在五台山大佛寺,醉僧周天时在短短期间中,把那绝世轻功传授给他之后,又在金龙秘笈中参悟了不少玄妙绝伦的轻功身法,再加上他近年来连遇强敌交手,经验阅历部增长很多,和人一对手,已知对方功力比自已深厚得多,哪里还敢有稍为大意,忙剑走轻灵,身如回风,向右一个急旋,避开丑妇追袭的一掌,金龙宝剑乘势贴地扫出,剑挟寒风,凌捷无比,避招攻敌,几乎完全是一齐动作。

  黑衣丑妇骤不及防,差点被扫中脚跟,百忙中双足一顿“一鹤冲天”,全身升起一丈多高,小伙长剑,贴御板扫过。

  蓝剑虹大喝一声,疾跃而起,金龙剑招化“穿云摘月”跟踪飞出。

  黑衣丑妇只因一念轻敌,才被蓝剑虹抢了先机,金龙剑在空中连施绝学,逼得她几无机还手。

  她见蓝小侠宝剑如虹,凌空追出,心中一怒,毒念随生,猛提一口丹田真气,双臂一张,悬在半空中的身子,突又升高六七尺,然后一个倒翻,头下足上,两掌齐挥,猛向剑虹兜头打下。

  她这骤然变化的身法招式,倒的确出了蓝剑虹意料之外,他怎么样也末料到,这丑恶妇人会在半空中里倒翻个头下脚上,而且还能挥掌出击!

  他见她下劈双掌,带着劲风,力道竟是奇大无沦,自是不敢再冒险抢攻,一挥金龙剑,身随剑飘,避开丑妇下劈掌风,落在丈许开外,转面一望,看范青萍,姚宗鸿,邱冰茹三人,已各挥兵刃,围攻丑妇。

  蓝小侠心中一喜,沉腕闪剑,欺身直上,也参与三个中,合攻丑妇。

  蓝剑虹,范青萍,姚宗鸿。邶冰茹四人,虽然全都年轻,但个个身负绝世武学,玉笔、长剑、银笛,刹那之间化成一片光幕,势若裂岸惊涛,由四方八面合围而来,而且每一剑,一笔,一笛的后面,都隐藏着无穷变化!……

  四人联手,这一阵连绵不绝的抢攻,黑M衣丑妇纵有通天彻地之能,也难应敌,只逼得她喘气连连,丑面上汗如雨滴!

  饶是如此,她似仍不欲放过蓝剑虹手中挥动着的那柄金龙宝剑,一面咬牙连连劈出内家真力,抵住四人凌厉攻势,一面乘机下手夺取剑虹手中的宝剑。

  蓝小侠何等聪明,早已窥破蓄意,可是他却不知道黑衣丑妇何以看中了自己手中这柄金龙宝剑。

  他以为丑妇也和清风帮邱氏兄弟一样,知道这是一柄武林中罕见神剑,欲占为己有!

  他有了这种想法,恨念顿生,激战中,一声大吼!招法随变,施展开悟玄子传授的内家峨眉九宫太极剑法,中间还套着天童禅师传给他的风雷剑法,和在金龙剑笈中所参悟得的金龙剑法。

  他熔各种精妙玄奇剑法于一炉,但见剑气冲霄,冷芒如电,迫得原就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的丑恶黑衣妇人,更是陷入生死存亡危于倾俄之境!

  黑衣丑妇想不到蓝剑虹会突变攻势,同时,他所施展开的这几套精妙无伦的剑法,除金龙剑法自己认识之外,其余似从未见过,不禁大吃一惊,原想以自己深厚的功力,劈出历掌,先稳住败势,再乘机抢得先机,夺取蓝剑虹手中宝剑。

  这样一来,却迫得她不得不把原意打消,先图逃命再说。

  他们既要去卧牛山,还怕他们会逃出自己手掌?眼下孤掌难鸣,想要制服这四个武功奇高的少年男女,夺回金龙剑,乃是万难之事。

  念头一决,强见她猛提一口丹田真气,双掌翻挥,连劈两掌,把范青萍,姚宗鸿,邱冰茹三人逼退丈许,自己身子,却随着蓝剑虹一招“金龙盘树”的下沉剑锋,仰卧地上,待背脊刚刚贴地,骤然向右边滚开丈许,待蓝剑虹等欺身追上时,她早已挺身站起,一点足飞上独院红砖围墙,转面喝道:“木飞云的徒儿!你若不把金龙宝剑还我,卧牛山定取尔狗命!”

  这是她二次提到要蓝小侠还给她金龙宝剑,第一次提到时,蓝剑虹等人末加注意,现在临去重提,不由得使他们同时一怔,暗忖道:她何以要讨回这柄金龙宝剑,难道说这柄神剑是她的么?

  四人就这么略一思忖,转面看时,墙上黑衣丑妇身形已杳……

  玉笔俏郎范青萍,被丑妇掌风余力扫中小腹,早已含恨在心,在围攻之时,他曾尽展所学,想将对方毁在自己双笔之下,以雪心头之恨!

  无奈黑衣怪妇武功奇高,自己玉笔每出奇招,不是被她那轻巧绝伦的身法闪过,就是遭她凌厉的掌风封阻,始终未能伤得她丝毫!这就更激起了他无名火起,一见墙上丑妇身形消失,知道已逃回她住的花园,剑眉一剔,俏目流波,转面说道:“这丑妇人武功高强,自称是百毒人魔韦昌龄的妹妹,想是不虚,不过两次向蓝兄要讨回金龙宝剑,其原因何在?却令人难解,莫非他与邱姑娘已故父亲有什么渊源,小弟之意,留姚兄和邱姑娘在此休息,我和蓝兄到隔壁花园中去看看,以察究竟。”

  蓝剑虹点了点头,道:“我也感觉她讨剑之事,有些奇怪,适4才我们四人联手围攻她时,她除了连连劈出内家真力,抵住我们连绵不绝的攻势之外,还乘机疾出奇招,想来夺取我手中的金龙宝剑,好在我察觉的早,突下杀手,才能将这柄神剑保住,没被她夺去,范兄适才所说,小弟万分同意,姚兄,茹姊姊就在这独院中等营我们吧!我们去去就回!……”

  话的余音尚未全绝,已和玉笔俏郎范青萍双双纵上墙头,两人四只目光有如四道冷电,在寂寂花园中凝神一阵搜望。

  突然,花园右首的房屋中,亮起一点灯光,范青萍微微一怔,急道:“蓝兄,那点灯火定是黑衣丑妇所燃,我们去看看。”

  剑虹略一点头,答声:“好!”

  随着与玉笔俏郎双双飘落在花园中,藉园中花木,隐住身形,缓缓向灯光探去。

  两人刚到距灯光若三丈处的一个花架之旁,忽见房屋窗门陡开,明亮的灯光下,黑衣丑妇双手捧着一颗人头狂笑不止。

  蓝剑虹心头一凛,正想仗剑扑去,黑衣丑妇忽的身形一晃,飘出窗外,接着双足轻轻在窗下阶台上一点,全身升空丈许,再在半空中一抖身,但见衣袂飘飞,疾若离弦快箭,捧着那颗人头,往西北夜空飞去。

  身法之快,无以比伦,等蓝剑虹探手镖囊,摸出四颗围棋子,想扬手追击时,黑衣丑妇已去得踪影全无了……

  蓝剑虹,范青萍见她身法竟有如此快捷,不禁同时一愕,过了半响才相对一荡苦笑,回到独院中。

  两人把所见情形,告诉宗鸿,冰茹,二人听了之后,也全都愕然!

  这一夜四个人又未睡好,大家都在想着,这黑衣丑妇虽自称是百毒教主韦昌龄的妹妹,但何以对这柄金龙宝剑如此倾心,同时声言要讨回神刃,难道说剑原是她的么?其次她手中捧着那颗人头又是谁呢?

  这两件事情,使他们四人苦思不得其解,其中尤以邱冰茹想的更多,更复杂!

  由于黑衣丑妇要向虹弟弟讨回金龙剑,使她联想到这丑妇与自己爹爹,定有很深渊源,不过,父亲是一位正人英侠,绝不会做出对不起我母亲的事情来,再说这妇人多么丑恶,难道说爹爹对她会有好感?不过天地间的事情,往往使人不可捉摸!不可思议!

  想着,想着,双目中禁不住滚出两颗泪水来,滴在枕头上。

  直到镇上梆锣四响,她才悠悠入梦!……

  等这一觉醒来,天光已是大亮,她赶忙下床,一番匆匆梳洗,走出去与剑虹等吃完早饭,由剑虹付了住店银子,四人跃上马背,辔缰并驰,往卧牛山东端进发。

  马门关相距卧牛山南,虽然只有五十里,但连绵数百里的雄伟山势,由南到东端的燕汤山,就有一段不少的路程了……。

  这一段要沿山脚而行的遥远旅程,不要说没有镇市旅店,就是连樵家猎户,恐怕也难以找着?

  但蓝剑虹等却仗着年少气盛,和长程健马的脚程,沿途除了停下吃些干粮清水,和喂马之外,很少休息。

  范青萍的乌龙卷风驹,果然是一匹并世无双的宝马,一路领先,兼程赶路,经过两日两夜狂奔急驰,在第三天中午时候,已到卧牛山东端山脚。

  蓝剑虹一看范青萍的乌龙卷风灵驹,及宗鸿,冰茹,和自己所乘的健马,经过两天两夜的不停长途奔驰,神骏之态,已经消失不少,垂鬃鞍镫之上,满是尘埃,心中顿起感慨,激动的发起一丝笑容,对范青萍,姚宗鸿,邱冰茹说道:“为了师妹易兰芝,要渚位如此仆仆风尘,小弟心中既感激又惭愧……”

  玉笔俏郎一皱剑眉,接道:“蓝兄要是存感激之心,那就未免太见外了,再说崆峒派勾结百毒教,为害江湖,也是我们不能袖手旁观的事情!……”

  姚宗鸿点头笑道:“范兄所说不错,诛强济弱,本是我辈份内之事,蓝兄快别再客套了。”

  蓝剑虹点了一下头,幽幽一声长叹道:“紫飞燕沈静蓉说百毒教人,一个个身负绝学,教主百毒人魔韦昌龄,除为人阴险毒辣之外,还有他师门独传绝技‘百毒掌’,歹毒无比,人中其风,不出百步,立即暴毙等等,自不是危言耸听。”

  稍顿又道:“因为年前小弟去大佛寺时,在五台山深处的老山脚,巧遇被百毒教主囚禁山中的可怜老者洪桐,洪桐是韦昌龄的师弟,他临终时已将沈静蓉所说的这些话,全都告诉了我,是以,我怕我们四人,实力薄弱,不是这些恶徒们的对手,因此,我想咱们只宜暗中下手,先设法救出师妹易兰芝后,再作别的打算。”

  邱冰茹,姚宗鸿对他的意见,非常赞成,范青萍虽然也觉有理,但他一向自负,心想:百毒人魔韦昌龄的百毒掌,中人之后还能走出百步之外才会暴毙,那么我的弹指开碑功,只须屈指一弹,人中其风,登时粉身碎骨,只是这种过于恶毒的武功,寒林居士张九如夫妇在传授时,就有言在先,不到万不得已时,不得随便使用,所以在兴泰客栈,对黑衣丑妇没下此杀手,也就是这个原因,此来卧牛山,如果百毒人魔韦昌龄,要施展百毒掌,那这也就只好回敬他一记弹指开碑神功了,再说为了易兰芝,我范青萍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他心里虽然是这样想着,但嘴里却没有说出来,只默默地跟在蓝剑虹身侧,进入卧牛山。

  蓝剑虹转面看范青萍神色默然,不知他在想什么心事,遂笑问道:“范兄,你在想什么?”

  范青萍一荡俏笑,道:“我在想卧牛山东端,面积数百里,千峰矗立,燕汤山在什么地方,毫无线索,这等茫然寻法,何异大海捞针?”

  蓝剑虹道:“那么我们是不是要找个樵人问问路径?”

  范青萍一勒马头,转面笑道:“沈静蓉不是说过,百毒教人心狠手辣,恶行多端,这地方既是他们出没所在,哪里还会有樵子猎人啊?就算以前有,现在也被他们杀光了!”

  蓝剑虹沉吟了一阵,没有答得出话来。

  姚宗鸿插口笑道:“范兄所说虽然不错,但也许因为他们恶行隐密,不为人知,别人只知道燕汤山上居着一些武林中人物,可是他们的行为,却不为外人所知?所以江湖中就没有人知道有百毒恶教,若要找得一个樵子问问,也许能问得出一些眉目?”

  玉笔俏郎听完,洒然一笑。道:“姚兄所说,虽也有见地,但小弟的看法,却不相同,天地间之事,往往不能以常情测度,尤其是江湖中阴狡谲诡,令人莫测,就拿贵帮来说罢,弟子遍布各路水旱码头,但如非贵帮中人,又有谁能清楚,再以咱们范家庄来说,武林道上只知道范家庄在皖北,皖北那么大,究竟在皖北什么地方,大概很少有人知道。”

  稍顿,又道:“是以,燕汤山既是百毒教为非作歹之地,必是隐密异常,不为外人知晓,我们如果是这样盲目闯法,恐怕是不易找着。”

  蓝剑虹双眉一皱,道:“照这样说来,那燕汤山是无法找到了?”

  范青萍一转俏目,笑道:“这也不能说得这样绝望,只要我们抱定一个务必要把令师妹找到的决心,那就总会找得到的,何况卧牛山东端再大,也不过就只有数百里方圆,燕汤山只要确在其间,我们就是走遍尺土寸地,也要把它找着,金龙二郎木飞云老前辈,十年前坐化在那罕无人迹的白鸟谷,都为蓝兄你找到了,又何况是一座燕汤山呢?”

  蓝剑虹听他把话题,突然扯到了白鸟谷石洞得宝的头上,心头不禁一震,正要答话。

  邱冰茹已然抢着说道:“虹弟弟误触陵室机关,坠身千丈地穴,落在白鸟谷巧遇我爹爹坐化石洞,得到他老人家遗物,这是缘分,不能与今天的事情并论,以范相公高见,我们应采如何步骤才能找到燕汤山,救出易姑娘?”

  范青萍俏日流波,望了冰茹一眼说道:“办法倒是有两个,说出来只怕三位不会同意!”

  蓝剑虹急道:“只要能够找到燕汤山,救出兰芝师妹,哪有不同意的,范见清快说吧!”

  范青萍洒然一笑,道:“第一个办法,我们选择一个高峰密林,放把火烧它一个鸟兽惊逃,高峰失火,光焰冲天,浓焰四冒,大概在两三百里内的地方,都可以看见火势,百毒教人如果见到火光浓烟,定然派人跑来查看究竟,到那时我们选择一个隐避之处,将身子隐住,待来人查看完毕之后回去时,我们盯梢追踪,让他们自己带我们到燕汤山去,易兰芝就不难得救了。”

  蓝剑虹听得呆了一呆,答道:“范兄这个办法倒是不错,只是卧牛山连绵千里,其间不少万顷以上的原始森林,一经点着,势必燎燃,到火势不可收拾的时候,很可能把整个卧牛山烧光,那时不但无数的飞禽走兽要遭殃,还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的樵夫村舍,要毁于火海,就连咱们自己四人,恐也无法逃生,未免太阴绝毒辣了!”

  范青萍脸色微微一变,冷然接道:“听你所说,这个办法是不愿采纳了?”

  蓝剑虹幽然地点了点头,道:“杀伤无辜生命太多,是咱们武林中人不应为之事,愿听范兄第二个法子。”

  范青萍冷冷一笑,道:“我早说过,我所出的主意,你们不会赞同,做事瞻前顾后,爱心普及虫蛇鸟兽,这是儿女心肠,要知道,无毒不丈夫呀!”

  姚宗鸿见范青萍说话如此狠毒,心头也不禁一凛,忙道:“只要是武林中的正人英侠之流,全都讲求不杀无事,蓝兄所说小弟颇有同感,范兄还是把第二个办法说出看看。”

  范青萍冷然一叹,道:“姚兄见解虽也有理,但武林中人遇到某一种事情时,倒不一定顾及不杀无事,有时也讲求心狠手辣,只求达到日的,不择任何手段!”

  话至此突顿,俏目朝蓝剑虹,姚宗鸿,邱冰茹一扫,又道:“第二个办法,是我们四人分成两路搜山,姚兄与邱姑娘一道,我与蓝兄同行,约好在卧牛山东端的最北面,一个最高峰山会聚……”

  话未说完,邱冰茹摇头一笑,截住他的话,道:“这个办法,虽比第一个办法要缓和得多,但其中有不少困难,百毒教人个个身负绝学,以黑衣丑妇来说,我们四个人联手环攻,都未能把她制服,如今力量分散,更不是人家的对手了,再说中途万一有两人找到了燕汤山,另外两人又怎么知道,而能即时赶来并臂把易姑娘救出?”

  她话说完,范青萍脸色变得更为难看,简直似罩了一层霜冰,冷冰冰得说道:“范青萍才智愚蠢,所说两个办法都不为各位采纳,但不知除此之外,三位尚有什么高明办法……”

  这几句话,说得蓝剑虹,姚宗鸿,邱冰茹三人哑口无言,全都瞪着一双大眼睛,望着玉笔俏郎,不知如何才好!

  范青萍仰面哈哈一声大笑!

  笑犹未了,忽听邱冰茹惊叫一声,道:“你们看……”

  蓝剑虹,范青萍,姚宗鸿同时一震,循她手指方向望去,只见三丈开外的一个高可及人的巨大山石边,盘膝坐着一个乞丐,上身完全赤裸,下身仅穿了一条破烂犊鼻裤子,长发蓬乱,满脸油污,状极可怜。

  蓝剑虹道:“天气已经很寒冷,他还只穿了一条裤儿,上身裸着,这老叫花太可怜啦!”

  语毕,从衣袋中摸出一锭银子,举步就想走过去把这锭银子给他,要他赶快去买衣避寒。

  范青萍见他如此缺少江湖经验,不禁一呆,赶忙上前一伸手,把剑虹抓住,低声说道:“这人有点古怪,卧虎山是百毒教的窝穴,蓝兄千万不能一念仁慈,反遭人暗算。”

  蓝剑虹略作沉思,点头笑道:“若不是范兄提醒,小弟还真的身立险境,不知其险呢?”

  稍顿,又道:“不过,这老叫化要果真是百毒教人,那也就好了,不妨将错就错在他口中探出燕汤山的所在,也好即时赶去救我师妹,还是让我去试试看。”

  范青萍听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一扬剑眉,转动俏目,笑道:“这样也好,不过蓝兄千万要小心才是!”

  蓝小侠感激的一笑,转过身,徐徐往那老叫花面前走去。

  到了跟前,把一锭白晃晃的银子放在老叫花膝前,柔声说道:“这锭银子给你快去买两件衣服穿吧,别冻坏了身子……”

  话犹未了,老叫花一抬头,看了剑虹一眼,然后冷冷答道:“给我银子有什么用,周围一两百里路,没有镇市商店,要我到哪里去买衣服?再说就是再冷点,也冻不死我老要饭的,身上怀着干粮,不给我充饿果腹,真是太不够江湖人的侠义了。”

  蓝剑虹闻言一震,心想:他怎么知道我们身上怀有干粮,范兄所言,果然不虚,这人定非普通叫花,必有来头,自己还真的要谨慎点才是。

  心里虽这样想着,嘴里却温和异常地答道:“干粮倒的确还有,不过只是粗食,如果不嫌的话,我送点给你吃就是。”

  说话中翻手在背上包袍中,摸出几块干饼,交给老叫花。

  老叫花又抬头看了蓝剑虹一眼,然后目光掠扫过站在剑虹身后三丈左右的范青萍、姚宗鸿、邱冰茹三人,最后又投注在蓝小侠脸上,伸手接过于饼,张嘴一阵狼吞虎咽,顿刻之间,把几个干饼,吃的干干净净。赞道:“好饼!好饼!可惜只是太少了。”

  蓝剑虹一怔,随着笑接道:“不够么?我同伴身上还有,待我拿来给你吃吧……”

  活声未绝,老叫花赶忙连摇双手,说道:“不要了,不要了,你们在这卧牛山。至少有三两天耽搁,还是留着你们自己吃吧!”

  蓝剑虹吃了一惊,心想:他怎么知道我们在卧牛山要耽搁三两天,莫非他果真是百毒敦人,故说此言,来使我们吃惊,让我们知难而退么?

  正想至此,忽听老叫花一笑,道:“你这位相公,倒还慷慨,武林中有这等前胸襟的人,实在难得。”

  蓝剑虹听他谈吐不俗,更知他决非寻常丐儿,定是百毒教中什么人物,正想进一步的和他攀谈,希望能在他口中探出燕汤山的所在。

  忽听他猛喝一声:“赶快退后一丈!”

  蓝剑虹斗然一惊,果然依言,一飘身退至丈许开外,双足站稳之后,俊目凝神望着老叫花。

  只见他双目如电,全神贯注地望着右前方一个山石下的短草中。

  范青萍,姚宗鸿,邱冰茹似亦被他陡然的一声喝开蓝小侠,心中吃惊,早已一齐抢近蓝剑虹,站在他身后,望着老乞丐。

  见他神色如此紧张,邱冰茹似已忍耐不住,低声向三人说道:“他在瞧什么?”

  话犹未了,老叫花的神态比前更为紧张,同时双手作势,好像要扑向那堆短草似的。

  他这神情,只看得蓝剑虹等,大惑不解,不约而同的一举步,想走近一看究竟。

  忽见那老乞丐,朝着他们连连挥手,脸色也极为严重,好像是严禁他们走拢来。

  四人果然停步不前,站立原地,八道目光有如寒电,凝神望着那堆短草。

  忽然,一条长约尺许,通体金色的小蛇,从草堆中窜出,在老叫花双膝前,缓缓绕圈游走,金鳞霍霍,灿然生光!

  老叫化双目射出两道紧张惶恐的光芒,随着金鳞小蛇绕圈游走的身子流动。

  邱冰茹看老叫化煞有介事的样子,忍不住秀目一瞟身边的蓝剑虹,低声问道:“虹弟弟,你说他这是做什么?”

  蓝剑虹双目盯住金色小蛇,随口答道:“想是这老叫化要捕捉这条小蛇,但蛇具奇毒,一时不敢下手。”

  玉笔俏郎范青萍冷笑一声,道:“事情恐非我们想象的这么简单?”

  话声刚落,小蛇情况已变,它不再游走,缓缓爬至短草旁的山石下,朝着石下一个洞穴中,张开嘴,不停地嘘气。

  嘘了若一盏热茶之久的工夫,突听的一声怪响,接着金鳞小蛇猝然一弹,后退三尺,紧跟着刷的一声,从洞穴中窜出一条大蛇来。

  邱冰茹究竟是个女人,一见这条庞然巨物,不禁大骇,失声惊呼!

  老叫化目露怒光,扫了她一眼,若非他此时心情极度紧张,邱姑娘恐要遭他一顿斥骂?

  那大蛇身长丈余,粗如人臂,全身五色斑烂,一颗三角巨头,长信不住舌吐,形状极为恐怖!

  蓝剑虹在五台山采金谷白云庵,曾与天童禅师,冰面女尼,和女尼的几位弟子,合力击毙过一条身长数丈,粗若水桶的巨蟒,如今看了这条大蛇,自是没有什么惊奇。

  不过,他在大佛寺时,听开童师叔说过,凡蛇头作三角形的,都有巨毒,人不可近。

  是以,他皱了皱剑眉,说道:“这条大蛇,具有奇毒,不过凡是蛇虫之物,像这样的天气,都蛰伏在洞穴之中,极少外出,看样子,这大蛇似乎是适才被这金鳞小蛇嘘气激引出来的,这大小两条毒蛇和这个老叫化,定然有台好戏可看。”

  这时金鳞小蛇,又在老叫化膝前,绕圈疾走,迅快已极。

  五色斑烂的奇毒大蛇,身躯虽然比金鳞小蛇大了数十百倍,但不知怎样,见了小蛇似乎颇为忌惮,出洞之后,就把一个长大身子紧紧盘成一团蛇阵,昂起巨头,双目射光,一瞬不瞬的注视着在自己身旁绕圈疾行的小蛇,不敢有丝毫怠忽。

  小蛇愈行愈疾,简直不见了它的身形,只有一线金光在地上团团疾闪,大蛇的一个毒头,也随着如电闪行的小蛇,越转越快!

  邱冰茹这时,不但怕意全消,而且还颇觉有趣,双脚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几步。

  老叫化双眼又怒光如电地扫了她一眼,制止不准她再走拢来,邱冰茹只好停足不走。

  再看时,老叫化正在手忙脚乱的,从他身边的一个破布袋中,抓出一把黄色细粉,围着大小两条毒蛇,洒成一个大圆圈。

  姚宗鸿看的觉得有些奇怪,转面朝玉笔俏郎,笑问道:“这是什么东西?布成一个圆圈做甚么?”

  范青萍答道:“可能是雄黄之类,克制蛇虫的药物。”

  一语方毕,金鳞小蛇蓦的一跃,但见一线金光,猛向大蛇毒头,箭一般扑去!

  巨蟒似知生死存亡,已不容发,陡张巨口,朝准射来金鳞小蛇,喷出一股青雾。

  金鳞小蛇金光一闪,小身躯在空中翮了一个斛斗,落在地上又疾疾游走。

  蓝剑虹看这大蛇喷出一股青雾,想起在白云庵搏杀那条罕见大蟒时,大蟒在情急之时,也曾经喷出一口色如朱砂的毒雾。

  当天夜晚,月华似水,照在从蛇口中喷出来的毒雾之上,如疾闪彩虹,美观已极,也凌捷已极,饶是自己轻功不凡,也未能即时避过,全身遭奇毒红雾所罩,乍觉一股奇寒腥臭,置体而过,登时全身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冷颤,人即昏倒,幸得冰面妮用冰蟾相救,才免于难!

  思此,心头一凛,余悸犹存,忙大声叫道:“茹姊姊,快些退后,那蛇口里喷出来的青雾,乃是巨蟒腹内元丹孕化而成的毒气,若是沾到身上,必会中毒……”

  话犹未了,乍听邱冰茹“唉哟”一声惊叫,紧接着娇躯如风摆柳,摇晃了几下,栽倒地下。

  蓝剑虹、范青萍、姚宗鸿同时大惊!

  蓝剑虹知道她是贪看两蛇相斗,站得太近,大蛇喷出来的青雾巨毒,漫散开来,以致中了蛇毒,那里还敢怠慢,赶忙一个箭步,窜到邱冰茹跟前,一弯腰将她一个娇躯抱起,退出两三丈开外,然后把她平放地上,急道:“茹姊姊,赶快行功运气,把周身要穴闭住,不让毒气攻心,我来想办法替你解毒。”

  范青萍、姚宗鸿见邱冰茹中了巨蛇奇毒,也都全急得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

  玉笔俏郎,原是一个冷热无常,善恶不定的人,他见邱冰茹无辜中毒,一股怒火,陡然发在邵老丐化头上,一抬右手,正待施展“弹指开碑”神功,把老丐化和大小两条毒蛇一并毁在手中!

  蓦闻半空中响起一个娇朗的声音,喝道:“且慢动手,如果把他打死,我们就无法找到燕汤山了!”

  话声余音,尚未全落,几人只觉眼前灰影一闪,一位身着灰袍,背插长剑,年若二十二三岁,容貌绝世的女尼,站在几人之间,秀目含情,望着蓝剑虹不住浅笑……

  蓝剑虹一见这女尼,心头不禁一跳,接着一声惊叫道:“妙空姊姊,你怎么会到这卧牛山来的?”

  稍顿,转面望着范青萍、姚宗鸿笑道:“范兄、姚兄,我来勾二位引见,这位是五台山采金谷白云庵,冰面仙尼的高足陈妙空。”

  说完回头又对妙空笑道:“这位是名传遐迩,皖北范家庄,范少庄主玉笔俏郎范青萍,这位是五龙帮帮主姚宗鸿。”

  陈妙空单掌直立,向范、姚二人打了一个稽首,浅浅一笑,道:“久仰二侠大名,今日幸会!”

  范青萍、姚宗鸿同时双手抱拳一拱,还礼笑道:“蒙过奖,愧不敢当,仙尼法体安康?”

  妙空微微浅笑,道:“家师很好。”

  说完,转过秀面,一双妙目又露出无限深情的光芒,投注在剑虹脸上,笑道:“家师得悉你来卧牛山百毒教找寻令师妹易兰芝,恐你一人力量单薄,特命我来助你一臂之力,同时要我把天山冰蟾带在身上,因为百毒教主韦昌龄,练就一种‘百毒掌’,人中其风,不出百步,即行暴毙,当今武林中,除了坤元一气神功,可破他这歹毒无比的掌毒之外,那就只有用天山冰蟾来吸收毒气了。”

  蓝剑虹一听妙空身上带着天山冰蟾,心头斗然想起了身中蛇毒,昏死地上的邱冰茹,忙道:“我真该死,只顾说话,竟忘了救人,妙空姊姊请快将冰蟾暂借一用。”

  妙空微微一震,秀目望着地上的邱冰茹,道:“她是什么人?”

  蓝剑虹忙道:“她是一代大侠,金龙二郎木飞云的爱女邱冰茹……”

  妙空道:“原来如此,你怎么会认识她的?”

  蓝剑虹一皱剑眉,答道:“这个说来话长,以后我再慢慢的细道其详吧,不过,眼前她也是和范兄姚见一样,帮我来此找寻师妹易兰芝的。”

  妙空听完他的话,未及时作答,只足俯首沉思,似在想什么心事?

  蓝剑虹一震,急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妙空姊姊,快把冰蟾拿出来救救她吧!迟了恐回生困难啦!”

  妙空仍未及时理剑虹,过了半响,才抬起头,说了声:“好吧!”

  随从灰袍口袋中摸出一个白木小盒,打开盒盖,取出天山冰蟾,交与剑虹道:“你把冰蟾放在她嘴边,让它吸收毒气。”

  蓝剑虹俊面上,显露出异常感激神色,双手接过冰蟾,跑至邱冰茹身边,蹲下身子,把冰蟾放在邱姑娘的口边。

  天山冰蟾,果然神奇,不到片刻时间,只见邱冰茹嘴唇微动,对着冰蟾深深地吸了几口气,紧接着只觉得一阵奇异清香,沁入心脾,神智顿时清醒,睁开秀目一看,见剑虹蹲在自己身旁,面荡兴奋笑意,再一转动乌珠,见一个身着灰袍的妙龄秀丽女尼,站在虹弟弟身侧,芳心一震,问道:“这位师太是……”

  蓝小侠未待她的话说完,忙截住笑答道:“这位是五台山采金谷白云庵冰面仙尼的高足,法名妙空,算来是我的师姊,也是赶来帮我们找寻易师妹的,适才姊姊被那巨蟒喷出来的黄色毒雾所伤,昏绝过去,幸蒙妙空姊姊赐借神物天山冰蟾,把巨毒吸去,姊姊才得清醒过来。”

  邱冰茹是一极明大义的姑娘,听完剑虹这席话,秀目中流露出无限感激之光,望着妙空笑道:“再生之恩,冰茹没齿难忘!”

  妙空也满面堆笑,说道:“这点小事,何足挂齿,快别客气了!”

  语毕,面上笑容渐渐变得浅淡,而且还隐现着几分愧疚神色,暗道:人家是这样的大方,纯善,我却误以为她与剑虹有了情愫,对她顿生妒嫉,不愿给冰蟾救她的命,如今想来,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蓝剑虹,邱冰茹却不知道她心里在想着这些,见她脸上神色不对,不禁大感惊异,正想问她,还未及开口,妙空两道秀眉微微一扬,舒口气,又恢复了满面和笑,说道:“巨毒已尽,虹弟弟,冰蟾可以拿出来了。”

  蓝剑虹忙笑着,答应声:“是!”

  一哈腰,伸双手在冰茹唇上,捧下冰蟾,正要交还妙空。

  忽听身后两丈开外的怪丐化,凄声大叫道:“你们快把冰蟾给我,救我一命!”

  众人闻声大惊,同时转面一看,只见那条大蛇已直躺地上一动不动,似已死去,红鳞小蛇却不知去向,在大蛇身旁。放着一根尺来长的铁管。

  再看老丐化的右手,齐腕以下,全成黑色,且肿得比原来的手掌,大了一倍,同时那黑色,正在缓缓向手时间蔓延……。

  邱冰茹中过那太蛇喷出来的毒雾,已经怀恨老叫化,如今见他说话又是这等无礼,更是大怒难过,一挺矫躯,从地上站起,大声喝道:“为什么要把冰蟾给你?”

  老丐化一怔,原本一张极为痛苦的脸色,陡然罩上一层寒霜,一挺身从地上跃起,举足往前疾窜,像是要扑过来强夺剑虹手上的冰蟾!

  但他仅仅只往前窜了三四步,忽听扑的一声,截倒地下,想是中毒过深,挣扎了两下,竟未能挣扎着站起身子,只一侧卧地上,不住呻吟……

  妙空微微一笑,从剑虹手中接过冰蟾,说道:“这老丐化是百毒人魔韦昌龄的师弟,名怪乞何涛,对他师兄韦昌龄的所作所为,虽也不满,但曲于他的个性怪僻,有时也劝阻韦昌龄,稍敛恶行,有时也任其为非作歹,不加理会。”

  话至此突顿,转面望了曲卧在地下的怪乞何涛一眼,回过头又道:“百毒教的窝穴,就在燕汤山上,但燕汤山在卧牛山的甚么所在,江湖中除他们本门中人知晓之外,可说没有一外人能知,我们要找到燕汤山,救出易兰芝,还得求他带路,所以适才范少庄主,要向他突下杀手,被我阻止的原因,也就在此,因而我暂以冰蟾救他一命,将来对我们定有好处。”

  稍顿,对蓝小侠浅浅一笑。续道:“虹弟弟,快把这冰蟾拿去,给他一用吧!”

  语毕,把手中抓着的冰蟾,重又交给剑虹。

  天山冰蟾,这罕世神物,原就是妙空所有,她既然这样一说,大家当然再无异言,3何况她借冰蟾给他,也是为了便于找到燕汤山,急救易兰芝!

  是以,蓝小侠接过冰蟾,随即往何涛面前奔去,到了跟前,将冰蟾递给何涛,说道:“你伤在哪里,快把冰蟾放上去,让它吸毒,不过你别忘了这借冰蟾救你一命的妙空大师!”

  怪丐何涛,一见冰蟾,不禁大喜,对蓝小侠所说的话,似充耳不闻,一伸左手接过剑虹递给他的冰蟾,放在右掌虎口处。

  原来那金鳞小蛇,猛向大蛇毒头扑去时,大蛇陡张巨口,喷出一股青色毒雾。

  金包小蛇似敌不住这毒雾袭击,小身躯在空中翻了一个斛斗,落在地上又疾疾绕圈游走。

  走了一阵忽又跃起向大蛇扑去,大蛇又是一口毒雾,把小蛇击退。

  就这样金鳞小蛇连扑数次,但均被大蛇毒雾击退,不过它的青色毒雾愈喷愈稀。

  怪乞何涛,双目瞪着两蛇搏斗,脸上露出微微笑容,心想:再斗几个回合,巨蟒必败!

  哪知,他忖思刚完,巨蟒突然反击,蛇口大张,獠牙外露,向小蛇咬去。

  金鳞小蛇,身法轻灵无伦,经常间不容发,有时甚至在巨蛇大口中,从左自右穿越而过,可是大蛇始终无法伤它。

  又斗了三四个回合,通灵巨蟒,已然知道了敌人身法招数,张嘴一声怒吼,声若龙吟,回震峰谷,长信一吐,巨头猛向左面虚咬一口,金鳞小蛇身子跃起,蓦然间蛇身暴长,疾如快箭离弦,跟着向右疾纵的小蛇,一口咬去!

  但听小蛇“吱”的一声怪叫,整个一条小身子,被大蛇一口吞食,到了肚里!

  怪乞何涛,见小蛇被大蛇吞食,仰面一阵呵呵大笑,笑声里说道:“妙极?妙极!”

  话声刚落,忽见大蛇一阵极强烈的弹动,紧接着在地上一阵翻滚,似乎万分痛楚!

  翻滚了若半盏茶的工夫,它突然一个翻身,白肚朝天金鳞小蛇咬破它的肚皮,钻了出来,嘴里含着一颗桂圆大小的红色透明的小珠。

  怪乞何涛,见自己苦守多年欲获的九阴奇蛇胆,被小蛇生生取了出来,当时的高兴,真是无法形容,一瞥大蛇,早已死去,正要伸手去取金鳞小蛇口中含着的九阴奇蛇胆,小蛇似也知道,这是天地间难得的奇物,欲自己吞食,见何涛伸来双手取胆,小东西突然一晃,让过何涛探来双手,往外面爬去。

  无奈何涛早已用烈性雄黄细粉布成了个圆圈,小蛇一近雄黄,随即退了回去。

  何涛见它无法冲出雄黄圈,心中暗喜,第二次伸手去取小蛇含着的九阴奇蛇胆时,金鳞小蛇情急下,一口将九阴奇蛇胆,吞入腹中。

  何涛见状大怒,一探右手,在布袋中抓出一把烈性雄黄,向金鳞小蛇兜头洒去!

  金鳞小蛇,不但身法快异绝伦,而且灵性已通,它知道这把强烈雄黄粉,如果洒在头上,自无生理,哪里还敢有丝毫怠慢,同时它也气极,小身躯陡的一闪,让开洒下雄黄,紧接着全身在半空中一弹,快逾电闪,回向何涛右手飞去。

  等何涛警觉不妙时,它已在何祷右手虎口上着着实实地咬了一口。

  何涛既被奇毒小蛇咬中,似也存了拼命之心,左手凌空一探,中食两指正好钳住金鳞小蛇的七寸,右手在地上抓起预先准备好的尺长铁管,把金鳞小蛇,往铁管中一塞,用铁盖把管盖牢,随着将铁管往地下一抛,转头向蓝剑虹等凄声大叫,要他们拿冰蟾救他一命。

  原来他早已看到妙空用天山冰蟾替邱冰茹吸收蛇毒,他才敢冒然出手擒拿。

  可惜这段两蛇拚斗罕见的奇观经过时,蓝剑虹等正在忙着急救邱冰茹,没有一个人看到!

  怪乞何涛把冰蟾放在右手虎口伤处,冰蟾吸了若一盏热茶工夫,只见伤口中一股股黑血,汨汨流下,滴在地下,同时右手齐肘以下的黑色毒气,渐渐散退,其肿也已全消。

  又过了一杯热茶工夫,黑色毒血,已变为红色鲜血,何涛已知奇毒已被冰蟾全部吸收,生命已无危险,一挺身从地上站起,仰面哈哈一阵大笑!

  笑声中,在自己裤管上,撕下一块破布,把伤口扎住,将神物冰蟾,放入自己布囊中。

  妙空大怒,一飘身,到他跟前,伸手喝道:“快把冰蟾还我!”

  怪乞何涛,眉发倒竖,面现杀光,喝道:“谁拿了你什么冰蟾?”

  第廿五回  慷慨入险地 心惊毒宴  一见生情愁 暗然伤离

  天地间哪有这等不近情理,以怨报德的怪事情!不禁激怒了蓝剑虹,范青萍,姚宗鸿,邱冰茹几位青春气盛的少年英侠,各拔兵刃,同时一涌而上!

  怪乞何涛双目如电,先扫了几人一眼,然后仰面哈哈一笑,道:“卧牛山岂是尔等撒野的地方,我老丐化虽是重伤方愈,但你们这几个娃娃儿一齐上来,要饭的还不用费多大的手脚……”

  几人之中,以姚宗鸿的情感较为脆弱,容易冲动,何涛的几句话,激得他愤怒难遏,大声喝道:“你的话未必尽然,就让我一个人来领教你几招绝学试试……”

  话犹未了,蓦闻妙空一声骇叫道:“哎呀!那边又来了一条金鳞毒蛇!”

  众人一惊,何涛更是大骇,回头一望!

  妙空乘他回头刹那,以奇快身法,一俯身探手抓起何涛掷在地下的铁管,对准何涛背心,左手捏住管盖,喝道:“快把冰蟾还我,否则,我拔管塞子啦……”

  怪丐何涛已知中计,心想:她一旦把管塞拔,金鳞奇毒小蛇必定猛然窜出,直飞背上,自己上身赤裸,如被咬中要害,纵有神物冰蟾,也未必救治得了?

  于是,只得哈哈一笑,道:“我原只是跟你们闹着玩的,谁会真要这冰蟾,这位小师太真够聪明!”

  说话中取出冰蟾,要交还妙空。

  妙空怕他有诈,秀日扫了蓝剑虹一眼,道:“虹弟弟,你把冰蟾接着。”

  众人见她做事,心细如发,不禁暗自佩服,蓝小侠赶忙走过来,接过冰蟾,退后数尺。

  妙空见剑虹已安然接过了冰蟾,也就淡淡一笑,把铁管交还何涛。

  她伸出交还铁管的右手,尚未收回,突见千蜂远处,奔来了两条黄影。

  来人身法快得出奇,不过眨眼之间,已到了众人跟前,蓝剑虹等朝来人一看,只见是两个年若十四五岁的童子,两人一律黄色俗装,手提长剑,全都长得眉清目秀,齿白唇红,惹人怜爱。

  不过,在他们那消秀英挺的面上,却露出几分紧张惶恐之色,四只乌黑灵活的眸子,射出异光,仔细的向剑虹等人瞧了一阵,然后朝怪丐何涛躬身一揖,站在左面的一个童子说道:“教主吩咐,请三师叔立刻返庄。”

  何涛听得怔了一怔,怪眉微锁,答道:“看你们神色慌惶,知道教主要我回庄是什么事么?”

  那童子目光又移向剑虹等,扫了一眼,沉思一阵,道:“这个……”

  何涛知他在外人面前,不便把事情真像说出,忙一挥手,说道:“那么我们快回去吧!”

  说完话,人已在两丈开外,突又停步回过头来,怪目射出两道异光,深深的盯了剑虹等人一眼,一转身,几个急纵,往西北方奔去,两个黄衣童子,紧跟身后,刹那间三条人影,消失在峰峦间!

  蓝剑虹呆了一呆,急道:“妙空姊姊,我们是不是要跟踪追去,要不然那燕汤山在何处?我们还是无法知晓!”

  妙空似也为何涛及两个黄衣童子那离去的奇快身法,看的有些发呆,听剑虹一问,才如梦惊醒,轻轻的叹口气,答道:“他们的身法太快,只怕我们这时追去,已嫌慢了一步啦!”

  玉笔俏郎嘿嘿一笑,接道:“他们的身法再快,恐也未必能快过我的乌龙卷风灵驹,不妨让我去跟他们一程,探得燕汤山的所在,再回来带路……”

  话犹未了,忽见西面峰脚,奔来一匹快马,但骑马人,却全身伏在马背之上。

  范青萍,邱冰茹两人,江湖经验阅历较深,一见奔来快马,全都心里一震,不约而同,说道:“马背上人,已受了重伤!”

  快马如箭,就在他们两人话刚说完不久,健马已近众人跟前,马上人似已再无法支持,紧抓马鬃的双手,突然一松,滚下马背,在地下又滚了两滚,身子才停下,仰卧地下一动不动。

  蓝剑虹等,见落下马背的人是一个俗装老者,不禁全都一震,一涌而上,向老者看去!

  突听姚宗鸿一声惊叫,道:“二叔父!”

  蓝剑虹一见这老者,似乎也很面熟,只是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如今听宗鸿叫声二叔,心头猛然忆起,急接道:“姚兄,这不是贵帮云龙山总堂,五龙坛张坛主,张明熹么?”

  姚宗鸿含泪点了点头,凄然答道:“正是二叔父张明熹,不知他老人家,怎么会来卧牛山的?也不知道怎么会伤成这个样子?真是令人大惑不解?”

  语毕,蹲下身子,检查他身子,但全身衣服完好,看不到一点伤痕?

  蓝剑虹一锁剑眉,也蹲在地下,幽幽说道:“我们解开张坛主的衣服看看。”

  话声中已将张明熹的上衣解开,众人一见,不禁大吃一惊,全都徐徐把身子蹲下!

  原来张明熹前胸,已完全成为黑色,黑得像涂了层浓黑一般,同时眼见着黑气在缓缓向四周蔓延,上至喉管,下到小腹,黑气中心处,有五个爪痕,深深浸入肉里,面色却是惨自,双目紧闭,呼吸细微,淹淹一息,有如游丝……

  姚宗鸿双目落泪,凄然问道:“这是什么毒物?怎伤的这般利害?”

  范青萍俏脸上也罩上一层忧伤,接道:“张坛主已不能言语,中的是什么毒气,咱们自是无从知晓,不过以小弟推测,和以五个爪印看来,当是伤在百毒教人手里,自是毫无疑问,但目前当务之急,乃是设法如何先替张坛主解了奇毒,抢救性命要紧!”

  姚宗鸿情感脆弱,似已没有了主张,只是目注张明熹,不住轻泣!

  邱冰茹忽的一转面,目露乞求之光,望着妙空,道:“妙空姊姊,只有你能救得张老前辈……”

  妙空已然知道她话中含意,不待她再说,目光掠扫过邱冰茹,落在张明熹胸前,摇摇头,接道:“张坛主伤势过重,纵以冰蟾吸毒,也未必救治得了!”

  蓝剑虹见妙空似无相助之意,不禁大急,俊目蕴泪,急道:“妙空姊姊,张坛主对小弟,有过极深恩惠,双凤山若非他老人家相助,哪里还能活到今天,务祈姊姊本以慈悲,借冰蟾救他一命。”

  妙空蹙了蹙秀眉,沉吟一会,才点了点头,低声说道:“好吧!不过要赶快去找一碗清水来。”

  蓝剑虹、范青萍、邱冰茹,虽不知道找清水来,有何用途,但在事关紧急之际,也不便问她,邱冰茹一挺娇躯,说道:“小妹这就去找泉水就是。”

  话毕,在镖囊中摸出一个皮袋,往左面一个小峰下泉水处,疾奔而去。

  这时蓝剑虹已把冰蟾,放在张明熹胸前五个爪痕之中。

  待邱冰茹取夹一袋泉水时,一只通体雪白的冰蟾,已渐渐变成灰色,又过了半盏热荼工夫,由灰白变成了漆黑。

  妙空在地上拾起两根细拈枝,钳起冰蟾,放在泉水之中。

  只见冰蟾一张小嘴张张合合,缕缕黑丝,从它口中吐了出来,不到片刻工失,一皮囊极清泉水,已变成漆黑,有如墨汁,但冰蟾全身,却又变得纯净雪白。

  妙空从毒水中钳出冰蟾,又放在张明熹胸前伤处,秀目扫了邱冰茹一眼,笑道:“茹妹妹,请你把这毒水倒了,再取点清水来……”

  就这样吸毒浸毒,吐了七八皮囊清水,张明熹身上黑气,才渐渐消尽,一张惨白的睑色,也逐渐显出红润之色,但人还是昏迷不醒,不过大家已知他生命已无危险,各人的心坎上,才像是放下了一块大石头,荡出一层欣愉颜色。

  蓝剑虹见他人还未清醒,忙盘膝坐在地上,伸出双手,开始替他推宫过血,按摩穴道。

  等张明熹徐徐醒转过来,已是红日西沉,彩霞抹天的时候。

  姚宗鸿见张明熹已能言语,正想问他受伤经过,及为什么来卧牛山?还未及开口,妙空立即阻止说道:“张坛主伤势初愈,不宜消耗精神,我们得找一处避静地方,在此歇一宵,让他静静躺着养神,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邱冰茹一听要找处避静地方,住上一宵,忙道:“我适取泉水的峰脚,有两个石洞,正好供我们隐身安歇,我们就到那里去吧。”

  于是,由姚宗鸿背着张明熹,其余各牵马匹,往西面峰下走去。

  到了峰脚流泉右边,各见一大一小,两个石洞。

  这两个石洞,虽然是天然生成,但形势却迥异寻常,大洞洞口,高可及人,小洞则只能哈腰而入,两洞并排,洞口老松伸空,满生山藤长草,往下伸垂,有如魔鬼披发,刚好把两个洞口遮住,若不注意,很难看出伸垂的藤草之后,有两个石洞。

  姚宗鸿背着张明熹,领先进入大洞,众人随后跟入,把张明熹平放在地下之后,经过一番商讨,妙空和邱冰茹睡在小洞,蓝剑虹,范青萍,姚宗鸿伴着张明熹,住在大洞。

  几个人吃了一些干粮之后,又将马匹用青草喂饱,妙空,邱冰茹两人,正要去小洞安歇。

  忽听蓝剑虹道:“两位姊姊请慢走一步!”

  妙空,邱冰茹果然停步不走,转身问道:“有什么事吗?”

  蓝剑虹点点头,笑道:“卧牛山既是百毒教人出没所在,我们自是已如陷虎穴龙潭,稍有疏忽,就要遭到杀身横祸,所以小弟之意,今夜我们要有一个轮流守望,以防万一,但不知诸位尊意如何?”

  众人一听,认为他所说颇有道理,范青萍首先一荡俏笑,答道:“蓝兄所说,很有道理,就从小弟开始,轮流守望,诸位请各自安歇吧。”

  语毕,翻手摘下背上背着的翠玉双笔,飘身出了洞外,坐在两洞之间的一块青石上,全神守望,妙空,邱冰茹也跟着走出,进到小洞歇息。

  由于几天来的赶路辛劳,不到顿饭工夫,全都悠悠入梦,但闻阵阵鼾声,由两个洞中频频传出,范青萍知道他们已全入梦乡。

  沉沉夜色,天上虽无明月,但繁星罗布,淡淡星光,照得地下景物依稀可辨。

  大约是已时将尽的时候,范青萍转向大洞中一望,忽见一颗亮晶晶的东西,发出闪闪红光,在漆黑的洞中,格外显得晶莹可爱。

  他心头一震,暗想:“这是什么东西?”

  心念转动间,人已徐徐站起,步进石洞,注意一望,原来是蓝剑虹那柄金龙剑剑鞘上的一颗红色宝石……。

  这颗红色宝石,陡然触动了玉笔俏郎的杀机,只觉得全身热血登时起了一阵沸腾,呼吸也随之紧张,他怕自己激动的情绪,惊醒了蓝剑虹,赶忙轻声步出洞外,仰望夜空。

  但见晚空如洗,繁星满天,他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心中暗道:现在我如把蓝剑虹杀了,不但可以得到这柄金龙宝剑,而且还可得到金龙镖、金龙参和三百年前,南海无极岛渺法仙尼手绘的龙行剑笈,我练好剑笈上所载的武功,找到十三株罕世神药金龙参,又有金龙宝剑和金龙镖,再加上自己所学的弹指开碑神功,和乌龙卷风灵驹相助,那么当今之世,有谁还能和我一争长短!

  如果留得蓝剑虹的命在,这些东西全是金龙二郎木飞云的遗物,价值连城,他决不会分一件给我,不但如此,就是他师妹易兰芝,自己也无法得手,良机错过,岂不要含恨终身……

  范青萍心念,有如风车般,急急地打了几个转,陡的面色一变,两声低微阴笑,笑声里充满杀机,一转身,飘入石洞,步近剑虹身边,右手抡起玉笔正要朝剑虹面门挥去!

  蓦闻洞口一声惊喊道:“范少庄主,你要做什么?!”

  喊声极大,把妙空,蓝剑虹,姚宗鸿全都从梦中惊醒,一挺身,从地下站起,张明熹虽也醒来,但他却未站起。

  范青萍知道事已失败,赶忙朝洞口轻轻一笑,道:“巳时已过,我叫蓝兄起身出外轮值守望!”

  蓝剑虹啊呀一声!说道:“我真糊涂,一觉睡的到了半夜,范兄请快睡吧,养养神,明天还有大事待办呢?”

  话至此突顿,几个大步,迈至石洞门口,对呆立洞口外3的邱冰茹,笑问道:“茹姊姊,你大呼大叫的做什么?难道发现了敌踪?”

  邱冰茹一低头,期期艾艾,轻声道:“没……没……没有什么……”

  稍顿,一抬头,望着剑虹,又道:“百毒教人,心肠太过毒辣,虹弟弟,你要随时谨慎小心啦!”

  蓝剑虹点点头,道:“小弟知道了,姊姊请快回洞安歇去吧!”

  邱冰茹转身与妙空重入石洞,蓝剑虹拔出金龙宝剑,握在手中,也坐在范青萍坐过的那块青石板上,全神守望。

  原来,范青萍心起毒念,走出洞外,一阵沉思之后,突然发出两个极为阴险的怪笑!

  笑的声音,虽然极低,但仍旧惊醒了邱冰茹,一听这阴毒而又满充杀机的笑声,是范青萍所发,芳心不禁大震!

  玉笔俏郎的为人个性,她知之甚详,一挺娇躯,爬了起来,飘身出洞,她的轻功造诣,本来就很深,再加上她格外小心,手脚更是比平时轻巧许多,听以没有把伴着她睡的妙空惊醒。

  她刚出洞门,即看到范青萍闪身入洞,哪敢怠慢,一晃身窜了过来,一撩垂蘸长草,正好见范青萍玉笔电闪,正要往蓝剑虹面门点去,情急中只吓得一声惊喊!

  她这一声惊喊,虽然惊醒了众人,救了蓝小侠一命,但却使范青萍,对她恨之入骨!

  这一晚,虽然续由蓝剑虹,姚宗鸿二人轮值守望天亮,但邱冰茹却从那时起即无法安眠!

  第二天天色大亮,众人才起身,在流泉处捧着泉水梳洗过,才分食干粮。

  姚宗鸿见张明熹安睡了一晚,伤势已经大好,忙问道:“二叔父,你老人家怎么会来卧牛山的?遇的是什么强敌,竟伤成这个样子?”

  伏地龙张明熹被问的紫面一红,慢慢坐起身子,凄然地摇摇头,道声:“惭愧!”

  随着一声轻叹,又接道:“几天前,我接到林成的灵鸽传书,禀报少帮主已来卧牛山,但他书中并未说明,贤侄来此之目的,和随一些什么人来的?”

  姚宗鸿插口骂道:“该死的林成,怎的这样糊涂!”

  两句话刚出口,随即一顿,又道:“其实也不能怪他,当时小侄也没有把内中详情告诉他,只命他接连以灵鸽传书,飞报双凤山,告之我的行踪。”

  张明熹,道:“近来各地弟子,都探得卧牛山百毒教与崆峒派赤灵道人贾云亭,有了勾结,朋比为奸,想席卷天下武林,我得林成飞报之后,不禁大骇,怕你深入虎穴,孤掌难鸣,立即将坛务交刘亮暂带,自己挑选了坛中两名武功较高的弟子,用快马连夜往卧牛山赶来。”

  姚宗鸿啊了一声!道:“原来这样!”

  张明熹道:“这天我们来到大宁镇,正在一个饭店中打尖,忽听店门外人声喧哗,同时在闹声中,还挟着阵阵泣哭,我们走近一看,只见地下仰卧着一个年若七旬左右,须发皆自的老者,口吐紫血,已经是气绝死去!”

  邱冰茹听的啊呀一声,道:“那一定是那老者得了什么急症,陡然暴毙,真可怜!”

  张明熹摇摇头,幽然接道:“姑娘你猜错啦,那老者乃是被一个身穿青布俗装,长得粗眉暴目的大汉,一掌劈死的!”

  邱冰茹心肠一震,又插嘴说道:“一掌能够劈死人,这大汉定是武林好手,人命关天难道就这样罢了么?”

  张明熹道:“大宁镇是有王法的地方,事情当然不能就这样算了,何况那老者还有两个小孙儿,一个伏尸大哭,一个死命的用双手抱着那凶徒的两只脚,哭叫着问他要爷爷,场面颇为凄惨!”

  姚宗鸿道:“后来怎样?”

  张明熹道:“我带的两名弟子,一个叫曹诚亮,一个叫马德山,马德山不但性情暴燥,且生就一付侠义心肠,好管闲事,一见这情形,不禁大怒,伸手一把抓住那大汉的右肩,问他为什么要一掌把老者打死,谁知那大汉,登时火起,右腿一屈膝,把抱着他双腿哭叫的小童,顶出三四尺开外,跌坐地上,口里吐出一股鲜血,人就此倒下,昏绝过去!”

  蓝剑虹惊道:“那恶徒果然武功不弱!”

  张明熹双目望着剑虹慈和的一笑,道:“饶是他武功不弱,但与马德山相比却差了许多,他屈膝顶开那小童之后,右手向上一挡,左手一掌,朝马德山腰际打来,马德山身手何等矫健,抓住他右肩的左手一松,收肘滑步,不但对方右手一挡之势已然落空,左手一记厉掌也只贴衣扫过,紧接着右手疾出,五指箕张,朝大汉兜头抓下,这一下他含恨出手,已用了十成真力,同时手法奇快,眼见那大汉一个头颅,要被马德山抓得粉碎。蓦闻人丛中响起一声阴森森的怪笑,笑声中,一个全身黑衣,黑纱蒙面的女人,快逾闪电般,飘身到了马德山背后,只见她右手五指直伸,在马德山背上抓了一下,等我和遭诚亮两人警觉不妙,双双出手疾攻黑衣妇人,抢救马德山时,马德山已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待我们望了倒地的马德山一眼,再抬头时,那打死老膏的大汉已经不见,黑衣妇也正想逃走!”

  蓝剑虹等人听到这里,除妙空之外,全都大惊失色,范青萍急道:“张坛主,那大宁镇离卧牛山有多远,那黑衣妇人是谁?你可看到了她的真面目么?”

  张明熹道:“大宁镇在卧牛山南,离马门关不过廿里路程,当时我虽不知道黑衣妇人是哪路人物,但如今我已知道她是百毒敦中的一女枭,同时……”

  范青萍未等他的话说完,忙又插口道:“同时她面貌极丑,是么?”

  张明熹呆一呆,道:“你怎么知道?”

  范青萍淡淡一笑,道:“侄马门关兴泰客浅,我们和她交过手,她一手敌我们四个,最后虽然不敌而逃,但她却丝毫未受到伤,武功的确罕见!”

  姚宗鸿道:“二叔父,后来又怎样?”

  张明熹道:“我哪里会就此让她逃去,吩咐曹诚亮尽速施救马德山,自己却奋起全力,向她扑去,同时双掌齐挥,朝她当胸劈去。我要为马德山复仇。所以下手不但极重,而且迅快无伦,心想,她不死在自己掌下,也得身受重伤,哪知,事情竟大出意料,她只微徽一晃身形,便让过我齐出的双掌,站在一边,两声怪笑,我正待再扑上前,她突然伸手撤去蒙面黑纱,露出一张丑恶已极的怪面孔,我一生江湖,看的奇貌人已不少,就从未见过像她那榉丑恶可怖的女人,不禁吓得一呆,围着看热闹的人,也全都吓得惊叫,纷纷散去。”

  张明熹说到这里,心中余悸犹存,睑上不由得露出恐怖的神色!

  蓝剑虹看他神色犹存恐怖,忙道:“那张根本就没有人形的面孔,也的确是够令人惊吓害怕的了,后来张坛主又怎么会知道她是百毒教中的人物呢?”

  张明熹道:“当时她以为我被她那张丑恶无比的怪脸,吓得昏了,一拉面纱,又将丑面蒙住,同时当时她似乎是有极勾紧急之事待办,不想和我恋战,一晃身又想逃走,我虽的确被她的丑恶吓的一呆,但神智却仍然清醒,见她要逃,情急中扬手打出一支三菱没羽镖,但她背上却好似长了眼睛,上身一偏,让过一镖,紧接着一闪身形立即不见!”

  稍顿又道:“我为了惦念马德山的生命安危,也就不再追她,走进饭店,只见曹诚亮呆立马德山身旁,滚滚落泪,我情知不妙,走近一看,马德山通体漆黑,连头上发心都是如涂黑墨,早已气绝身死!”

  姚宗鸿心头一凛,道:“二叔父,你老人家没有解开马德山的衣服察看,看他的是什么毒?”

  张明熹道:“我只知道马德山是身中奇毒而死,为了要找到那黑衣丑妇复仇,也就忘了察看尸体,忙拿出银子,命店伙计买棺将马德山安葬了。”

  话说到这里,双目一红,接着落下两颗老泪……

  姚宗鸿满面忧伤,一声轻叹,道:“二叔父,你老人家昨天也是被这种奇毒所伤,好在蒙妙空姊姊赐借神物冰蟾救治得快,否则……”

  姚宗鸿未及说完,张明熹已惊出一身冷汗,忙道:“是真的吗?”

  姚宗鸿点点头,道:“当然是真的,”

  张明熹目光向在场的邱冰茹,妙空两人一扫,急问道:“哪一位是妙空姑娘?”

  蓝剑虹指着妙空,含笑答道:“这位就是五台山采金谷折云庵冰面仙尼的高足妙空,这位是小侄师姊邱冰茹邱姑娘,那位是皖北范家庄,范少庄主玉笔俏郎范青萍……”

  张明熹除了剑虹和自己的少帮主之外,对范青萍,妙空,邱冰茹从未谋过面自是不认识,但一听自己身中绝毒是妙空赐借神物冰蟾,才救了这条老命,不禁顿生感激,双手把拳向妙空一礼,道:“蒙姑娘救命,宏恩大德,老朽盖棺难忘!”

  妙空赶忙合掌还礼,道:“张坛主这样说,可要罪煞小尼了,但不知以后的事情如何,你老人家是否亦遭那黑衣丑妇毒手,百毒教中,我除了认识已故的洪桐和昨日所遇的怪乞何涛之外,其余的人,并不认识,但不知这丑妇人是百毒教中什么人物?愿闻其详。”

  张明熹道:“我当然不会就此放过那黑衣丑妇,把马德山埋葬妥善之后,即在大宁镇暗探丑妇去向行踪,经过一下午的时间果然被我探出一点线索,说她住在马门关兴泰客栈花园内,我立即率着曹诚亮赶到马门关,悄悄的住在花园右侧的一个独院中,暗中监视着她的行动,不过那打死老者的大汉却自大宁镇逃走之后,始终不复再见,就只有这丑妇一人独自住在那花园中,三四天前的一个晚上,她突然从花园左面奔回,在房中抱起一颗人头,越过右面独院,在客栈的马栏中盗走一匹快马,离了马门关,我哪敢怠慢,立即领着曹诚亮,也各乘快马,衔马而追,直追到卧牛山的东端燕汤山中的一个怪庄宅,见她没入庄中,我们才停下来,据我想,她已经发觉了我们在追踪她,但她只是一股劲挥鞭狂奔,对我们毫未理会,也就因此,我一时大意,才遭到她的毒手,曹诚亮也死于非命,我却身负奇毒重伤!”

  众人一听曹诚亮也死在黑衣丑妇手上,不禁同时一震!

  姚宗鸿双目陡的一红,滚落两颗泪珠,凄然说道:“想不到为了我的行踪,竟牺牲了帮中两名武功极高的弟子!”

  蓝剑虹见姚宗鸿,竟泫然下泪,忙道:“这也许是天意使然,姚兄何必忧伤呢?”

  话至此突顿,转面对张明熹道:“那天晚上黑衣丑妇,就是在花园左侧的独院中,和我们四人交手,她不敌逃走,小侄与范兄还曾经追至花园,但由于她的身法奇快,以至被她逃走了。”

  张明熹一震,道:“原来这样,如果早知此事,我与曹诚亮在右侧独院中拦截就好啦。”

  稍顿又道:“虽然找到了百毒教的窝穴,但久闻这班凶魔,个个武功高强,我与曹诚亮二人势单力薄,不敢冒然闯庄,是以只好退离魔庄若十里地的一个高峰上,计议如何下手,并一面探找少帮主来此的行踪!”

  姚宗鸿道:“那么昨天二叔父又怎么碰上那黑衣女枭的呢?”

  张明熹摇摇头,叹息一声道:“昨天中午我和曹诚亮在峰上,分食过干粮,下峰来一面找口水喝,一面想探得贤侄下落,就在我们刚在峰下找到一处流泉,正想哈腰喝水,忽闻身后响起一阵阴森森的怪笑,我们同时大吃一惊,转面望去,只见黑衣丑妇,不知什么时候,已立在我们身后,两道如冷电般的目光,从蒙面黑纱的两个小洞中,射出来盯在我们睑上,看了一阵,才问道:你们既追踪我来了卧牛山,我又怎好意思不成全你们,永远埋骨此地!话声一落,身形已动,向我们两人扑来,快愈闪电,不知道她用的是什么手法,一下即在曹诚亮左肩上抓了一下,曹诚亮虽然当时也是一声惨叫,但他的功力似要比马德山稍为深厚些,陡然一个猛扑,全身向丑妇身上撞去,丑妇冷笑一声,闪身让过,曹诚亮知道自己被她抓中,奇毒即发,绝无生理,所以他这一撞,乃是用尽了余力,哪知丑妇一让,他前冲之势,竟无法收得住,窜到丈许开外,扑的一声!栽倒地下,就此再也爬不起来了!”

  说此,又不禁一阵悲从中来,落下两颗泪珠,过了半响,才又接道:“我在惊怒交集之下,也打算把这条老命和她拼了,一声怒吼,连人带掌,向她扑去,她似也察出我的来势奇猛,不敢硬接,身形陡晃,横飘数尺,让过掌风,待我一个以全力扑去的身子,刚刚拉桩站稳,她已捷若飘风,沾衣而至,我怕她在我背后疾下毒手,忙运掌行功,身子跟着奇厉掌风一转,想一掌把她劈死或迫退,哪知她身手,比我快捷的多,就在我掌风横带,身子刚好转过一半时,她有臂疾探,快如电光火石,在我胸前抓了一下……”

  邱冰茹听到这里,不禁“啊”的一声!叫了出来,众人也随着她的叫声,心头一凛!

  张明赢继道:“我立时知道不妙,右手掌风咬牙续推,身子也跟着疾转,但丑妇已跃出六七尺开外,避过掌力,等我再想奋力扑去时,斗然胸前奇痛入骨,一阵臣痛有如电闪而过,紧接着是胸前奇痒难当,我还想运掌反击,哪知双手竟抬不起来,胸前也奇痒无比,眼黑头昏,登时想呕,我情知不妙,急中生智,一个箭步,窜到乌前,双手紧抓着马鬃,用尽平生之力。爬上马背,以后的事情如何?我已昏绝,知觉失去,全然不知了!”

  姚宗鸿啊然一声!道:“好在那黑衣丑妇没乘人之危,再下毒手,加以马儿通灵,似知道主人身负重伤,所以二叔父你爬上它的背上之后,它不待驱使,立即狂奔!”

  蓝剑虹一荡笑容,接着说道:“这也是张坛主平日德高仁厚,积有阴功,所以才能逢凶化吉。”

  话到此略顿,俊日流波,扫了众人一眼,继道:“既然张坛主已知百毒教魔穴所在,就烦请坛主领我们前往,捣它一个片瓦不留!”

  语毕,朝着张明熹躬身一揖。

  张明熹一听他的话,不禁呆了一呆,双手一拱,还礼答道:“原来几位来卧牛山,是要找百毒教的,但不知为了何事?”

  范青萍接道:“一来百毒教勾结崆峒,逞凶武林,势在必诛,二来蓝兄师妹易兰芝,在清风店为百毒教人掳去,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所以我们全是来帮蓝兄找寻他师妹易姑娘的。”

  伏地龙张明熹听完玉笔俏郎的话,不禁啊了一声!道:“原来这样!蓝小侠师兄妹,对咱们五龙帮恩惠不浅,既是易姑娘身陷魔教,纵令老朽骨肉成灰,也要把姑娘救出来。”

  话到这儿稍顿,一双神目扫了拴在洞门口的几匹健马一眼,又道:“此离燕汤山,路程虽只有廿余里,但这段路全是奇峰小径崎岖难行,马不能走只有步行,这样就只好把马匹拴在这里,待事完之后,再来这里取马。”

  范青萍洒然一笑,道:“晚辈的乌龙卷风灵驹,能越峰渡涧,再是难行的路,它都如履平地,是以,我的意思是,把乌龙卷风驹带在身边,万一有事也好及时应变。”

  蓝剑虹点点头道:“范兄所说不错,再说张坛主重伤初愈,不宜过于劳动,不妨骑着乌龙卷风灵驹,领咱们立刻动身,去燕汤山。”

  众人点头,表示同意,随即将所余马匹拴在洞口,跟在张明熹身后,往燕汤山进发。

  越过了四五座插天高峰,远远望去,只见前面一座山腰处,有一座黑色围墙的豪庄巨院。

  张明熹端坐马上,指着那座庄院,转头向众人浅浅一笑,道:“那座形如伏燕的小山,就是燕汤山……”

  话未说完,范青萍抢着接道:“那么黑色围墙的庄院,自是百毒教的窝穴了。”

  张明熹道:“庄院形式,不但建设古怪,且黑色围墙无入院之门,黑衣丑妇,乃是越墙而入的,百毒教人,何以要这样兴建,委实令人难解?”

  蓝剑虹微微皱了皱剑眉,道:“想必建有秘门,因为这是一座魔庄枭宅,外人当然不会知道。”

  又走了若半个时辰,已到了这座怪庄墙下,只见黑色围墙,高若两丈,里面的房屋,除了屋脊露出可见之外,其余什么都无法看到。

  众人正在寻思,怎样入庄,忽见一只白羽巨鹤,从庄内越墙飞出,紧跟着一名黄衣童子,尾追白鹤身后,身法快捷无伦,人在半空中,两个飞扑,已骑在白鹤背上,右手一拍鹤头,巨鹤立即一个盘旋,又飞了回去,落入庄院中。

  白羽巨鹤虽由蓝剑虹等人头顶飞过,但那骑在鹤背上的黄衣童子,却连眼睛角都没有瞟他们一眼,似根本就不知墙外有人。

  按理说,那黄衣童子,应该是发现了他们,但为什么不但毫无惊异,且连看都未看他们一眼,众人正在大惑不解……

  突听一阵轧轧响声,起自黑色围墙,墙壁间登时显出一个圆形洞门,门中走出一个上身赤裸的老者,望着众人不住微笑。

  蓝剑虹一见这人,不禁一惊,低声道:“这人不就是昨天捉蛇的怪乞何涛么?”

  话刚说完,何涛怪眼一翻,道:“昨日蒙几位赐借冰蟾,救我一命,今日难得几位大驾光临寒庄,请到里面喝几杯水酒以表寸心。”

  蓝剑虹迈上一步,笑答道:“如此,太打扰了,愧不敢当!”

  何涛没有答话,右手一伸,请客入内。

  蓝剑虹等鱼贯进入圆门,妙空待何涛抢先领路之后,悄悄回过头-一看。

  只见围墙是用极厚的青砖砌成,铁门厚达五寸,外面涂着黑漆,且造得严密无缝,所以门关上,在外面一看,就如同没有门一般,心中不免暗暗钦佩蓝剑虹的聪明智慧。

  众人走进这道黑色围墙不久,铁门即在身后悄然无声的关上,举日望前面,又有一道红色砖墙,拦住去路……

  这道砖墙,也是无门,只见何涛在墙外轻拍了两下手掌,接着又听到一阵轧轧响声,红砖墙上,也现出一个洞门来。

  穿过这道围墙,经过一个很宽的院落,来到巨宅大厅屋中。

  何涛清众人坐下,又轻轻的拍了两下手掌,由厅右长廊,走进来一个黄衣童子,朝何涛躬身一礼,说道:“三师叔,有什么命谕?”

  何涛先望着蓝剑虹等笑了一笑,然后转向黄衣童子,道:“吩咐摆席。”

  黄衣童子答声:“是!”迳自退出。

  过了若一盏热茶工夫,鱼贯进来七八个黄衣童子,手中各捧着菜肴酒类,放在桌上,随即退出。

  何涛双手抱拳,向剑虹等一拱,笑道:“荒山寒庄,无佳肴美酒,以敬贵宾,几样粗菜,两杯清酒,算是我老丐化报答各位赐借冰蟾的救命之恩,来清入席!”

  蓝剑虹等依言落坐,见桌上莱肴虽是极为丰盛,但全是一些蛇虫毒物之类,不禁心头一凛。

  何涛捧起酒壶,在每人面前斟了一杯,只见由壶中倒出来的酒液颜色碧绿,自是奇毒之酒。

  何涛见众人面现惊色,仰面一阵哈哈大笑,笑声中端起酒杯,将一杯毒酒喝光,随着举筷在盘中挟起一条东西,只见红头黑身,赫然是一条大蜈蚣!

  又嘿嘿笑了一声,一张口把一条长若五寸的毒蜈蚣,放入口中,一阵津津有味的细嚼,然后吞下肚去,放下筷子,连道:“既来之,则安之,诸位别客气,请吧!请吧!”

  众人见他把条五寸来长的绝毒蜈蚣嚼碎吞下,无不大惊,邱冰茹更是一阵恶心,险些呕了出来,忙一别头,哪里还敢再看。

  蓝剑虹,范青萍,姚宗鸿,张明熹,哪里敢动筷,只是面现惊赫,相顾愕然!

  只有妙空,柳眉微皱,秀目盯住何涛,一动不动……。

  何涛见把众人吓倒,逸兴横飞,得意之极,又伸筷挟着一条蜈蚣吃下,笑道:“诸位既来我们百毒教,想必定有要事,敢请见告?”

  蓝剑虹心想:既然千里迢迢,来到卧牛山,又冒着极大奇险,进入魔庄,哪怕他百毒教人,个个是毒蛇猛虎,也不能见他喝下一杯毒酒,吃下两条蜈蚣,就心生怯惧,倏然灰心,我无论怎样,也要把兰芝师妹救出来,才不辜这番心血。

  心念及此,当下起立,双手把拳,向何涛一礼,说道:“在下师妹在清风店为贵教人掳来,特来祈贵教主放赦。”

  何涛一双怪目,射出两道异光,在蓝小侠俊面上盯了一阵,笑道:“老弟尊姓大名?令师尊是淮?令师妹叫什么芳名能否见告?”

  蓝剑虹见他目光,并无过分敌意,忙道:“晚辈蓝剑虹,恩师峨嵋名宿悟玄子,师妹易兰芝……”

  蓝剑虹的话,尚未说完,怪乞何涛面色突变,有如寒铁,沉声答道:“你就是蓝剑虹么?咱们百毒教正要找你,想不到你自己会送上门来,其余几位全是来为你助阵的么?嘿嘿!只怕你们全不能活着走出这庄院了!”

  此言一出,大厅中空气登时紧张,玉笔俏郎范青萍见他出言狂妄,正想反唇相,讥还未及开口!

  突闻厅左长廊尽头,传来一阵尖锐异常的哨声,音若枭獍悲鸣,惨厉已极,各人不由得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寒噤,毫毛直竖!

  邱冰茹不由自主的握住剑虹的左手,低声惊道:“这是什么怪异声音?”

  剑虹尚未答话。

  只见怪乞何涛,已肃然起立,轻声说道:“教主升座,大家到后厅,听从发落,看各人的造化如何?”

  语毕,迳自离坐入内。

  范青萍望着蓝剑虹,冷笑一声,道:“看样子咱们今天是逃不过一阵杀劫了!”

  范青萍说话之时,蓝剑虹只觉得茹姊姊握着自己的一只玉手,在微微发抖,心里想:她莫非在害怕,如果要是真有了怯惧敌人的心理,那么这场战,必败无疑!

  他心里虽这样想,但并未说出来,也没有回答范青萍的话,转面对冰茹轻声道:“茹姊姊,你怕么?那我们就先退出去,再行计议抢救兰芝妹妹之上策如何?”

  邱冰茹尚未及答话,厅中突然响起砰然一声大响,厅门上落下一块大铁板,把门封住,阻了退路。

  众人正在吃惊,大厅中突然出现一个黄衣童子,向蓝剑虹微一躬身,说道:“教主宣召各位?”

  到了这个时候,剑虹已知逃走无望,向黄衣童子点了点头,道:“请带路吧!”

  黄衣童子一转身,在大厅砖墙上伸手一按,壁上铁格落地窗门呀的一声打开,领先往长廊走去。

  邱冰茹松开了握着剑虹的手,跟在他身后,接着范青萍,妙空,姚宗鸿,张明煮,在后跟随。

  黄衣童子领着众人,走完一条极长极长的长廊,转入右面白石甬道,来到一座建筑雄伟壮丽无比的殿堂!……

  蓝小陕这时已悍然不颐,举目一望,只见殿内上方中央用青砖砌成一座矮台,台上置了一张白石太师大椅,椅上披了朱红色的锦披,太师椅两旁,各站着两名童子,一律红衣。

  大殿中左右,每边也肃立着十名黄衣童子,蓝剑虹见这些黄衣童子,有些面熟,有些却不认识,心中暗思一阵,原来这些面熟的,是昨日请何涛返庄,和今日捧那些毒菜敬客的童子。

  领着众人来到大殿的这名黄衣童子,把众人领到之后,立即走到右边的众童子中站着。

  就在这时,殿后响起一下清越的钟声,音绕大殿,尚未全绝,殴右一张小门开处,走出来男女十人,分站两旁。

  这些人全都是凝神垂首,对蓝剑虹等,根本就不加理会。

  蓝剑虹一见这十人,不禁呆了一呆,其中有怪乞何涛,黑衣丑妇,还有九阴毒爪卓天龙,其余的七人,却不认识。

  他一见卓天龙,立即想到在清风店长林焚烧茹姊姊的母亲遗骨时,突遇紫云飞燕沈蓉,千里迢迢,赶来告诉他的两件事,其中一件就是有关卓天龙的。

  她说:百毒教中的九阴毒爪卓天龙,吃过你几次大亏,对你怀恨,已如切齿,声言百毒教务要生擒蓝剑虹,以雪心头之恨……

  想至此心头不禁一凛,暗叹道:“蓝剑虹啊!蓝剑虹!百毒教并未派人抓你,你今天却是自投罗网,送上门来!……不过,我之深入魔穴,乃是为了挽救师妹易兰芝,只要能把她救出,自己生死,又算得了什么?何况还有这许多人来帮忙我,我何惧之有!”

  心念这样一转,反而倒镇静了许多,面含微笑,卓立殿中,邱冰茹、范青萍、妙空、姚宗鸿、张明熹,散站在他身后。

  又是一声清越的钟响,百毒教中所有的人,一听这下钟声,顿时一齐伏在地下!

  接着青砖矮台之后,现出一张圆门来,门里缓缓步出两名妙龄美女。

  蓝剑虹一见这两名姿容秀丽的女子,不禁一呆,诧然忖道:百毒教中人物,多为奇形怪状,相貌丑恶,教主百毒人魔韦昌龄,比洪桐,何涛,卓天龙等人,年纪还大,自是老态龙钟,凶丑无比了,但何来两名这样妙龄美女,真是令人诧异不解!

  他忖思之间,两名美女,已缓步走至披锦太师椅侧,分两旁站立,同时娇声喊道:“教主升座!”

  喊声刚落,但觉一阵奇异香风,沁心入睥,紧接着由圆门里走出一个身穿淡红纱衣的少女来!

  这女郎长的貌似娇花,秀丽无比,凤目含春,柳眉入鬓,年龄若在二十三四岁。

  这又使蓝剑虹暗里一惊,心想:这女子玉貌雪肤,透逸绝俗,说姿色比得上广寒仙子,讲风度宛如流水行云!

  我以为适才那两个少女,是百毒教中唯一的美人儿,哪知一见到这纱衣女子,两下相较,即感到那两个女子黯然失色!

  尤使自己大惑不解的是,既高宣教主升座,出来的应该是百毒人魔韦昌龄,何以走出来这样一个姿容绝美的少女?她……她……她是谁……

  正想至此,她已莲步轻摇,走到披锦太师椅坐下,一双含春妙目,徐徐扫了全殿一眼,然后一荡盈盈浅笑,说道:“诸位不远千里而来,本座未及迎迓,望祈恕罪……”

  音若银盘走珠,清越悦耳,蓝剑虹又自一震,遂淡淡一笑,拱手答道:“姑娘太过客气,实不敢当!”

  这当儿百毒教拜伏地下的人,已全站起身子,垂首肃立。

  少女见蓝剑虹似群雄之首,又浅浅一笑,这一笑的更为妩媚,笑过,娇滴滴的问道:“请教尊客贵姓?”

  第廿六回  冰蟾疗奇毒 述诉前事  窥宝起谋心 玉人胆寒

  蓝剑虹道:“在下姓蓝,字剑虹,这几位都是在下好友,不敢请问姑娘高姓?”

  少女格格一声娇笑,没有当时作答,沉思良久,才一荡浅笑,道:“原来享誉武林的蓝小侠,就是阁下?”

  稍顿,一双乌黑的眸子,盯在剑虹一张灵透俊逸的睑上,转了两转,又道:“但不知大驾光临,有何见教?”

  蓝剑虹道:“蓝某人欲亲谒教主,始能明言,不悉贵教主可在否……”

  话犹未了,忽见少女双目一红,蓝小侠正自一震,少女已然蕴泪答道:“家父十年前已经仙逝了,我叫韦倩,有什么话跟我说一样。”

  蓝剑虹听她的话,不禁一愕,正待回答,尚未及开口,范青萍已抢先说道:“江湖中言传,百毒教已与崆峒勾结,朋比为奸,想席卷天下武林各派,就没有听说过韦昌龄已于十年前就已死去的信息,姑娘不必隐瞒,还是请你父亲出来答话吧……”

  韦倩冷然一笑,道:“不错,我的确去过青阳峰紫霞观两次,但与崆峒结盟之事,尚未确定,请问阁下是谁?意将耳闻江湖流言,来这里信口开河!”

  范青萍傲然一声冷笑,道:“在下范青萍,人称玉笔俏郎,百毒教恶迹昭彰,天人共愤,怎能说是我范某人信口开河!”

  韦俏仰面一阵狂笑,道:“照这样说,各位是兴师问罪来的罗?”

  蓝剑虹不愿在未探得师妹易兰芝下落之前,把事情闹翻,见两人词锋犀利,各不相让,忙插口笑说道:“韦姑娘令尊确已仙逝,我们当然相信,不过姑娘是否继承了父业?”

  韦俯淡淡一笑,道:“当然!”

  蓝剑虹供手一礼道:“那我们应称你一声教主才是!”

  稍顿又道:“韦教主蓝某人与贵教,可说毫无恩怨可言,不知何以要将我的师妹掳来燕汤山?”

  韦倩一笑,道:“阁下师妹可是易兰芝?”

  蓝剑虹道:“正是,她人现在哪里?”

  韦倩道:“你看你急成这个样子!你放心好啦,咱们不会伤她一毛一发的,不过……”

  话未说完,倏然终止!

  这令蓝小侠颇为不欢,急道:“不过什么?韦教主尽管明言,我蓝某人力能所及,一定从命就是。”

  韦倩微微一笑,道:“真的么?”

  蓝剑虹点点头,道:“君子一言九鼎,岂能骗人。”

  韦倩道:“我要你告诉我金龙二郎木飞云的下落,以此为交换易兰芝的条件。”

  蓝剑虹心中一凛,道:“这个……”

  韦倩秀面陡然变色,如布寒霜,喝道:“这个什么?江湖好汉,岂能自食其言!”

  蓝剑虹道:“告诉你当然可以,不过我要知道,教主为什么要在蓝某口中探听木老前辈下落?”

  韦倩双目又是一红,两颗泪珠,由眶中滚落,滴在胸前,凄然道:“他和敝教有很深渊源,不但家父是因他而归天,且你身上所配的那柄宝剑,也是我们教中的宝物,被他盗走的,所以我誓要找到木贼为家父雪仇!”

  蓝剑虹啊了一声!道:“原来这样,木……”

  他木字以下的话,尚未说出,邱冰茹一声长笑,打断他的话,说道:“我爹爹正人英侠之流,岂会与你们这些左道旁门的凶徒恶首有什么渊源,虹弟弟,你不能告诉她。”

  她这几句话,震惊了在场所有百毒教人,黑衣丑妇,原来就用一双怪目,一瞬不瞬的盯着冰茹,此时蓦然从班中闪出,跃至冰茹跟前,一探右臂,向姑娘左肩上抓去,同时喝道:“你是金龙二郎的女儿么?”

  邱冰茹不禁大惊,一晃娇躯,让过一抓之势,怒声喝道:“是的,你要怎样?”

  陡闻衣襟飘风之声,侍立教主韦倩两旁的两个妙龄少女,已捷若风飘,一跃而上,站在黑衣丑妇两侧,同声怒道:“木贼人在哪里,赶快说出,自可饶你一死,否则,你就无法逃过剥皮惨刑了!”

  蓝剑虹见两个妙龄少女,身形快捷无伦,一晃即至,已知她们武功极高,绝非庸手,更是起了戒惧之心,忙暗运功力,蓄势以待。

  邱冰茹虽然听的心头一凛,但外表却还是异常镇定,一绷面皮,怒道:“爹爹在哪里,我为什么要对你们说。”

  黑衣丑妇仰面哈哈一声长笑,音若枭獍怪鸣,闻之令人不寒面栗,一阵笑过,叫道:“他居然还有你这么一个孽种,快对我说,他人在哪里?”

  邱冰茹冷哼一声,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黑衣丑妇似是气极,双眉陡竖,一声怪吼,双手猛探,快愈闪电,向邱姑娘胸前抓去。

  这一下仓猝发难,加以出手快捷绝伦,邱冰茹哪里还来得及躲避,眼见丑妇喂有奇毒的尖尖十指,就要触及冰茹胸前,身中绝毒惨死。

  蓝剑虹倏的右手向上一一挥,一招“飞瀑流泉”,直劈丑妇前胸。

  这一招势急力猛,黑衣丑妇也自无法闪避,赶忙将抓出双手,易为护胸,先求自保。

  饶是如此,仍被剑虹的掌力,震退出七八尺开外,呆在当地。

  这样一来,百毒教众人,皆大惊吓,相顾愕然!

  蓝剑虹也自觉奇怪,心中暗道:在马门关兴泰客栈,她那一双肉掌,力敌我们四人,虽未得胜,但亦未败在我们手中,何以,此时我一掌竟把她惊成这个样子?

  黑衣丑妇江妙香,是百毒教教主百毒人魔韦昌龄的最小一个师妹。

  当年燕汤毒叟何红,共收了五个弟子,大弟子韦昌龄,二弟子洪桐,三弟子何涛,四弟子卓天龙,江妙香入师要比韦昌龄晚了廿年,所以她的武功,大都是大师兄韦昌龄代师传授。

  十年前,百毒人魔韦昌龄,为了要找寻金龙二郎木飞云向他逼回那被他盗去的镇山宝毒龙剑(后被木飞云参与金龙参改铸为金龙剑),足迹天涯!

  不料中途感染伤寒,身罹重病,回燕汤山未及一月,医药罔效,终于与世长辞。

  由于他深爱自己的女儿韦倩,故将师门绝学百毒掌传给了她,这件事情,虽引起教中许多人的不满,但韦昌龄事向来一意孤行,不颐人家反对,又以教主之尊,专行独断,所以这些对他不满的人,也就只好敢怒而不敢言了……

  不仅如此,他临终之时,又把何涛,卓天龙,江妙香,及教中所有弟子召至床侧,一番谆谆遗言之后,竟将掌门交给了自己爱女韦倩!

  当时洪桐早已被他逐出门墙,故洪桐对师兄之死的这段经过,全然不知。

  这种将掌门交给自己爱女的做法,虽有些反常,但又有谁敢说话呢?

  韦倩接掌门户,已有十年寒暑,由于她玲珑通达,机智绝人,所以十年来的百毒教,并未发生过任何内讧,而且还能同心同力,以对付江湖中各门各派。

  再说那两个妙龄少女,一个叫顾月娥,一名唤于玉珍,是教主韦倩的左右护法。

  两人见蓝剑虹一掌把江妙香震退数尺,惊愕中相顾一点头,顾月娥朝剑虹冷冷一笑道:“我来领教几招绝学。”

  话声中,双掌一错,缓步上前。

  玉笔俏郎范青萍,骤然一飘身,站在剑虹身前,说道:“蓝兄,让小弟来接她几掌!”

  蓝剑虹知道范青萍身负绝学,自然不会败在这两个女子手里,自己也就正好乐得乘机去找寻师妹易兰芝,不过,他却注意到百毒教中,人人身藏奇毒,是以只顺口提醒青萍一句,说道:“她指尖有毒,范兄,要用双笔对她!”

  范青萍点点头,抢起翠玉双笔,当下与顾月娥展开拼斗。

  接着,百毒教从人,一拥而上,他们全不用兵刃,只以自己尖尖十指,快愈闪电般,向对方抓去。

  姚宗鸿,妙空,张九如,蓝剑虹,邱冰茹,各自拔出兵刃接战。

  片刻之间,大殿上一片刀光剑影,杀声震天,蓝剑虹偷眼一望,只有教主韦倩,怪乞何涛,九阴毒爪卓天龙,和丑妇江妙香四人,仍在原地,没有出手,他正觉有些怪异!

  忽闻两声凄厉怪笑,黑衣丑妇江妙香势如出笼疯虎,双手齐探,直往邱冰茹扑来。

  蓝剑虹知她心中含有极大毒怨,虽不明原委,但想必与金龙二郎有着极深关系,否则她何以一听茹姊姊是亡师后代,竟两次不颐一切的扑上来欲下毒手?

  此人心若蛇蝎,出手毒辣,千万不能让她扑近茹姊姊……

  心念及此,刷刷两剑,逼开两个联手挟攻的黄衣童子,一个急纵,跃至邱冰茹面前,金龙宝剑一招“雾锁云封”,拦击江妙香。

  江妙香啧啧两声怪笑,易抓为掌,右手扬处,一股其猛无比的劲道,直扑过来。

  蓝剑虹见她易抓为掌之势,竟是奇快无伦,不禁大吃一惊,闪身一让,躲过厉掌,邱冰茹也横飘数尺,避开掌风。

  突闻一响大声娇喝,道:“大家住手!”

  百毒教众人,听这喝声是教主所发,首先停住,同时很迅快的各自撤归原位,在教主座前,整整齐齐的排成两列。

  韦倩秀面露出微笑,一双含春妙目深深的盯在剑虹俊面之上,轻启朱唇,说道:“蓝相公外表温文尔雅,潇洒不凡,内里却身负绝学,让我来领教几招高技如何?”

  蓝剑虹听的心头一震,暗道:百毒教人,个个武功高强,人人身藏奇毒,她身为教主,自不必说,同时那双足被抽去脚筋的可怜老者洪桐,临终时曾对我说过。

  韦昌龄把师门绝学“百毒掌”传给了他的女儿。如今韦倩指明要亲自和我交手,这倒的确不能有轻敌之念……

  当下微微一泛冷笑,答道:“教主武学精博,百毒掌尤堪一绝,蓝某人自得甘拜下风!”

  韦倩一听,心中甚感惊异,暗道:爹爹把百毒掌传授给我,这是咱们百毒教中一大秘密,除几位叔辈们及教中少数弟子知道之外,外面的人,根本就不得而知,他怎么会晓得的?

  她心里虽然这样想着,但表面上却仍是笑意迎人的说道:“蓝相公过奖了,相公声威卓著,名播武林,不是我韦倩奉承,大江南北,谁不知蓝小侠的大名1”

  话犹未了,但觉红影电闪,韦倩已离了披锦太师椅,娇立剑虹面前,左手护胸,右臂疾探,红色轻妙飘荡中,一招“玉烛摇红”,朝蓝小侠当胸抓去。

  出手之快,抓势之猛,为蓝剑虹自闯荡江湖以来所罕见,哪里还敢怠慢,急切中,滑步晃身,算是很侥幸的让过了她这一抓!

  但奇怪的是韦倩见对方避过自己一抓之后,并未追击,秀面上荡起欢愉笑容,望着剑虹。

  蓝剑虹见她并不追击自己,忙道:“蓝某人与贵教,素无恩怨,不知教主何以要命人把我师妹易兰芝掳来燕汤山,以作人质,实令蓝某百思不解!”

  韦倩笑意更浓,柔声答道:“蓝相公真是太过健忘,我不是对你说过吗?关键就在金龙二郎木飞云身上,你既身怀他的金龙宝剑,当然知道他的藏身所在,我们先把易姑娘请来,原意是希望她能说出木飞云的下落,谁知她却坚拒不吐只字。”

  蓝剑虹心头一震,道:“她当然不会告诉你们,你们用刑逼供!”

  韦倩摇了摇头,道:“她不肯说出逼供也没有用,只是暂不把她释放,候你来救她时,我们再以她为交换条件。”

  蓝剑虹面色微变,道:“你这样做手段未免太欠光明。”

  韦倩道:“江湖中人,虽然讲求的是光明磊落,义薄云天,但在某种情形之下,也是不择手段的。”

  话至此突顿,上前两步,含笑如花,道:“小妹只希望你能把金龙二郎木飞云的藏身所在告诉我,关于这柄宝剑,都可以暂时不提。”

  蓝剑虹见她在自己面前,自称小妹,正自吃了一惊,忽听邱冰茹低声说道:“虹弟弟,你不能告诉她。”

  韦倩转面望着冰茹,微微一笑,道:“不告诉我也罢,你既是木飞云的女儿,那么我就把你留下来,祭了先父之灵再说!”

  她说话时虽轻颦浅笑,神态腼腆,完全像是一个羞答答的少女一般,可是所说出来的话,都是厉害已极。令人不寒而栗!

  蓝剑虹道:“自古道,好汉一人作事一人当,木老前辈既与贵教结有梁子,他女儿何辜,我看教主还是去找他本人吧!不过,金龙二郎离此万里,只怕教主不易将他找着……”

  韦倩幽然一声轻叹,道:“先父过世时,小妹只有十四岁,十年来我遵父亲遗谕,走遍天涯海角,但哪里找得着他,如今把他女儿扣在这里,木飞云闻讯,自会前来,到时候我们就可以结算这笔十年血债了!”

  邱冰茹一听,怒不可遏,大声喝道:“哼!你说话的口气,倒的确不小,你自问能把我扣住么?我要是跑去把这事情告诉爹爹,教他来把你们百毒教一个个都杀了!”

  韦倩面色突变,转头喝问黑衣丑妇江妙香道:“她像不像木飞云?”

  江妙香朝韦倩一躬身,答道:“相貌和她爹爹一模一样,骄傲之气,也相差无几……”

  话声余音尚未全绝,韦倩陡的把头转回,一泛娇笑,对蓝剑虹细声道:“蓝相公,你和你的好友,都请便吧,令师妹我会派人随后送来,但邱姑娘我们要留下。”

  语毕,右手一摆,像是送客!

  蓝剑虹不禁一惊,暗想:她只与茹姊姊一人过不去,若能把她先行送出,这里的形势虽然极为险恶,别人纵然一时无法脱险,想必也无大碍!

  心念及此,正要藉作揖告别的刹那,示意邱冰茹逃走……

  忽听九阴毒爪卓天龙大声喝道:“慢着!”

  蓝剑虹正自一惊!

  九阴毒爪卓天龙,已经飘身到了韦倩面前,躬身继道:“姓蓝的小子,我吃过他不少大亏,我们曾经商定务要生擒,以雪心头之恨,怎么如今教主竟要将他放走,这岂不是放虎归山么!”

  韦倩面色陡的一沉,答道:“那么四叔的意思……”  ,话说至此,怒目而视。

  卓天龙虽然心头一震,但仍强装无惧,又说道:“我要把蓝剑虹碎尸万段。”

  韦倩冷冷一笑,道:“四叔,你既吃过蓝相公的几次大亏,当然就是他的武功比你高强,如令要把他尸碎万段,你自问有这份能力么?”

  卓天龙面现愠色,道:“有教主及教中这许多人在,还怕他不死个骨肉成灰!”

  韦倩格格一阵大笑,道:“若我下令,不准教中任何入援手,你又将如何……”

  卓天能未等她的话说完,也自冷笑一声,接道:“百毒教一向协力同心,抗敌外派,我想决不会有祸起萧墙,变生肘腋,袒护外人的事情发生,所以,我决不让姓蓝的活着离去!”

  韦倩仰面哈哈一阵狂笑,声音虽然娇甜清越悦耳,但隐含着无穷慑人威力,一阵笑过,沉面说道:“家父去世,已有十载,小侄女无德无能,实不足领导群伦,接掌本派,只因先父慈命难违,不得不免为应命,得承诸位叔叔大力匡扶,幸未辱命,十年来无大事发生。

  也没有人敢在我面前,如此大言狂妄过,今日你对我竟敢炎炎大言,若非看在你与我死去的父亲,是同门师兄弟的份上,我岂能饶你,还不替我退下去!“

  九险毒爪卓天龙,似仍不服,正想再说什么?

  忽听怪乞何涛大声说道:“教主能一革她父亲过去恶习,不伤无辜,我很赞成,四弟你快别多说,站回来吧!”

  卓天龙至此才知自己再多说也是无用,气的一跺脚,退回班中。

  蓝剑虹听韦倩,何涛两人言词,对自己全都有利,心里不禁暗喜,一转身,对韦倩一揖,说道:“那么,我们再见了!”

  话犹未了,忽的左手一拉冰茹,双双跃出大殿,几个纵跃,到了殿左墙边。

  范青萍、姚宗鸿、妙空、张九如、全是智谋渊博,极端聪明的人,一看蓝剑虹带着冰茹乘机逃走,已然知道,此地情势极险,他是要暂时退出魔庄,再作计议,设法来把易兰芝救出,于是,四人也一齐飘身,紧跟蓝剑虹,邱冰茹身后,奔到墙边。

  这道内墙,虽不及外面的黑色围墙那么高,但最低说有两丈左右,蓝剑虹右手执剑,左手拉着邱冰茹,想双双同时纵上,似不可能,赶忙一松左手,放开了茹姊姊,大叫道:“茹姊姊,留神点!”

  喊声未绝,百毒教众人,已一窝蜂似的追出,齐声怒喊,暗器有如雨点般,纷纷向剑虹,冰茹二人打来!

  蓝剑虹,邱冰茹同时舞动手中长剑,但闻一阵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靠近两人身边的暗器全都被长剑挡落,其余也全都落空掉在地下。

  蓝剑虹俊目流波一扫,见范青萍、姚宗鸿、妙空、张九如四人,已各挥兵刃,在和百毒教人拚斗,但百毒教适才在大殿中的人,虽然全都追了出来,可是怪乞何涛与黑衣丑妇江妙香却未动手,只站在大殿左侧长廊上静静观战。

  剑虹看的虽然大惑不解,但在情势危急之下,也不容许他多作思忖,一转面急道:“茹姊姊,乘此时暗器较为稀少,赶快跃过墙去。”

  邱冰茹虽有一身超凡绝学,但在此时,也不敢冒然施展,一来是百毒教人个个武功极高,且人人身藏奇毒,只要自己皮肉一碰上他们任何一人,不死也得身受重伤,脱去一层皮,再说他们一番怨恨,全是冲着自己来的,这虽是亡父惹下的祸苗,但做女儿的又怎能怪得他老人家……

  是以,她一听虹弟弟要她赶快越墙逃走,自是也不敢稍有待慢,一提丹田真气,腾身而上,双手刚刚抓住墙头,正要飘身外跃。

  但觉一阵香风,袭到自己身下,她忙低头一看,只见韦倩左掌猛向虹弟弟面门击到。

  蓝剑虹见她身形刚动,人已到了墙下,同时掌风已近自己面门,身手之快,委实无伦。

  他自别师下山以来,从未遇到过如此高强敌手,不禁又惊又佩,喝声:“好!”

  好声中,人已横飘数尺,让过一掌。

  韦倩见掌势劈空,接着右手一扬,一点银星,快愈流星飞泻,往墙头电射而去。

  蓝剑虹暗道:“不好!”

  墙头上的邱冰茹,顿觉右足跟处,剧痛难当,双手一松,人如垂石,,跌落墙下,身边一颗极细喂毒银弹子。

  站在殿侧长廊上,静静观战的黑衣丑妇,一见冰茹跌下墙来,似大吃一惊,几个纵跃,扑向冰茹,双手齐出往冰茹身上探去!

  这时蓝剑虹已与韦倩连拆了四五招,小侠一柄长剑,疾若惊虹,韦倩一双白腻如脂,欺霜赛雪的肉掌,快愈闪电,两人攻守,都如暴风骤雨,迅疾无比。

  蓝剑虹百忙中,一眼瞥到江妙香双手向茹姊姊探去,情势十分危急,那里敢有丝毫怠慢,右手长剑抵敌,左手探囊,摸出一枚紫金流星钉,扬手击去。

  黑衣丑妇江妙香,已是身怀绝学的江湖中成名人物,耳闻金风破空之声,情知已来暗器,赶忙一收双手,退后两步,转面望着蓝剑虹磔磔两声怪笑!

  笑过,再不上前去击冰茹,只是呆立原地一双怪目盯在冰茹面上,同时望着掉落在她身边的一枚紫金流星钉,怔怔出神!

  蓝剑虹见江妙香似无意再伤邱冰茹,也就稍为放心,全神贯注抵敌韦倩。

  只见她一双白腻柔软的玉掌,十指尖尖之上,还擦着粉红色的凤仙花汁,每遇一掌壁来,掌风中带着一阵浓奇异香,令人欲醉。

  当然,赋性刚强忠厚的蓝剑虹,决不会被她这阵阵香风薰迷神智,见她掌风愈来愈利,同时也知道她只只玉指虽然可爱,但藏有奇毒,万一不慎碰上,就算不死也得身负奇伤。

  是以,情急中,大声喝道:“范兄、姚兄,你们快把邱姑娘抱起,越墙夺路出去!”

  这时范青萍、姚宗鸿、妙空、张九如早已被百毒教众,缠住拚斗,以寡敌众,哪里还抢得出去,虽已听到蓝剑虹的话声,但却无法答复。

  蓝剑虹乍遇劲敌,精神陡长,展开金龙剑笈中的绝学,长剑金光闪闪,威不可当!

  韦倩的掌法,虽得自乃父真传,威势猛不可当,但她十只藏毒手指,始终无法碰到剑虹,所以,打了这久,仍是难分胜败,何况她还存着手下留情的心,故意不下杀手。

  聪明的蓝小侠,看准了这点,心里又稍为宽些,转面一望,见邱冰茹仍是坐在地下,始终站不起来,当下长剑一紧,刷,刷,刷,连攻三招,将韦倩逼退数步,陡的一晃身,抢到邱冰茹面前,把茹姊姊一把扶起,正待要抱她夺路离去。

  忽听拍的一声巨响,他转面一望,不禁大惊,只见张九如和九阴毒爪卓天龙,四掌猛一相接,随着又各自震开。

  张九如大吼一声,正要上前再攻,突觉双掌一阵澈心巨痛之后,跟着起了一阵难当奇痒,注神一看双掌时,已渐红肿,心中大骇!

  骤闻蓝剑虹大声嚷道:“百毒教人指上全喂有奇毒,张坛主,你已着了卓天龙的道儿,赶快去向妙空要冰蟾吸毒!”

  原来百毒教人,人人会几手奇厉掌风,他们倒不是想以掌风来胜敌人,而是要藉劈掌之势,十指与对方肌骨相碰,一旦碰上,十只指甲中所藏奇毒,立即透到对方肌肉之上,可登时制人于死地。

  张九如似未明了这点,所以他竟与卓天龙双双以掌力相拚,哪知却着了恶贼道儿。

  黑衣丑妇江妙香在马门关兴泰客栈,以一双肉掌,力敌蓝剑虹、范青萍、姚宗鸿、邱冰茹四人,只因他们全是用的兵刃,自己指头始终无法碰上他们,所以只好相拚半天,知难而退了!

  蓝剑虹要张九如向妙空讨冰蟾吸毒的这句话,一经嚷出,百毒教人,无不骇然!

  教主韦倩,先看了那身着宽大灰袍的妙空女尼一眼,然后缓步迫近蓝剑虹。

  蓝剑虹见她缓步逼来,以为她又要向自己下手,自己扶着受了伤的邱冰茹,再要和她交手,实感不便,忙一沉面色,说道:“韦教主,蓝某人和你,既无恩怨可谈,又何必如此苦苦相逼?你如不放我们走,莫怪我蓝剑虹失礼了!”

  韦倩浅浅一笑,唇边却深深显出两个酒涡,一双水汪汪的秀目,含着无限深情,在蓝剑虹脸上,走至相距他若五步左右,停住步子,说道:“我要是存心伤你,你恐怕早已倒地不起了……”

  蓝剑虹剑眉微蹩,幽然说道:“既然这样,你何以又逼近我呢?”

  韦倩一声苦笑,道:“我不能问问你的话么?”

  蓝剑虹道:“有什么教言,请速吩咐,茹姊姊身遭你喂毒银弹击伤,情势危急,不能拖延时间!”

  韦倩秀面上,嫉目怒道:“她是你什么人?要你这样深情呵护!”

  这句活问得蓝小侠俊面一红,一时间真不知道要怎样答复,过了良久,才低声答道:“她是我的师姊!”

  韦倩道:“那身怀冰蟾,穿灰布僧袍的是谁?”

  蓝剑虹道:“也是我的师姊。”

  韦倩呵了一声,道:“你的师姊师妹倒真不少呀!”

  稍顿又道:“那手挥玉笛的少年,想必定是你的什么师兄师弟了。”

  蓝剑虹嘿嘿两声轻笑,摇摇头道:“他是名扬江湖五龙帮帮主姚宗鸿,那老者是帮中的五龙坛坛主,与蓝某是好友。”

  韦倩格格一笑,道:“五龙帮帮主,坛主,范家庄少庄主都被你邀来助阵,这样说来你是早有预谋,来和我们百毒教作对的罗,是吗?”说完话,又轻移莲步,逼近两步。

  蓝剑虹道:“我适才已经说过,好汉一人作事一人当,为什么要邀人助阵,最先我只是和茹姊姊两人欲来贵教,求释放我的师妹易兰芝、姚帮主等人,只是中途巧遇相会,跟来燕汤山而已。”

  韦倩又是一阵格格娇笑,道:“我并非怪你邀人助阵,来和百毒教作对,其实你就再多邀些江湖高人来,我韦倩也不会放在眼睛里,要知道我不向你下毒手,只是……”

  蓝剑虹听的心头一怔,道:“只是什么?你为什么不向我下毒手呢?说话不要过于夜郎自大,你纵下毒手,也未必能把我蓝某置于死地,要知道,江湖中有句俗话‘天外有天,人上有人’,你以为你那点黔驴之技,就能称得上,旷绝一代的武林奇人么?再说借重毒物伤人,纵然得胜,何足为奇,鬼域技俩,更岂足言武,快别大言不惭,沾沾自喜了,还有甚么要问的,快问,否则蓝某少陪了!”

  韦倩被他这席话骂得,眨了眨丹风美目,本来一张笑意盈盈的秀面,刹那间,笑容顿敛,面如寒霜,柳眉微扬,怒形于色地喝道:“我活了这大把年纪,接掌百毒教已有整整十年,就没有人敢这般尖刻狠毒的责骂过我!”

  蓝剑虹听她说的天真幼稚,忍不住一笑,几乎笑出声来。

  韦倩嗔道:“你笑什么?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不相信去问我的几位叔父及教中所有弟子。”

  蓝剑虹道:“我不是不相信你的话,适才我已亲眼见到贵教中人对你那分尊敬之态,只可笑你说话过于幼稚,你说你活了这大把年纪,我倒要请问你,芳龄究有多大?”

  这最后一句话,问的韦倩怒意尽消,秀面之上又泛起一层那少女含羞的红霞,道:“我今年才廿三岁呢!”

  蓝剑虹问她芳龄,原是一种讥讽,想不到她竟答的如此幼稚,不禁呵呵一笑,道:“看来百毒教只有你能算是一个心地纯洁之人,有药可救!”

  韦倩笑道:“那也未必,我发起狠,比谁都凶,杀人连哼都不哼一声,不过这要看我心中对来人的印象了,如果我心中不讨厌他,我对他极好,若是我看不顺眼的人,别说和他讲话,就是取他性命也不愿亲自下手,只用眼睛一示意,我门下弟子就会立刻取他性命!”

  蓝剑虹先是心头一凛,继而听她愈扯愈远,甚是不耐,冷哼一声,说道:“恕在下无暇听教主谈这些无谓之事,有什么要讲但请速说,师姊伤重,救她要紧。”

  韦倩也冷哼了一声,沉面怒道:“我就是不能让邱冰茹逃去,还有那女尼手上的冰蟾,也要留下,这柄金龙宝剑,我还是那句话,让你带走,至于你师妹易兰芝,在你们离开卧牛山一百里时,我会派人送来交还给你。”

  蓝剑虹仰面打了一个哈哈,笑过喝道:“你要把我茹姊姊留下来的目的,无非是想逼她说出她父亲金龙二郎所在,你却不知,茹姊姊生性强顽不屈,和易兰芝一样,宁为玉碎,决不苟全,你再迫她,也是无用,你若将她杀死,祭奠你的亡父,那你们百毒教就可能会因此而招来毁基大祸。神物冰蟾,乃是五台山采金谷白云庵冰面仙尼之物,别说我蓝某人无法将它留下,就是妙空师姊,也不敢擅自作主。这柄金龙宝剑,原就是我自己的东西,何用教主施措,至于师妹易兰芝……你就是不送来,我也得把她救出魔庄!”

  韦倩格格一阵冷笑,道:“蓝剑虹,你说话好大的口气,你以为我当真舍不得杀你么?”

  语毕,柳眉凤目,连扬几下,一张美如娇花的面上,登时满布秋霜,杀气腾漫,缓缓抬起右手,掌心朝向蓝剑虹。

  蓝剑虹左臂挟着邱冰茹,右手横剑,挺胸卓立,冷冰冰地一笑,说道:“看你样子是要施展‘百毒掌’,将我劈死是吧?请下手吧!”

  他嘴里虽这样说,其实他早已功行双足,两目凝神盯注韦倩右手掌心,蓄势待敌,只要她毒掌一吐,他立即施展醉僧周天时所授旷绝轻功,闪身躲避。

  他的这种蓄意,韦倩当然不会知道,见蓝剑虹这视死如归的气慨,心头不禁一凛,心想:难道说,他真的不怕死么?明知我要用百毒掌取他性命而不逃避,我……我……我……

  心念转此,芳心不由得陡的一阵绞痛,秀目中滚落下两颗泪珠,徐徐垂下抬起的右手,凄悲而断续地说道:“蓝……蓝相公……你害死我啦……快……快离去吧……”

  她这声泪俱下的几句话,倒出乎剑虹意料之外,心想:我之挺胸慨然要她下手,只不过是窥破了她的心理,和她那纯雅的个性,但要我离去,却是万万没有想到,她既这样说,我岂能失去此一良机!

  遂冷然一笑,道:“那么,蓝某人就此少陪罗!”

  话声甫落,人已挟着邱冰茹双双上了红砖围墙,接着一式“雁落沙洲”,飘落地下。

  奔过一片平地,来到黑色高墙之下,剑虹抬头一望,但见墙如巨峰削壁,心想:这堵围墙,最少也有六丈来高,若是我一人跃上,自无问题,如今胁下挟着茹姊姊,重量加了一倍,能不能一下跃上墙头,实无把握……

  正暗忖至此,忽听身后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音,蓝剑虹骤然转身一看。

  只见四名黄衣童子,各挥兵刃,攻了上来!

  以蓝剑虹那绝世武功来说,追来的四名黄衣童子,当然不是他的敌手,吃亏在自己左胁下挟着邱冰茹一个受伤身子,而且她人已渐渐昏迷,如不及时相救,恐有生命之忧,再说百毒教中人人武艺高强,别看这四个黄衣童子,年纪轻轻,全都有一身好本领,何况他们手中也都藏有巨毒,一旦碰着自己皮肉,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是以,在情急中的蓝剑虹,也只好冒着奇险,猛提丹田真气,双足在地上用力一蹬,人就如一支脱弦快箭,迳往墙头之上飞去。

  这一式“攀云乘龙”的旷世轻功,是在五台山大佛寺时醉僧周天时所授。

  他自学会这攀云乘龙之后,从未用过,今日情急之下倏然施展,果是神妙无比,待四名黄衣童子,齐发暗器,纷纷向他袭到时,他已挟着茹姊姊停身墙头之上,转面望着墙下的四名黄衣童子,不住呵呵大笑。

  四名黄衣童子,见他胁下挟着一人,尚能一纵即上了数丈高墙,全都不禁心头一震,心想:此人武功了得,自认轻功与他相较,真是差的太远,还是先回去将情形禀告教主吧!

  四人同一心念,不禁一阵相顾愕然,转身往红墙下一道铁门走去。

  四名黄衣童子走后,蓝小侠突然想起醉僧师伯周天时当年传授这“攀云乘龙”轻功绝学时所说的几句话。

  他说:“这攀云乘龙,虽然只是轻功中的一式,但只要你潜心苦练,可也够你傲视江湖了……”

  如今想起来,他所说的话,果非虚语,要不是施展了这式绝学,这堵高墙,无论如何是上不来的,思此,不禁深深地感激周天时,当年的大佛寺授技之恩!

  突然,一声磔磔怪笑,响自身后,音若枭獍怪鸣,难听已极,蓝剑虹听的心头一凛,转面一望。

  只见九阴毒抓卓天龙也上了墙头,站在离自己若两丈许的地方,右足踏着一块凸出来的青砖,仍在狞笑不止……

  蓝剑虹见茹姊姊伤势沉重,不愿再与人交手,以免拖延时间,误了冰茹性命,遂也望着九阴毒爪,两声冷笑,一拔足就想逼上两步,走到墙头边,飘身飞落下去。

  他左脚刚一跋起,蓦闻卓天龙断喝道:“你还想逃走吗?”

  话声中,右脚用力在凸出的青砖上一蹬,蓝剑虹顿听自己脚下“卡”的一声巨响!

  等他惊觉不妙时,已经是来不及了,只觉得自己和茹姊姊两人身躯,有如垂石,直往下落!

  九阴毒爪卓天龙,见自己已踏动黑色厚墙内的机关机纽,把蓝剑虹邱冰茹两人深深困入绝毒机关之内,不禁大喜,仰天狂笑了两声,正要飞扑上去,朝着厚墙机关内,洒些绝毒药粉,把蓝剑虹邱冰茹双双深骨毁体,惨死其中。

  蓦闻背后响起金风破空之声,他陡一转身,见玉笔俏郎范青萍,已抡起双笔,向自己点来。

  卓天龙当时呆了一呆,随即一闪身,横飘三尺,让过双笔。

  原来这堵黑色围墙,不但高有六七丈,而且还有六七尺丈宽,墙内用泥土筑城,外砌青石,陷阱满布,不知内情的人,根本无法知道。

  百毒人魔韦昌龄,不但心机深沉,思虑周到,且阴险狠毒,暴戾恣睢,当年造筑这堵围墙之时,就在墙内设下许多陷阱机关,无论你有通天澈地之能的人,只要落下陷阱,如无人在墙头陷阱之口,踏动另一机纽,决无法爬得上来。

  九阴毒爪卓天龙,痛恶蓝剑虹,已如切齿,先是见教主韦倩亲在和他动手,自己不便插足,只是率着教中大批弟子,在和范青萍,姚宗鸿,张九如,妙空拼斗,一面都注意着蓝剑虹和韦倩两人行动。

  他原也是一个极端机智的人,在大殿中,受教主一顿训斥之后,心中已然明白韦倩这丫头,对蓝剑虹已萌爱意,碍于她是教主,心中虽然愤恨已极,但又不敢对她冒然点破或无礼,只好忍着。

  后来见她突然收回百毒掌掌势,放走了蓝剑虹,心中更是大怒难忍,俟韦倩转身步入大殿之后,自己立即打开两道围墙密门,上了黑色围墙墙头,右足踏着一块凸出青砖,这块青砖,就是一个陷井机纽,说巧也真巧,蓝小侠挟着邱冰茹,飞上墙头之后,刚刚落在一个陷阱之上,卓天龙右脚用力一蹬,剑虹冰茹即双双坠入陷阱!

  九阴毒爪卓天龙让过范青萍点来双笔,随即功行双臂,左手护胸,右手朝准范青萍一掌击去。

  范青萍适才在红砖墙下,已和卓天龙交手过几招,虽觉他的武功,与自己相比,略为逊色,但他十指藏有奇毒,一旦被他手指抓中或沾到自己就得要身中绝毒死于非命!

  是以,他也就不敢轻敌,滑步飘身,刚好避过对方劈来一掌。

  卓天龙见范青萍轻轻一闪,即让开了自己一掌,心头一震,但第二招“力劈华山”,又随着攻出。

  这一招,势急力猛,凌厉无匹,着实使玉笔俏郎吃了一惊,赶忙又一飘身,让开劈来掌风。

  卓天龙见他避掌身法,已出一种至高绝学,含蓄玄机,和一般闪避身法不同,只需数尺方圆大小的一片地方,即可运用自如,自己连攻十招左右,均被他轻飘飘地闪避开去,心中不禁大怒,左手虚扬一掌,右手一拍腰间扣住的机簧,一根黑油油的三尺短鞭,已在右手,抖的笔直,一张鹰嘴两角,挂上一丝微微冷笑,说道:“姓蓝的小子,卓太爷这根袭魂鞭,你还没有见过吧?”

  范青萍确未见过他这根含有玄奥莫测的魔鞭,也就不知道这根三尺短鞭,究有多么利害,傲然一笑,冷冰冰地说道:“一根短短钢鞭,又能有多大施为,少废话,进招吧!”

  话声中,一紧翠玉双笔,正待抡笔抢敌先机,哪知卓天龙的袭魂鞭,已然闪动!

  三尺钢鞭,活若灵蛇,一招“劈浪迎风”猛向范青萍前胸点到,势如电光火石,快速无比。

  范青萍在红砖墙下和他交手时,他是用一双肉掌相搏,见他双掌,除藏有奇毒之外,掌风并无特殊的地方,没想他这根袭魂鞭,竟有如此灵捷狠毒,那里还稍敢再存轻敌之意,忙一点足,一式“金鲤穿波”,向后倒退六七尺远。

  范青萍避招够快,可是卓天龙身法更是奇捷,他一个退后数尺的身子刚刚站稳,九阴毒爪,已经黏衣追至,鞭光一闪,只觉一阵逼人寒气,直袭后心,他猛一惊,往前一个急窜,总算没伤在他的鞭下:玉笔俏郎秉性自负,被他连逼两招,哪里能忍,前窜之势,尚未停下,半途中猛一转身,一声怒吼,音若沉雷,震人魂魄!

  吼声未绝,双笔一抡,展开十余年苦学火候双笔挟着透骨寒风,有如万千怪蛇飞空盘舞,一味的朝卓天龙猛攻猛点。

  他这一发狂,倒也使卓天龙着实吃了一惊,哪里还敢怠慢,立展毒技,一百廿八转袭魂鞭,同时冷冷道:“姓范的小子,你既然真是要讨死,那就不要怪你卓太爷把你枭首当地了!”

  语毕,右手紧握短鞭,把鞭尖指向范青萍,一连抵住他翠玉双笔的凌厉攻势,一边力贯腕处,腕动短鞭旋转。

  初时旋转缓慢,范青萍尚未觉出什么?一双翠玉笔着着向他要害点去。

  但卅招一过,旋转渐速,但觉寒风缕缕中,发出声声嘘嘘怪叫,两丈之内冷气袭人!

  等过七十招左右,范青萍已是通体冷汗淋漓,双笔失去自己控制,不但笔势零乱无力,且觉出似有一股无比劲力,紧扣着自己心弦,愈扣愈紧,心将暴裂,随着墙头上沙石进飞,凄迷一片……。

  凄迷中,范青萍缓缓转身,徐徐败退……

  退若丈许,耳边忽然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喊道:“赶快定气凝神,练神还虚,使心朗如万里睛空,默然无物,待魔鞭转过一百二十转之后,如未倒下,即可获胜…”

  范青萍当时虽然无法分辨出这喊声是何人所发,但却依言而行……

  同时,运功行掌,双笔挟在左胁之下,左掌护胸,右掌平推缓出……

  果然,卓天龙的袭魂魔鞭,转过一百二十八转之后,陡然停住,接着一声震天怒吼!身形也随怒吼朝范青萍跃扑过来!

  范青萍心知已至生死关头,陡的一声暴吼!穿云掌吐手而出!

  这一掌,他用尽了全身真力,掌风如迅电急雷,猛向卓天龙一个扑来身躯,劈面扫去!

  但听蓬的一声如击败革,随之九阴毒爪卓天龙闷哼一声,再无声息!

  这时范青萍的神智,已经完全恢复,注神看时,只见卓天龙仰卧在离自己丈许开外的地上,双目呆瞪,面色惨白,口角汨汨淌出鲜血,黄豆大小的冷汗珠儿,一颗接一颗,由脸上滚落地上,手中的袭魂魔鞭,也不知了去向……。

  第廿七回  逆亲还叛教 祸生萧墙  天涯愿随君 陈词凄惋

  玉笔俏郎范青萍见卓天龙倒地不起,仰面发出一阵得意长笑,清越的笑声中挟着干云豪气,直泄长空……

  一阵笑过,回身一个纵跃,到了深坑口处,探首往坑中一望,只见十来丈深的坑穴中,蓝剑虹搂着受了伤的邱冰茹坐在坑底,有若井底之蛙,幽幽待毙!

  突然,蓝剑虹一仰面,见坑口外现出范青萍一张俏面,心中一喜,大声喊道:“范兄,你是不是依小弟之言,把卓天龙那老魔头毁在手下了?”

  原来,卓天龙见范青萍双笔一抡,笔挟透骨寒风,有如万千条灵蛇飞舞,一味的朝自己猛攻猛点,心头不禁一震,暗道:此子武功超绝,自己若不施杀手,恐要栽在他的手里!

  心念及此,立展毒技,抡动一百廿八转袭魂魔鞭抵敌。

  初转时较为缓慢,范青萍尚未觉出什么?一对翠玉双笔仍着着点向他的要害。

  但卅转一过,旋转速度渐快,但觉寒风缕缕中,发出声声嘘嘘怪叫,两丈之内冷风袭人!

  蓝剑虹内功精湛,耳目灵敏,人虽困陷在深坑中,但坑外的嘘嘘怪鸣之声,仍隐隐传入他的耳里。

  他一听这怪叫之声,登时惊觉,知道自己的人已遇上了九阴毒爪卓天龙这老魔头,而且他在施展一百廿八转袭魂魔鞭鞭法!

  以前,自己在米灵镇郊,也遇上这老魔头,对自己施展这套绝毒鞭法,若非自己深参玄门奥秘,一条命哪里还会留到今日。

  目下卓天龙对自己的人,重施故技,顿时想到了当时破解一百廿八转袭魂鞭法的心法。

  于是,他酌量老魔头,鞭转七十招左右时,在坑底仰面大声喊道:“赶忙定气凝神,练神还虚,使心朗如万里睛空,默然无物,待魔鞭转过一百廿转之后,如未倒下,即可获胜……。”

  当他喊出解破魔鞭心法之时,卓天龙的袭魂鞭正转至七十转左右,玉笔俏郎范青萍已是通体冷汗淋漓,双笔已失控制,不但笔势零乱无章,且觉出似有一股无比劲力,紧扣着自己心弦,愈扣愈紧,心将暴裂,随着墙头上沙石进飞,凄迷一片……

  凄迷中,范青萍只好缓缓移步,徐徐后退!

  退若丈许,即听到了蓝剑虹的喊声。

  当时他虽然无法分辨出这喊声是剑虹所发,但却依言而行,同时运功行掌,双笔挟在左胁之下,左掌护胸,右掌平推而出。

  果然,卓天龙的袭魂鞭,转过一百廿八转之后,陡然停住,双目如电望了范青萍一眼,见他并未倒下,随即震天大吼一声,身形朝范青萍跃扑过来!

  哪知,范青萍早已运功行掌,蓄势待发,见他有如疯虎般扑来,知道已是生死关头,那里再敢怠慢,陡的一声怒吼,穿云掌吐手而出!

  这一掌,关于自己生命,是以他用尽了全身真力,掌风迅如闪电,势若排山,迎着卓天龙一个扑来身躯劈去……。

  但听蓬然一声,如击败革,随之九阴毒爪卓天龙一声闷哼,就此倒地,再无声息!

  再说范青萍听蓝剑虹在坑底,仰面望着自己大声喊了这两句话,心中不禁一怔,暗道:原来那破解袭魂鞭的心法,是他告诉我的,当时若没有他那几句心法,我范青萍定然要碎尸那老魔头的绝毒鞭下了,照这看来,我要救他……。

  心念刚刚转此,陡的一另一个恶念,又如闪电般涌至心头,续暗自忖道:我若救了他,那金龙二郎木飞云的全部遗物,岂不是无法得到,既得不到这些罕世珍宝,又怎能成为当今武林中第一号奇人……何况那自己延颈企踵,梦寐颠倒的易兰芝,尚未投入怀抱,我拼涉奇险,随他来燕汤山,就是为了这两件事,心愿不达,何以得安,再说自己一番心血,岂不是白费了么……。

  忖思至此,恶念如潮,杀机随起,俏目射出两道异光,望着坑底中的蓝剑虹冷冷一笑,答道:“小弟果是听了蓝兄的话,才收拾了那老魔头,免遭杀身横祸!”

  蓝剑虹见他冷笑如冰,心里虽然一怔,但未疑有他,俊面上泛起欣慰而又祈求的笑容,道:“如今小弟与茹姊姊陷困深坑,性命操于敌手,范兄,你得设法救救我们……”

  话的余音,尚在深坑中回荡,范青萍陡的一仰俏面,纵声一阵长笑……。

  笑过,一低头,说道:“我救你,我救你,舍我之外,还有谁救你呢?”

  话声中,已暗运功力徐徐抬起右手,中指微弯,朝准坑底剑虹的面门,就要立施“弹指开碑”神功,把蓝剑虹碎尸坑底!

  突然,身后响起一声娇喝,道:“你要干什么?”

  范青萍闻喝,心头猛然一惊,赶忙曲肘转身一望,只见百毒教主韦倩,不知什么时候,已来到自己身后,一声娇喝之后,双目盯住玉笔俏郎,唇角间泛起微微冷笑……

  范青萍见是韦倩,更感大骇!他知道这位女魔头的武功,已在自己之上,若不抢制先机,定然要遭她毒手,死于非命!

  心念就这么转了两转,曲回的右肘,陡然一伸,中指向外一弹,“弹指开碑”神功,猛朝百毒教主韦倩面门弹去!

  他原就运蓄指头,准备一击坑底蓝小侠的开碑神功,虽闻娇喝,惊缩回去,但功力并未散去,如今伸肘问,倏下杀手,且距离又近,心想:这一下胜算已是稳操,这女魔头定然无法逃过,骨肉成灰而死!

  谁知,事情大缪不然,但觉红影一晃,轻纱飘荡,韦倩娇躯已横飘出六尺以外,神情傲岸,把秀眉一蹩,冷然说道:“你能会祸起萧墙,变生肘腋,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向自己人突下杀手,这种心肠狠毒的人,我韦倩还是第一次见到?”

  人未见动,最后一句“见到”二字,竟似在范青萍面前所说,一只玉手,五指齐舒,快得几乎分不清来势,已向肩头抓到!

  范青萍早已知道,百毒教人人手指喂有奇毒,一旦被她抓中,决无生理!

  情急中,一晃肩,退后五尺,人虽逃过对方一抓,但已惊出一身冷汗,呆立当地,望着韦倩,半响没有说出话来!

  好在韦倩并没有存心要把他毁在手下,探臂抓空,并未再度出手,只是望着玉笔俏郎一泛冷笑,横跨一步,左脚在坑穴口一块凸出的青砖之上,用力一踏。

  随着听到坑内传出“呀”的一声!坑底右壁间,登时现出一张高不及人的小门,门外即是一片短草如茵的草坪。

  蓝剑虹原本是个极端机智的人,一见坑壁间突然显出一张小门,可通庄外,心中大喜,也无暇去思索,是怎么会突有生机,使自己能逃活命?

  只是双臂一探,把茹姊姊抱在怀中,跃出小门,往一片广大草坪奔去。

  刚刚奔出未及廿丈,眼前突觉红影一闪,心头不禁一惊!

  就在这一错愕间,已停住急奔之势,定睛一看,只见百毒教主韦倩,娇立面前,唇角泛起一丝浅笑,拦住去路。

  蓝剑虹见是韦倩拦住去路,心中登时火起,一低头,先望了望怀中受伤沉重,生命垂危的邱冰茹,然后猛一抬头,喝道:“你既然要我离去,何以又来拦住我的去路,难道你言而无信么?”

  韦倩摇摇头凄苦一笑,道:“范青萍这人心狠手辣,对他,你要深怀戒心才是!”

  蓝剑虹一剔剑眉,答道:“范兄与我相处时日不短,我对他的为人知之甚详,你不要挑拨他。”

  韦倩又摇了摇头,幽然一声叹息,道:“你茹姊姊伤得不轻,必需要早些放血去毒,我这里有本门祖传特制解毒丸一颗送给你,你先找个避静地方,替她疗治了毒伤再说。”

  蓝剑虹道:“此举大可不必,我们有冰蟾,可以替茹姊姊疗治伤势。”

  韦倩道:“可是,冰蟾目下并未在你身上,远水难救近火,难道说你忍心眼看着你的茹姊姊就这样毒发死去么?”

  这几句话,果然收了奇效,蓝剑虹激动的神情,逐渐平静下来,低头看冰茹伤势,半条小腿都已开始紫肿,心中不由得大吃一惊,转头向了百毒魔庄的黑色围墙上一看。

  只见姚宗鸿等人,仍在和百毒教人搏斗,且正在生死关头!知道要用冰蟾急救茹姊姊,目下已是不可能。

  这才徐徐转过头,望了韦倩半响,才低声道:“既然这样,就请把解毒丸借我,先替茹姊姊疗治毒伤。”

  韦倩一听,芳心大喜,赶忙探手入怀,摸出一颗龙眼大小,通体红色的药丸,交给剑虹,道:“前去若五里路,有个黑石巨崖,地势隐避,你赶紧到那里去,先以泉水替她把伤口洗净,用布包扎好,再把这颗药丸给她服下,就不碍事了,我先去把你的同伴一一救出,随后即来……。”

  蓝剑虹听的一怔,正要问她,你还来做什么?韦倩已在三丈开外,紧接着几个纵跃,往庄中如飞而去,但见红纱飘荡,跃纵生姿,极为美妙。

  剑虹见她去远,也就不愿追赶,望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一声长叹!把邱冰茹往自己右肩上一伏,举步如飞往韦倩告诉他的黑石巨崖走去。

  他走了若一顿饭的时间,估计路程,五里路应该早就到了,何以还没有见到那黑石巨崖?

  心念刚刚转完,人已来到一座山坡顶上,他正要再往前走,突见坡顶如切,已没有了去路,低头一望,心中不禁大喜。

  原来这个山坡后面,已无去路,是一堵立壁如削的断岩,岩下是一个占地不大的幽谷,西南面矗立着一座黝如髹漆的巨大石岩,谷中满生千年巨松,要不注意,很难看到这幽谷中,尚有这么一个黑石岩洞。

  蓝小侠卓立坡顶,俊目凝神,向幽谷里仔细的打量了一番,心中暗自忖道:韦倩口中所说的黑石巨岩,想必定然就是这里了,可是,立足处的这堵峭壁,最少也有廿来丈高,若是平时的话,当可施展醉僧师伯周天时所授绝顶轻功,飞跃而下,但此时右肩上负着受了伤的茹姊姊,就不敢冒然行险了……。

  心里有了这么一个想法,随即重下山坡,由坡的右侧一条满生山草的小径,绕坡脚往谷底走去。

  他的轻功原本绝佳,加以入谷路程又不远,饶是他肩上伏着邱冰茹,也不过是一盏热茶的工夫,已到了谷底黑石岩前。

  他弯腰探臂在地下拾起一块碎石,扬腕向岩洞中掷去,但闻叮的一下清越的响声之后,洞中并无异状,这才放下心,大踏步地往洞中走去。

  入洞若两丈左右,尚有光亮,于是,他找到一片平地,把邱冰茹一个娇躯,平放在洞中地上。

  这是邱冰茹生死存亡干钧一发的时候,他哪里还敢怠慢,依韦倩所言,立即动手,先用双手在茹姊姊脚伤处用力捏挤,挤出不少紫黑色的毒血,接着在自己包袱内找出一块白巾,飘身出洞,将白布巾在泉水中净湿,替冰茹把伤口洗抹洁净,用白布扎好,然后再把韦倩送给他的独门解毒药丸,用泉水替她灌下……。

  这时已是日落西山的时候,五颜六色的晚霞,一条一条的连接起来,布在半天,好像是一幅五色旗,平铺在天空似的;又有点像雨后的彩虹,将半规放直,条幅放宽,晴空异彩,照耀幽谷,煞是好看!

  可是,此时的蓝小侠,哪里还有心情来欣赏这醉人的景色……。

  他没有眼泪,也没有痛苦悲伤的神情,可是上半身靠着洞口石壁,木然坐着呆呆的望着服下解毒丸,神智尚未清醒的邱冰茹姊姊……。

  突然,漆黑的岩洞中,火光一亮,把蓝剑虹从梦中惊醒,霍地里挺身站起,喝道:“谁?”

  喝声中,一个娇脆的声音接道:“是我,韦倩!”

  原来蓝小侠斜靠洞壁,坐在地上,呆呆的望着躺在地下的邱冰茹出神,不知在什么时候,自己竟沉沉入睡了,韦倩来时,他浑然不觉,直到韦倩走近他跟前,扬燃火折,才被这突然一亮的火光,从梦中惊醒!

  蓝剑虹一听是韦倩,心头不禁一震,仰面望了洞外天空一眼,但见夜空如洗,繁星罗布,天已经不知黑下多久了……。

  再看韦倩时,她已左手捏着一支粗若儿臂的红色蜡烛,右手火折正在燃点烛蕊,心里不由得又是一震,忙道:“天已黑下,你还来做什么?点烛干吗?”

  韦倩秀目转珠,斜瞟了剑虹一眼笑道:“我说话从不食言,我说来就一定会来的,幽谷石洞你茹姊姊又没有清醒过来,我来陪你呀,洞中这么黑,怎能没有光亮呢?”

  蓝剑虹听得微微一怔,道:“承你关注,盛情心领,但我要陪伴茹姊姊,你还是走吧!”

  韦倩脸色突然一变,微现怒容,但仅刹那之间,又缓和了下来,微微一笑,道:“在你茹姊姊未醒转之前,我们闲谈一会不好吗?我有话对你说,洞口露冷风凉,请随我来里面另一石洞吧!”

  语毕,左手高举红烛,莲步轻摇,走近冰茹跟前,向她脸上打量了一眼,然后转过头望着剑虹嫣然一笑,这一笑笑的很甜,很美,烛光下风情丽质,若天人,饶是蓝小侠心清志洁,也不由得心头微微一跳!

  韦倩像是看透了他的心,又是娇媚一笑,一回头往石洞右壁问走去,走到跟前,右手在壁上轻轻一按,但听呀然一声!一张石门应声而开,韦倩娇躯一扭,已隐入另一个石洞中去了!

  蓝剑虹见这岩洞中有,另有秘室,心中一惊,暗里忖道:这岩洞吸石门秘室,真是太奇怪了!莫非我上了她的当……。

  心念刚刚及此,韦倩那娇甜的声音,从石室传出,喊道:“蓝相公来呀!”

  蓝剑虹原来觉得这幽谷石岩里另有石室,异常奇怪,此时听她一喊,一颗心顿时为好奇所驱使,双脚也不由自主的往石门跟前走去。

  人到门口,往里一看,只见石室中桌椅矮榻俱全,但这些东西全是用黑石雕成,脚连洞地,无法移动,韦倩已将红烛插在石桌上一个小小孔穴中,人却斜坐在榻边,望着剑虹不住浅笑。

  蓝剑虹一看这室中景物,更是惊的呆了一呆,忙把面色一沉说道:“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是你们百毒教另一杀害武林中人的一秘密所在么?”

  韦倩摇摇头,道:“这是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只知道这洞里很好玩,时常一个人跑到这里来玩玩而已。”

  蓝剑虹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珠,在长睫毛中转了两转,冷冷一声,道:“我蓝剑虹不是三岁小儿,何必以谎言相欺,若不是你们百毒教的秘密所在,这张活门隐秘机扭,你怎么会晓得的?”

  这句话到的确问得韦倩呆了一呆,过了一会,才娇然一笑道:“我不是骗你,只因为我太喜爱这岩洞,所以我每来玩时,都要用手在石壁间抚摸,有一次我突然摸到一块突出的小石,不自觉的用掌心在小石上轻轻一按,蓦听呀的一声,一张石门应声而开,现在这个石室,当时我还真的吓了一大跳,蓝相公,我不但会开这张石门,而且还会关它……”

  它字尚未说完,但觉红影电闪,人已到了剑虹面前,探臂一抓,快逾疾电,待蓝小侠惊觉不对时,自己一个身子,已被人家拉入石室中,接着呀的一声!石门已经关上!

  她这迅快奇奥的身法手法,直把个蓝小侠惊的呆若木鸡,站在室中,过了一会才愤然喝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韦倩却甜甜一笑,道:“我有事要和你谈。”

  剑虹道:“咱们非亲非故,有什么好谈的,你干吗要这样逼我,孤男寡女关在一室,一旦传言出去,岂不要污你百毒教主的名节?”

  韦倩幽然一笑,道:“在未见到你之前,我是百毒教主,而且曾经下令门人弟子,务要生擒活捉你蓝剑虹,但见到你之后,我已自认不是百毒教主了,同时我已萧墙生祸,抗拒各位叔叔,袒护相公……”

  蓝剑虹未待她的话说完,一声冷哼,截住道:“你所说的是什么意思?我全然不懂!”

  韦倩面泛忧伤,轻轻一声叹息,答道:“你未目睹事情经过,当然不会明白,我告诉你吧!”

  稍顿又道:“为了救你和你的同伴,我已不惜触犯先父手订禁规,打伤师叔及派中不少弟子,如此逆行,派律怎能容得,所以我……我已不能再回百毒教中去了……”

  话说到最后,已是声音颤抖,泪珠滚落,乘剑虹不备之际,陡的往前一扑,一个娇躯半倒在蓝小侠胸前,凄泣不止!

  蓝剑虹听她说为了帮自己的忙,打伤叔父及教中不少弟子,已是不能再回教中去了,本已吃惊,此时复见她突然扑倒自己怀中泣哭,更是大惊,登时感到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怆惶不安的当儿,蓦的,一个意念涌至心头,暗惊道:不好,她十个指头之上,均藏有巨毒,她这突来的举动,定是想藉此向我倏下杀手!

  心念转此,双臂运力往前一推,冷笑一声,沉面喝道:“你好狠毒的心,想以眼泪来激动我的感情,使我死在你的十只毒指之下么?我蓝剑虹还不是一个易上当的人!”

  韦倩正在伤痛凄泣,根本就没想到对方会有这么一着,何况蓝小侠这双臂一推,已运足了六七成真力,所以他话刚说完,韦倩一个娇躯,已被他推出五六尺,拉桩不稳,一屁股坐在矮榻之上!

  百毒教魔韦昌龄,只有韦倩这个独生女儿,视若掌上明珠,从小极为宠爱,韦昌龄死后,她自任教主,掌门神圣,更是没有人敢对她有丝毫侵犯,今日被蓝剑虹这用力一推,跌坐在矮榻上,在她说来,这还真正是第一次受这种奇耻大辱,哪里能忍,一挺娇躯,跃下矮榻,气愤得已是惨白的睑上,满浮杀机,一面缓缓抬起右手,一面徐徐迫近剑虹,怒道:“我有什么不好?告诉你,我虽然继承了先父的衣钵,掌理百毒教门户,但我的所作所为,并非与先父一样,何况我还是冰清玉洁之身!”

  说完话,人已迫近剑虹身前,仅差两三尺,剑虹哪里敢有丝毫大意,陡的一抬右掌护住门户,喝道:“你说的虽然不错,但我此来的目的,只是想救我师妹易兰芝,其他我根本不想知道,也不愿知道,若不停步,别怪蓝某无礼了!”

  了字刚出口,韦倩玉腕微振,中食两指,已朝剑虹胸前点到。

  蓝剑虹侧身一闪,让过点来玉指,右臂乘以掌一招“毒龙吐雾”,击中韦倩右臂,这本是金龙秘笈中绝招之一,威力奇大,只因他招发一半,乍念韦倩放他逃出魔庄之恩,陡把功力减去一半,拍出去的掌势,威力已是大减。

  但韦倩却没有看出他的心意,只知他这一掌来的势急力猛,玉臂倏运奇功,坚若铁石,硬接一掌。

  蓝剑虹一掌击在韦倩臂上,不但没有伤到她分毫,而且倒把自己震的晃了两晃。

  但他奇奥的闪避身法,和出乎意料的减去掌势威力,却把韦倩惊的呆了一呆,眨了眨凤目,放声格格一阵娇笑道:“我就知道你是一个口是心非的人,嘴里说得那么硬,心里却又难舍下手!”

  两句话,激动了剑虹的真火;两声冷笑道:“你说此话,真似不知人间有羞愧廉耻四字!”

  语毕,一咬牙右手拍出一招“天外来云”,猛向韦倩面门击去。

  韦倩皆是一个何等聪明的女子,知他真火已起,更是不敢轻敌,娇躯一晃,斜飘数尺,退至矮榻,也冷笑两声,喝道:“你可真是要和我分出高低么?”

  蓝剑虹打鼻子眼里冷哼一声,道:“别不可一世,接掌吧!”

  话声刚落,厉掌已出,一招“力劈华山”,朝韦倩当胸劈到。

  韦倩看掌势威力奇大,倒也不敢硬接,当下又一晃身,但见红纱闪动,人已向右飘出数尺。

  蓝剑虹想不到自己尽用金龙秘笈中的绝妙之学,都被她晃身躲过,心头更是火起,也不说话,双掌交错,一连攻出三掌,掌掌击到韦倩要害,心想:她再有通天澈地之能,这奇奥三掌连环劈出,她不死也得身受重伤!

  哪知,事情却大缪不然,只见闪闪红影,在呼呼的掌风中一阵如电飘忽,韦倩仍是安然无恙的闪避过了蓝剑虹的奇厉三掌。

  此时蓝小侠已是心将暴裂,一个纵身,跃扑过去,怒道:“这等取巧闪躲,算不得是什么真实的本领,看来你们百毒教除了借重毒物杀人之外,所谓绝世武功,也不过是徒具虚名而已!”

  韦倩吃蓝剑虹拿话一激,果然不打算再以矫捷的身法,躲避对方攻势,上前一步,左掌护胸,右掌直立,冷笑一声,道:“你不要用话来激我,不管你划出什么道子,我都奉陪,不过,你得赌点什么?”

  蓝剑虹道:“赌什么?你说吧,任凭怎样,我都答应。”

  韦倩欣然一笑,道:“真的吗?”

  “嗯——”剑虹轻应一声,道:“蓝某人说话一向不打诳语,你说吧!”

  韦倩笑容突敛,变得满面幽伤,凄然一叹,道:“好!要是我输了,决定削发为尼,永伴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蓝剑虹听的心里一怔,但面上却无丝毫惊异之色,一挺胸慨然答道:“我若输了,当下自断一臂,遁迹深山,从此不履江湖!”

  韦倩幽幽的摇摇头,道:“这倒不必,若是输了,只要准我跟你走就行了。”

  蓝剑虹听她这样说,更是大为震惊,一时间呆在当地,沉吟难答,但他对自己的武功,却是怀着极大的信心,呆了一阵,想道:自己经数位名师指点,又参悟得一代怪侠金龙二郎的绝世之学,就算不能胜她,谅也不会败在她的手里……。

  心念转此,勇气倍增,昂然喝道:“那么接招吧!”

  话声刚落,右手呼的一掌,平胸直击过去。

  蓝小侠适才已经用话激过她,韦倩当然不便再施展飘忽闪避之术,躲过这一厉掌。

  但剑虹这一掌猛击,掌风潜力,涌满一室,威势惊人,机敏绝伦的韦倩,心里登时惊觉,如果真要硬接他这一击,势必要吃大亏!

  于是,赶忙一吸丹田真气,身子向后微跃,同时双掌平胸推出,先护住前胸,以免被对方强劲的掌力击中,震伤内腑。

  她应变虽然速快,但因双方距离过近,再加上蓝剑虹这一掌,乃是全力施为,韦倩只觉护胸的双掌被一股疾来的潜力一撞,本来向后跃退的娇躯,速度大增,有如离弦之箭,使她失去了主宰自己之能,砰然一声,整个娇躯撞在石壁之上。

  就在这时,石室中的烛光突然一暗,另一团红色光芒却陡然一亮,待烛光暗而复明时,红色光芒却又已不见!

  原来蓝剑虹这一掌不但把韦倩给击撞在洞壁上,同时这涌满全室的潜力,也把插在石桌上的一支巨烛火光,击得摇晃欲灭。

  韦倩被剑虹掌力震撞在石壁之上,只震得内腑中血气翻动,头晕目眩这眼前金星乱冒。

  总算她全部武学,得自父亲百毒人魔韦昌龄的真传,功力深厚,又及时的施出千斤坠的身法,减少了许多向后反撞的力道,虽被坚硬的石壁,碰得耳鸣眼花,但神志并未晕迷……。

  见适才烛光暗时,室中现出一围红色光亮,心中不禁大感奇异,藉暗而复明的巨烛火光,转身一看,只见自己撞击的石壁间,显出一个深不及五寸宽长却有四五尺的方洞,洞中嵌着一块光滑可以鉴人的青石,上面刻着一道道有如群峰矗立的花纹,就在一个两峰交接处,嵌着一颗颜色鲜红,通体透明大小有如茶杯的宝石。

  她自幼在富有的百毒教中长大,瞧到过的珠宝古玩等名贵之物,虽然很多,但就没有看见过这样大的,颜色这么鲜艳的,不由得逐使她动了好奇之心,也不顾自己正在和人动手拼斗,强敌卓立身后尚未离去,竟先伸手向嵌在石板上的红色宝石摸去。

  只觉宝石触手生寒一股冰冷之气,循臂而上,不禁心头大骇,慌忙缩回玉臂,退了两步,瞪凤目望着那颗红色宝石发了一阵呆,然后转身一望蓝剑虹。

  只见他已解下了背在背上的金龙宝剑,连鞘捧在胸前,俊目射出两道惊讶之光不住溜动,看看那块刻有花纹的石板和石板上的红色宝珠,又看看自己手中捧着的剑鞘,神色凝重,这就更使韦倩感到惊惑不解。

  她对蓝剑虹原本就不但无丝毫敌意,且情愫深植,爱之入髓。

  于是,她微微地蹩了蹩柳眉,缓摇莲步,走近剑虹身边,引睛往他双手捧着的剑鞘上一望,然后移目洞壁间那块青石,不由得斗然大吃一惊!

  原来那石壁间嵌着的青石板上的花纹,与他剑鞘上所刻的花纹完全一样,那颗红色宝珠的位置,与剑鞘上精嵌的一颗小巧通体红亮的宝石,也是分毫不差……

  韦倩年纪虽然不大,但天生聪慧伶俐,机智绝伦,登时想到这柄十余年前,属于百毒教的镇山宝剑,与这石岩奇洞,定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但眼下这柄宝剑,都是在自己心爱的人手中,不便妄动,也不想妄动!

  蓝剑虹全神贯注在金龙剑鞘与壁间青石板上,心里陡然忆起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他在五台山天龙峰坠身白鸟谷,在金龙二郎木飞云坐化的石洞中,得他遗书,大意说:“金龙宝剑,虽是奇刃,能裂金碎玉,削铁如泥,且隐有无比神威,但比宝剑更为贵重的是金龙剑鞘,此鞘我已藏在石洞之中一极其险要之处,君虽仁厚,但要获得宝鞘,仍须勇冒奇险,若能不惨死于获取宝鞘的奇险之下,不但能成为当今武林中第一奇人,而且那价冠天下的重宝也可垂手而得……”

  想到此处,昔日那飞入蛇穴拔取金龙剑鞘的奇险经过,似又活生生的呈现眼前,周身不由得机伶伶的打了几个寒颤!

  韦倩看他神情,由呆滞变得全身颤抖,还以为他着了什么道儿,芳心一急,脱口叫声:“你怎么了?”

  蓝剑虹精神全注在回忆往事及眼前的奇异情景之下,故韦倩已近自己跟前很久,仍浑然不觉,如今听她叫声,才如梦惊醒,转面喝道:“我们胜败未分,谁削发?谁断臂?尚不知晓,少说废话,接招吧!”

  话声刚落,右手已刷的一声,拔出金龙宝剑,一招“天外来云”,朝对方胸刺去。

  所幸蓝剑虹在说话时,韦倩就已窥破了他的心意,早有防备,剑锋刺到,娇躯电闪,横飘三尺,让过一剑,否则,这样近的距离,韦倩纵有通天澈地之能,也要被对方长剑透心,溅血当地!

  倩姑娘的确是在深爱着剑虹,他这太过无礼的斗然刺来一剑,她不但没有生气,且望着他深情的一笑,说道:“咱们也不要分什么高低,赌什么胜败了,我看金龙剑鞘上所雕刻的图案与壁间青石板上的花纹无异,尤其是那两颗宝珠,大小虽是很悬殊,但所嵌置的位置,却是一样,如果我猜测不错的话,这石室与金龙宝剑,定有着深切的关系,我们何不把这关系找出来?”

  蓝剑虹闻言一怔,心里不由得有些佩服韦倩的心机聪慧,她所猜测果然不错,这剑鞘上乃是一幅藏珍图,亡师所留下的重宝,就藏在这石室之内,但在室中占何处?尚不得而知……

  想至此处,对她纠缠自己的厌恶之心,登时减去不少,一曲右肘,将金龙宝剑纳入鞘中,俊目圆睁,凝注着韦倩,但不说话。

  韦倩见他对自己面色缓和了许多,日不转睛的望着自己,倒登时感觉到有些难为情起来,两片红霞顿飞双颊,一低头望着自己的脚尖,无限羞意的低柔道:“你怎么这样看我?”

  一语甫落,猛闻室中响起了一阵琮琮的响声,宛如鸣金叩玉,其声清越悦耳。

  两人同时蓦地一惊,剑虹心中忖道:亡师金龙二郎最工心计,莫非他怕那重宝为恶徒邪类盗去,祸患人世,在这石室中伏布着绝毒机关,果真如此,我们还得赶快退出石室才是!

  心念及此,忽然又想到白鸟谷金龙二郎在铁盒中暗装毒箭之事,心中余悸犹存!

  韦倩到底年青几岁,一听这声音,好奇之心立动,定了定神,目光横扫,四下搜望了一下,说道:“真是奇怪?这岩洞石室中哪来的这种声音,且以前我来玩时也从未听见过!”

  好奇之心一动,说完话立时侧耳倾听,果然那琮清脆之声,竟是由那块刻有花纹的青石板后,隐隐传出。

  这时蓝剑虹也已听出那悦耳琮之声,是从那青石板后传出,心中又是一震,当下怀着一颗疑惧之心,走近青石板,贴耳细听。

  他的内功本极精深,耳目又异常灵敏,一听之下,立即辨出是一种清泉的流溅之声,淙淙水声,不绝于耳,音波均匀,似是一条小溪,伴着这面石壁而过,不禁一皱剑眉,转面望着韦倩,说道:“这洞壁之外,可是一条小溪么?”

  韦倩摇摇头,道:“这石室位处黑石岩最深之外,壁外决不可能有什么溪流。”

  蓝剑虹,又道:“你以前来玩时,可发现过这石壁间所嵌的这块青石板及红色宝珠?”

  韦倩又摇了摇头,道:“从未发现过!”

  “哦——”蓝小侠轻哦了一声,道:“那就奇了!”

  心中疑窦既生,万千揣想俱来,心想:那稀世重宝,莫非就是藏在这块青石板之后?不管自己猜测对与不对,怎生想个法子,把这块青石板打开瞧瞧才好。

  心念及此,目光投注在那青石板上所嵌的红色宝珠之上,只见宝珠虽然通体透明,但在烛光照映之下,并无光辉放出,在黑暗里,却是光华四射,有如明灯,不禁好奇之心大动,缓缓伸出右手,在宝珠上用力一按。

  在他心里想来,如果这石洞真是什么密室机关,那么这颗红色宝石定是机扭,只要按动它,室中密门当可应手而开。

  谁知,他用力按了一下,宝珠竟然纹风不动,惊奇之下,手掌按在珠上左右转了一转,仍是无有丝毫动静,不觉暗道一声:“奇怪!”

  正要缩回按在珠上的右手,只听一阵轧轧连响,青石板忽然自动分裂成一座石门,刚供一人出入。

  蓝剑虹乃生性易于冲动之人,一见有门而入能探隐密,心中大喜,也不考虑一下,转面望韦倩一笑,举步就跨了进去。

  定神一望,眼前是一条黑石隧道,直向里面通去,道的右侧,用青石砌了一条水沟,从隧道远处,直达石门内右面一个丈许宽窄的水潭,沟中尚有细细水势,徐徐流入潭中,但已听不到那淙淙流水之声,同时潭中积水,也在很迅速的下沉,不到半盏热茶工夫,已现潭底,底中央一个光滑异常,形如石磨的巨石,平置其间。

  剑虹正在大感奇怪,潭中积水何以会在顷刻之间流漏干去,耳际间,忽又响去一阵轧轧之声,二人同时回头望去,那青石板裂成的石门,已然重又合在一起。

  归路既断,两人只好索性放胆向前走去。

  他们各怀着不同的心情,蓝剑虹见青石板上的花纹宝珠与金龙剑鞘上所刻的图案宝石无二,已断然知晓这是金龙二郎藏置重宝的所在,他冒险进入隧道,目的在寻觅宝物。

  韦倩却有两种目的,第一,她已下定决心,从此要随着剑虹,他到哪里,自己既跟到哪里。第二,她由剑鞘上之图案,与青石板上花纹,两相吻合,已猜出这岩洞与百毒教定有深切关系,莫非是历代祖师坐化所在?或其他重要处所?但从未听先父及各位叔叔提起过,为了探出究竟,所以随着剑虹,深入奇洞。

  两人直往前走,转了两个弯,韦倩似突然想起一件事情,问道:“蓝相公,你以为刚才那张石门,是你按动宝珠打开的么?”

  蓝剑虹虽然由于钦佩她的机智聪明,对她印象已有好转,但言语神态,仍旧略现冷淡,听她这样一问,淡然答道:“我并未能按动宝珠,难道说,你知道石门是怎样启开的么?”

  韦倩竟自微微一笑,道:“如果你没有按动宝珠,石门是怎样开的,我只能猜得出一点点,但不知道是否正确?”

  蓝剑虹对她的聪敏智慧,本已心存钦佩,如今听她这一说,心头不由得一震,道:“你说说看?”

  韦倩道:“如果我猜测不错的话,当你一掌把我震得后退,身子撞在洞壁上时,已触动了奇洞机纽,所以先有青石板及红色宝珠出现,继之有淙淙流水之声……”

  “哦——”蓝剑虹未待她说完,轻哦一声,打断她的话,问道:“怎么?这沟中的流水,与开启石门有关系么?”

  韦倩点了点头,道:“这条水沟,随隧道延伸,显然水头是由外面引进来的活水,在我身撞石壁,壁上现出一块青石板的同时也触动了控制水门的机纽,故急流水势,源源而入,注入那个积水潭中,所以我们在外间能听到淙淙水声。”

  稍顿又道:“潭底那磨形光石被,乃是控制壁间石门的机纽,待流水积到了一定的量度,磨形光石吐水的重量一压,即往下塌,石门登时裂开,待人入隧道,水门自动关上,水源既绝,沟中流水自是逐渐减少,直至没有,是以,淙淙水声,已不再听到。”

  蓝剑虹听她说得颇有道理,不禁大惊,对她绝世聪明,更是佩服,不过,尚未能全部了解,遂又问道:“那么,潭中积水何以会在极短的时间中全部漏光?壁间石门又是怎么重行合上的?”

  韦倩道:“据我想,水门,潭底磨形光石,与壁间石门,全有着连环控制关系,潭中积水有了一定的量度,壁门自开,而水门却自行并闭,由于水门的关闭,可能又触到潭底另一个要纽,开一巨洞,使积水在顷刻之间,全部漏干,磨形光石没有了水的压力,又自行弹起,漏水巨洞重闭,壁间石门也就因此而重行合拢。”

  她滔滔不绝的把话说完,蓝剑虹觉得她聪智超人,敬佩之心,更是倍增,不由得转过头,笑道:“你真是一个绝顶聪明的女子,蓝某人敬服万分。”

  韦倩听他赞自己聪明,心中高兴已极,不由得眉飞色舞,秀面之上含笑如花,深情目光注视着蓝小侠,徐徐说道:“小妹愚智蠢才,蒙夸奖哪里敢当!”

  蓝剑虹听她突然改口,自称小妹,心里猛然一跳,紧接着一个意念如迅电急流般涌自心头,问道:“我的同伴可全都安然脱险了么?”

  韦倩道:“我拼着逆亲叛教,打伤师叔,为的就是救你的同伴,当然他们全都脱险离去,我要他们在离此百里地的恶狼坪等候我们,然后再计议今后打算。”

  “嗯——”蓝剑虹轻应一声,又道:“我师妹易兰芝呢?”

  韦倩听他又问到易兰芝,芳心陡起不悦,面上笑容顿敛,嘟着嘴答声:“她么……”

  蓝剑虹一震,急道:“她怎么样了?”话声中猛一转身,满面焦惑,望着韦倩。

  韦倩见他急成这个样子,心里更是起了一种莫明的酸意,朱唇两角,泛起一丝妒冷的笑意,故决拖长着声音,冷冷说道:“要是你那宝见师妹还囚禁在百毒教中……你打算怎样……”

  蓝剑虹倏停双脚,猛一转身,大声答道:“我要重返你百毒魔庄,救她出来!”

  韦倩冷哼一声,道:“百毒教人人武功高强,尤其是我那三位师叔,更是艺冠天下,今日白天之事,若非我助一臂之力,几无一幸免,能逃得出那堵黑色围墙,如今你一个人回去,自问有把握能救她出来么?”

  蓝剑虹听得呆了一呆,心中暗自忖道:她所说的虽然全是事实,绝非耸耳危言,但我来燕汤山的目的,就是为了要救兰芝,总不能因她的一番恐吓之词,使我废然离去,不救师妹,这不但在恩师悟玄子面前无法交代,更非大丈夫行为。

  心念及此,昂首慨然答道:“来燕汤山营救师妹,是我的心愿,此愿未了,就算骨化灰尘,粉尸魔庄,也不就此罢休!”

  韦倩纵声格格一阵长笑,笑的声音虽然是那样的甜美悦耳,但其中却含着令人心悸的嫉妒怨毒之意。

  蓝剑虹听她笑声特异,心头不禁一懔,道:“你笑什么?”

  “哼——”韦倩止住笑音,冷哼一声,秀目妒光未敛,道:“我笑你太傻,太痴,也太不相信人了!”

  剑虹道:“蓝某还不是善疑小人,照你这样说兰芝师妹可也脱险离去了么?”

  韦倩点点头,淡淡一笑,道:“和你同伴一起到恶狼坪去了。”

  “是真的吗?倩妹!”蓝剑虹喜形于色:“那我真是太感激了。”

  韦倩幽然一笑,道:“我们已是兄妹相称,成了自家人,何必客气,只希望你能允我随你走就行了。”

  蓝剑虹见她对自己一片真诚,也就不好再拒绝,于是,俊目中流露出温和的光,凝注韦倩,半响才点了点头,表示答应。

  韦倩见他答应允许自己和他同行,芳心大喜,拍着玉掌跳起来笑道:“虹哥哥,你不会骗我吧。”

  蓝剑虹摇摇头,转身往前走去,道:“我生平从不谎言欺人,也最恨说谎话的人。”

  韦倩听的一怔暗道:还说不是善疑小人,到如今还不敢相信我的话是真的。

  说话间两人在洞道中又拐了两个弯,眼前突然大亮,一片宝光,耀如白昼,狭窄的洞道,至此也突然开朗,并排三间石室拦住去路。

  蓝剑虹,韦倩同时一惊,赶忙一阵紧走,到了石室跟前,游目一望,只见三间石室一明两暗,中间那间放射宝光的石室,四壁光滑如镜,一片洁白,也不知道是用什么东西砌成,再经嵌在室顶上的两颗白色宝珠一照,闪闪华光四映,不但满室中光亮如雪,就是两旁暗室及曲折长长的洞道,也被宝光照的十分明亮,蓝剑虹这才想到,难怪洞道中不见天光,又在深夜里,哪里来的光亮?原来是这石室中的宝光映照。

  蓝剑虹和韦倩并肩站在门外鉴赏了一阵,只觉这间华光闪闪的宝室,和室顶嵌着的两颗白色宝珠,是生平未见之物,蓝剑虹好奇之心,不觉顿生,转面望着韦倩,笑道:“这是一个旷绝天下的奇洞,如果我想的不错,这满室光华,全是由那室顶上的两颗宝珠所放,看出这两颗白色宝珠,定然是价值连城的珍品了!”

  韦倩徐徐地点了点预,接着突然问道:“虹哥哥,你想得到它么?”

  蓝剑虹面色一沉,略带薄怒,道:“奇洞重宝,自有其主,怎么能够随便夺取,再说我蓝剑虹也不是贪心重利之人。”

  稍顿又道:“我们到这边看看。”

  几句话虽然不是训斥,但听在韦倩的心里却是怪难受的,粉面顿起一层愧疚之色,一低头默然跟在剑虹身后,走到右边石室门口,向里一望,不禁大吃一惊!两人呆在门口好半晌谁都没有说得出话来。

  第廿八回  神果归真主 宝藏奇尸  原系一美人 魔门丑妇

  原来这间石室中,景物仍是一目了然,只见空空室中,骇然停放着一口棺材,蛛网盘绕,积灰盈寸,瞧上去就使人顿生惊怖之感!

  两人在门口呆了一阵,蓝剑虹转面望了望韦倩,当先诳步入门,向里走去,韦倩跟随其后,刚走五六步,突闻音起“飕”的一声,一缕金光电射而出,迎着两人袭来。

  蓝剑虹眼明手快,一闪身右手同时反探,拉着韦倩一同避过袭来暗器。

  蓦然之变,使韦倩登时花容失色,转面看剑虹,只见他双目射出两道惊疑光芒,注视着落在石室门外地上的一枚金光闪闪的龙形暗器之上。

  她皱了皱柳眉儿,道:“虹哥哥,这是什么暗器?人死了睡在棺材内还能打暗器,委实太奇怪了!”

  几句话把疑沉中的蓝小侠惊醒过来,目光移注在韦倩脸上,幽幽答道:“也是亡师金龙二郎的金龙镖!”

  韦倩一听“金龙二郎”四字,心中登时燃起仇恨之火,柳眉徒坚,怒容涌面,恨恨说道:“木飞云!百毒教找得你好苦,想不到你竟仍在我们燕汤山内,好替我爹爹复仇了,先把你的遗体毁了再说!”

  话声落,人已纵身跃起,直向棺木扑去,左手护胸,右手托住棺木顶盖,倏运真力,正待扬开棺盖剑虹已纵跃身后,探臂抓住好右手,急道:“倩妹万不可涉险,请快放手!”

  蓝剑虹发话之时,虽然已探臂抓住了她揭棺的右手,但韦倩身手极快,已然倏运真力把棺盖向上一托,只觉那棺盖沉重异常,一托竟未托起,不禁顿生惊骇,赶忙依言放手说道:“这棺材不是木的?”

  蓝剑虹心里一怔,松开抓住韦倩的右手,伸手在棺材盖上摸了一下,果然手心一凉,说道:“这棺材果真不是木的,乃是用整块巨石雕成,外涂油漆,所以看上去与木制一样,但我想它还是有盖子的,否则尸体怎能入棺呢?”

  话至此稍顿,双目凝往韦倩,又道:“不过,这棺材里躺着的决不是亡师金龙二郎,而是他把一些罕世重宝藏在这里面了。”

  韦倩听的一震,道:“你怎么知道?”

  蓝剑虹见她对自己一片真诚,也就不想把这述中情形再瞒着她,于是,把自己在五台山大佛寺追杀黑虎,误触陵寝机关,先中金龙镖,后又掉入白鸟谷,在一奇洞中找到金龙二郎木飞云的遗物,并在遗书上注明,只要找到金龙剑鞘,就可得到这无价重宝的详细经过情形,告诉了韦倩。

  “哦——”韦倩惊哦一声,道:“原来这样,他遗书上可说明了所藏重宝是什么东西么?”

  “没有!”剑虹摇了摇头,又道:“如果我推想不错,可能是当今武林人,众所欲得的罕世神果金龙参!”

  “哦——”韦倩又是一声惊应。

  蓝剑虹转了转大眼珠,继道:“亡师不但才智绝世,而且工于心计,他为了怕自己的遗物,落在武林不屑之徒的手中,祸患人世,所以他用尽心机,在藏宝的东西之内,暗装毒镖毒箭,如果找不到他老人家的遗谕,说明取宝方法,千万不可鲁莽,免遭杀身之祸。”

  韦倩听他越说越奇,不禁瞪大了眼睛,只是呆呆的望着剑虹也不说话。

  蓝剑虹见她听得入神,俊面上不由得注起欣然笑意,又道:“所以刚才我阻止你揭开棺盖,原因也就在这里。”在邻室宝光映照下,蓝剑虹这一笑,更显得绝世俊秀的面上,蒙起一抹动人心弦的英气,韦倩芳心不自觉的猛然一跳!从凝听中醒过来,微微一笑,道:“那么,你是不是想得这批遗宝呢?”

  蓝剑虹点点头,道:“这是木老前辈的遗谕,我当然不敢违反,不过,眼前有你在场,宝物取出之后,我与你平分,但我有一个条件。”

  韦倩道:“什么条件?”

  剑虹道:“你得宝之后,一定要用于正途,有益人群社会,决不可为非作歹,祸患人间。”

  韦倩幽然一笑,道:“虹哥哥,过去的百毒教主韦倩,已从今日死,往后的韦倩已从今日生,我可指天誓日,从此决做好人,不过……”

  剑虹听她最后两字说的期期艾艾,骤然住接道:“不过什么?”

  韦倩喟叹道:“不过无论是什么奇宝异物,取出之后,我都不要,我只要跟随你走就心满意足了!”

  蓝小侠见她说话时神色凄然,也不禁对她陡生怜爱,俊目露出柔光,望着她一声微叹,然后无意的伸出右手在棺材盖上轻轻的抚摸了两下,盖上盈寸积尘,随手拂开坚石棺材盖上,隐隐现出两行字迹!

  “倩妹你看!”蓝剑虹心头一震,随着用双掌在棺盖上一阵急拂,抹去一大片积尘,“这盖上刻着的是什么?”

  韦倩见他如此紧张,知道他定有特殊发现,芳心也不由得一惊,目光循他手掌看去,在邻室宝光映照下,只见石棺盖上刻着:“汝既能得我金龙剑鞘,觅得藏宝所在,可谓缘深,宝物可尽行取去,但务要遵我遗言,神果用于行善,切忽违背,棺材首端寿字第一笔处,有一颗极细宝珠,只须用指头轻轻一按,石棺自开,但有毒箭射出,宜谨慎为妙。”

  韦倩看完留字,柳眉微微一皱,斜瞥剑虹,低声说道。

  “金龙二郎实在太过狠毒,自己既然死了,还要暗装毒箭伤人,要不是他是你师父,就算他死了,我也不会放过他的。”

  蓝剑虹听的一惊,登时沉面喝道:“你不能肆意诽谤亡师,我已经对你说过,他这样的做法是为了防止重宝落在武林肖小手中,祸患人间……”

  话至此略顿,面色稍为缓和,双目扫了棺材一眼,又道:“遗谕所示,神果用于行善,我猜的果然不错,这棺材里藏着的果是当今武林中正邪人物,全都想获得罕世神果金龙参了。”

  说话间人已移步,到了棺材首端,先用手掌将石棺上的积尘拂去,果然显出一个“寿”字,然后微笑对韦倩道:“快过这边来。”

  韦倩依言到了他身边,两人微微弯腰,细看寿字,果然在第一划落笔处看到一颗黄豆大小,通体黝黑的宝珠,剑虹一面徐徐伸出右手,食指按向宝珠,一面左手拉着韦倩右臂。道:“我们伏在地下,以免被射出来的箭所伤。”

  韦倩点了点头,刚刚与他双双伏卧地上,剑虹手指已按动极细宝珠,但听一阵连响,石巨盖已自动徐徐移开。

  韦倩乃是个生性好奇的人,见棺盖已经移开,陡一挺身,就想站起,看着这藏在棺材里众多所瞩目的金龙参究竟是个什么样子,蓝剑虹大惊,喝声:“倩妹别动!”同时急探左臂,把她娇躯按在地上,就在这时,只听飕飕之声,不绝于耳,数十枝喂有绝毒的蓝色细箭,从石棺中电射而出,向四方飞射。

  韦倩见状,不禁骇然,过了一会,才转面望着剑虹伸伸舌头,说道:“好险呀!若非你拉得快,小妹定然断魂乱箭下了!”

  突然,一声惊哭叫:“爹!”响自剑虹身侧,紧接着韦倩娇躯,直向棺材扑去。

  原来蓝小侠从地下挺身站起,往棺材望里一望,只见石棺中赫然躺着一具死尸,但奇怪的是,不但死人身体及衣服无丝毫腐烂,且面色红润,笑意微呈,像是一个甜睡中的活人,故他大吃一惊,愕在当地。

  正在他愕然木立的刹那,韦倩也已从地上站起,往石棺望去,她这一惊,更胜剑虹百倍,原来这具死尸竟是她去世已有十年的父亲百毒人魔韦昌龄,她一阵疾痛攻心,惊凄已极的哭叫声爹,人即向石棺扑去!

  蓝剑虹听她哭叫爹,心里斗然一跳,赶忙迈上一步,轻按姑娘秀肩,低声道:“倩妹,这是你的父亲么?”

  韦倩一面嚎啕痛哭,一面点头断续答道:“是……是……正是我……我……死去已有……十年的爹……”

  剑虹见她哭得如此凄切,心里也感觉得难受起来,俊目登时红润,望了望躺在石棺中的百毒人魔韦昌龄,然后右手轻抚韦倩垂肩秀发,慰道:“倩妹,人死不能复生,何况你父亲死去已经有了十年漫长岁月,太过伤心,有损自己身体,既然这样,我们也不要取棺材里的宝物了,快把棺盖盖好,使你父亲能安泉下!”

  话犹未了,突然一个苍沉的声音,响自石门外,说道:“罕世神果金龙参,原就是你的东西,你应该拿去,怎么能说不要。”

  蓝剑虹,韦倩双双一惊,同时转面往发声处一望,只见怪乞何涛上身赤裸,下面穿条黄布破裤赤着双足,脸色十分凝重的望着两人。

  韦倩一见何涛,心中更是陡起无比悲痛,凄喊一声:“师叔”,转向何涛扑去。

  韦倩十三岁死去父亲之后,就是由何涛亲自抚养成人,并在佐其教务,故对她的个性知之甚详,见她扑向自己,忙一晃身,飘进石室,迎着韦倩。

  待他刚刚站稳身子,韦倩已叹的一声跪在地下,双臂紧抱何涛两腿,凄哭不止……

  不知过了有多长时间,她觉着有一只颤抖的手挽着自己手臂,把自己慢慢的拉起来。

  她徐徐抬起头,满脸泪水望着何涛,只见师叔面上凝重之色已敛,双眉舒展,慈爱的目光中隐现薄泪,低声喝道:“倩儿,快别哭啦,廿余年来你叔父一直隐瞒着这个秘密。唯恐告诉你后,会伤了你们母女的感情,且影响你的成就,尤其你爹死后,我费尽苦心,对你百般抚爱照顾,哪知仍是无用,依然重蹈你母亲复辙,跌入尘海情劫之中,唉!这也是天意使然,人力何能挽救,你马上就要和蓝小侠离开燕荡山了,到这时我也不得不把这秘密告诉你了!”

  稍顿,又道:“你常常问到你母亲就是怎样死的?父亲葬在何处?孩子,今天我要告诉你,你父亲为什么要藏置在这石室中的原因……和你做梦也未曾想到你那四师叔黑衣丑妇江妙香,就是你的生身母亲呢……”

  怪乞何涛这段话,不但听得韦倩大感不解,呆睁着一双泪水盈盈的秀目,怔怔的望着叔父,就是蓝剑虹也有些漠然。

  他微微皱剑眉,心中暗自忖道:我去五台山大佛寺时,路过老山脚巧遇百毒人魔韦昌龄的师弟洪桐,他临终时不是告诉过我,他被师兄逐出门墙,抽去双脚“京骨筋”永生不能行走被送往五台山老山脚受苦,还是他那师嫂毒指神婆秦玉芳念他与自己丈夫有同门学艺之情,赐一个名叫陈莫的弟子,随侍左右么……

  韦倩既是韦昌龄的亲生女儿,何以她的生身母亲又是黑衣丑妇江妙香呢?莫非韦昌龄纳有小妾么?

  他心里虽这么忖思,但嘴里却没有说什么,只准备待机插嘴,拆穿这个迷。

  怪乞何涛说完话后,抬起右手用掌心替韦倩抹了抹脸上泪水,拉着她就地坐下,并也示意剑虹要他坐在韦倩身旁,三人相对坐好后,凄然的叹了口气,又道:“事情应该从二十一二年前说起,那时你出世还不到两岁,你父亲仗着一身绝技和练就的两只毒手,出没江湖中,目空四海,眼中无人,专做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把教务给妻子掌理。

  有一天,我还记得很清楚,是一个闷热的下午,教中四名年轻精壮的巡值弟子,突然横尸庄外,全身无一点伤痕,不知如何死法。

  你母亲原本就是个情感脆弱的人,极易冲动,得报之后,怒火顿炽,当下命我伴她出庄查看,她虽然是我师妹,但由于她当时代理教主职务,我不便劝阻或反对,只好涉险伴她出庄。

  我们在现场翻动四具横陈的尸体,检查了足足有两顿饭的工夫,恐怕他们是中毒而亡,乃检视者口腔仍是一无所获。

  于是,她略作思索之后,随即回庄命弟子将四具尸体抬回庄中解剖。

  果然被她在每个死者的心脏上找到了一枚细若发丝长不及寸,通体蓝光闪闪的毒针!

  我们百毒教原本是以各种绝毒武功和奇毒暗器传名江湖,所见识过的畏毒兵刃暗器也是不少,但对这种极细毒针,就无法认出是何门何派人物所有,可是我们都知道来人武功奇高,否则他决不能同时用四枝毒针,取四条性命且无丝毫痕迹可寻。

  当时全教上下人等,无不心情紧张,唯恐这人再来庄中伤人,到晚上你母亲更是辗转难眠,后来她索性不睡,点起油灯一个人坐在房中默想今天所发生的事情,想到入神的时候,不觉自言自语说道:‘我若不能把来贼碎尸剑下,这四名弟子的冤死怎能向丈夫交代!’哪知她这两句无心脱口而出的话刚完,骤然一阵微风来自后窗,吹的桌上烛光一晃,她知道来了强敌高手,慌忙离坐转身一看,几乎把吓了一跳!

  原来见房中靠窗的壁下,站着一个全身黑衣黑布蒙面的男子,不用问这一定是用毒针取了四条人命的仇人,不禁怒火斗炽,正要问他何以要无故杀死教中四名弟子,尚未来得及开口,那人已嘿嘿两声冷笑,接先问道:“韦昌龄哪里去了,你是什么人?‘你母亲见他出言狂傲妄大,更认定他就是杀死四名弟子的仇人,冷笑一声,答道:’我是什么人?你管不着,韦教主那里去了?你更无权过问,我倒要问问你,你是什么人?何以无缘无故的杀我四名弟子,百毒教与你难道说有仇?抑或有恨?‘黑衣怪人冷笑两声,道:’既知我与你们百毒教无恩怨可言,何以韦昌龄要乘人之危,向我突下毒手,所幸我命不该绝,否则金龙二郎木飞云没有死在清风帮兄弟手中,却要亡魂在百毒魔指之下了!‘”

  怪乞何涛一口气说到这里,突然停住。

  原来金龙二郎木飞云第一次被勾魂羽士段蓝迫得放弃邱莺莺,离开清风店,怀着一颗惨痛的心,独自飘泊江湖行至川东时,在一个偶然的场合中,巧遇百毒教主韦昌龄。这是川东一位成名武师邀宴武林中不分黑白两道英雄豪杰,当时适金龙二郎和百毒教主韦昌龄同时路遇川东,故亦被邀请。

  韦昌龄不但心肠毒辣,且野心奇大,在江湖中只要遇上武功比他稍强的人,务要设法除之,他有着一颗,当今武林中“为我独尊”的狂野之心。

  金龙二郎的名头,他当然有过耳闻,自是不肯放过,于是,他乘木飞云失去自己深爱的人邱莹莹,心情极度凄苦而毫无防备有人暗算之际,韦昌龄在席终人将散的刹那,混在人群中突以畏有奇毒的五只手指,不声不响,朝木云背心骤然抓去。

  好在金龙二郎内功精湛,虽然当时心情异常凄苦,但仍被他陡然惊觉,有人在背后,暗施毒手,赶忙一晃身,向左疾飘,让过抓来毒爪。

  韦昌龄见阴谋未能得逞,知道自己亏理,唯恐引起公愤忙一缩身,隐没在宾客中溜去。

  饶是他逃走的身法够快,金龙二郎仍已看清了向自己暗下毒手的人是百毒教主韦昌龄。

  韦昌龄的所作所为,他早已了然,为了要替无数冤死在这魔头手中的亡魂报仇,为了要雪自己险遭一抓,溶尸毁体之恨,仍决然离了川东,直奔燕荡山,在他想一韦昌龄早已回到了教中,故先在庄外,施展绝技,将四枝毒针分逼入百毒教四名巡值弟子腹内攻心而死,想激怒韦昌龄出庄和他拼斗。

  哪知出来的并不是韦昌龄本人,而是一个绝世美妇和一个上身赤裸的叫化,他只好暂时隐身子,不让他们发觉,到了夜晚才全身黑衣面蒙黑布入庄,志在找寻韦昌龄本人算帐。

  再说韦倩见何叔叔突然停住不说,一颗悲痛的心更是着急起来,含泪追问道:“后来怎样?”

  何涛喟叹一声,继道:“金龙二郎不但武功超凡,而且人也长的英挺绝世,其名已久传遐迩,你母亲一听来人竟是金龙二郎木飞云,心头不禁猛然一跳,好奇之心也随之而起,遂一声冷笑,道:‘既是享誉江湖的金龙二郎木飞云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再说你那横僻个性,我早已耳闻,向来有仇必报,我自忖女流也许非你之敌;但为了替我丈夫挡上一阵,也只好舍命相拼了?’金龙二郎木飞云一听她是韦昌龄的妻子,不等她话说完,便即答道:‘原来你就是韦教主的贤内助,那事情就好办了……’话声余音未绝,遂用右手向上拂,蒙面黑纱,宛如金蝉脱壳一般揭了下,灯光下现出一张英华无伦的面孔,你母亲当时心头起了一阵巨烈的跳跃,暗道:‘天下竟会有这样俊美的男子?金龙二郎的美果然是名不虚传了……’后来她怎么会忘了教中四名弟子是被奇毒细针攻心惨死,又怎么会忘了木飞云乃是寻仇而来百毒教的,她竟与他发生暧昧,并引来这石室,盗去本教镇山宝的金龙剑的详细经过,因为她羞于启齿,我也不便多问,故不得而知……”

  何涛说完话,不知是羞?抑或是恨?一低头目光凝注地下,再不言语。

  坐在韦倩身旁,许久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蓝剑虹似已再无法忍耐,俊目流波先扫了仍在轻泣的韦倩一眼,然后落在何涛面上,问道:“何老前辈贵教中可有一位叫毒指神婆秦玉芳的吗?”

  怪乞何涛闻问斗然一惊,忙道:“有的。蓝小侠你怎么知道,敝教中有秦玉芳其人的?”

  蓝剑虹秉性老诚,从不以谎言骗人,于是,把自己去五台山大佛寺求见天童禅师,路过老山脚巧遇洪桐,以及洪桐临终时对他说出的一篇谆谆遗言的详细经过,全部告诉了何涛。

  何涛听了先是全身颤抖,到最后竟是老泪长流,凄然一声长叹道:“想不到我那可怜的二师兄已不在人间了……”

  稍顿又道:“不瞒你蓝小侠说,廿余年前的毒指神婆秦玉芳就是今日的黑衣丑妇江妙香。”

  蓝剑虹,道:“这是为什么?”

  何涛道:“金龙二郎木飞云离去不久,我大师兄韦昌龄即回到庄中,得悉镇山宝剑被盗走,且与自己妻子发生奸情,一怒之下,用毒液毁了妻子一张面容,并命她改名换姓,在倩儿面前不得承认是她母亲,否则处死,原因是他怕倩儿羞恨自己有这么一个不贞的亲母亲。然后他自己随着又离庄,浪迹江湖,去找寻那奸妻盗剑的仇人木飞云,他的这种做法,虽然也对,但祸福无门,唯人自招,所以我对大师兄的遭遇并不同情。”

  “哦——”蓝剑虹轻哦了一声,道:“原来这样,事情发生在廿一二年前,难怪卅年前即被逐出门墙,深山受苦的洪老前辈一点也不知道罗。”

  何涛点了点,又道:“大师兄一去十二年,就没有回过庄中一次,他妻子既怀丈夫毁容之恨,又确有些愧对自己的女儿,于是她把倩儿交我抚养,自己也时常离庄出走,她之出走乃是去找寻金龙二郎的下落,因为她深爱木飞云,务要把他找到,哪知每次都是欣然而去,失望而归。十年前大师兄突然回庄,但已身罹重病,他已知自己不久于人世,乃把本门祖传绝学‘百毒掌’,尽数传授倩儿,临终时又把教主职务交给她并托我好好照顾她的女儿。”

  不知道韦倩是悲伤过度,抑或是心神漠然,只是在流泪没有说话,直到何涛说到这儿,她才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一面哭一面诉说:“叔叔这些事你为什么一直要瞒我廿多年,直到今天才说了出来,没有母亲,哪里会有我,她老人家就是做了天大的错事,我也不会怪她,恨她,我如今心中恨的人是木飞云,他害了我爸我妈,我一定要找到木贼,为我爸妈报仇,我现在就要去看妈妈去……”

  话的余音未绝,人已从地上跃起,拔足就往石室外奔去。

  何涛赶忙一挺身站起,探臂一把抓住韦倩,说道:“傻孩子,你且定一定神,你娘一时又不会离庄的,又何必急在一时,这里还有事情待办呢?”

  说完话拉着韦倩,往石棺面前走去,这当儿蓝剑虹也从地上站了起来,跟在何涛身后,走近石棺。

  韦倩对棺中的父亲尸体望了望,一股热泪,又陡的夺眶而出,凄切已极地问道:“叔叔,爸死去已经十年,你为什么不把他安葬土中,而且我每问你他老人家埋在哪里,你都吱唔过去,不愿告诉我真情,为的是什么?”

  何涛轻叹一声,道:“倩儿,我有我不能告诉你的苦衷,为的是怕有两个人来找他寻仇,一个是被你父亲逐出门墙的二师叔洪桐,一个是金龙二郎木飞云,尤其是你二师叔,就算你爸死了,只要被他找到,也会要毁他的尸骨的,所以我不但没有把你父亲停棺这石室的事情告诉你,就是你妈和教中所有的人也都没有说过,没想到事情竟出了自己的意料之外,就在你父亲死后若半年的时候,我来察看棺材,有无被人动过,突然在棺盖上发现了两行字,也就是你们刚才所看到的那两行字,我依留字所示方法,轻按宝球打开棺盖,不禁使我大吃一惊!那时你父亲死后已经有了半年,何以尸体仍栩栩如生,没有一点腐化的样子……”

  蓝剑虹未待他话说完,忙插嘴道:“那定然是亡师金龙二郎在棺材中藏有奇宝之故,是吗?”

  何涛点点头,答道:“蓝小侠果然聪慧过人,所猜一点不错,金龙二郎把十三洙罕世神果金龙参藏在这石棺中了,神果有灵奇功用,故可保尸体于千年不腐。”

  说话间伸手入棺,在韦昌龄的尸体背下,摸出一个黄布小包,交给剑虹,微带笑意,道:“神果原为你所有,不料遗落江湖十余年,如今又物归原主了,希望蓝小侠好好收着。”

  蓝剑虹一双俊目,流露出两道异光,先望了何涛一阵,然后徐徐伸出双手,接过黄布小包,打开一看,果然是自己儿时随一姓古的老伯等人在长白老岭所挖得的金龙参,但当时是十九颗,为什么现在只剩下十三棵呢……

  想至此,不禁微微皱了皱眉,忽又转念想道:金龙参遗落江湖已有十余年,也不知道经过多少人的手,如今尚能剩下十三棵,已属难得之事,加以亡师金龙二郎既有遗命,要我重获神果行善人间,我当然不敢违抗,不过,金龙参拿走之后,韦昌龄的尸体不久即会腐化,他虽然生前作恶多端,但眼下他的女儿和师弟对我不错,我又怎么好意思不留下几棵,以保韦昌龄的尸体于永不腐烂?

  心念转此,忙从黄布小包中抓起三株金龙参,一面交给何涛,一面说道:“金龙参虽为晚辈之物,但遗落江湖甚久,若非有亡师遗谕,命我以此神果行善社会人群,我真还不想要它,以免惹祸招尤,不过,韦教主遗体既须神果护其不烂,晚辈当留下几株,请老前辈重置棺中,这是晚辈些微心意,务望老前辈接纳。”

  何涛一听,赶忙连摇双手,急急答道:“蓝小侠,这个千万使不得,天生神果原就是救人济世,怎么能与亡人归诸黄土,再说人死如泥,什么都不知道了还要保存着这副臭皮囊于什么?老弟的这番感情,我只有心领了。”

  话至此突顿,双眉微微一皱,又道:“不过,有一件事使我至今不解的是,大师兄死后不过半年,金龙二郎即将金龙参藏在他的棺材中,照这样看来,当时他是亲自来过我们百毒教一趟,可是自此以后,就再没来过,江湖中言传他已死去多年,此事不知确否,盼老弟能将实情见告。”

  从何涛的言行,与韦倩对自己的一片纯情,蓝小侠已然察觉,百毒教中不是没有好人,并非人人心毒手辣,无药可救,故对何涛问起亡师生死的实情,只微皱剑眉,稍加思索,立即答道:“金龙二郎虽非晚辈正式授业恩师,但依武林相沿积习,只要传授过三招两式,即应敬之为师,何况我得他遗物甚多,当然更应该把他当着是我师父看待,师门隐秘,原不可泄,但为了感激老前辈慨退神果之情,自当把真实之情无遗奉告。”

  话至此稍微一歇,目光扫了站在一旁,仍在轻泣的韦倩一眼之后,随着把自己在五台山身坠千丈地穴,无意中找到白鸟谷奇异石室,发现金龙二郎已坐化室中,以及如何埋葬金龙二郎的骨骸,如何获得他所有遗物等等详情,具实告诉了何涛一遍。

  何涛先是惊奇不已,最后听完剑虹的话,忙舒眉一笑,道:“令亡师虽然略谦手辣,且是一位介于正邪两道之间的人物,但他之所作所为,究竟是善多恶少,何况他那身绝世武学,和惊世才华,实在是令人钦慕不己,是以,老朽发现他把罕世神果金龙参藏在大师兄所长眠的石棺中时,这个隐秘,一直藏在我的心底十年,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就是倩儿,也丝毫不知内中隐情,如今金龙二郎与二师兄洪桐均已辞世,大师兄归诸黄土,安眠九泉之下了!”

  说到这儿,突然停住,转面望着倩姑娘,双目慈光中隐现出缕缕依依难舍之情,良久之后,才又回过面,对剑虹说道:“你们适才在外室及洞道中所说的话,我全都听到,倩儿既能舍弃教主之职,追随老弟,弃暗投明,足见她人之本性犹存,老朽欣慰至极,但愿老弟能把她当作妹妹一样看待,不但亡兄感激,就是老朽也自永生难忘……”

  何涛这席语重心长的话,听得蓝剑虹、韦倩两人同时一震,但却有两个不同的感觉!首先剑虹双手抱拳,朝何涛一揖,说道:“倩妹贵为教主,晚辈乃草莽武夫,何况古人有言谓:”父者子之天,杀已之天,与共戴天,非孝子也,行求杀之乃止!‘是以,晚辈为誓雪亲仇,今后处境尤为险恶,倩妹若随我而行,一旦有个差错,教我怎样向老前辈交代,所以,这件事情还请老前辈,倩妹多作思考!“

  如果事先何涛没有把韦倩的身世说出,姑娘当然会毫不思索的要随剑虹他去。

  可是,现在她既然知道黑衣鬼妇江妙香就是自己的生身母亲时,一种天生的母女情爱。使她略有动摇,自何涛说出要求剑虹带她离去的一番话之后,顿刻间,她的一颗心,而纷乱已极,万千揣念,纷至沓来,涌上心头,不知如何是好,只是木立棺侧,呆呆的望着亡父遗体不住流泪!所以,蓝小侠一番婉拒之词,她也听的并不十分清楚,故无丝毫表情。

  可是,蓝剑虹的一番相拒之话,和韦倩的木然神态,却把怪乞何涛弄糊涂了,心中暗自道:年青男女怎的如此善变,适才还听到他们极力要求随他而去,一个已默许所求,怎么现在忽又全都改变了主意呢……正思至此。

  突然,一声惊叫,从洞道中传来,由于洞道深远曲折,尖锐的叫声,好像从深渊中发出,声音的波浪撞击着岩壁而回荡!

  怪丐何涛,蓝剑虹闻声大吃一惊,就是心情极为凄苦纷乱的韦倩,也被这叫声惊醒,用一双泪水模糊的秀目,扫了何涛一眼。

  何涛登时领悟,她这一眼是以教主的身份,示意自己去察看这叫声突起的原因?当下即跨步石棺首端,探手一按寿字上的极细宝珠,棺盖立刻合上,完好如初,正待飘身跃出石室,蓦闻衣袂飘风之声,蓝剑虹已先他一着,捻出石室,往洞道疾奔而去。

  这座奇巧的石洞,乃是百毒教放置镇山宝剑及珍藏宝物的所在,廿余年前金龙二郎在这石洞中盗去金龙剑之后,教主韦昌龄即将所有宝物移置他处,所以这坐石洞中除了一具石棺和三间石室其中的一间顶壁上嵌着的宝珠无法仍留着外,已是空无一物。

  由于这是一座藏置宝物的地方,故构造奇巧,百年前曾有数十名工艺精绝,驰誉四方的石匠,为它呕尽心血,耗尽智力而死,所以洞中全都是机关巧布,绝毒无比,一旦不谨触及,就会要陈尸就地,惨死洞里。

  这些内情,不要说蓝剑虹不知道,就是身为教主的韦倩,也是丝毫不晓,适才两人能双双的安然进入洞中石室,未遭意外,真是上天之佑!

  但这绝毒石洞的建造内情何涛知之甚详,见剑虹在洞道中盲然奔去,不禁大急,赶忙纵身一掠出了石室,随后追去,同时目光若电,全神贯注在蓝剑虹的行动上,只要稍有意外,打算立刻出手抢救。

  但事却出了何涛意料之外,蓝小侠在洞道中疾奔如飞,竟没有触到任何机关,遭惹杀身之祸。

  两人经洞道,出了由水渠控制的石室壁间石门,来到黑石崖洞口之外,抬头一望,但见朝日已由东方山峰背后冉冉上升,朱曦辐射,照耀幽谷,林木崖石全被染上一层金黄颜然,但未见到半个人影或丝毫异样?

  何涛,剑虹正在奇怪适才在洞道中所发那声叫声,是哪里来的?剑虹猛的一眼看到谷左半峰间的林木中,一个全身黑衣黑布蒙面的怪人,肋下挟持着一个劲装女,往西北方如飞而去,身法快捷绝伦,眨眼之间,已不见身影。

  蓝小侠见黑衣怪人奔行身法,似极为熟悉,心头不禁大惊,转面一看何涛,只见他脸上也显出惊骇之色,圆瞪着一双虎目,转头望着崖洞内两丈开外的地上,一语不发。

  他这骇然神色,猛然间提醒了蓝剑虹,俊目循可涛的目光望去,崖洞地上已不见了脚遭韦倩毒镖击伤,而又服下韦倩所赠解毒药物,躺在地上静养的邱冰茹,心中更是大骇!情不自禁的大喊声:“茹姊姊哩!”

  话声犹未全绝,只听何涛一声长长叹息,轻摇着一头乱发,似有无限黯然之感的接道:“她已经被我那痴情的师嫂掳持去了!”

  蓝剑虹急道:“是江妙香?”

  何涛点了点头,但没有说话。

  剑虹道:“难怪我看适才那黑衣人的身法极熟,原来是她,令师嫂心狠手辣,我得立刻去把茹姊姊抢救回来,免遭不测。”

  何涛又轻摇头道:“她早已探得清风帮里的邱冰茹是金龙二郎与邱莹莹所生的女儿,但在未能证实之前,她又不敢完全相信,你们昨天来,与敝教中人一番搏斗之后,事情就已经坦然证实,邱姑娘果然是金龙二郎所生,她当然不会放过她。”

  稍顿又道:“不过,据我想师嫂决不会对邱姑娘有什么不利的举动,旨在怀念金龙二郎而要把他的女儿带在身边,藉以安慰自己一颗思念木飞云的心,同时她要在邱姑娘的口中逼出木飞云的下落。”

  蓝剑虹听完这席话,似也觉得很有道理,只是暗恨自己太过粗心大意,自己和韦倩何涛两人在深穴石室中耗了一夜时间,竞忘了崖洞口受伤静养的茹姊姊,如今十三株罕世神果金龙参,虽然又重归到自己手中,但茹姊姊的下落可就堪虑了……

  他忖意之间,面上神然已起了极大的变化,愧恨交集似有无限感伤!

  何涛看在眼里已然明白他是在暗咒自己一时疏忽,竟铸成大恨,为了安慰鼓励这位武林中杰出的少年英侠,遂展颜一笑,道:“老弟年青有为,武功绝俗,将来前途未可限量,千万不可为了些微小事而伤及心身,有碍武学精进,师嫂虽遭毁容失爱之痛,心肠变得有些毒辣,但我可保证对金龙二郎的女儿,决不会损及丝毫,相反的爱屋及乌,她会待邱姑娘有如己出,老弟尽管放心好了。”

  怪丐何涛这番话虽然说的颇为感人,但蓝剑虹仍似不能十分相信,俯首沉思了半晌,才抬起头幽然一声叹息,低声答道:“若果如老前辈所说,那就好了,由于令师嫂与亡师金龙二郎有情孽纠缠,到时候只不怕会如此轻易的放过茹姊姊?”

  何涛一想,也对,遂轻轻的点点头,答道:“老弟所说也不无道理,只是目前他们人已去远,要追回我师,救出邱姑娘,恐已非易事啦!”

  忽然,一个娇脆而又带些凄酸的声音,响自剑虹何涛二人身后,道:“怎么,我妈把邱姑娘带走了么?”

  剑虹,何涛已听出来人正是韦倩,不约而同地转过身望着她黯然无言地点点头。

  韦倩感怀母亲,一股热泪情不自禁地由目眶中涌出,敕敕落下……

  韦倩从小失去母爱,十三岁父亲与世长辞,由怪乞何涛一手抚养成在人,在她的心目中,一直视何涛为唯一亲人,但适才在藏宝石室听何涛告诉她就是她生身母亲之后,突又激发她天性母女之情,当时就想回到教中去找江妙香,为何涛所阻,想不到如今母亲又携着邱冰茹走了,一时之间,使她心肠俱碎,不知如何是好……

  何涛原本就极为疼爱韦倩,眼见她如此伤心情形,自己也觉得万分难爱,紧蹩双眉,俯首沉思半晌,才抬起头,伸出右手,用掌心在韦倩脸上徐徐拭擦了一阵泪水,幽然说道:“你母亲携邱姑娘此去,定然是去找寻金龙二郎的下落了,待她知道金龙二郎已埋骨白鸟谷之后,是不是会再回到百毒教,抑或会发生其他意外,都很难预料,依我之见,你不如就此随着蓝小侠先去恶狼坪,与他的同伴会合之后再作打算,你以为怎样!”

  韦倩柳眉微皱,目中残泪未干的斜睇了剑虹一眼,意思是不知道蓝剑虹同不同意何涛的说法。

  聪明的蓝小侠,哪里还会不明了她的意思,再说事到如今他也无法推拒,遂微微一笑,道:“只要倩妹愿意,蓝某当谨遵老前辈谕示就是。”

  剑虹话声刚落,韦倩转面对着何涛道:“那些教务就要烦请叔叔了,只是三师叔先既遭玉笔俏郎一记厉掌,后又被倩儿无意伤及左胸,生命垂危,这不孝之罪,尚祈师叔代情儿在三师叔面前多多求恕才是。”

  何涛冷哼一声,道:“卓天龙虽是你父亲和我的同门师兄弟,但他的所作所为一向我所不齿,你的意思我当然会代为转达,只是他伤势过重,回庄之后能否见他一面,尚难预料,至于教务你尽管放心好了,为了延续祖宗基业,我会好好主持,不过,今后的江湖中,不会再闻到百毒教的恶名了……”

  他这一席话,不但蓝剑虹深受感动,韦倩更是被激动得化悲伤为喜悦,秀面上荡起无限兴奋笑容,说道:“叔叔能为百毒教一洗以往在江湖中的恶名,不但是百毒教之幸,亦为武林之幸,如此倩儿就拜别叔叔了,望你老人家多多保重!”

  语毕,噗的一声,拜倒地下,朝何涛叩了一个头,然后站起转过身子,朝洞中石室又拜了一拜,算是拜别亡父。

  这当儿蓝剑虹也双手抱拳,朝何涛一揖拜别之后,正要和韦倩双双离去,忽叫何涛问道:“老弟去恶狼坪与贵同伴会合之后,打算怎样,能否见告一二?”

  蓝剑虹毫不犹豫答道:“打算先去崆峒派,找到黑海双怪钱氏兄弟,为先父复仇,再扫穴犁庭,把紫霞宫烧个片瓦不留,替武林除害。然后再去五台山白鸟谷看茹姊姊是否被令师嫂逼去谷中奇洞去找寻亡师金龙二郎遗骨去了,如果她们果真在白鸟谷,倩妹她也可和她母亲见面了。”

  何涛听完他的话,连称:“很好,很好,”稍顿又道:“倩儿年轻,尚请老弟多多照顾。”

  剑虹道:“这个自然,老前辈请尽管放心好啦!”

  说完话与韦倩又双双向何涛行礼告别一番,然后二人并肩而行大踏步的离了黑石崖,往幽谷口走去。

  怪乞何涛目蕴泪光,呆立崖洞口直往两人背影完全消失在谷口之外,才怀着一颗沉重的心,举步出了幽谷,回到庄中。再说蓝剑虹韦倩二人,一出幽谷迳往恶狼坪赶去。

  恶狼坪距黑石崖不过百把里路程,再加上两人全都具有上乘轻功,一放脚,步如行云流水,更何况这地方原就是百毒教势力所及的处所,不但住有教中弟子,且韦倩将去恶狼坪的路线也极为熟悉,是以,两人尽力兼程赶路,若红日西沉的时候,已到了恶狼坪。

  这由三座高峰,环绕着一片盆地的恶狼坪,满生林木,远远望去,一片葱笼翠色,景物十分清幽,但不像住有人家,蓝剑虹心中虽然有些暗自犯疑,但又不便说出口来,只是默默的与韦倩并肩而行,往盆地一片林中走去……

  两人刚刚走近林木处,密林中立即迎出三个黄衣大汉,朝韦倩长揖请安。

  韦倩含笑点头还礼,问道:“昨天我派人送来的几位江湖朋友,现在尚在?你可好好招待没有?”

  中间一个三十多岁的大汉,垂手禀道:“教主示谕,弟子怎敢有违,几位贵宾现正在庄中,只是有一位姓张的老前辈,因伤势过重,尚在设法疗治中。”

  韦倩先朝那弟子点点头,然后转面对剑虹一笑,说道:“那一定是五龙帮的张坛主,不过有你身上所怀的神果金龙参,何伤不能立刻痊愈。”

  中间那大汉,似乎是三个中的头目,挥手命两名弟子走在最后,自己却跟随在韦倩身后右侧,进入密林。

  蓝剑虹知道韦倩乃是百毒教一教之主,有超越的身份与地位,但自己究竟是客人,对百毒教的弟子,不能不客气点,回头问那黄衣大汉道:“兄台高姓大名?”那黄衣大汉,受宠若惊的望着剑虹,躬身答道:“兄弟小姓陈,草字文龙,承教主恩典,派在恶狼坪吃饭,负责教址东北面一百五十里路内的巡查。”

  蓝剑虹点点头,又问道:“那位张老前辈的伤势,可真极为严重么?”

  陈文龙道:“在教主和兄台面前,小的怎敢胡言,不过,听一位师太说若冰蟾尚能存在,张老前辈的伤势当可有救……”

  蓝剑虹听的心头猛然一震,未待陈文龙的话说完,忙截住道:“怎么!妙空姊姊的冰蟾不在了么?是什么人抢去了!”

  陈文龙道:“这个兄弟不敢多问,也就不知道了,不过……”

  剑虹急道:“不过什么?”

  陈文龙目露畏惧,望了韦倩一眼道:“不过,兄弟感觉得奇怪的是,张老前辈所的伤,何以是遭咱们百毒教人的重手……”

  话声甫落,韦倩沉声喝道:“陈文龙,你怎么敢在我面前如此放肆。”

  陈文龙闻喝,惊得一怔,两道眼光,登时露出无限乞怜,先扫了剑虹一眼,然后抖着声音答道:“弟子该死,只求教主法外施恩,恕弟子万死之罪!”

  韦倩突然停步,一转身猛探石臂,擒住陈文龙左手腕,冷笑说道:“饶了你原无不可,只是百毒教森严教规何在?在外人面前竟敢当着本座问出这些话来,还谈上什么要你发号施令,巡出了哨,情虽可悯,罪不可恕!”说着话,左手突出,直向陈文龙“云门”穴上点去。

  蓝剑虹见韦倩对自己弟子突下辣手,不觉心一震,无暇思索,右手疾施一招“云翻腕底”,架住韦倩左手,劝道:“这件事情怪不得陈兄,原是我蓝某人问起的,要罚,你罚我好啦!”

  韦倩笑道:“蓝相公,可是要为陈文龙说情么?”

  蓝剑虹听她突然改口叫自己“蓝相公”,心里更是大震,但口里却很沉称的答道:“不敢,蓝某只是求教主赏个薄面。”

  韦倩微微一笑,放了陈文龙手,道:“那我就看在你蓝相公面上,饶他一次吧!”

  陈文龙虽经韦倩放了手腕,饶恕不死之罪,但神色间,似余悸犹存,双目望着地下,一动不动的垂手肃立!

  韦倩忽然喝道:“你还呆站着做什么?还不谢过蓝相公救命之恩,然后带我们入庄。”

  陈文龙一听,哪敢怠慢,赶忙朝剑虹噗的一声,双膝跪地下,道:“多谢蓝相公救命之恩,陈文龙只要有三寸气在,必图报答!”

  蓝剑虹赶忙迈上一步,双手扶起陈文龙,急道:“陈兄快别这样说,这还是贵教主的法外施恩,要谢得谢教主才是。”

  陈文龙果然听了剑虹的话,回转身朝韦倩拜倒叩了一个头,然后站起身子,跟在剑虹韦倩身后,续往前走去……

  在陈文龙身后跟行的两名弟子,见头目一语未谨险些送命在教主手上,自己也吓得脸上变了颜色,跟在后面,双脚直发抖。

  第廿九回  灵寺遭回禄 师徒含恨  伤情焚白骨 幽室埋身

  五个人在密林中走了若一盏热茶工夫,才出树林,蓝剑虹举目一望,眼前景物已然大变,一块数十亩大小的平地,满生芳草红花,一座庄院,建筑在花草之间,屋字雄伟,连绵不下数十间,红墙绿瓦,柱刻盘龙,建筑华丽,景物幽美至极,心中不禁暗自忖道:想不到在这荒山幽谷中,会建筑着这么一座美观宏伟的庄宅,不过,巨屋筑在林木的这一边,难怪入谷之时,只见谷中一片葱茏,根本就看不到房屋,原来是被这片密林挡住了。

  忖思刚完,人已到了庄院门口,庄门早已打开,门内数十名弟子,一律身着黄色衣服,分两旁列队肃立,躬身相迎。

  韦倩只是面泛微笑,朝众人频频点头,片刻间通过大院,直上大厅。

  大厅中的陈设,华丽高贵,胜过王侯府第,哪里像是个恶教中一名巡值头日的居所?蓝剑虹正自又要开始暗忖这陈文龙何以会有如此豪富,忽听陈文龙恭谨至极的对韦倩说道:“请教主上坐,弟子入内请出昨日所来贵客与教主见面。”

  韦倩淡淡一笑,道:“就说蓝小侠请诸位英雄出来相见好啦。”

  陈文龙躬身答道:“是!”正要退出,忽又听韦倩说道:“我与蓝小侠等有重要事情相商,命所有弟子回到自己岗位,不得擅自接近大厅,你也得在厅外院落中等候,有事我会叫你。”

  陈文龙微微一怔,目光斜着偷视了蓝剑虹一眼,但嘴里仍旧恭敬答道:“是!弟子在外敬候教主法旨!”说完话躬身退出大厅。

  蓝剑虹目睹陈文龙离大厅已远,转面对韦倩说道:“陈文龙对你像是很忠实,适才见面时何以要向他突下杀手,要不是我讲情,恐怕他现已陈尸密林中了!”

  韦倩静静听守,眉梢一扬,格格笑道:“你这人真是太老实了,要知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陈文龙不但武功奇高,而且心狠手辣,何况还是我师叔卓天龙的心腹,要是他知道我已打伤卓天龙,弃了教主随你而去,恐怕他对我的态度就没有这样恭敬了,不仅此,连恶狼坪都怕不容易离开!”

  “哦——”蓝小侠惊哦了一声,道:“所以你装模作样,故布疑阵,俨然还是教主,难怪我一讲情你就准了。”

  韦倩清脆的一笑,道:“你猜的一点不错——。”

  话声未落,厅门外转来一阵娇稚的声音,喊道:“我虹哥哥,人在那里?”紧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起自这话声之后。

  易兰芝自在清风帮刑堂被百毒教人劫掳燕荡山之后,蓝剑虹对这位娇稚无邪的师妹,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中,一听喊声,便知是与自己失散已有许久的易师妹,忙一面在厅屋中大声答道:“芝妹,我在这里!”一面人已离坐向厅外迎去。

  刚跨出厅门易兰芝也已到了门口,兰芝一见剑虹,情不自禁地双目一红,叫声:“虹哥哥!”人向小侠怀中扑去。

  蓝剑虹知道她情感脆弱,极易冲动,忙伸双臂搂着她一个玲珑娇躯,正想安慰她几句,已见范青萍、姚宗鸿、妙空、陈文龙随后到了兰芝身后,同时范青萍、姚宗鸿双双抱拳拱手朝剑虹一礼,喊了声:“蓝兄!”

  妙空虽然没有叫他,也没有说话,但一双秀目却蕴着一屋泪光,无比深情地注视着剑虹。

  蓝剑虹知道她自采金谷白云庵一见之后,为自己受了不少的情感折磨和痛苦,对她顿起怜悯之心。

  于是,朝她点点头,深情的一笑!

  这英气横生的一笑,直似万千颗闪烁光亮的星星,一齐涌入妙空的心中,只觉芳心突起一阵荡漾,不敢再看剑虹,急忙转过面,俯首望着自己的脚尖。

  妙空这娇羞至极的动作,倏然间激醒了蓝小侠,赶忙松了搂住易兰芝一个娇躯的双手,将她轻轻推开,安慰道:“咱们经过几场风险,虽受了些委曲,幸都能保全生命,芝妹妹,快别难过了,今后我们决不会再分开的……”。

  蓝剑虹在易兰芝的心目中,占有至高无尚的地位,凡他所说的话,无不百依百顺,剑虹话说完,兰芝果然破泣为笑,道:“以后无论在什么场合,我都要与你在一起,这样我们就不会再分开了。”

  蓝剑虹笑道:“这个自然。”

  玉笔俏郎范青萍表面之上,仍然笑容可掬,对蓝剑虹易兰芝的这种过份亲密的言行,似是丝毫不在意,但内心中已把蓝剑虹恨透了,心想:我范青萍哪点不如姓蓝的,为什么不能和他竟争情场,易兰芝呀!易兰芝!我若不把你占为已有,把你心爱的人儿碎尸剑下,我算不得是一条英雄好汉!

  由于大家都有心事,加以范青萍表面上又无丝毫破绽,所以他心里所怀鬼胎,就没有一人能看的出来,经过片刻沉寂,蓝剑虹转面问姚宗鸿,道:“姚兄,张坛主的伤势怎样了?”

  姚宗鸿听剑虹问起二叔的伤势,心中顿起一阵难过,双目一红,答道:“唯一能救他老人家重伤的就是妙空姊姊的‘冰蟾’,如今冰……。”

  蓝剑虹未待他话说完,忙截住接道:“关于冰蟾的情形,小弟已略有耳闻,姚兄尽管放心,我已获得……。”

  突然,一个娇甜的声音,起自他身后,打断他的话,接道:“事情还有很多,咱们到大厅里坐下来好好商量吧!何必,全都站在门外呢?”

  范青萍、姚宗鸿、妙空、易兰芝听这说话的声音很熟,不禁全都一惊,四个人八只目光,同时向剑虹身后一望,只见大厅门口娇立着韦倩,朱唇含笑,望着四人微微点点。

  果然是她……百毒教主韦倩……四个人更是大楞,同时想着:在百毒魔庄中,她虽然拼涉奇险,把我们一一暗中设法救出,命十余名弟子连夜将我们送到这里来,但这是什么地方我们一点也不知道,且她身为毒教之主,杀我们还来不及,怎么会救我们?今天又亲自来此?

  不过,当时若没有她相救,虽不能说全都要陈尸魔庄之中,但总有人此时已魂游虚墓了……。

  四个人之中,易兰芝最沉不住气,想了一连串想不通的问题之后,就想要立即问个明白,微微启动了两下朱唇,话尚未出口,忽听韦倩喝道:“阵文龙,还不退下。呆在这里做什么?”

  “是——”陈文龙答应一声,躬身退下阶台,转身一扬手,挥退所有弟子,然后自己肃立在院落中,恭候教主使唤!

  韦倩见陈文龙已退至厅院,随着秀目一扫众人,婉尔一笑,道:“诸位,请入厅中细谈吧!”

  在未明了韦倩来意之前,范青萍、姚宗鸿、妙空、易兰芝四人的心中,全都浮罩着一团疑云,为了想拨开这团疑云四个人也就毫不犹豫的跟在韦倩剑虹身后,鱼贯进入大厅。

  众人刚刚落坐,易兰芝心中,突然疾电般涌上来一个意念,眨了眨眼睛,问道:“虹哥哥,茹姊姊呢?怎么没有随你来?”

  蓝剑虹先是一怔,接着“唉——”发出一声轻叹,道:“说起来,是我一时疏忽,害了她——。”

  易兰芝听的一震,来不及再等剑虹说下去,急接道:“茹姊姊,她怎么了!”

  剑虹道:“她被黑衣丑妇江妙香劫持去了!”接着,把在黑石岩的经过,以及韦倩叛教逆亲,要随自己闯荡江湖佐其复仇的情形,详详细细的告诉了众人,只是说到自己又已获得金龙参时,却被韦倩以目示意阻止。

  蓝小侠何等聪明,他知道韦倩暗示他不要说出重获金龙参的用意,乃是罕世神物,人所俗得,说了出来,怕惹麻烦,是以,自己也就特别警惕,信了韦倩的话,没有说出来,但在内心里却有一个打算,易兰芝乃是自己师妹,此事万万不能瞒,俟有机会得再将自己在黑石岩棺中,重获金龙参的事情告诉她方妥!

  妙空平时虽不多说话,但城府极深,听完蓝剑虹的话,心中暗自忖道:人事,太不容易料断了,两天前百毒教主韦倩还是我们的仇敌,对我们恨不得食肉寝皮,如今却成了我们的朋友,而且不惜教逆亲,随剑虹闯荡江湖,佐他复仇,看来她对他似亦存有爱意,否则怎么会肯作如此牺牲!

  想至此,感叹自己对蓝剑虹一片痴情,将成泡影,不禁一陈心酸,双眼一合,两颗泪珠凝蓄在睫毛之上……。

  娇稚无邪的易兰芝,她却不会想的如此深沉,韦倩何以来此的疑团,既已打开,她所想的是目前我们应该怎么办?

  于是,在大厅中经过片刻沉寂之的,她问道:“虹哥哥,那么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是先去崆峒山,还是先去追寻茹姊姊?”

  蓝剑虹似无法作主张,剑眉连连皱了几下,沉吟半晌,仍是没有说出什么来!

  一心想博得易兰芝垂青,和设阴谋毒计陷害蓝剑虹,欲获金龙二郎所有遗宝的俏郎范青萍,唯恐不能与剑虹兰芝久缠一块,遂将俏目一扫众人,笑道:“江老前有辈既为韦姑娘生身母亲,邱冰茹又是蓝兄的师妹,小弟愚见我们还是先去白鸟谷一趟的好,崆峒派建基青云峰近百年,一时之间决不会另选他址,贾云亭更不会半月之内死去,扫穴梨厅,日后有的是机会,我们必急在一时。”

  几句话不但说得冠冕,而且很近情理,易兰芝首先拍手赞成,笑道:“萍哥哥的话说的很对,我们应该先去白鸟谷,找到茹姊姊之后,再去青云峰不迟。”

  蓝剑虹对邱冰茹一向是寄于怜悯、同情,何况首先赞成去白鸟谷的人又是易兰芝,当然没有什么话可说。

  韦倩能去找寻生身母亲,更是无不同意。

  妙空未置可否?唯有姚宗鸿,只是剑眉紧锁,垂头不语,像是在想着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蓝剑虹看得心里一震,道:“姚兄对去追寻邱姑娘,是不是另有高见?”

  姚宗鸿凄然地摇了摇头,道:“无论是去白鸟谷,或去崆峒山,因三叔伤势沉重,弟恐暂时无法为蓝兄,效劳了!”

  “哦——”蓝剑虹哦了一声,道:“真该死,只顾谈我们的话,竟忘了张坛主的伤势,坛主人在哪里,芝妹,快带我去看看。”

  稍顿,转面望着众人一笑,道:“姚兄及诸位请在此稍候,小弟去去就来。”说完话随易兰芝走出大厅。

  蓝剑虹的这一着只有韦倩心里有数,剑虹走后,她满面荡笑,与范青萍、妙空、姚宗鸿三人谈着其他。

  果然,韦待心里所想,并没有错,一出大厅没有走多远,易兰芝即低声问道:“张坛丰伤势重得很,妙空姊姊的冰蟾都未能救得他,虹哥哥你有什么办法,能替他疗治伤势?”

  略停又道:“张老前辈乃是遭百毒手指所伤,莫非韦姑娘赠送了你,她们百毒教的独门解药?”

  蓝小侠听她连连追问自己,有什么办法替张明熹疗治伤势,心想:这正是告诉她自己已重获罕世神果金龙参的时候。

  于是,他俊目流波,扫了四周一眼,见无外人,乃紧走两步,与兰芝并肩而行,低声说道:“我虽然尚未见到张老前辈,但据我猜想,他所中的毒因时间过久已经发作,现在情势极为严重,除了百毒教的独门解药之外,别人无法解救,能解救的只有冰蟾,因百毒教人手指中所藏巨毒,是由百种毒物调和而成,天下解毒药物虽多,但却不能同时解得百种巨毒,冰蟾解毒,完全是那小动物凭藉它的口吸出毒液含入肚中,然后再吐在清水里,是以,百毒教名恶江湖,人人闻之丧胆的原因,也就在此,不过,百毒调和后,虽然解救不易,但因百种毒性相抗,发作极慢,内功精纯之人,足可支持上三五天。”

  易兰芝道:“虹哥哥,你怎么知道得这样详细,是韦姑娘告诉你的?既然如此,你又怎能救治得张坛主呢?”

  蓝剑虹点点头,道:“是她告诉我的,芝妹,我不但能够救治得张坛主的伤势,而且能药到病除,当时见效。”

  易兰芝见他说了半天,仍没有说出用什么替张明熹疗伤,心中不禁有点难耐,蹩了蹩柳眉儿,道:“虹哥哥,你干吗说话要兜圈圈呢?快告诉我,你有什么办法能把张老前辈医好。”

  蓝剑虹欣然一笑,把嗓子更为压低了些,道:“我已重获无价珍果金龙参,有了此宝,何愁张老前辈的伤势不能立即好起来,不过,这件事情你暂不要对别人谈起,因为武林中想得这罕世奇珍的人,不知有多少,说了出去定惹麻烦,千万要记住才是。”

  易兰芝听的芳心一跳,秀面之上,登时飞上一层喜极之色,道:“虹哥哥,是真的吗?”

  蓝剑虹点点头道:“当然是真是,芝妹,我几时骗过你呢?”

  话说到这儿,人已穿过两种厅院,到了一麻极为幽静的小院落中。

  满院翠竹,烘托着一些盛开的鲜艳花朵,一阵阵芬香袭人欲醉。

  易兰芝带着剑虹,走进东面三间上房,掀开了一道垂帘,进入右边一间静室,只见一张宽大的木榻上,仰卧着五龙帮的张坛主。

  两个黄衣小童,垂手站在床侧,见易兰芝带着蓝剑虹进来,双双躬身朝二人一揖。

  蓝剑虹点头还礼之后,回头望了易兰芝一眼,说道:“我猜的不错吧!张老前辈情势已到极为危险的时候了!”

  易兰芝细望张明熹一眼,只见他双目紧闭,惨白的脸上。已隐隐的浮观出一层黑雾,浓眉紧锁,气息奄奄,看样子只有咽气的份儿了,不禁柳眉一皱,说道:“怎么会这样快呢?我们刚才离开这儿时,他伤势还没有这样严重,虹哥哥,快取出神果救他老人家一命吧………”

  蓝剑虹点点头,目注两个黄衣小童,微微一笑,说道:“请两位小兄弟替我取两碗温开水来。”

  两个黄衣小童,原就是陈文龙派在这间静室中护侍张明熹的,听蓝剑虹吩咐去取温开水,自是不敢违抗,同时点了点头,双双躬身而出。

  蓝剑虹见两名黄衣小童离静室已远,忙从怀中摸出黄布小包,取出一棵金龙参,笑道:“这就是金龙参,江湖中视为罕世奇宝,为了它不知有多少英雄豪杰丧命亡身!”

  说话间已用右手指甲,在金龙参上捏下一小片,左手撬开张明熹牙关,把一小片金龙参放入口中。

  在蓝剑虹打开黄布小包,取出金龙参时,易兰芝已觉清香四溢,顿使精神一振,如今捏下一小片,塞入张明熹口中,清香之气,更是愈来愈浓,满室奇香,使人欲醉!

  蓝剑虹喂过一小片金龙参给张明熹服下之后,忙把剩下的重又放人布包中包好,纳入怀中。

  他刚把宝物纳入怀中的右手抽出,两个黄衣小童已各捧着一碗温开水走了进来。

  他们一走进房中,立即闻到异香满室,不约而同的扬了扬两道清秀眉毛,望着蓝剑虹露出极为敬佩的欣然笑容。

  蓝小侠接过第一个黄衣童手上所捧着的温开水,替张明熹灌下,然后在另一个黄衣小童所捧着的温开水中,故意洗了洗手,转面的向易兰芝,笑道:“现在,咱们暂且走了静室,待张老前辈清醒之后,我们再来看他老人家。”

  当下两人一齐走出静室,室中仍留下那两个黄衣小童在床侧侍候。

  受天地间钟灵之气孕育而出的神物金龙参,功效果然奇大,蓝剑虹、易兰芝这走出静室,回到大厅不过顿饭工夫。一个黄衣童子已满面笑容跑进大厅,高声中道:“师父,那姓张的老前辈已清醒啦!”说着话,人已站定大厅,一双圆圆的大眼睛不住的打量众人,却不见自己的师父陈文龙在场,心中不禁顿起疑窦,两道清秀眉毛微微一皱,正要返身奔出大厅。

  忽听韦倩喝道:“慢着,我是本教教主韦倩,你师父已奉我命谕外出有事去了,你什么话,尽管对我说好了。”

  黄衣小童一听她是教主韦倩,心中不禁一震,赶忙停步转身,噗的一声跪在地下,道:“弟子于华,不认识教主,冒犯之处,望祈恕罪!”

  原来这两名黄衣童子,乃是陈文龙新收的徒弟,入师不到两年,从未去过百毒魔庄,也从未去过百毒魔庄,只是平日在师父口中听到过稍微有关教主的事情,如今见面之下,才想到师父所言果然不虚,教主是一位年轻美丽的姑娘。

  韦倩见于华年龄最多不会小过她的三四岁,长得眉清目秀,齿白唇红,口齿伶俐,心中甚是喜爱,怔微微一笑,道:“不知不怪,你快起来,张坛主怎样了?”

  于华从地下徐徐站起,望了望教主,随之垂下头,答道:“张坛主人已清醒了过来,只是尚不能开口说话,弟子特来禀报。”

  韦倩又是微微一笑,秀目含情转向剑虹,深深的望了一眼,再转回眼正待对于华答话,瞥眼见大厅外一个俗装老者缓步而来,正是在自己庄中遭毒指所伤的五龙帮张坛主,不禁心头一震,暗自忖道:罕世神果金龙参,纵然是人间仙品,也不能说在瞬息之间,就生此奇效……

  她心念初动,张明熹已到大厅门口。

  这时,蓝剑虹、易兰芝、范青萍、姚宗鸿、妙空、于华都已看到,更是相颐愕然,这一刹那间大厅上异常寂静,众人都呆着说不出话来!

  只见张明熹在门口微一停顿,随即飘然入厅,两道炯炯的眼神,横掠众人脸上扫过,然后落在姚宗鸿面上,说道:“少帮主,是哪位援手,救得老朽性命,快告诉我,请受我一拜!”

  姚宗鸿尚未来得及开口,蓝剑虹已迈上一步,朝张明熹躬身一揖说道:“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何况救人用我辈份内之事,坛主若这样说,实罪煞晚辈了!”

  张明熹两道神光烁烁的眼神,凝住在蓝剑虹面上,道:“既是蓝小侠挽救老朽一劫,救命之恩,更应面谢。”

  话说完单膝微屈,就要跪下!

  他这动作只惊得蓝剑虹心头猛然一跳,赶忙双手扶住张明熹,自己双膝拜倒地下,俊目中登时蕴现出一片泪光,凄然道:“双凤山蒙老伯救我师兄妹与黑湖山怪张啸天,此恩至今未报,今日这点小事,若老伯再耿耿于怀,晚辈就只好就此长跪不起了!”

  张明熹听他这样一说,心中不禁一酸,两颗老泪,滴落衣襟,凄然一声长叹,道:“贤侄既是这样讲,老朽也就无话可说了,只是人间善恶,是相对的,是比较的,为善为恶,存于一已之心,眼下江湖中一般魑魅恶枭,若是稍具善心,哪里会使武林中勾斗无休,终日刀剑相拼呢?”

  话声中,一面双手扶起蓝剑虹,一面用两道冷电般眼神,扫了立在剑虹身旁的韦倩,对她似有万分憎恨之意!同时,对她突然出现在此,有些犯疑难解?

  蓝剑虹是何等聪明的人,从张明熹的眼神中,已然看出了他的含意何在?

  于是,他又把自己在黑石岩的经过,以及韦倩逆教叛亲,要随自己闯荡江湖的情形,除将重获金龙参一段隐瞒未说之外,其余的都又详详细细的告诉了张明熹一遍……

  张明熹听完蓝小侠这篇详述经过,才哦然一声,转仇视为敬佩道:“原来这样,韦姑娘既能弃暗投明,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老朽敬佩之至,只是目前我们该么办?是去崆峒山?抑或是去白鸟谷?”

  蓝剑虹道:“为了追寻邱姑娘。及韦姑娘的生身母亲,我们打算先去五台山白鸟谷,待有了结果之后再去紫震宫,扫穴梨庭,但不知老伯尊意如何?有何高见,望祈指示!”

  张明熹捻须一笑,道:“这样很好,无论先到哪里,老朽都与诸位同行,一面佐贤侄报雪亲仇,替五龙帮除切齿之恨,一面护卫我们的少帮主,以慰大哥在天之灵!”

  稍顿又道:“不过,我们准备何时动身……”

  话未说完,忽听韦倩接道:“依我愚见,越快越好,我们不妨立即各自去取行囊兵刃,就此启程,直奔五台山……”

  山字余音未绝,但觉红影晃动,紧接着只听一声闷哼,于华已被韦倩奇快的手法,点制住“凤眼穴”。

  “凤眼穴”为人身麻穴之一,被点制之后,人即失去知觉,如同死去一般,虽然没有性命危险,但时间过久,对身体却大有损害。

  蓝剑虹见韦倩突下辣手,点了于华穴道,小孩儿横躺地下如同死去一般。不但不解为了什么?而且心中还有些不忍,遂一沉面,问道:“倩妹,于华何事?你为什么要对他下此毒手?!”

  韦倩冷然一笑,答道:“我已再三叮嘱,要你不要把我叛教的事情在此泄徭,你适才对张坛主所说的一篇话及我们此行计划,全都听在于华耳处,万一他对他师父陈文龙禀明详情,我们要想安然离开恶狼坪,恐非易事,陈文龙不但武功高强,且为人极是阴毒险恶,虽然我们不一定会败在他手上,但恶狼坪在他统率之下的百毒教弟子,不下百人,到时候我这叛教教主有何权势能阻上他们向我们围攻,与其遭百人一围攻,还不如把于华一人制倒,免惹麻烦。”

  她这席话虽然说得很有道理,但蓝剑虹的心里,总觉有些不忍,忙答道:“于华聪明可爱,万一被你点穴过重,就此死去岂不可惜,依我之见,还是替他解了穴道,命他和我们一同走吧!”

  韦倩格格一笑,道:“看你一身丈夫气,却具有一颗娘娘心,于华跟我们走岂不要引起陈文龙的犯疑,也就因为于华聪明可爱,我才下手点了他的‘凤眼穴’,你放心他决死不了,我们走后自会有人救他。”

  话至此略顿,秀目转动一扫众人,又道:“事不宜迟,时光有限,请诸位赶快去检点行囊兵刃,我命陈文龙备马,尽速离此!”

  语毕一哈纤腰探玉臂托起于华,把他藏放在大厅右壁角一块捕木雕花风屏之后,使外面进来的人,一时无法发现,自己随走至厅门口,大声喊道:“来人啦!”

  肃立院落中,敬候使唤的陈文龙,听教主呼唤,忙答应声:“来了!”话落人至,但见黄影晃动,捷若飘风,到了韦倩面前,躬身一揖,继道:“教主有何吩咐?”

  韦倩点头还了一礼。面容十分严肃,道:“我与蓝相公等有急事他往,速备快马七匹,事完回庄后派弟子送还。”

  陈文龙答道:“是!”正要躬身退下,忽的一眼看到厅内卓立的张明熹,心头不禁一震,暗道:张明熹被咱们百毒指所伤,情势极为严重,何以会如此神速的好了起来?莫非教主用本门解毒药物替他解了奇毒,但就算是教主用本门解毒药物,替他疗伤,也决不可能在一两个时辰之内重伤痊愈,宛若好人。再加以教主来去匆匆,神色有异!他们到底在玩些什么把戏?委实令人难解!……

  正忖思至此,忽听玉笔俏郎范青萍说道:“范某有乌龙卷风马在,陈兄只要备六匹快马,足够用了。”

  原来范青萍见陈文龙呆立疑思不走,知道他对张明熹的伤势神速痊愈和自己等人的诡秘行动已起了疑心。他本是极为机警和城府很深的人,为了要迅于摆脱陈文龙,看以后的连台好戏,在好戏上演中设法陷害蓝剑虹,谋夺金龙二郎所有遗宝和独占易兰芝的身体,故在此时,说出这句话打断陈文龙的疑思,使他在无可奈何之下,速去备马……

  范青萍果然已如心愿,陈文龙被他的话从疑思中惊醒,连忙答道:“是,是,范兄的宝驹在庄后马栏中,兄弟派人一并送上就是。”

  语毕,朝韦倩躬身一揖,一飘身,到了阶台下三丈外,接着步如行云,往庄后吩咐备马去了。

  蓝剑虹见陈文龙离去的身法,快捷无伦,心中不禁暗自忖道:此人轻功绝俗,武学造诣自是很深,韦倩的话并非危言耸耳,在没有离开恶狼坪之前一切还是谨慎为妙。

  他心念转动间,张明熹、范青萍、姚宗鸿、妙空、易兰芝已离大厅各自回房检点行囊兵刃去了。

  不到一盏热茶工夫,张明熹已背上行囊宝剑,重回大厅,这时适陈文龙也已备妥马匹,命三名弟子牵着在大厅前院落中等候各人上马,自己则跑进大厅,朝韦倩一揖,说道:“马匹已全备好,请教主及诸位上马!”

  韦倩含笑点点头,当先走出大厅,蓝剑虹等随在身后,鱼贯而出。

  到院落中,各自在三个弟子手中接过一匹快马,纵身骑上。

  乌龙卷风神驹,显已通灵,一天半未见主人,双目注视范青萍不住低嘶,状极亲热,玉笔俏郎面荡起微笑,右手在神驹额上抚摸了几下,然后蹬鞍上马。

  突然,在陈文龙统率下的百余名百毒教弟子,从庄院中四面八方,蜂涌而出,群集院落。

  韦倩见此情形,首先大吃一惊,暗道:“不好!莫非自己叛教之事已为陈文龙知道,命众弟子蜂涌出来围击我们!”

  就在她心念转动的片刻之间,百余名弟子,已以极为快捷的动作,分列排成两行,中间形成一条道路,肃立躬送教主。

  韦倩见弟子们乃是蜂涌出来,列队相送自己,这才把一颗惊骇之心,平静下来,同时暗咒自己,太过多疑了……

  她正要放辔纵马,带着蓝剑虹等人离去,忽然,陈文龙拦在马前,躬身一揖说道:“教主此去哪里?究有何事能否赐告弟子稍微……”

  韦倩心头又是猛然一惊,暗道:“看样子,我叛教之事,他已是探悉清楚了,在故意留难,既然如此,那也就只好杀条血路,闯出他们合围之势了!”

  心里有了这样想法,神情反而镇静了许多,双目注视着陈文龙,唇角泛起一丝冷笑,泰然说道:“陈文龙,你是想干涉本座的行动么?要知道百毒教教规森严冒犯教主者,可就地处决百毒掌下。”说完话,已缓缓抬起右手。

  陈文龙当然知道百毒掌的厉害,不禁陡然骇出一身冷汗,忙答道:“弟子怎敢干涉教主行动,只是教主金玉之体,不能稍有损及,若能将去处告诉弟子,到时候当可赶来护驾,别无他意。”

  韦倩冷冷的格格一笑,笑声里徐徐放下右手道:“原来这样,你的一番好意,我心领了,我此去并非与人搏斗,就算路途遇上强敌,我们还有这些人同行,也无须你赶来保护,时间不早了,我要走了。”

  话完,双腿一跨马腹,快马昂首一声长嘶,当先往庄门外奔去。

  韦倩的个性。陈文龙知之甚详,忙=闪身向右一让,躬身相送!

  于是,蓝剑虹、张明熹、范青萍、姚宗鸿、易兰芝、妙空六人各自挥鞭纵马,跟随在韦倩之后出了庄院。

  离了庄院,快进密林,韦倩回头一望,只见阵文龙还站在庄门之外,双目凝神瞪着自己,在他身后,拥立着不少弟子。

  韦倩生怕陈文龙返回大厅,发现屏风后的于华,替他解了被制穴道,追问根由,探知自己叛教逆亲,并随蓝剑虹先去五台山白鸟谷,然后再赴紫霞宫佐其扫穴梨庭,报雪亲仇等事之后,会带着众弟子追来,拦截她这叛教之主。是以,一语不发,摇鞭纵马,加紧奔驰,一口气跑了若卅里路,才缓下脚步来,回头一望,见无人追踪,这才稍放宽心,继续往前走去。

  由卧牛山到五台天龙峰,路遥千里,饶是蓝小侠等人的快马如飞,兼程赶路,也走了整整四天,才到达目的地。

  这天赶到天龙峰正是红日西沉的时候,为了要急于探听韦倩母亲黑衣丑妇江妙香,劫掳着邱冰茹是否来了天龙峰找寻白鸟谷,蓝剑虹乃带着众人,直赴天龙峰顶的大佛寺,欲谒天童师叔郑嘉荣探问情由。

  哪知,几人爬上峰顶,蓝剑虹目凝神光,往大佛寺及寺后的大石佛望去,不禁大惊失色。叫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只见大佛寺已惨遭焚毁,过去那雄伟的神殿静室,尽归火葬,只留下残墙断壁,碎瓦焦木,一堆废墟,寺后数十丈高的大佛石像,以被巨大的爆炸力量震得拦腰折断,上半身及头部,被震抛出数十丈开外,静静的斜躺地下,下半身的也被震的残缺不全,佛座四周,碎石遍地,望去满目凄凉,令人酸鼻!

  这时,一轮血盘似的红日,已沉没西山,昏暗的暮色,渐渐加深,朦胧了远近山影,天边的星星开始闪烁,几个人的心灵,随了暮色变得更为幽沉……

  玉笔俏范青萍和易兰芝,在蓝剑虹坠入千丈地穴时,曾经来过大佛寺,惜日那庄严宝殿与天童禅师慈和音容,在脑海里记忆犹新。

  易兰芝首先跃下马背,秀目中蕴着盈盈泪光,拖着沉重的步子,缓缓走近蓝剑虹,凄然说道:“虹哥哥,大佛寺会遭这样的酷劫,真是连做梦也未想到,这是谁干的呢?天童禅师师徒不知到那里去了……”

  姑娘最后一个字,声音凄惋而沉长,蓝剑虹待开口答话,突闻一声凄婉的呻吟,隐隐从徐徐晚风中传来,不过,那声音十分微弱,若不细心的人,很难听出。

  蓝剑虹一向心思谨密,耳目似也比别人灵敏,饶是那呻吟!

  易兰芝微皱柳眉,倾听一会,果然,那凄弱的呻吟之声极为微弱,他仍然听出这声音是人所发,而且这人相距自己不远。

  赶忙将要向易兰芝说的话,咽回肚里,随着跳下马,双目注视兰芝,说道:“芝妹,你听到了没有?有人在呻吟之声。”

  又连着发出两声,易兰芝忙答道:“不错,这声音是人所发,可能是天童禅师?或是他的弟子曲景明?”

  他们两人的谈话,和刚才那连声呻吟,似已为大家所听到,于是,范青萍、韦倩、姚宗鸿、张明熹、妙空,都先后下马走近剑虹。

  张明熹目射神光,一扫四周,说道:“若果真是天音禅师师徒,他们一定是身受重伤,无法行走,我们得赶快搜寻,以便急救。”

  众人不约而同的点点头,不再说话,分头在被大火烧毁了的大佛寺四周搜找。

  这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几人藉天上星星射在地上的微弱光辉,寻找了若顿饭时间,尚未寻到。

  跟在蓝剑虹易兰芝身后的范青萍,已有点不耐起来,摇摇头,说道:“只怕人已经绝气了,要不然这样长的时间,怎的却不再闻呻吟之声?”

  稍顿,又道:“若是他被碎石埋住,可就够我们找的了?”

  一语甫毕,那呻吟之声突又传来。

  这次,声音相距自己似已很近,听得异常清晰,不约而同,循声奔去,不及五丈,果然发现一个人倒卧在碎石中。

  那人自头以下,已全被碎石埋住。只露出半个脑袋,如非闻到那呻吟之垢,就是看到,也难分辨出是人来!

  蓝剑虹、范青萍、易兰芝一跃上前,蹲在地上,扒开埋在他身上碎石,都不禁愕然一呆!

  原来那被碎石掩埋之人,正是大佛寺的方丈天童禅师郑嘉荣。

  他左肩和右胸都带着重伤,最惨不忍睹的是双腿齐膝以下,已完全失去,只有血和浓浓的黄色液体,把一片碎石凝染无数黑色的小石块。

  蓝剑虹一见这里惨状,哪里还能忍耐,双膝并跪地下,凄痛无比的大哭叫一声:“天童师叔……你老人家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的……”

  他这一声凄痛的哭叫,不但震惊了尚在搜寻的姚宗鸿、张明熹、妙空、韦倩。闻声全都赶紧奔了过来,而且也把昏迷中的天童禅师惊得神智稍微清醒。

  他似是很吃力的徐徐睁开双睛,星星微光下,见跪在自己身边的是蓝剑虹,心中一阵激动,尚未开口说话,全身一阵抽搐,人又昏死过去!

  蓝剑虹见天童师叔,又昏死过去,心中痛极,又凄厉的叫了声:“天童师叔!”两行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珍珠般,一颗接一颗的不住落下……

  正在悲痛至极之际,忽听范青萍叹口气,说道:“他伤的这样利害,又不知在这碎石中埋了多少时间,看来只怕是难以救得了?”

  想不到他这两句话激动了蓝小侠的灵智,赶忙抬起左臂,用衣袖抹干脸上泪水,伸出右手把住天童禅师右腕脉门,转面望着范青萍,答道:“脉搏尚在跳跃,我先替他灌下一株神果金龙参,支撑着他的生命,一定要问清,是谁对他下此毒手,我要为他老人家复仇!”

  说罢,收回把脉右手,在自己贴身内衣口袋中取出黄布小包,打开布包命出一株金龙参,放在掌心,右掌合上,微用功力徐徐辗磨,一侏本已干枯得毫无水分的金龙参已磨得粉碎,再用右手大、食两指撬开老禅师牙关,将左掌心的金龙参粉末倒入口中,又在自己腰间取下随身携带的鹿皮水囊,拔开囊盖,往老禅师口中倒下一些清水,使灵果粉末随着清水,直入腹中。

  一切妥当,才盖好囊盖,将黄布小包包好,纳入怀中,转面看身边的范青萍易兰芝时,两人面色已然大变……

  范青萍面现惊异,目射疑光,盯着自己,易兰芝则满脸不安,眼露悠怨,似在责备自己作事太不小心……

  蓝剑虹见二人忽然间变成两个不同的面色,心中顿悟,暗道:不好!自己重获罕世奇珍金龙参的隐密,因一时悲痛过度,未加小心,已泄露在范青萍的面前,将来必因此而遭奇祸……但事已至此,夫复何言!

  想至此处,只好把心一横,暗道:武林中人原就是终日刀头剑口,凡事听命天意,到时候再说吧!

  有了这样的想法,心中反而镇静了许多,转回面一双俊目,含着莹莹泪光,凝注着服下灵果之后的天童师叔,静待他醒转过来。

  这时,张明熹等已走近剑虹,韦倩一看躺在满是碎石地上的老和尚,两只小腿已溶成一淌血浆浓液,心头不禁一震,暗道:“妈,劫掳着邱姑娘果然来到大拂寺了,不过据我猜想,这个面貌陌生的老和尚,与她或百毒教应该是毫无恩怨可言,她何以要向他下此毒手,焚其寺宇毁其双腿,这种做法实在是太残忍了……”

  何况在如此情势之下,她又不好坦然告诉蓝剑虹,老和尚是遭了自己母亲的毒手,只好呆立一旁,垂首不语!

  自云龙山一场混战之后,五龙帮少帮主姚宗鸿,即对蓝剑虹的武学品格敬佩至极,眼下见他双膝跪在天童禅师身侧,双目盈泪欲滴,呆呆的凝视着禅师,状至凄惨,心中已是万分难过,正想走近跟前,安慰他几句,尚未拔足,忽闻一股极淡的腐尸气味,随夜风飘来,心里不由得一怔,遂缓步走近剑虹,蹲在他的身侧,低声说道:“蓝兄,看样子不只老禅师一人遭此不幸,适才我已闻到一股腐尸臭息,想必尚有人同遭毒手,陈尸在这附近了!”

  蓝剑虹因意有专属,冥心悲思:天童师叔历以慈悲为怀,从不涉及江湖恩怨,今日遭此酷劫,这向他老人家下此毒手的人是谁?致对其他的事物,未深注及!

  经姚宗鸿走过来这样一提,鼻孔微一吸气,果然闻到一股极淡,若有若无的腐尸气息!

  腐臭气息入鼻,蓝剑虹剑时想到一人,心头不禁猛然一跳,忙道:“若不是来贼被天童师叔击毙,即是师叔的唯一弟子曲景明曲师兄,惨遭不幸,殉难师门!”

  话说至此,稍微一顿,忽然一挺身,从地下站起,朝张明熹微一拱手,说道:“烦张坛主在此照顾天童师叔片刻,我们分头去搜索一番,看看这死后露尸的人是谁?”

  语毕,当先向西北方搜去。范青萍、姚宗鸿、易兰芝、韦倩、妙空五人,自是无不同意,乃如言各走一方向前搜索!

  众人藉凄迷夜色微光密搜多时,不想未曾发现有什么露荒尸体,竞连那股极淡的腐尸臭味,也已消失!

  众人正在一致犯疑,这股极臭之气是从何而来之际,忽听易兰芝讶然一声惊叫道:“咦!虹哥哥,你看——”

  原来几人分各向一方搜索多时,易兰芝已渐与剑虹会合,两人正仅差丈许,就要并肩而行了,易兰芝忽有发现,乃一声惊叫!

  蓝剑虹闻声也自一惊,未及等她话说完,身形已然微闪,捷逾闪电般到了易兰芝身侧,问道:“芝妹,你看到了什么?”

  易兰芝面上惊色未敛,微抬玉臂,用纤纤细指,指着前面一丈左右的一株松树垂桠上,答道:“你看前面那树桠上是不是颗人头?”

  蓝剑虹原本就内功精湛,目力异于常人,夜能辨物,再加上听易兰芝如此一说,忙将双目凝神,往前面松树垂桠之上一望!

  果见一根胳膊粗细的低垂枝桠上,赫然挂着一颗人头!

  这颗人头虽在黑夜间,挂在树桠之上,但那面形轮廓,都对蓝小侠印象太深,入目以后,不禁大惊,凄悲叫道:“曲师兄!你果未出我所料,死的好惨呀……”

  他边叫边纵,声随人落,在垂桠之下。刚刚站稳,看天童禅师的唯一弟子曲景明一个脑袋,连着一块后颈皮,贴挂在桠枝之上,业已开始腐烂,忽的一股奇异气息,扑鼻而来,闻之令人作呕!

  剑虹为奇异气息所迫,不得不纵退数尺,望着曲景明一颗惨不忍睹的脑袋,泫然落泪。

  这时易兰芝已缓步走了过来,凄低问道:“果真为曲师兄吗?虹哥哥。”

  语毕,就要上前看个清楚。

  蓝剑虹赶忙伸手抓信她的右臂,答道:“曲师兄身首异处,殉难师门,太惨了!我蓝剑虹只要有三寸气在,一定要找到杀害他们的人,替他们复仇!”

  稍顿又道:“曲师兄脑袋肌肉,业已开始腐烂,腐气难当,你还是不要过去的好,人死不能复活,我们只要能替他复仇除恨,他在泉下,当可瞑目了。”

  活声刚落,忽的,从微指的晚风中飘过来一声:“蓝兄,快来禅师已经醒过来了!”

  蓝小侠一听,忙转面目注兰芝道:“姚兄在喊我们,天童师叔已经醒转过来了,我们快去,曲师兄的事情暂时放下。”

  易兰芝目蓄泪光,望着他微点了点头。

  于是,两人同时提气凝功,身形电闪云飘,一连几个疾跃,回到天童禅师身边。

  果然,老禅师人已醒过来,姚宗鸿、范青萍、韦倩、妙空、张明熹全都围蹲在他的身旁。

  天童禅师一见剑虹、兰芝双双跃来,一股热泪,陡的夺眶而出!

  蓝小侠一见此情,哪里还能忍耐,凄切无比地喊了声:“天童师叔!”人即噗的一身,跪在地上,落泪如雨,易兰芝随着跪在剑虹身侧。

  突然,老禅师伸出一只满是血迹而颤抖的手,轻抚着剑虹的右臂,无限凄伤地说道:“刚才范少庄主告诉我,你用罕世奇珍金龙参给我服下,才使我得以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其实,这只是多余的浪费了一株千年神果,你想,我还会能活着吗……”

  蓝剑一边流泪,一边答道:“佛祖慈悲,一定会保佑你老人家。”

  天童禅师摇摇头,面上现出一丝苦笑,道:“傻孩子,我双腿已失,且奇毒业已上延,饶是金龙参有起死回生之能,恐也无法救得我即将死亡的生命,不过,这样也好,藉灵果神力,使我在极为暂短的时间内,能把大佛寺突起巨变的经过情形告诉你……”

  话的余音未绝,蓝剑虹真情激动,愤然接道:“师叔历以慈悲为怀,从不涉及江湖恩怨之事,是什么人昧已良心,向你老人家下此毒手,请速说出,虹儿誓复此仇!”

  老禅师又摇了摇头,道:“贤侄一番好意,我只好心领了,杀我师徒,毁我庙宇的人,她自己也已生葬白鸟谷古洞中了!”

  “哦——”他此话一出,所有围蹲在他身旁的人,全都不约而同的一声惊哦!尤其是韦倩,秀面之上,已然变得异带悲戚!紧接着两颗泪珠,从眼眶中滚出,落在地上。

  天童禅师在众人一声惊哦之后,略为顿了一顿,又接着说道:“因为,我生命时间无多,不能把过中详情一一细说,只能略略告诉你一点……

  三天前的清晨,我做完早课,正在禅房静息,突然,一阵微风来自后窗,吹的我身上披的丝织袈裟微微飘动,我知道来了江湖高手,慌忙回头一看,几乎把我吓了一跳,只见后窗内壁下站着一个体材娇小,全身黑衣,黑纱蒙面的怪女人,在她身左,紧贴着一个姿容秀丽的少女,我正要问她们的来意,谁知,话未及出口,那黑衣怪女人已抢先说道:‘这位想必就是大佛寺的天童禅师么?’我一听,心里虽觉得她问得有些突然,奇怪,但嘴里却脱口答道:‘贫僧正是天童,但不知女施主尊姓芳名,找我有何见教?’黑衣女人两声怪笑,道:‘你不要问我是谁?来此何事?快把进白鸟谷石洞的路径告诉我,我要去挖出金龙二郎木飞云的骨骸,焚化成灰,始能除我心头之恨!’她虽未说出她的姓名,但来意我已知道,沉吟片刻,含笑答道:‘木大侠辞世已有十余年,你们之间纵有杀父深仇,也已早成过去,女施主何必再记前嫌,来此向死人寻仇呢?’黑衣怪女人听完我的话,全身起了一阵强烈的颤抖。冷哼一声,说道:‘和尚,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不告诉我,我也会能找得到,只是你这条老命和这座破庙,恐难保全得了了!’我见她出语狂妄,甚是气愤,乃放肆纵声一笑,道:‘贫僧已三十年未和人动过手了,女施主果要如言而行,那我就只好舍命一拼,以挽救立将临头的劫难了!再说,木大侠乃武林中一代侠义英雄人物,生前我未曾为他效过微劳,难道说他死后所遗几根白骨,我还能任人侵扰么……’我话还未说完,突闻黑衣怪女人一声厉喝,道:“就凭你也配保护他那几根白骨么?‘话声中,一纵直扑过来,她扑跃的身法,快捷无伦,被身子震起的微风,拂起她蒙面黑纱,露出一张一块块表皮外卷,分不清五官,惨白可怖的怪脸!

  我为她这张丑恶无比,可怖已极的怪睑,惊的一呆,一个失神,身子未站起,她已探右手一招‘金刚舒臂’,在我两只小腿间,猛扫过去!

  她手指扫过之处,我登时觉得奇痒难当,心知不妙,等我纵身一跃而起,双掌交错连环劈空掌时,她已以奇快绝妙的身法,拉着那靠壁而站,始终未开口也未动手的秀丽少女,翻身跃出窗外。

  我这愤然所施的两记劈空掌,劈出力道,何止千斤,不但没有把仇人毁在掌下,反将自己静室中的木窗击得粉碎!这时,徒儿曲景明已闻声赶至,我情急中略把事变情形告诉他后,然后我们师徒二人即往峰后密林追去。

  心中满以为黑衣丑妇逃过我的劈空掌后,定然拉着哪秀丽少女来到陵寝,找寻入白鸟谷的路径。

  那知,等我们追到陵寝,不但没有看到她们的踪迹,且回头一望,只见寺中浓烟弥漫,火光冲天,情知她并未来陵寝,而纵火烧庙宇了!

  于是,我师徒二人又捷快如风的赶回寺中救火,无奈,黑衣丑妇心肠过毒,纵火方法亦异常高明。

  她们先把寺中所存十大桶灯油,弥洒在庙屋四周,然后引火灯油,顷刻之间大佛寺成了一片火海。我师二人虽然奋不顾身,尽力抢救,但因火势过大,且从四方八面燃烧,顾此失彼,情知大势已去,只好眼见着自己数十年心血所积,葬送在无情的烈火中,尽化为灰!

  突然,我想到丑妇纵火焚寺,有两个目的,第一是实现她对我的诺言,第二是在施调虎离山之计,乘我们救火之际,她们可在大佛石后及陵寝处,从容找寻进入白鸟谷的路径……

  心念及此,立即又率着曲景明赶至陵寝,在陵寝内外察看一番,见黑衣丑妇已来过的可疑之处,遂奔至大石佛头顶。

  我知道,要入白鸟谷石洞,除在陵寝石楼中,冒奇险坠身千丈地穴之外,就只有大石佛头顶,有个洞口,佛身中有条洞道,可达谷中奇洞,当年剑虹就是在陵寝石楼中不慎触及机关,坠入千丈地穴,落在白鸟谷,无意中找到木大侠坐化的石洞,尽得大侠所有遗宝之后,就是从大石佛身内洞道出来的。

  果然未出所料,我与景明赶到石佛头顶,一眼就发现黑衣丑妇所留在洞口的疑迹!

  于是,我们毫不犹豫地从石佛头顶洞口,进入佛身洞道,走了若一顿饭的工夫,已深入白鸟谷奇洞石室门口……“

  身中奇毒毁去双腿,毒气且已渐攻心,全凭神果金龙参的力量持撑精神,尚未断气的天童禅师,一口气滔滔不绝的说到这儿,似已真气难继,不得不略为停顿,喘息调息一阵,又继续说道:“我正要跨步入门,运掌力一下击毙一老一少两个毒妇,以雪火焚大佛寺之恨,忽闻石室中传出两人嚎啕痛哭之声!我吃了一惊。

  突的,轰然一声巨响!起自石室,我与景明似被一股无比爆震之力,震退数步!待我们后退之势,刚刚站稳,石室中又是一声震天轰隆巨响,紧接着是石室崩塌之声,不绝于耳!

  这时,景明忽然说道:“石室中突起剧烈爆炸,这种爆炸似是预先錾石埋药,经过一番苦心的安排,如果弟子猜测不错的话,定是金龙二郎木大侠为了防止自己死后,会有江湖肖小入室盗他遗宝,生前所设敌我两毁的谨密措施,如今黑衣丑妇在室内燃火焚骨,致引燃所埋炸药引线,故而爆炸,石室已经崩塌,黑衣丑妇与那少女自是生葬谷穴,毫无生理。此地危险万分,依劣徒愚见,恩师!我们还是尽速离去吧!‘我听景明一席话说得颇有道理,遂微微点了点头,转身由来路而去,景明为了护卫于我,跟在我身后一丈左右,待我刚刚走完石佛洞道,爬出洞口,正要由石佛头顶飘落时,陡党眼前火星四射,紧接着又是’砰‘然一声巨震,我登时失去知觉,以后的事情怎样?也就全然不知!直到刚才服下神果金龙……神智才逐渐清醒……可是……

  事情委实太过奇怪,黑衣丑妇见我之时,声言要把木大侠的遗骸从地里挖出,烧成灰烬始,能雪心头之恨,其话中含意,分明是与金龙二郎有着深仇巨怨,何以现今又哭得如此伤心?

  为了好奇,我没有立即跨步入室,找黑衣丑妇算帐,乃引颈朝石室中一望。

  只见丑妇与那秀丽少女,双双跪在地下,已把金龙二郎一具骨骸,从地里全部挖了出来,两个人拥骨放声痛哭!哭了足足有半顿饭的工夫,忽见丑妇用黑衣长袖在自己脸上擦了擦眼泪,转面望着秀丽少女,说道:‘冰茹,我虽然恨你爹当年把我抛弃,但我终是爱他的,正如你妈爱他一样,为了完成你妈妈要与他同眠一穴的遗志,我想把你爹的遗骸也烧成骨灰,另择佳地把他们两人的骨灰埋在一起,以了你之心愿,孩子,你的意思怎样!’那叫冰茹的少女含泪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于是,黑衣丑妇把石室间油灯内的残油,全都泼在金龙二郎的骨骸上,随即扬燃火折,点火焚骨。

  灯油,枯骨,全是易燃之物,刹那之间烈火腾腾,浓烟烧室,一股股奇毒气味,扑鼻而来,闻之令人作呕!“

  第三十回  千程走飞燕 思君安危  万里上崆峒 痛恶邪凶

  天童禅师,藉灵果金龙参神奇功力支持,一口只气把大佛寺突起巨变的经过情形说完,已是额前冒汗如珠,声嘶力竭了,他不得不止住话声,略为休息。

  双膝并跪在老禅师身旁,泪若滚豆的蓝剑虹见此情形,悲愤无比地慰道:“师叔,你老人家安静些,金龙参罕世奇珍,定然会使伤势好转的……”

  话至此稍顿,伸手按了按师叔右腕脉,只浑身得师叔的手已经僵冷!他心悸中暗想道:看情形师叔西归极乐的时间已经是不远了……但他老人家待我恩重如山,我怎能就此……

  他乃至性之人,想到天童过去相待自己的诸般好处,只觉胸中热血急腾,又是一股热泪夺眶而出,赶忙缩回按咏的手探入怀中去取金龙参,在他想来。金龙参有起死回生之功能,目前情形除以神果挽救他老人家的危急之外,实别无他法?

  就在这刹那思忖问,已从怀中摸出了那个黄布小包,用右手衣袖抹去眼中泪水,强按满腹心酸,硬装笑面,望着天童说道:“师叔,金龙参能医百疾,疗治奇伤,你老人家再服用一株吧!”

  老禅师摇摇头,用力的睁开不知在什么时候合上的眼睛,声音微弱而颤抖地答道:“药……药医不……不死病……我双腿已失……奇毒又业已攻心,就算金龙参能苟延我的生命于不死……我也不愿你再浪费一株举世难获得的奇珍……不过……不……”

  蓝剑虹急道:“不过怎样?师叔有什么教言,请尽量说出,虹儿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天童禅师惨白满布汗珠的面上,浮出一丝凄伤的苦笑,断续道:“你如见……见到你母亲之后……把我……我的事告诉她就……就是了……”

  话说到最后两个字,面上的肌肉起了一阵徽弱的抽搐……叫着:“晓霞,晓霞……”但已声咽。

  蓝剑虹似是发现了他的抽搐,和无声的叫喊,蓦的大叫一声:“师叔!”

  声音凄而厉,使围蹲在周围的人,同时一惊,藉星星微弱而凄迷的光亮注神看时,一代高僧已然溘目辞世!但神态极为安祥!

  过度的悲痛,反使蓝剑虹哭不出声来,麻木地站起来,又麻木地再跪下,呆呆地望着童师叔那残缺不全的尸体,和身成两段的大佛石座下流泪!

  一天的时间,在整个人生中,不过只是一刹那,但在这一刹那中,大佛寺却起了骇人而悲惨的变化!雄伟的庙宇,被付之一炬,天童师叔惨遭奇毒毁体而死,师叔的唯一弟子曲景明为了护卫师父,迟出洞口一步,被炸得粉身碎骨,只留下一颗头颅,遭爆震之力,震飞挂在一株松树的垂桠之上……

  还有茹姊姊……由于自己在黑石岩一时的疏忽,致被韦倩的母亲将她掳来,造成大佛寺的惨变,自己也葬身在深谷石室中……

  他想到邱冰茹,心中更是起了一种至极之痛,往日和茹姊姊的一切经过,如今一募地重现脑际,使他从麻木进入昏冥……

  忽然,一声沉深的佛号响自身后,把他由极度悲痛之中惊醒过来。

  回头一望,只见一个身材高大,乱发脏袍,但长得慈眉善目,年约六十余岁,左手捧着一个红漆铁木鱼的和尚,脸色异常悲伤的木立在自己身后。

  蓝剑虹一见这高和尚,一个记忆好似电般闪入脑际,双目又陡的涌出一股热泪,凄切无比的喊声:“周师伯!”随之双膝拜倒地下。

  醉僧周天时缓缓伸出右手,在剑虹头上轻轻抚摸了一阵,凄然一声长叹,道:“唉!我自然是迟来了一步,致使老友逢此浩劫,但天意使然,人力又何能挽回呢?”

  说完话,微微哈腰,右手移至剑虹左肋下,把他扶起。

  蓝剑虹虽觉醉僧师伯几句话,很有道理,但心中悲恸仍旧至极,一时无法平静下来,泪眼模糊地扫了易兰芝等人一眼,只见个个面色沉重,神态忧伤,尤其是韦倩,双目已经红肿,双肩微动,似仍在落泪轻泣!

  蓝剑虹并未因韦倩的长时间悲伤哭泣而感到惊奇,他知道母女之情,乃出于天性,饶是百毒教中瞒着她黑衣丑妇江妙香即是她生身母亲达十余年之久,使她们之间无母女情感存在,可是一旦知道江妙香就是姓生身母亲,这至情的天性,即全都流露出来。

  来大佛寺,剑虹他们是为了抢救茹姊姊,而她却是为了来认母亲,那知迟到一步,母亲已葬身深谷石室,从此阴阳两隔,再也无法见到慈颜了,又怎教她不伤心落泪,悲恸欲绝呢……

  醉僧周天时见剑虹神态入神,知道他在想什么心事?仰面望了望天上星斗,道:“现下已经是四更过后,离天亮不过一个更次,我们得赶快把你师叔的歼缺遗体和他徒儿曲景明仅剩下的一颗头颅埋葬,我尚有要事缠身,天光一亮,我就得要离去!”

  稍顿又道:“再说死者已矣,生者尚有许多事情要办,不知你今后有何打算?!”

  “哦——”蓝剑虹如梦初醒般哦了一声,道:“埋葬好天童师叔与曲师兄的遗体后,打算与姚帮主、张坛主、范兄、妙空师姊、倩妹、芝妹去紫霞观把崆峒派一举歼灭,为天下武林除一大害。”

  醉僧周天时听得一怔,本想把近年来耳闻崆峒掌门赤灵道人贾云亭近年来已练成一种“金沙夺魂八掌”,天下无敌的事情,告诉他们。

  但转念一想,十步之内,必有芳草,几人之中。只有剑虹和范青萍两人的武学根底稍为清楚,此话说出来未免小视于人,有损别人自尊!

  于是,他点了点头,道:“这样甚好,但愿几位此去紫霞观,能尽歼群魔,替莽莽江湖,整治出一片清平世界。”

  说完话,慈目神光炯炯地扫了张明熹一眼。

  蓝剑虹何等聪明,登时看出醉僧师伯这目光一扫的含意何在?忙道:“大家都为着天童师叔的惨遭不幸而悲恸,竟忘了替醉僧师伯介绍。”

  话说至此,首先指着五龙帮少帮主姚宗鸿为醉僧师伯介绍,然后张明熹、韦倩、妙空一一介绍完毕,接着又道:“时候已经不早,我们快动手把天童师叔师徒遗体埋妥,也好了去一件事情,赶往紫霞观。”

  于是,大家一齐动手,在天微明之时,已将天童禅师两师徒残缺不全的遗体,分葬在已烧成一片废墟的大佛寺的前面。

  醉僧周天时对老友新坟拜了一拜,转身叮嘱了蓝剑虹几句此去紫霞观务要小心的话,然后朝姚宗鸿等合十一礼道别。

  醉和尚原本以卓绝轻功,享誉江湖,只见全合十一礼之后,陡的两臂一抖,拔身两丈来高,悬空斜飞,脚落实地已在五丈开外,但闻一声惨然长叹破空而去,转瞬之间,在熹微的晨光中身影俱杳!

  除蓝剑虹外,几人全都为醉和尚这绝世轻功所呆。

  姚宗鸿嘘了口气道:“这位原就是天童禅师的挚友,人称醉僧周天时?今日得睹高人丰采,真是难得!”

  蓝剑虹点点头,答道:“不错。他老人家就是我已故师叔的挚友。”

  话声刚住,玉笔俏郎范青萍,蓦然一震,一个意念,闪电般掠过脑际,暗道:“周天时,年前在枫林镇时,曾施三阴透肌掌伤我,害我吃了不少苫头,此仇始终无机雪报,适才他和我一同挖坑埋葬天童师徒,正是报仇的好机会,何以竟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待现在想起,他人已不知走到哪里去了……”

  想至此处,不禁细声喃喃自语道:“范青萍呀,范青萍!你这样糊涂,怎能在江湖中混啊!”

  饶是他自语的声音极低极细,但仍被相距他不远的易兰芝隐约的听到,淡然一笑,问道:“萍哥哥,你在说谁糊涂呀?”

  范青萍一震,沉吟半晌,转面期期艾艾地答道:“我……我……没有呀……”

  易兰芝正要说他骗人,忽听蓝剑虹道:“天光已经大亮,我们先出五台山,找个市镇打尖休息。而后再继续往崆峒山进发吧!”

  语毕。当先就要往西面十余丈处拴马的地方走去,刚好举步,易兰芝凄然说道:“茹姊姊生前待我太好了,我要向她拜别一番才离开这里!”语毕,朝石佛处双膝拜倒!

  几句话听得蓝剑虹心鼻一酸,一股热泪又泉涌而出,暗自忖:“茹姊姊不但对你好,对我更是一往情深,爱护得无微不至,她今日惨遭活埋深谷石室,完全是我在黑石崖一时疏忽所造成,我将遗为终身之恨!”

  朝日惨淡,野风肃杀,蓝剑虹缅怀往事,落泪如珠,惘然若失!

  忽觉一只柔绵手掌,骤然握住了他的左手,耳际传来一阵低弱凄婉的声音,道:“快别哭了,再哭我们的心全都要碎啦,周老前辈说得对,死者已矣,生者还有许多事情要办,我们走吧……”

  蓝剑虹转面一望,见是韦倩站在自己身侧,一只柔绵右手掌还紧握着自己左腕处,不禁心头一跳,忙挣脱被握的左手,含泪微微点了点头,往前走去。

  韦倩并没有因剑虹挣脱被自己握着的手腕而感不悦,随着与剑虹并肩往前而行。

  两人走出未及三丈,易兰芝疾奔而来,走在蓝剑虹右侧,三人并肩往拴马的几株疏林走去。

  姚宗鸿、范青萍、妙空、张明熹跟随在后,四人中除张明熹之外,姚宗鸿、范青萍、妙空眼见蓝剑虹、韦倩、易兰芝并肩而行,状至亲热,不由都起了一种酸溜溜的感觉。

  但这种感觉只是在各人的心里蕴藏着,谁都没有露于形色。

  几人到了疏林,解下名人所乘健马,蹬鞍而上,不约而同的回头望了两堆新坟和被炸为两段的大石佛像,发出一声凄然叹息,然后转面扬鞭,放辔往天龙峰下疾驰而去……

  几人所乘,全是良驹,脚程均极迅快,到晌午时候,已出了五台山,到了一处镇市所在。

  这个镇市正当官道,又是晌午时光,故镇上人潮如涌,热闹非常,几家像样的酒店客栈,均挤满了来往客商。

  好的地方既已没有,蓝剑虹等只好在一条巷子里的一家小客店门前停下,准备入内打尖休息。

  这家客栈,甚为简陋,只能算是这镇上的三流小店,平日哪里有过像他们这样衣着整齐,配剑骑马的武林豪客光顾过,不禁使掌柜和店小二全都有些愕然!

  玉笔俏郎落青萍一路之上见蓝剑虹易兰芝两人总是并缰而驰,状极亲呢,心中早已不悦,一腔嫉妒之火已是欲泄无处,眼见掌柜与伙计对自己几人呆目相视,不由得把一股怒火发泄在他们头上,俏目一瞪,怒光有如两道冷电,逼射在众伙计面上,大声喝道:“快把大爷们的马接过去,准备点吃喝,还呆在这里望着干吗?大爷们的脸上又没有长花!”

  店小二听他这顿凶神恶煞似的怒喝,全都吓了一大跳,一个个惊慌失色的躬身长揖,连连称是!

  掌柜的更是强按住心中惊惧,亲自出来,陪笑道:“小的们该死,迎客不周,务望爷们大量海涵!”

  说完话转身引剑虹等入内,一面命两名伙计照料马匹,一面吩咐厨下尽速送来上好酒菜。

  果然,蓝剑虹等一杯热茶尚未喝完,酒菜已经送上。

  由于昨宵一夜未眠,今日又经过一上午的兼程赶路,大家早已在饥肠轳轳了,所以一桌尚称可口的酒饭,不过片刻光景,已吃得精光!

  饭后,蓝剑虹俊目流波,一扫众人,笑说道:“几天来我们实在是太辛苦了,昨晚又彻夜未眠,这客栈虽然简陋,但还清静,我们何不在此休息一会,待疲劳稍为恢复,再行赶路不迟。”

  话说完转面吩咐掌柜,准备几间静洁房间。

  掌柜的恭敬至极的应了声:“是!”引着几人,到后进一处幽静的跨院中,为他们每人分配一间房间。

  蓝剑虹见室中布置还算清雅,微微一笑,深手入怀,摸出一锭银子,交给掌柜,道:“这点钱算是咱们吃喝休息的费用,马要喂饱,如果不够,等会再补给你。”

  掌柜接过银子在手中掂了一掂。暗道:这锭银子,少说些也有十几两,人说武林中人,全是豪客,出手大方,看来果然不错,赶忙躬身笑道:“多谢爷的赏赐,爷的吩咐,小的立刻派人办理。”语毕,躬身退出。

  掌柜走后,蓝剑虹合上房门,立刻上榻静坐调息,几天的兼程赶路,再加上昨晚一夜未眠,精神和真力都消耗不少,这一静坐调息,立时由清入浑,神游物外,遂入物我两忘之境。

  他自得金龙秘笈,学得秘笈中的打坐导引之法后,这还是第一次运用,过约一顿饭的工夫,真气运行一周之后,几天的极度疲劳尽复,精神也大感充沛,睁眼一望,不禁大吃一惊!

  只见一位身着鹅黄缎料紧身劲装,秀发披肩,臂插长剑,年华不过双十的俊秀少女,坐在榻边,翠眉轻颦,仰面望着屋顶出神,眉宇之间微现忧虑,似正在思虑着一件极大的事情,但嫩面匀红,娇艳欲滴,不禁多看一眼……

  这一看使他一颗惊愕的心,更是砰然一跳,暗道:“是她……沈静蓉……”

  暗忖刚完,忽听沈静蓉幽幽一叹,哺喃自语的说道:“难道那素来心狠手辣,冷若冰霜的百毒教主韦倩,真的为他动了真情随他来和崆峒派作对么?那才真是自取死路呢?他们之中,除了他只要我运用得妙,稍存希望之外,还有谁能活着下青阳峰?”

  “哦——”蓝剑虹听得心头一凛,轻哦了一声。

  沈静蓉霍然一惊,星目流动,望了蓝剑虹一眼笑道:“你醒过来啦!”话声中双靥已是红晕如霞,一挺柳腰,跃下木榻,娇态横生的接道:“咱们分别又有许久了,你可无恙?”

  蓝剑虹点了点头,道:“沈姑娘不在紫霞观,来到这小镇做什么?”

  紫飞燕沈静蓉听他说话,冷若冰霜,对自己毫无怜爱之意,芳心不禁一酸,正要答话,突然房门呀的一声,妙空一闪而入,侧脸望沈静蓉一眼对剑虹道:“不知这镇上发生了什么大事,突然来了不少江湖人物,全是劲装疾服,配带兵刃……”

  蓝剑虹面色倏变,转面望着沈静蓉,半晌才冷笑一声道:“年前在朱灵镇,你率着派中数十名高手,夜袭兴隆客栈,是为了要夺取我十九株神果金龙参,今天你又带着人跟踪来这小镇,是要取我的命么?”

  原来剑虹见妙空突然进来传警,说镇上急然来了不少江湖人物,又觉得沈静蓉的突然出现有些怪异,所以他怀疑这些人是静蓉带着追踪来向自己等下手之人。

  沈静蓉听得一怔,蕴泪的目光,凝住在蓝剑虹脸上,望了一阵,道:“我如有害你之心,刚才你静坐调息,已入物我两忘之境的时候,我只要随手一击,就可要你的命,何致……”

  话犹未了,门外突然响起一声怒喝,道:“清风镇外密林中你侥幸逃出我笛下,使你这贱婢又多活了这么久时间,今天看你尚能逃得一死不!”

  话声落,寒光电闪,姚宗鸿连人带笛,捷若飘风,一招“神龙引凤”,当胸点去。

  云龙山一场大战,崆峒派把五龙帮的基业尽毁,所以,姚宗鸿恨沈静蓉已是切骨,誓必杀之而甘心,是此,出手迅快,来势奇猛。

  沈静蓉柳腰一闪,让过一笛,顺势翻腕拔剑。

  这当儿张明熹、范青萍、易兰芝、韦倩全都闻声赶至,见是沈静蓉,无不一愕!

  姚宗鸿一笛落空,真火顿炽,银笛“雨扫梨花”,一招两式,分向沈静蓉“悬钟”,“筑宾”两穴上点去,笛未近锋芒已是逼人。

  姚宗鸿的银笛,在清风店外密林中,沈姑娘即已尝试过了,知道他招法奇异,绝厉无伦,忽的一挫柳腰,斜里一个斛斗,飘退四尺左右,已到蓝剑虹榻边,长剑护胸待敌。

  这是一场极不公平的战斗,因为在场者,人人怀恨沈静蓉,若果是她胜了,张明熹立即会拔剑而上,为少帮主复仇,甚至易兰芝、妙空等施以车轮战法,务诛静蓉而后已,一个双十年华的少女,纵有通天彻地之能,也难逃过一死,如若是她败了,最低限度,眼下已是无人助她一臂之力!

  姚宗鸿见她人娇立在剑虹榻前,相距不过仅尺,不禁一呆,暗道:“她相距蓝兄太近,我若是一笛击去,她务必闪避,万一失手伤及蓝兄,事情就……”

  正忖思至此,门外忽然奔进来三个黑衣劲装大汉,一律背插单刀,先向张明熹拱手一礼,然后一齐跪在姚宗鸿面前。

  为首一名年若四十岁的大汉,恭敬至极的禀道:“弟子王湘,奉双凤山总堂五龙银牌令传谕,命来此护卫帮主,并请张坛主速回双凤山。”

  姚宗鸿微微一震,道:“总堂发生了什么事情么?你带了多少人来此?”

  王湘垂首答道:“传谕弟子并未言及,弟子也不便追问何以要请张坛主火速回去。”

  稍顿又道:“散布在龙泉关与台怀一带的弟子若六七十人,集结来此。”

  王湘这最后的几句话,无疑是替紫飞燕沈静蓉洗了冤枉,剑虹听的一怔,暗道:“原来集结这镇上的武林人物,是五龙帮中的弟子,适才倒冤枉了沈姑娘……

  想至此,不禁感到有些惭愧和内疚,朱唇微微的启动了两下,像是要向娇立身前的沈静蓉说些什么?

  突见姚宗鸿手指着紫飞燕厉声喝道:‘王湘,这横剑护身的贱婢,就是当年率领群贼夜袭云龙山,毁五龙帮基业的崆峒派中女枭沈静蓉,快替我拿下凌迟处死!’跪在地下的王湘,沈武的应声:‘是!’右手一挥,与跪在他身后的两名弟子,同时挺身而起,拔出背上背着的单刀,徐徐向沈静蓉跟前逼去!

  处于势孤力薄的沈静蓉,眼见五龙帮三名弟子,手持单刀,目露杀光的逼向自己,心中陡起一阵惨烈的巨痛,暗想:我千里迢迢赶来,是向他传警报信的,若无稳操胜算的绝对把握,劝他千万不可涉险诸事已备,只待他们去自投罗网的紫霞观,谁想,我心愿未了,即遭凌迟惨死,可恨他眼见我就要碎尸万段。却仍安然坐在榻上,无动于衷,蓝剑虹啊,蓝剑虹!我死何瞑目!“

  一段忖思,有如电闪,在她心中掠过,含泪凄迷的目光中见三个持刀大汉,已近她的面前!

  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人,沈静蓉虽然处于孤掌难鸣,四面受敌的境地,但仍欲作困兽之斗,不甘就此束手等死,赶忙左手中食两指平伸,一领剑诀,右手长剑正要扫出,忽闻耳际响起蓝剑虹极细极细的声音:“不可妄动,快把左手掌心向外。”

  沈静蓉不知他说这话的用意何在?但情急中也只好依言而行,同时觉得有一只手掌,抵在自己的背心之上,一股奇热真气,潜入背心。直达左手掌上,吐向逼来的王湘等三人击去!

  王湘右手单刀护胸,左手正要探出捉拿静蓉,忽觉一股无比柔绵中又含着强猛无伦的潜力,直逼过来!

  他乃是五龙帮中有数高手之一,不但内功基础深厚,且异常机警,潜力逼来,已知不妙,赶忙一晃身,向右退出数尺。

  两个随在王湘身后的青衣大汉,虽也感到对方击来潜力柔中带刚,迥异寻常,不可硬接,待要闪身避过时,已自慢了一着,两人同时觉得胸前似被一种极为柔绵之物撞了一下,但这柔软之物所含力道何止千斤,一撞之下,双双被震退十余尺外,面色登时全都变得惨白!

  原来蓝剑虹听说集结这市镇上的武林人物,全是五龙帮中弟子,并不是沈静蓉带来对付自己这干人的,同时见姚宗鸿下令要把静蓉凌迟处死!

  他原是一个秉性极为善良的人,觉得妙宗鸿对一个眼下孤立无助的女子,不应下此毒手,何况当年邱氏兄弟与毒杖翁闻公泰,误信江湖言传,在米灵镇夜袭兴隆客栈要夺此金龙参,若非她解围,自己虽不说会横尸客栈,但麻烦总归是有的……

  以念至此,顿起救人之念,就在王湘等逼近静蓉,要向她下手时,赶忙用蚁音传语之法,命她不要妄动,并以借物传真的极高内功,助他一臂之力。

  他这“蚊音传语”,“借物传真”乃是得自金龙秘笈,从未用过,今日初试,收效之宏,连他自己都未想到,不禁暗自惊喜。

  沈静蓉娇立榻前与剑虹所隔距离,本来就很近,加以蓝小侠借物传真的手法又极为快捷,一抵一放之间不过刹那工夫,饶是房中所站的人,全是当今武林非凡人物,但就没有一个人看出来,沈静蓉这一掌,全得蓝剑虹之助。

  姚宗鸿眼见自己两名弟子,被静蓉掌力击退,心中怒火,更是陡喷三丈,右手一挥银笛,正要朝静蓉袭去,突闻剑虹大声道:“姚兄请暂息怒!”

  话声落,人已由榻上飘落到宗鸿面前,满面笑容,微一拱手,劝道:“积万恶于一身的武林魔障,乃是她师父赤灵道人贾云亭,她的所为,不过是听命于那个老魔头而已,擒贼擒王,我怕要从根本上去为武林中弭劫消灾!”

  姚宗鸿剑眉微扬,面色剑时缓和下来,徐徐垂下握笛右手,浅清一笑,道:“蓝兄,可是要为她说情么?”

  蓝剑虹道:“小弟只是认为杀一无辜女子,与事并无大益。”

  话至此稍顿,也不管姚宗鸿同意与否,转身走近沈静蓉,大声喝道:“姑娘如果就此回山,请向令师致候,就说蓝某等不日来紫霞观谒见。”

  沈静蓉满面忧凄地望着小侠点了点头,当时没有答话。

  原来她此时的心灵,在滴血!在惨痛!

  她从小得贾云亭之受极深,即已养成一种凌傲之气,长大成人仪态风度更是卓绝尘寰,是以崆峒门中一般年青出众的弟子,无不拜倒她石榴裙下,对她诌谀卑躬,但她却一笑置之!

  自从在米灵镇兴隆客栈,第一次见到蓝剑虹后,一颗平日无比骄傲,曾视天下男人如粪土的心,即为蓝小侠那惊人神俊的仪表和绝世武功所吸引,一身傲骨,顿化似水柔情……

  但她自己明白,廿年来师恩深似海,自己不会背负师恩,背叛师门,相随剑虹天涯海角,而蓝剑虹出身武林正宗,更不会改张易帜,投入崆峒,所以满腔浓情,只留下空余怅惘!

  可是,人不管怎样聪明,一旦陷入了情网,即会产生一种近乎糊涂的心理,那就是愈得不到自己所爱的人,愈想得到,是以沈静蓉虽然不能和剑虹朝夕相处,但她一颗心却无时无刻不缭绕在他身上,同时对他的一切,也特别关心。

  为了怕自己旦夕魂牵梦萦的人儿,盲目率众犯山,遭不测,乃冒奇险,单身匹马,千里迢迢赶来传警报讯,不料,遇上姚宗鸿为雪毁基之恨,出手就打,且险遭凌迟惨死,正在极度心伤与危急之时,忽得蓝剑虹施“借物传真”助她一臂之力,并为自己解围,心里才稍觉欣慰!不想自己深爱的人,却又转身向她说出那番毫无情意,极为冷淡的话,所以蓝小侠的说话完,她没有即时回答。

  过了不知多久的时光。沈静蓉陡的滚出两颗泪珠,微抖朱唇,凄低说道:“无须妾带信,家师业已得悉相公率众犯山,故紫霞观业已严阵以待。”

  话至此突住,一双秀目先是放出异光扫了房中众人一眼,然后含情脉脉地深注剑虹,莲步轻移走近小侠,声音变得更为凄低,继道:“米灵一会,竟使妄心涟漪至今未能平静,相公秀外慧中,人间麟凤,造化神奇,尤故施妙腕,致在芸芸众生之中,独竖君一株玉树,羡尽天下痴情女儿,尤其妄之羡君慕君,已不克自拔,如春蚕之自缚,是以兼程赶来,志在传警报讯,盼相公切勿小睹崆峒,至遭不测……”

  稍顿又道:“不过,妄仍是当年在兴隆客栈面君之言,青阳峰虽是铜墙铁壁,但有妾在,决无人敢动君一毫一发,届时妾定置酒深闺,给你洗尘接风!……同时,细诉想思之苦!……此情切切,望相公能怜我一片痴情,翻然惠临!”

  说完话,翻手把长剑纳入鞘中,一挫柳腰,到了门外,接着只见人影闪动,出了客栈,飘然而去。

  原来这天生多情的剑虹,被沈静蓉这番深情款款的话说得真情激动,傻立当地,呆苦木鸡,已至忘己之境。

  突然,一个绵绵身躯,相依而立,极尽娇柔,一种奇异香气,扑鼻沁心,如芝似兰,薰得迷惘中的蓝剑虹心旌摇曳,糊糊涂涂的伸出双手,握住了这人一只细腻滑嫩的手……

  葛地,耳边响起易兰芝娇稚的声音,喊道:“虹哥哥!”

  这声音宛如一盆冷水,兜头淋下,蓝剑虹心中登时一凉,冲志全醒,转面一望,吧依立自己身旁的竟是韦倩,而自已双手握着的也正是韦倩一只右手!

  原来沈静蓉走后,韦倩见蓝剑虹仍旧木然而立,心中甚觉不安,虽然沈静蓉对剑虹说话的声音极低,距离稍为站远点的人根本就无法听到,但她从剑虹那木然的眼神中可以略为猜测到静蓉对他说了些什么,但是否真如自己所猜测,又不敢断然直信,所以走近剑虹,想问问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

  谁知,他刚刚走近剑虹身旁不久,剑虹即伸出双手握住自己一只右手,她虽然觉得太过突然,但她有生以来,这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年青俊美的男人握住自己娇嫩的手,何况这人久是自己倾心爱慕的蓝剑虹,情怀一动,竟自不能矜持,好在就在这时,易兰芝忍不住喊了声虹哥哥,把两人从迷茫中惊醒!

  蓝剑虹见沈静蓉芳踪已杳,而在众目睽睽之下,竟握着韦倩一只右手成何体统,不禁一阵羞疚顿涌心头,赶忙松了韦倩玉手,退后两步,望着韦倩歉然一笑,道:“沈静蓉走了?”

  韦倩骤感心头如被利剑刺了一下,粉面上泛起两颊羞红,娇躯退后几步,垂首望自己脚尖,没有回答剑虹问话。

  也不知道易兰芝是果真太过娇稚纯善,还是她要故意讽刺剑虹,忙道:“沈姑娘早就走了,我们不是马上要去青阳峰么?到时候虹哥哥还不是可以找到她吗?”

  蓝剑虹听得一呆,才觉得刚才自己的言语行动,可能刺伤了她的心,想起她是自己的师妹,且对自己一往情深,顿觉惶惶无地自容,惑愧已极,反而不知该对这娇稚无邪的师妹说什么好,只是一双俊目,露出愧疚之光,深注着易兰芝!

  张明熹见这儿的事已可告一段落,同时惊念双凤山总堂传谕命自己回山之事,乃朝少帮主姚宗鸿迈上两步,拱手一礼,说道:“总堂既传五龙银牌令,命我回山,想必定有什么重大事情,少帮主此去青阳峰扫穴梨庭,是否要传谕本帮各路弟子,随后赶来崆峒,以为后援?”

  姚宗鸿略一沉思,摇头答道:“二叔请速返双凤山,无论帮中发生了如何重大事情,但请全权处理,关于召集弟子来崆峒作为后援之事,我看不必了,哪怕他紫霞宫是刀山剑树,虎穴龙潭,凭我们几人之力,应不会畏怯群魔,王湘等不必随我而去,可护卫二叔返回双凤山。”

  张明熹一手把姚宗鸿抚养长大,对他的个性自是知之甚详,知道他说一不二,也就不便再尽不须之言,忙道:“那么少帮主请保重了,我就告辞!”说完话躬身一揖,转身一挥右手,带着王湘等出了客栈,回双风山总堂去了。

  张明熹走后不久,蓝剑虹,姚宗鸿,范青萍,韦倩,易兰芝,妙空六位年青男女也就算清店银,出了客栈,各骑健马,扬鞭疾驰,直奔崆峒!

  由五台到崆峒。路遥千余里,饶是他们所骑全是上乘良驹,也跑了六七天才到目的地。

  紫霞观在崆峒山西端千峰环抱中的青阳峰上,几人又洞崆峒山脚向西行了两天,才到相距青阳峰五六里地的群峰之中。

  这时正是申未时光,斜阳照着高山云表的青阳峰,和峰顶一片连云观宇,灿若黄金,艳如丹霞,美丽极了……

  易兰芝虽然终年奔波在青山秀水之间,但对山峦景色仍觉特别偏爱,好像终身欣赏,也不会觉得其厌。

  她一见青阳峰的景色如此艳丽,不禁一声警呼道:“哦——魔峰的景色多美!”

  一语甫毕,突闻立身左面一片宛如魑形魅影的巍峨怪石之后,传出一声幽幽叹息!

  众人闻声一惊,蓝剑虹仗着此次来青阳峰扫荡群魔,自己虽然是群龙之首,首先提气飘身,从马背上跃起,纵过几块怪石,向那幽幽长叹发声之处落去。

  身形在半空,便瞥见一块长若两丈,略为平坦的大石上,坐着一位长发披肩,身穿黑缎紧身劲装,背插长剑的少女。

  这少女虽然背向剑虹,但从那窈窕身形,却酷似紫飞燕沈静蓉,使蓝小侠更为一愕,情不自禁地脱口喊出一声颇为亲热的:“蓉姑娘!”

  蓉姑娘三字刚一出口,陡觉面上哄然一热,登时感觉得难以为情!

  因为在五台山下那镇上小客栈中,沈静蓉走后不久,自己也就随即离开了客栈,直奔崆峒,先后所差不过半个时辰,就算她马跑的再快,也不会比我们先到这样久,回观之后换了一套衣服,坐在这里等候他们,一定是认错了人……

  果然。那黑衣背剑少女听了这声极为亲热的蓉姑娘之后,并未理会,只是徐徐从地下站起,慢慢转过娇躯,望着剑虹淡淡一笑。

  蓝剑虹见这少女虽然也是螓首蛾眉,姿色极美,但果真不是沈静蓉,而是一位似曾相识,但一时却又想不起来的双十年华少女?

  蓝剑虹见自己一时情急当真是认错了人,不由得赫然却步,但那少女星日中却射出一种极为忧怨之光,凝注在他面上,低声说道:“蓝相公不认识我了么?静蓉小姐的婢女李小红!”

  李小红三字提醒了小侠,想起昔日米灵镇兴隆客栈和清风店中,她都跟随在静蓉左右,怪不得有些面貌厮熟。遂上前微微一笑,问道:“李姑娘如何在此时独坐这里幽幽叹息?”

  李小红柳眉微蹙,秀面之上忧色沉笼的答道:“蓝相公,你的死活,本来与我无甚相干,只不过我家小姐待我太好,我们名分上虽我主仆之分,但情若姊妹,为了不使她肠断魂消,伤心欲绝,所以才冒着奇险,偷偷来这荒峰之上等候相公,劝相公能悬崖勒马,打消妄闯青阳峰的念头!”

  好在她说这些话时易兰芝,韦倩,妙空三人尚未走了过来,否则她们听了,每个人的心中又不知要如何难过?

  待她话刚刚说完,姚宗鸿等已翻身下马,鱼贯走了过来,一字排开站在剑虹身后。

  蓝剑虹听完小红的话,忽然轩眉一阵狂笑,道:“人生有约须当践,记得在米灵镇兴隆客栈第一次和你们小姐见面时,就已说过,请她带信贵掌门,说蓝剑虹总有一天会来青峰,向赤灵道人问安,如今我们远涉重山赶来崆峒,魔峰业已在望,焉能听了姑娘这几句话,就此撤退离去!”

  李小红抬起右手,微掠被山风拂乱了的秀发,淡淡一笑,道:“相公若是硬要逞匹夫之勇,率众盲目闯山,只怕你们男女六人全要葬身在‘迷灵谷’中,或碎尸在‘金沙擂台’之上!”

  蓝剑虹闻言。俊目中立射怒光,本要即时发作。但终于强自抑压,仅向李小红冷笑一声,道:“李姑娘所说的‘迷灵谷’与‘金沙擂台’是不是满市刀山剑树,胜过虎穴龙潭?”

  李小红哂然一笑,道:“虎穴龙潭,刀山剑树,算得了什么?‘迷灵谷’如非谲诡无比,凶狠绝伦,本派掌门人又怎能算得上是当今武林中的无尚霸主,‘金沙擂台’更是他老人家费时数年的心血结晶。别说是相公。就是身怀通天彻地之能的武林异杰。也难保不死于迷灵谷,即命断金沙擂台。”

  蓝剑虹仰天哈哈一阵狂笑道:“迷灵谷,未必准能要得了蓝某人的性命,金沙擂台也不一定能使我碎骨粉身,就算两处所在毒绝天下,即令我蓝剑虹刀头溅血,剑下横尸,我也不能听了你的一番话,因之畏慑,宁将一命捐天下,也要仗剑诛魔,匡扶武林劫难!”

  李小红听蓝剑虹一席话说得刚毅慷慨,豪所干云,不由得秀目转动,柳眉微耸说道:“怪不得我家小姐对你那等关心,偷离崆峒亲为传警报信,见你不信忠告,又命我在此等候,良言相劝,你倒真是倔强高傲得有点可爱!……”

  蓝剑虹见易兰芝,韦倩,妙空三女早已排到自己身后,未待她再说下去,赶忙抱拳一揖,截住她的话,谢道:“李姑娘与沈小姐垂拂感情,蓝剑虹心铭不已,但一切举措,既已决定,蓝某决不半途而废,但请姑娘指点那迷灵谷何在?上紫霞观是否必须经过此谷?”

  李小红虽身为婢女,但识智超人,见蓝剑虹天生傲骨豪气难驯,不由得暗自叹道:这也许是天意,他既然如此,我也无法阻拦,只好立时赶回观去,将情形禀告小姐,要她设法暗中保护,免他埋骨崆峒——想毕,遂手指眼前一座峰头,道:“前面那座山峰之下,便是终年云封雾郁,深不见底的迷灵谷,必须经过此谷,才能上得青阳峰,在这奇渊异谷之中,你会遇到一些什么凶险之事,恕我也难以猜测,不过看在我家小姐情分之上,略泄‘迷灵谷’中机密,入谷之后,谨记:”云蓊听猿愁,雾郁闻水流,风鸣两岸叶,月照一孤舟‘一首诗!“

  李小红虽是不惜将来一死,把谷中机密泄与剑虹,但蓝小侠哪里会把她的话,放在心里?哂然一笑,回转身要向几匹停立在峰头低首吃草的骏马走去。

  刚一跨步,耳轮听起一声极为伤感的笑声,当头飘过一朵黑云,李小红居然从他们头顶腾身飞过,疾如电闪同向前面山峰飞去,眨眼之间之不见踪影!

  蓝剑虹并未为李小红那奇异迅快的身法所惊讶,只是面色十分凝重的望着姚宗鸿等说道:“天色尚早,我们立即上马,越过前面山峰,经李小红说来惊心动魄的迷灵谷,赶去魔峰吧?”

  众人心里虽然多少有点暗悸,但面上却毫无惧色,依言上马,向前峰奔行。

  走了若半里路程,玉笔俏郎范青萍脑际,陡然闪起一个意念,暗道:青阳峰前的迷灵谷有这等厉害,倒未听说过,不过近年来江湖中谣传赤灵道人贾云亭封洞潜心苦练就一种绝学,名“金沙夺命八掌”,天下无敌,适才李上红所说金沙擂台,想必是贾云亭在擂台之上,施用金沙夺命八掌,对付敌人,果如此,我们此去定是凶多吉少,何况我随蓝剑虹来紫霞观的真正目的,并不是佐他诛消崆峒,匡扶武林杀劫,原是想夺取他身怀金龙二郎木飞云的全部遗物,和占有自己魂牵梦萦的易兰芝,我岂能真为他卖命送死?眼下紫霞观即到,我……我该下手以达到我的心愿……

  第三十一回  含泪诉哀曲 栖燕小楼  极愤刃亲仇 祭祖神坛

  正忖思至此,忽闻蓝剑虹一声惊叫,同时他所乘的健马,也发出一声惨厉长鸣!

  姚宗鸿等闻声大惊,不约而同地勒马停驰,往发声之处一望,只见蓝剑虹连人带马摔在地上,小侠虽然因轻功绝俗,加以机警过人,应变够快,没有摔伤,但健马两只前足,业已齐膝折断,血流如注,在地上翻滚惨嘶……!

  原来蓝剑虹所乘健马,虽是百毒教中重金所购良驹,但由于在这道路崎岖的峰峦间奔行,加以速度过快,一脚失足,前面双蹄陷入一道山石缝中,一时间无法拔起,又难及时收住急冲之势,致前足双双折断,摔在地上,遭此意外不幸。

  姚宗鸿等见蓝剑虹马折双腿,无座骑以代步,正在忧愁不知如何是好?玉书俏郎范青萍灵机陡然一动,俏目望着剑虹哂然一笑,道:“此去紫霞观尚有一峰一谷之隔,蓝兄的马受重伤不能行走,何不与小弟并骑乌龙卷风灵驹!”

  韦倩在教中即已看出范青萍蓄意暗中伤害蓝虹,芳心不禁一震,正想阻止他与玉书俏郎一驹双骑,免遭其害,但纯实忠厚的蓝小侠哪里会想到这些,已然飘身跃上了乌龙卷风灵驹,坐在范青萍的身后。

  天性阴狠的范青萍见蓝剑虹毫不思索的跃上自己马背,暗里一声冷笑。正要放辔奔驰,蓝小侠突然想起一事,急道:“范兄,请稍待!”

  话声中以极快的手法拨出金龙宝剑,正要跃下马背,一眼瞥见自己所骑,脱已折断双腿,在地上翻滚惨鸣的健马,业已不动,气绝死去!心中不禁一阵难过,缓缓把宝剑纳入鞘中,徐徐坐正身子,一声凄然长叹,道:“范兄,咱们走吧!”

  原来,蓝剑虹不忍心看曾为自己代步千余里,现今已折断双腿的健马,痛得在地上滚辗凄呜,受此活罪,心想:人与畜牲灵智虽然不同,但肉体的感受,却是一样,长痛不如短痛,死去总比活受罪好得多……是以,想下马将它一剑刺死!

  哪知他刚一行动,那可怜的马儿已然死去,于是,他只好伤感至极的一声叹息,催范青萍放辔前行。

  几人一阵纵骑急奔,已下高峰,来到另一山峰的半峰间,翻过此峰,再过迷灵谷,即是青阳峰了。

  蓝剑虹正自暗喜,眼见亲仇就要得以雪报,武林魔障得以消除,突然发现一道断崖,横拦住去路!

  断崖两岸,相距不过一丈五六,以几人所乘良驹,全都可以一纵即过,尤其是范青萍的乌龙卷风灵驹,更是不稍费多大气力,即可飞曳而过,安然到达彼岸。

  孰料,玉笔俏郎范青萍就乘此飞越断崖的机会,陡然起了杀心,乌龙卷风灵驹前面双足,刚好到达崖边,用力纵起,欲以后面双足一蹬之力,飞纵过去,但闻范青萍猛然一声怪吼,用力一勒缰绳,乌龙卷风灵岣不自觉的猛一昂首,头上股下,身子在空中悬的笔直!

  蓄意杀人的范青萍,自己当然早已有了准备,双手紧抓缰绳,有了攀拿的依托,自是不易身离马背,掉下崖去。

  可是坐在他背后的蓝剑虹,却就大不相同,在变起突兀,毫无所觉的刹那,想探臂抓住范青萍的衣角,以挽救危至眉燃,即将粉身碎骨的横祸,哪知一抓竟未抓着,一个身子已溜出马背,往崖下坠去!

  就在他身若垂石,急往下落之时,忽听一声凄厉惨叫,起自崖顶!

  蓝剑虹究竟是个超人之人,心机沉稳,临危不乱,虽听那声惨叫异常奇特,但心中并未惊乱,目睹壑底,业已如飞迎上,相距那些看来足以令人洞腹穿胸,粉身碎骨的嶙峋嵯峨尖锐怪石,不过二三十丈高下时,斗然忆起得自金龙秘笈中的一式绝世轻功“飞龙纵门”!

  一旦忆及,立即施为,猛一吸气,硬将一口真气纳入丹田,紧接着把头一抬,身子在空中一晃,一个原本是头下足上垂直而下的身子,硬旋转了过来,变成了头上足下。

  适才所纳一口真气,因扭转身子而消耗完毕,随即又一吸气,纳之丹田,一长身形,右脚尖点在左脚面上,人就如一只升空云雀,快如电奔,斜往上飞,直到接近崖壁间的奇藤异树,才将真气倏往外吐,身子轻飘飘的落在崖壁间一株伸空松树枝权之上,始免惨死崖底横祸!……

  自他忆及飞龙纵门的绝学轻功,到施展完毕,安然落在壁间伸空松树枝权之上,不过是刹那工夫,就在他脚落松枝刚刚站稳,一团巨大黑影,已由他身前电泄而过,垂直急下,眨睛之间,已跌落壑底,静静的躺在一片嶙峋尖锐的怪石之上!

  他低头往过于底一望,不禁大吃一惊,惨然的叫了声:“范兄!”随着星目中涌出一股热泪,喃喃自语的接道:“若是他一人乘坐乌龙灵驹,所负重量有限,宝马定可安然跃越断崖,达到彼岸,为了带着我,马儿不负重荷,致遭此不幸,人马全都坠落壑底,阵己乱石之上,此事我当遗恨终身矣!”

  自己遭人陷害,险些碎骨粉身,含恨泉下,还莫然不知,反说是自己害了人家,一个人忠厚老实到这种程度,实在是令人不敢相信,同时使人感觉到他不是老实,而是傻……

  他垂首望着惨死谷底的玉笔俏郎范青萍和乌龙卷风灵驹流了一阵眼泪,才施展绝世轻功,缓缓沿着崖壁,藉奇藤异树攀登,游上崖顶。

  已经纵骑飞过断崖的姚宗鸿,易兰芝,韦倩,妙空,见蓝剑虹安然上了崖顶,全都面露喜色,迎了上去,易兰芝关切至极地温语问道:“真把我们吓死了,虹哥哥,你身上没有受伤吧!”

  蓝剑虹残泪犹存的望着她摇摇头,道:“我没有受伤,只是范兄死得太惨了,我心里非常难过!”

  韦倩听的一震,问道:“你难过什么?”

  剑虹道:“因为我不杀伯仁,伯仁确因我而死!”

  韦倩更感到有些漠然,轻摇莲步,走近身前,微皱柳眉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蓝剑虬道:“若是他一人乘坐良驹,宝马定能轻而易举的跃过断崖,何至遭此横祸,就是因为我与范见并骑,增加了马的负担,它无力跃纵过去,才使范兄与乌龙卷风灵驹惨死壑底!”

  韦倩听他竟作如此解释,不禁仲面一笑,笑声奇特,入耳惊心,蓝剑虹一震,急道:“你笑什么?”

  韦倩满面冷悯,双日深注剑虹,道:“我笑你太傻,玉笔俏郎范青萍为了想谋夺你身怀的所有宝物,早已有蓄杀你之意,在我教中,若非我洞悉其奸即时出手将他逼退,恐你早已葬身在百毒敦中的黑色围墙地穴中了,他眼见青阳峰即到,若不乘机杀你,他的愿望将会成为泡影,所以乘马越断崖之际,猛然一勒缰绳,使灵驹身体悬空垂直,你事先不知其阴谋,当然毫无防备,只要你溜出马背,哪里还有生理,想不到他毒汁未能得成,反陪了自己一条性命,和一匹盖世良驹,这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哦——”蓝剑虹听得剑眉微皱,只轻哦了一声,并未答话。

  姚宗鸿见他神情,好是对韦倩的一番话,疑信半参,忙迈上一步,道:“韦姑娘所说,全是真的,刚才小弟一人走住最后,看范青萍的毒辣行动于韦姑娘所说,正相符合,待小弟要下马施救时,已经是来不及了,不但蓝兄已往壑中坠落,就是范青萍也因你溜出马背之后,马儿身子失去重心,头往下一栽,同时前面两只要踏断崖彼岸的脚猛的踏空,就这样连人带马,直壑底,因果循环,咎由自取,我们且不管他,快越这迷灵谷,上青阳峰去吧!”

  “哦——”蓝剑虹又轻哦了一声,仍未说话,只是呆呆的望着壑底,许久之后,才一声凄叹,于姚宗鸿并骑,带着易兰芝,韦倩,妙空,从李小红口中所说的迷灵谷走去!

  走至这座高若百丈的峰顶,蓝小侠突然想起了李小红所说迷灵谷的诡秘奇险,他傲骨天生,不个未为李小红的话所畏怯,反而豪情勃发,转面望着易兰芝朗声一笑,道“芝妹,迷灵谷已在我们足下,我倒要看看赤灵妖道在这谷中耍了一些什么把戏!”

  话声刚落,四匹健马已并排停立在峰顶如刀切般的断崖边!

  蓝小侠坐马上,俯首仔细打量壑下,不禁剑眉双蹙,俊面之上,也略为变了颜色!

  原来这迷灵谷的形势,果然奇险,峰顶之下的壑壁,几乎削立如砥,不但毫无突石,树木,藤蔓之属,可以借力,且峭壁间满生既肥又滑的苔藓,尤其那满谷云雾,腾腾如蒸,令人目力再好,也难透视丈许开外的景物!

  崖壁虽陡,苔藓虽厚,但艺高胆大的蓝剑虹仍有自信,凭藉一身所学罕世轻功,可以附壁而下,所忧的只是姚宗鸿,易兰芝,韦倩,妙空四人,是不是也能随着自己游壁而落!

  他正在沉思,姚宗鸿忽然从马背上跳下,慨然说道:“迷灵谷果然诡秘绝险,但我们岂能因见凶壑而心生胆怯,我相信凭我们几人轻功,缓缓附壁而下,直入壑底,当无问题。”

  稍顿语气突然变得低沉,接道:“但所悬忧的只是,游至半壁间遇有什么怪异蛇虫之类,伺极突出,倒是极难防御?”

  蓝剑虹道:“立壁如削,寸草不生,我想纵有灵异蛇兽也难立足,万一遇到,我们当可用兵刃联手抵敌,姚兄适才所说很对,我们决不能因见深谷凶险而生胆怯,走,咱们下去吧!”

  语华,跃下马背,雄心百丈,豪情勃发的一声朗笑,气贯周身,功聚双掌,俯身贴壁,双掌倒附壁上苔藓,缓缓往下滑落。

  这进易兰芝,韦倩,妙空也都下了健马,跟着蓝剑虹施展“壁虎游墙”功,徐徐往下移落,为了怕半途遇变,姚宗鸿游在最后,以便护卫三个女人。

  人人雾中,反觉比雾外看得略为清楚,但最多也不过仅能看到一丈五六尺远近。

  五人徐徐往下滑落,在云云南封雾锁中估计尺度,至少已滑落有廿丈左右,游在最前面的蓝剑虹突然一眼看到丈许之处被蒙迷云雾笼住的崖壁间,一颗金光烁烁的巨大蛇头,长信吞吐,双目奇瞪望着自己伺伏不动!

  蓝剑虹心中大赫,暗道:凶谷之中云雾蒸腾,丈余之外即难辨清景物,但以这颗巨大的蛇头来推测,怪蟒最少也有三四丈长,尤其金鳞内烁,定是奇毒无比!

  想至此,赶忙纳聚真气,四肢紧贴峭壁,暂时停住身子,一面翻手拔出背上背着的金龙宝剑,一面用“传音入密”神功,练气成丝话声越过韦倩,易兰芝,妙空三人,传向行在最后的姚宗鸿的耳边,低低说道:“姚兄,我们果然遇到怪异巨蛇拦住去路,得小心对付!”

  姚宗鸿闻言,心头一凛,俊目凝神往前面注视一阵,但只在一片白茫茫的云雾中,隐隐若若的看到蓝剑虹一个附壁不动的身影,并未发现有什么巨大怪蛇?

  原来他们五人成一条直线滑落,他于蓝剑虹之间,挟有韦倩,易兰芝,妙空三人,相距剑虹即已有了一丈好几,在蓝剑虹前面丈许开外的云雾中发现巨蛇,他自是无法看的清楚?

  他本是个极易冲动之人,虽然只闻剑虹所说,并未看到真实情形,但已忍耐不住,曲肘拔出腰间所配银笛,准备应变!

  忽然,眼前飞起三点寒光,掠过剑虹,兰芝二人头顶,快逾电闪般,直向怪蟒击去!

  这突发的暗器,不禁使蓝剑虹,姚宗鸿同时大吃一惊,剑虹在暗自埋怨,是哪个这样胆大,身处峭壁险境,竟先向尚无意向我们侵袭的毒蟒挑战,看来巨蛇定被激发凶性,要向我们报复了!

  哪知,事情并不于他所想象的那么严重,怪蟒竟静寂如前,只是把一颗巨头贴在壁上,瞪目望着几人,不住吞吐它那血红长信,未发丝毫凶威?

  蓝剑虹一面感觉到异常有怪,想是发出暗器并未击中那畜牲,否则哪有如此太平。一面转过头想看看是谁吃了虎肝豹胆,竟敢自寻死路?

  他刚刚转过面,韦倩右臂业已扬起,正待再发出暗器击退毒蛇。

  蓝剑虹急喊道:“倩妹,快住手,这畜牲既无伤害我们之意,又何必要激发它的凶性,替自己找来麻烦?”

  原来三个女人之中,以韦倩的武学成就最高,蓝剑虹用传音入密神功,向姚宗鸿所说的话,她不但全都听到,而且那条金鳞怪蟒,也早已被她发现。

  她生长在百毒教中,对含有巨毒的蛇兽,见识已是不少,一见那颗金光闪烁的巨大蛇头,立刻认出这是一条罕见的奇毒无比的金鳞毒蟒,不要说被它咬到,就是被它口中喷出来的毒雾袭中,也要奇毒浸肌,循血攻心,死于非命,何况自己心爱的虹哥哥又是一马当先,毒蛇若要对自己这些人有所不利,虹哥哥自是第一个葬身蛇腹……

  心念转此,真情激动,听剑虹对姚宗鸿把话说完,接着扬玉腕,打出三枚百毒钢镖,想击退毒蛇,免剑虹身遭不测。

  哪知,平日百发百中的手法,此时施来,却一枚也未击中,气极之下,又扬玉臂,待打出第二次三枚百毒钢镖,忽听蓝剑虹急声阻止。

  蓝剑虹的话,她一向是唯命是从,于是,把业已扬起的玉臂徐徐放下,但掌中扣着的三枚百毒钢镖,并未放入镖囊,仍就扣在手中,似待应付突然之变,只是秀目满含关顾深情的望着剑虹,说道:“金鳞怪蟒绝毒无比,虹哥哥我们务要小心!”

  话犹末了,凶谷中响起一声奇厉鹤唳,紧接着云雾一阵狂涌,彷佛有物在排荡云雾,向自己翻涌而来!

  蓝剑虹等正自惊奇,一支白羽巨鹤,已排云荡雾,敛翼飞来!

  这支巨鹤,要比普通的大出四倍,鹤顶红冠如火,贴着峭壁盘空飞舞。

  那时在壁间的金鳞巨蟒,一见白鹤,立即把三丈余长的身体盘成一团,上身挺立伸空,蛇头微仰,长信吞吐比前更急,随着飞舞空中的鹤身旋转。

  突然,白鹤双翅一收,朝毒蛇电扑下击,毒蟒发出一声怪呜,张口喷出一团紫色毒雾迎去。

  那巨鹤似乎很怕金鳞大蛇口中喷出来的毒雾,立时巨翅一扇,闪避开去,然后追逐在毒雾周围,发出声声厉呜。

  这一鹤一蛇足足斗了有一杯热茶的工夫,那金鳞大蛇口中所喷毒雾,已越喷越稀,几次要趁巨鹤振翅闪避毒雾之时,乘机逃走,但巨鹤灵巧异常,只要大蛇挺立的上身一收,立时又收翅迅猛扑下,毒蛇逃走不得,只好继续挺身迎敌!

  蓝剑虹看那巨鹤,似是要把这金鳞大蛇啄死,心中暗道:蛇鹤同栖谷中,想必定是赤灵妖道所蓄养,但何以要自相残杀?莫非适才那金鳞毒蟒,未向我们侵袭而激怒了主人,特派白鹤来将它处死?

  小侠猜测,果然未错,正想至此时,忽听谷中响起一一阵极为愤怒的话声,喝道:“玉玄,不快把那背叛我的畜牲啄死,还跟它游斗个什么?”喝音凶而厉,好像是从深渊中发出,鳞音的波浪撞着岩壁而回荡着!

  话刚说完,那金鳞毒蟒全身斗然暴起箭一般向巨鹤扑去,大口盆张,红舌内动,巨鹤听主人厉喝,又见毒蟒冲袭击自己,也顿发凶威,左翅闪电斜扑下去,双爪猛向蛇头七寸要害抓去,一迎一扑,势子奇快,鹤,蛇稍一交接,巨蟒发出一声凄厉怪鸣,全身已离峭壁,在空中一阵绞腾,向谷底落去!

  巨鹤奉主人之命,处死了毒蛇,得意的发出一声长唳,然后长颈一伸,振翅直线上升,在蓝剑虹等五人头顶丈余处盘旋飞舞,双翅展开,足足有五尺大小。

  蓝剑虹等全是深山巨峰上长大,见过不少怪异巨鸟,但像这种大白鹤也还是初见。

  蓝剑虹见它长啄如钢,利爪似钩,生怕这畜牲要向自己几人扑袭,赶忙将手中的金龙宝剑一紧,贯注全神戒备,哪知巨鹤盘飞一阵,直向谷底荡雾排云飞去!

  蛇死鹤杳,几人才松了一口气,蓝小侠转回过头,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姚宗鸿已自先开口,道:“蓝兄,眼前是蒸蒸难过的云雾,下面是无以探测的深壑,尤其看到刚才那场令人心惊的蛇鹤之斗,谷中定还不知道潜伏了多少奇禽猛兽,我们这样游壁滑落,若再遇凶禽恶兽,恐怕不会再像这次平安的了!”

  蓝剑虹也感觉到这迷灵谷内,果然诡异绝伦,奇险无比,若继续施展壁虎游墙轻功缓缓落下,恐难安然到达谷底,但千里迢迢赶来,目的就是要上青阳峰,诛魔戮凶,挽救武林劫难,可是到青阳峰,就必须要经过这迷灵谷,谷中如此凶险,一时之间,到真不知道要如何才好!

  就在他听了姚宗鸿的话,自己又思考一番,觉得进退维谷,一筹莫展之际!

  忽听前面两丈左右的一片浓云中,响起两声凄厉猿啼!

  猿啼入耳,蓝小侠猛然想起李小红临去时所告诉他的一首诗,第一句就是“云蓊听猿愁”!

  这首诗是迷灵谷中的绝大秘密,猿既能在自己身边不远之处放声凄啼,这畜牲自有落脚之地,它既然有地落足,那么人当然亦可容身……

  想至此处,心中顿悟,李小红念她女主人,对我一片痴情,故临行时告以谷中机密,这机密想必使我们安然通过迷灵谷,到达青阳峰,不禁欣然!

  于是,他俊目凝神,往猿啼之处望去,但猿声虽然入耳,却未发现猿的踪迹?

  失望之余,适才那欣然之色顿敛,双眉微微一皱,发出一声轻叹!

  叹声未绝,忽然在一阵云气蒸腾以后,瞥见右前方两丈开外,隐隐现出一座宽若两尺的石桥!

  云气略一变幻,跟着便浓厚又起,蓝剑虹哪肯放弃过这刹那良机,存心舍命一拼,转面向姚宗鸿等说道:“快随我来!”紧随着四肢一松,又足猛蹬峭壁,一式“巧燕穿云”,向适才发现的那座石桥纵去!

  韦倩,易兰芝,妙空,姚宗鸿一一依言,各展奇妙轻功随蓝小侠纵去。

  人落桥上,果然看到一只高可及人的黑色巨猿,站在石板小桥的另一端,望着蓝剑虹等点了两下头,一转身在小桥之上往前走去。

  蓝剑虹见巨猿意态友善,不禁心头一宽,以为它是前行领路,带着自己通过迷灵谷,达到彼岸,是以无形中对那蜱女李小红也生了不少好感。

  五位当今武林中特秀奇葩,跟在巨猿之后走了若十余丈远近,走在最前的蓝小侠,突然目光瞥处,发现左面雾影狂涌,彷佛有物在排激云雾,向自己袭来!心头方觉不妙,一条左臂已感一阵透骨奇寒!

  他行走在一条窄窄的石桥之上,还手既已不及,闪避更是无处,自是奇险绝伦!

  忽然,他想到得自金龙秘笈中的绝世轻功“叶舞秋风”身法,在万分无奈之下,效法施为,一提真气,身形向右面纵起八尺,不等势尽,双学蓄劲往后一拂,一个身子,就同风舞黄叶般,在空中飘舞了半个圈圈,仍旧双足落在原地。

  脚落石桥尚未站稳,第二阵阴冷劲气,又已袭到,蓝剑虹一面是为势所近,不得已再度提气飘身,依样葫芦的故技重施,凌空飞舞半圈,落在桥上!

  他这次双脚落在石板上桥之上,站稳身子,却未见意料中的第三阵阴寒劲风袭来,正觉奇怪?

  忽见从小树前面,迷蒙的雾影中,走出一个身着灰袍,年若七十,面色红润,长眉垂目,银须飘胸,背插长剑的老道,袍袂飘摇的走到相距蓝剑虹六七尺处停步,冷冷发话道:“贫道常一岚,奉命以玄阴透骨掌迎接嘉宾,蓝小侠果然奇才,但你不必徒恃轻功,狡猾闪避,敢不敢硬接贫道这最后一掌?”

  话声刚落,袍袖挥处,一股比适才两次强烈何止一倍的透骨寒风,排云荡雾,向蓝剑虹当胸涌至!

  蓝剑虹仰天一声太笑,急聚神功,一招“童子拜佛”劈空掌恰好与常一岚的玄阴透骨掌,凌空互撞,一震而开,但两个人全都是足未移步,只是上身微微摇动,扯了一个平直!

  常一岚嘿嘿一笑,并未曲膝,人已退隐到浓雾之中,传出一阵深沉话声说道:“名传遐迩的蓝小侠,功力确实不俗,不妨再往前走看看!”

  蓝剑虹闻言,未予理会,转面望着呆立桥上的姚宗鸿、韦倩、易兰芝、妙空微微一笑,道:“我们走吧!”

  语毕,也不待他们答话,当先依旧顺着石板小桥,向前走去,但心中却提高了警觉,一双神目不住向前面及两侧扫视,以防再有偷袭?

  几人又走了若半盏热茶工夫,足下所踏石桥,突然有了变化,桥面比前窄小了一半,宽不及尺,不要说遇上敌人,无法和人动手搏斗,就是行走也觉困难奇险,同时雾气益浓,前后左右,一片白茫,宛若置身虚无世界!

  蓝剑虹见环境如比险恶,心中不免有些微微发慌,略一停步,回头向姚宗鸿等说道:“环境越来越险,我们不但要特别留心,且距离不能过远,雾气过浓,一旦失散,就无法找到,何况这魔谷之中,步步惊险,刻刻慑魂!”

  姚宗鸿等尚未来得及答话,但闻浓雾之中“刷”的一声轻响,一柄寒光夺目的长剑,拨开浓雾,现出一个身躯修伟,穿件黑布道袍,并以黑布蒙头,仅露炯炯双目之人,走到距离蓝剑虹若五尺,止步巍然卓立!

  蓝剑虹目闪神光,注视来人一阵,觉他虽然头上蒙有黑布,面目无法可辨,但身材气慨,好似极为熟悉,但一时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此人?

  他正在暗地奇怪,猜疑,蒙面人把手中寒光电掣的长剑,当胸一横,朗声喝道:“蓝剑虹,别仗着身怀绝技,逞锋炫能,顽强使气,贾观主大德召人,念你一表人才,聪明机智,加以他的爱徒沈姑娘对你一往情深,不忍教你魂断宝谷,碎尸擂台,所以命我拦在不归桥中,相劝于你,望你能及早回头,退出迷灵谷,免遭横祸,不瞑九泉!”

  蓝剑虹见对方语意神情,两皆狂傲,不由得怒火千丈,暗道:不归石桥,宽不及尺,我到要看看他在这石桥之上,能耍出一些什么把戏,同时要乘隙扯下他的蒙头黑布,看看他到底是什么人?遂连轩剑眉,狂笑答道:“武林中人,讲究的是行仁仗义,铲强戮恶,挽救生灵,数十年来,崆峒派在江湖中,恶迹昭彰,斑斑事例,勿容隐讳,我蓝剑虹等此番千里关山,远来青阳峰,就为的是要见识你们那树恶江湖,自居武林霸主的贾云亭,看他究竟有何高绝之学,横行不羁……”

  蓝剑虹昂然答话,尚未尽意,蒙面怪人已气的全身颤抖,五脏俱裂怒喝一声:“住嘴!”从蒙面黑布两个洞穴中露出两道惊恨目光,在蓝小侠面上扫了一圈,继道:“我乃是一番好意相劝,想不到你忠言逆耳,且肆意侮辱我派掌门,我看你真是太过胆大包天,自取死路!”

  话声一落,剑光微掣,一招“拨云见日”,手法快异绝伦的,向蓝剑虹右眼点到!

  对方刚一动手,蓝小侠便自警觉,此人气稳神凝,招势沉疾,哪敢轻敌,赶忙吸胸提气,飘退五尺,顺势挫腰反手拔出金龙宝剑,一声冷笑道:“阁下剑术精奇,定是崆峒派中各位甚高人物,但何以要用黑布蒙头,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蒙面人未及答话,蓝小侠耳边却响起韦倩极低的声音说道:“这人好熟悉,如果我记的不错,虹哥哥你务要小心才是……”

  话音未绝,蒙面怪人已冷哼一声答道:“我以黑布蒙面是为了……”

  为了什么?尚未说出口长剑寒光电闪,又是一招“拨云见日”,朝蓝剑虹当胸刺到!

  但这一招“拨云见日”之中,却暗藏着“冷风寒月”“雁落沙洲”,以及“蛟龙戏水”三式,雾影中剑花朵朵,威势骇人。

  蒙面怪人不仅在一招之中,把三式绝学,回环并发,而且身形有似流水行云般,在不归桥左右凌空腾跃,剑光排雾如山,冷电森森,硬把一位从不输人的蓝小侠,逼得无可奈何的又后退了六七步,到了韦倩身边!

  蒙面怪人见剑虹被自己绝招所迫后退,几与韦倩并肩而立,却不再追,曲肘横剑护胸,大声笑道:“玄阴剑法举世无敌,崆峒威名震武林,蓝剑虹你若再不知难而退,可别怪我手出无情了!”

  蓝剑虹听他几次说话的声音,发觉此人,不但身材气慨颇熟,就连语音也不陌生,皱眉片刻沉思,蓦然想起一人,遂横剑当胸,缓步上前。连声冷笑,并试探性的问道:“阁下适才所说,你以黑布蒙面是为了……为了什么?你虽未说出,但我能猜想得出,你是为着做了一件亏心之事,怕见不得我们之中的一人是么?”

  稍顿,忽然提高嗓门,朗声喝道:“朋友,你是不是姓陈?”

  蒙面怪人闻言一震,喝道:“崆峒派中,谁不叫我一声骆副坛主,谁姓过陈来!”

  蓝剑虹正待答话,忽觉背后响起身形飘忽之声,转面一望,韦倩像一朵浮水白莲,从他右侧蹑空飘过,落在他身前,手指蒙面怪人喝道:“你是姓陈,你是百毒教派在恶狼坪巡山了哨的头目陈文龙!”

  蒙面怪人似怕韦倩,在她戟指说话之时,连连向后退了一步,待她话声一落,遂仰天一阵长笑,笑声中转身往不归桥尽头走去,眨眼之间,身形隐没在沉沉浓雾之中……

  韦倩一拔背上背着的长剑,就要追去,剑虹探臂一把拦住,说道:“此人言行气慨,虽极像陈文龙,但我们究竟没有见到他的庐山真面目,尚不能断然认定姚是他,等我们到了紫霞魔观,真象即会明白,又何必急在一时呢?我们还是探着缓缓往前走吧,我想一过不归桥,可能就是青阳峰了。”

  凡蓝剑虹所说的话,韦倩无不遵行,于是纳剑入鞘,转过头对易兰芝、妙空、姚宗鸿微微一笑,道:“那么,我们走吧!”

  五个人在宽不及尺的不归桥上又走了一盏热茶工夫,尚未走到小桥的尽头,但雾气却愈来愈浓,蒙蒙雾气中,这小桥尚不知道有多长多远?

  为了怕再有崆峒派中的拦路高手突袭,五个人无不警觉异常,眼观四处,耳听八方的谨慎至极的继续往前走去。

  忽然一阵阵涓涓流水之声,挟在浓雾中传来,蓝剑虹心头一动,立即想到李小红临去时所说那首诗中的第二句:“雾郁闻水流”!心想:人在桥上,能听到桥下流水之声,这桥面离水面当然不会太高,且流水涓涓,声音长细,桥下自然也不会是什么深川巨泽,可能是一条小溪?

  想至此处,涓涓流水之声,已在脚下,再看前面,不归桥已如刀切而断,因为浓雾蒸腾,断桥之处,究竟有无去路不得而知?

  前面既无去路,蓝剑虹不得不停住脚步,俯首沉思“雾郁闻水流”这句诗的意义何在?

  他原本是极为聪明的人,加以十余年前,误食一株方自出土的稀世神果金龙参,增加了他不少灵智,何况入谷廿丈即遇上一场看来令人毛发皆竖的蛇鹤之斗以后,突闻两声猿啼,因而使他想到诗中的第一句“云蓊听猿啼”,就由这句诗,导引他们上了不归小桥。

  因此,他俯首沉思片刻之后,顿时悟出,这“雾郁闻水流”自然也是有路可行的去处!心头一喜,对李小红更是倍生好感,若不是她说出这谷中机密,在这云雾蒸腾的凶谷之中,再有胆量,有本事,也无法找到可行的路线,以达到青阳峰!

  姚宗鸿、韦倩、易兰芝、妙空,见他木然而立,俯首沉思,不知他在想什么,大家都感到有些奇怪,遂同地缓步围近剑虹跟前,不约而同的一齐问道:“你在想什么?”

  蓝剑虹从沉思中醒过来,望着四人一荡浅笑,道:“我在想,前面既无去路,咱们总得找出上青阳峰的路径,桥下流水涓涓,想必是条小溪,我们何不冒险步下,也许可以觅到一条上魔峰之路。”

  姚宗鸿等闻言一怔,宗鸿正要说话,尚水及开口,蓝剑虹又道:“由我一人先跳下去,如无凶险,安然落在溪中或溪流两岸,我即轻啸为号,要你们下来!”

  语毕,也不待他们答话,双臂一伸,一式“燕子穿云”,投入腾腾雾气之中。

  纵入雾中,便自看清,自己猜测不谬,不归桥下果然是条宽若两丈的小溪,涓涓溪流,澄清见底,小溪的两岸绿草如菌,奇花似锦,自己一沉丹田真气,像片舞风落叶,轻飘飘的落在小溪右边绿草如茵的溪岸之上,随即日凝神光一扫四周,但见小溪向东蜿蜒延伸,不知有多远,两边溪岸,若四丈外是两道对峙峭壁,因为雾气过浓,抬头只见一片茫茫,也不知道这两岸对峙的峭壁有多高,只听到阵阵阴寒谷风,送过来阵阵松树摇晃发出来的沙沙树叶之声!

  蓝剑虹一听这沙沙树叶之声,登时想到那诗中第三句:“凤鸣两岸叶”,心中更是高兴至极,遂仰天一声轻啸,然后喊道:“姚兄,你们下来吧!”

  喊声落下不久,沉沉雾气之中联翩飘落下来韦倩、易兰芝、妙空、姚宗鸿。几人落在蓝剑虹跟前,同时笑意极为愉快地说道:“桥下果然是条小溪,而且景物幽美极了!”

  易兰芝稚气未脱,一派纯真,一见溪岸满生绿草奇花,登时高兴得跳起来,一人当先往前跑去,一面笑说道:“好美的景物啊!真是另个一番天地!”

  妙宗鸿见易兰芝天真活泼得像只小麻雀,心中更是爱之至极,不禁脱口说道:“兰妹不堪景物撩人,竟高兴的这个样子!”

  蓝剑虹起初尚未注意,听姚宗鸿这样一说,不禁心头一震,大声喊道:“凶谷危壑,险阻重重,兰妹不可大意,要留心,我们还是走在一起吧!”

  喊声在谷底回荡,半晌不绝于耳,但易兰芝已跑出两三丈开外,一个跳跃生姿的极美倩影,已隐没在浓浓雾气之中。

  谷中虽然极为凶险,随时都可能有崆峒派的高手或毒蛇猛兽出现拦住去路,但蓝剑虹等几个胆大包天的年青男女,却因身怀绝技,仗着艺高人胆大,一边浏览景物,一边沿着小溪往前行走。

  一盏热茶的时间过去,雾气渐渐稀薄,景物与愈觉奇丽,只见小溪两边对峙的峭壁,色凝翠玉,晶莹透明,碧光耀目,宛如置身琉璃世界!

  蓝剑虹虽然见过百毒教中那奇异石洞中的宝光景气,但与现在的天然奇景相比,可就差得多了,不禁扬眉一笑,叹道:“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谁会想到这数百丈深的凶壑之中,竟会有这样一片奇美天地,若非亲目所睹,纵是听人说起,也难相信!”

  猛然一声轻叹,从前面花草地上传来!

  蓝剑虹听出这是师妹易兰芝的声音,这一惊非同小可,一转面向姚宗鸿急道:“师妹定是遇到什么?我们快去!”

  这声轻叹,姚宗鸿、韦倩、妙空自是也已听到,正在惊奇,蓝剑虹已转面说话,自己当然不好再说什么,四个人同时加快脚步,急往前奔。

  奔了若廿丈左右,溪岸比前稍为宽朗,一块纵横五方丈大小的溪岸花草地上,满种着高若两尺左右不知名的小树,易兰芝盘膝坐在小树中央,仰面凝神沉思,神态甚为痴呆,蓝剑虹等离她就不过是两丈左右,她却是身外无物似的毫无所觉!

  蓝剑虹心知有异,一个箭步跃近小树林边,正想冲入,忽听妙空喊道:“虹弟弟,不可涉险,快停步!”

  妙空在说话的当儿,蓝剑虹心中也猛然一动,警觉到不可莽撞,赶快收住脚步,然后缓缓退至妙空身旁,目注易兰芝,道:“看样子兰芝师妹似是被困在这片小树丛中,不能出来!”

  妙空脸色异常凝重的点了点头。没有答话。

  蓝剑虹复又说道:“恩师悟玄子不但武功精绝,而且精通八卦易理及五行奇门之术,我在师门习艺之时,即已漂学了一些,兰芝师妹当时虽未和我在一起学艺,但我相信恩师定也将八卦易理及五行奇门之术传授了她,纵然这些小树林是按八卦易理排成阵式,照理说也难困得住她?”

  蓝剑虹虽天资聪慧,旦对八卦易理及五行奇门之术未能深悟,不知其中奥秘,所以适才所说的话,近乎有点幼稚!

  要知八卦易理及五行奇门之术,乃是武学中最为深奥难悟之学,极难精通,别说是年纪轻轻的易兰芝被困在这八卦易理排成的阵式中,根本无法出来,就是那年逾古稀身怀绝世武学的悟玄子,一旦被困阵中,一时之间,也未见得能出得了!

  妙空武学虽不及蓝剑虹,但一行男女五人之中,以她最为沉着稳重,做事心细如发,所以,一路之上,她都很少说话,不到事迫无奈之际,她决不多言。

  她此次伴剑虹由百毒教直来到崆峒,佐其扫穴梨庭,匡扶武林劫难,一方面自然是奉了恩师冰面女尼之命,一方面却是她对蓝剑虹的一番倾心痴恋,乐与伴他来此,为他卖命!而且一路之上,对蓝剑虹的一切,都无不格外关心。

  易兰芝被困阵中,她眼见蓝剑虹急成这个样子,她当然芳心不忍,但自己对这八卦易理之学,也不精通,一时之间,真是爱莫能助,只好俯首不答!

  蓝剑虹见自己把话说完,妙空姊姊依旧是眼波凝注,眉宇笼愁,俯首不答,心中甚觉奇怪?

  但易兰芝被困阵中,情势极为严重,情势已不容许自己再有时间来询问妙空,究系为了什么?转面向那片小树丛中望去。

  倏见兰芝师妹挺身跃起,似在一边想着什么?一边却不由自主的在树丛中左转右回想找出路,但转来转去,总是在原地一丈方圆之处打转,始终走不出那一丈方圆的地方!

  有时候眼看她快到小树林边,只要再多走十几步就可以出来,但易兰芝却突然转身,又往中央走去!

  蓝剑虹一见这情形,心中大急,声喊道:“兰芝,你再走几步,就可以走来了!”

  他的喊声虽然很大,易兰芝却是浑然不觉,连头也不回一下,迳往中央走去!

  到了中央,复又原地坐下,双膝一盘,仰面又是一声长叹,这叹息之声,站在林外的蓝剑虹、韦倩、妙空、妙宗鸿却是听得很清楚。

  平日聪慧绝伦的蓝剑虹,此刻却是急得六神无主,转面一扫众人,只见妙宗鸿等,无不目露愁光,双眉紧锁,呆呆的望着盘膝坐在小树林中央的易兰芝出神!

  突然灵机一动,被他想出一个极为蛮干的笨办法,伸出左手数点小树,共有八八六十四株,易兰芝被困的地方正是树丛中的正中央,若把一面小树砍去,其阵效用自失,师妹不是就可以脱困出来了吗?

  伸手数树及心念转动之间,早已翻手拔出了背在背上的金龙宝剑,正要挥剑朝第一株矮树砍去,忽听小溪左面的峭壁间飘得过来一阵幽凄无比。听来令人不寒而栗,像是鬼魂泣诉般的话声,说道:“虹弟住手,这树阵迥异一般五行奇术,金龙宝剑虽隐有神威,也非藉它砍倒几株树林,就能破得此阵,救出兰芝妹妹……弟多情人……姊虽永冥阴司……亦当竭力以助……”

  声虽然凄幽至极,且还有些模糊不清,但蓝剑虹却能清楚的听出,这是为了自己一时疏忽,害她含恨惨死白鸟谷的冰茹姊姊的声音!心中不禁倏起一阵绞痛,收回正要朝一株小树砍去的金龙宝剑,泪若泉涌的一转身,朝小溪对面的峭壁间,悲声大喊道:“茹姊姊,茹姊姊……你……”

  喊声未绝,谷中突然狂风大作,呼啸的劲风,吹得谷中草木齐飞,一时间天翻地覆……

  蓝剑虹、姚宗鸿、韦倩、妙空虽然全都身怀绝世武功,但亦被这狂风吹得双目难睁,立身不住,顿时感到了一阵迷惘,迷惘中略有所觉,自己身子有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在空中飘荡……

  不知过了多久的时间,几个人的神智才渐渐清醒过来!

  蓝剑虹首先睁开眼睛,见易兰芝安祥地躺在自己身旁,而且所躺着的地方,像是一片软绵绵极为柔和的细沙,心头不禁一震!忙一挺身站起,俊目流波四周一阵搜望,那对峙的峭壁和小溪不见,眼前是一片碧波如镜大湖,自己和姚宗鸿等,就是躺在这湖边的沙滩之上……

  适才那蓊云郁雾也已消干净,万里无云的蔚蓝夜空,高挂着一轮玉盘似的明月,照着相距自己若十余丈外停泊湖边的一只孤舟!原来他们在迷灵谷中,已经有了大半天的时间,这时已是夜晚了。

  蓝剑虹一见这情景,自然而然的想到李小红所说那首诗中的最后一句:“明月照孤舟”!心中暗道:所谓迷灵谷中的绝大机密:“云蓊听猿愁,雾郁闻水流,风鸣两岸叶,明月照孤舟”,是指引入谷之人一条由入谷起,到达青阳峰的一条路径!

  想罢,遥目一望,果见那威慑武林的魔窟,就在湖的那一边,月光照在魔峰上一片如云巨屋,发出闪烁的清辉,那自然就是紫霞观了!

  他心中一阵高兴,转面低头正要喊醒尚躺沙滩上的姚宗鸿等,他们业已先后从地上站了起来,而且人人的面上都显出一种疑惑之色!

  姚宗鸿上前两步,与蓝剑虹并肩而立,一声轻叹说道:“蓝兄,刚才的事情,好像是一场梦!”

  这一句话又触动了蓝剑虹心灵上的伤感,轻轻的点了一下头,惨然一声长叹,道:“茹姊姊阴魂显圣,使兰芝妹妹安然脱险,我真不知应该如何感谢她才好!”

  站在他身旁的易兰芝听的呆了一呆,漠然问道:“虹哥哥,你在说什么?”

  蓝剑虹知道她被困入那小树阵中时,人已立即失去灵智和知觉,对所发生的奇险经过,当然一点不知,于是,把适才她图在那小树奇阵中,邱冰茹阴灵显圣,使起一阵狂风救她出险的经过详细的告诉了她。

  邱冰茹生前,与易兰芝就极要好,如同亲生姊妹,邱姑娘惨死五台山白乌谷,易兰芝曾挥涕流泪,哀不自牲,如今听虹哥哥说出这番极险而且极怪事情的经过,一颗纯稚的心,就像是被万箭穿过,秀目之中,顿时滴落下几颗泪珠,声音凄低地说道:“茹姊姊不但生前对我好,就是死了也没把我忘记,我真感激,只要我这次不埋骨青阳峰,将来定重去白鸟谷,朝那石佛,虔诚膜拜那疼我,爱我的茹姊姊……”

  说到最后,更是难以抑制内心的悔痛,俯下头把一双手掌掩住面孔,吞声抽泣,温热的泪水,从指缝中透出,滴落在沙滩上!

  妙宗鸿见她哭成这个样子,心中难过已极,想上前劝慰几句,碍于蓝剑虹在旁,他虽然倾心痴恋着易兰芝,但他是一个受过良好教养的人,除了私心倾慕之外,对易兰芝从未有过逾越的言语和主动,于是,他对蓝剑虹望了一望,示意他去劝易兰芝。

  蓝剑虹虽然会意,但他此刻心情,亦是酸楚已极,而且异常纷乱,一时之间竟想不出一句适当的话来安慰这位自己极为疼爱的师妹!

  可是,目前除了自己能使兰芝不哭之外,又有谁呢?于是,他收敛了一下自己纷乱的心情,低声对易兰芝说道:“兰妹,事情已经成了过去,又何必再伤心呢?强敌当前,我们要振作些才是,你看,湖的那边就是紫霞观,眼看我们就可以力除群魔,匡扶武林劫难了,我们应该高兴才对,湖边有孤舟,我们就乘此孤舟,立即过湖闯上峰去!”

  果然,他想像的不错,除了他以外,没有一人能使易兰芝不哭。

  蓝剑虹的话说完,易兰芝把埋在双掌中的头,点了一点,然后从自己肋下,扯出一块淡绿丝绢,擦干眼泪,声音却仍是极为凄婉的说道:“那么我们上那小船荡过湖去吧!”

  几人到了小船跟前,走在最后的妙空,突然喊道:“慢着!”随着翻手拔出长剑,一飘身跃到船上,秀目在船舷中扫了一阵,然后转面对岸上的剑虹等,微微一笑,道:“快上来吧!”

  蓝剑虹一面跨步上船,一面笑道:“孤舟无蓬,妙空姊姊还怕恶道派了埋伏么?”

  妙空点点头,船虽无蓬,但舱内尽可埋伏敌人,我们此番攻山,是以寡敌众,且是孤军深入,一切还是谨慎些好。

  几句话说得颇有道理,不但把天不怕地不怕的蓝剑虹、姚宗鸿、易兰芝、韦倩四人,说得无言以答,且对她心思谨密,都感到十分佩服。

  小舟之上,虽然无蓬,但帆桨具全,蓝剑虹扯起布帆,妙宗鸿双手运桨,月光下小舟如箭,不过顿饭工夫,已到达青阳峰。

  五个人弃舟登陆,各人整了整劲装和兵刃,准备登峰。

  在他们想来,这恶名满天下的紫霞观所在地青阳峰,定有极严戒备,尤其崆峒掌门道人贾云亭,已知道他们今夜攻山,更会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峰上布满了巡值的道人!

  所以,登陆之后,即整整劲装,背妥兵刃,以便随时应变,并由蓝剑虹前行领路,姚宗鸿走在最后。

  哪知,事情大出他们意料之外,从峰脚一直到紫霞观观门前,不但没有见到岗哨,连巡山的道人也未碰到一个,虽至虎穴龙潭,却如入无人之地。

  到了这座宏伟的观门之前,五个人不约而同的抬头望望那横匾上“紫霞观”三个斗大金字,不禁全都由心底泛上来一股寒意!

  这座恶名闻天下的魔观五十年来,一直震慑武林,凡是江湖上无分黑白道上的人物,对它无不畏惧万分。

  几人目凝神光,向观门外四周打量了一阵,见确无异样,蓝剑虹首先模了摸背在背上的长剑,纵身一跃,忽的凌空而起,落在那观门左侧的红色围墙上。

  放睛向里望去,但见一片连绵的屋脊,静寂沉沉,毫无声息,不要说没有一个巡更值夜的道人,就连灯光也没有,这座震慑武林的魔观,竟是如此毫无一点戒备?

  蓝剑虹站在墙头,看到这种情景,心中不免有点犯疑起来,心想:“适才在迷灵谷中,已遭赤精道人常一岚和那蒙面怪人拦阻,掌门人贾云亭自然是知道我们今晚定然犯山,但何以毫无戒备呢?

  莫非妖道们在施什么恶计?表面看去丝毫没有戒备,其实暗地里满是埋佚,只要一动手,立即群起围攻,想一下就把我捉住?

  否则,就是贾云亭见我们都是年青人,料想我们不会有多大怍为,是以,根本没把我们放在眼里,故而来个闭门不理,如果这老魔头真有这样的想法,那他就真是自找死路了!“

  想至此处,心中不禁得意万分,正要转面叫姚宗鸿等飞上墙头,越墙而入。

  突然,两扇巨大的铁叶观门,呀然一声打开,一个年若一十三四岁,长得唇自唇红,眉目清秀的道童从门垦缓步走了出来。

  往两扇铁叶观门呀然一响之际,蓝剑虹已自警觉不妙,微一挫腰,以奇快的身法,飘落围墙,与妙宗鸿并肩而立,见开门而出的竟是一位稚龄道童,不禁一怔!

  道童一张匀红挺俊的小面上,泛起稚气可掬的笑容,双目转动,扫了五人一眼,问道:“哪位是蓝相公?”

  蓝剑虹听道童指名相问自己,不由得又是一怔,但外表却装作极为平静地答道:“在下就是蓝某!”

  道童又转动着一双黑白分明的星眸,在蓝剑虹身上,仔细的打量了一阵,笑道:“果然漂亮,怪不得师姊要思念成疾,呻吟床第了,掌门师尊为了不使她再过度伤心,加重伤势,乃顺从她的意思,把‘金沙擂台’,改为‘祭祖神坛’,适才家师见墙头有人影晃动,便知是几位贵宾驾临观外,故特命小道开门躬迎!”

  第三十二回  幸未成大雨 漫天云翳  奇迹保崆峒 凶枭伏诛

  话说完又恭恭敬敬地朝众人打了一个稽首。

  蓝剑虹闻言,虽然微感异诧,猜不出道童口中的改“金沙擂台”为“祭祖神坛”是什么一回事情?但最后两句话却使他心中倏然一跳,暗道:“谁说魔观中没有戒备,连赤灵妖道本人也亲自隐身伺机迎敌,否则,他怎么会看到我飘上墙头的身影,而命道童开门迎接?”

  姚宗鸿虽然品格高超,但情感脆弱,极易冲动,崆峒派杀他父亲,毁他基业,仇深血海,久欲把崆峒派杀个尽绝,如今一见这道童,哪里还能抑制得住激动的情感,剑虹暗自思忖刚完,他突然仰面一阵朗笑,道:“赤灵妖道既知我们来到观外,就该出来领死,要你这小东西出来迎接个什么?”

  在说话的当儿,已拔出扣在腰间的银笛,话声一落,寒茫电起,银笛一招“笑指天南”,向道童当胸点去,身手之快,已臻绝顶,心想:“笑指天南”精绝无伦,何况我又是含恨出手,用了八成真力,这个年幼的小东西,怕不成为魔穴中第一个送死的冤魂才怪呢?

  哪知,他的想像与事实,却大有出入,但听道童发一阵极为脆朗的笑声,说道:“这位相公,怎么这样易动肝火,小道适才已经说明,掌门师尊为了不使我师姊再伤,而加重病势,已改金沙擂台为祭祖神坛,只要蓝相公在神坛之前,不于执拗,用三尺玉剑挑去我师姊顶在头上的锦缎盖头,即可与我姊姊一双两好,共沐掌门恩光,互策武林霸业……”

  说话间,人早已立身在相距姚宗鸿丈许开外,神态极为轻松愉快的望着剑虹不住微笑。

  道童这一番话的后半段,不但听得蓝剑虹大感惊愕,韦倩、易兰芝、妙空三人,更是芳心忐忑,所谓:“一双两好”,分明是要剑虹在祭祖坛之前与沈静蓉结为夫妇,而后互策武林霸业……

  姚宗鸿性情急燥,一笛落空,且见道童以奇异的飘忽身法,闪开丈许,心中惊愤交集,道童所说的话,他根本就未入耳里,道童话声尚未全绝,已自发出一声冷笑,随着晃身如电闪,银笛一招“暴龙出海”,银芒若电,朝道童咽喉点去。

  道童见笛若惊虹,来势奇猛,当然不敢硬接,正要晃肩闪避,蓝剑虹已捷如流矢般,到了宗鸿身边,探左臂五指托住姚宗鸿右手,劝道:“姚兄,我们来此目的,旨在诛戮元凶,又何必跟一个稚龄无知的道童计较?”

  以姚宗鸿当时盛怒的情绪,恨不得这一招“暴龙出海”要把道童当堂制死,但听蓝剑虹这样一说,也就无可奈何的缓缓垂下握笛右手,转面望着剑虹,脸上杀气犹存的说道:“只是太便宜这小东西了……”

  说犹未了,一个身着白缎衣裙的妙龄少女,莲步轻摇,从观中步出,在明月的光辉下,隐隐可见一朵甜笑,挂在她那芳香四溢,线条柔美的唇角之上,直朝蓝小侠跟前走来。

  待蓝剑虹看清这从观中走出来的全身白色衣裙含笑如花的少女,正是沈静蓉的贴身婢女李小红时,心头不禁一震!但另一个意念,却很快的告诉他,也许由李小红的口中,能探出适才道童所说赤灵妖道改金沙擂台为祭祖神坛的真象,遂挺胸而立,静待李小红进身。

  李小红摇步生姿的走到剑虹跟前,笑意更浓的朝蓝小侠福了一福,说道:“掌门尊人有谕,请姚帮主、韦教主、易姑娘、妙空师太四位嘉宾至大殿客室敬茶,蓝相公随小婢至‘栖燕楼’与小姐叙话。”

  蓝剑虹听的一怔,剑眉微蹙,沉思一会,才慨然答道:“我与姚帮主等同去大殿客室,你小姐有什么话,请她来客室当众面谈好了!”

  李小红听他语若冰霜,不禁一怔,适才那朵甜蜜之花,登时消失,变得满面无限幽伤,摇了摇头,低声说道:“紫霞观虽然非龙潭虎穴,刀山剑林,但凭几位的技艺未见得能于诸位想像的那么容易,能在转瞬之间,把崆峒派彻底毁灭,掌门尊师,一向言出如山,决不改变,但此次能将金沙擂台改为祭祖神坛,使诸位安然渡过‘锁龙湖’,直到紫霞观都入无人之地,这完全是小姐的一翻番苦心,她的这番苦心,蓝相公你千万不能忽视!”

  蓝剑虹听她提到改金沙擂台为祭祖神坛之事,心中一动,适才意念重闪脑际,遂微现笑容,问道:“听说你们掌门人,已将金沙擂台改为祭祖神坛,并要我蓝某在坛前用三尺玉剑,挑去你小姐头上的锦缎盖头,其用意何在?尚祈姑娘赐告!”

  李小红秀面一红,幽伤顿敛,唇角重绽甜笑之花,无限羞意的断续答道:“这个么……恕小婢暂时不能奉告……,等会相公见到我们小姐之后……自会明白……”

  蓝剑虹正自一怔,忽听韦倩愤然说道:“什么用意?适才那小道已经坦然说出,还问她做什么?这,虹哥哥你千万不能单独去栖燕楼见那贱人,免中妖道圈套!”

  易兰芝天真的一偏螓首,一双明亮的乌珠,在长睫毛中转了一转,说道:“是的,倩姊姊说得对,紫霞凤中的妖道,人人心狠手辣,虹哥哥,你不要上他们的当,要去,我们一同去!”

  李小红忽然响起两声冷笑,秀面之上,顿罩一层秋霜,走近韦倩,冷冷说道:“人家说,女人善变,此话果然不错,一年前你韦教主还来过紫霞观,与我们观主共商策谋征服武林各派之事,今天会一反昔日联盟之情,来和观主作对,真是太出乎我们意料之外了!”

  韦倩打鼻子里冷哼一声,答道:“我韦倩早已醒悟,作恶之人,决无善终,今日的韦倩已非昔日可比了,贱婢你若再一派胡言,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姚宗鸿不但情感脆弱,极易冲动,且天生傲骨,为了显示自己这干人个个怀有绝世武功,不畏强人甚为赞成剑虹独赴栖燕楼见沈静蓉,目光扫了众人一眼,傲然说道:“赤灵妖道虽然性如枭獍,残忍阴鸷,但我们决不因身入魔穴,即畏魔凶,蓝兄尽管单身只剑去栖燕楼,倒看妖道们能现出一些什么把戏,兰妹等交我照顾,我不相信我们会就此束手被戮!”

  姚宗鸿这番话中的一句“蓝兄尽管单身只剑去栖燕楼”,忽然使蓝剑虹想起了往日沈静蓉对自的诸般好处,遂不再多作思索的向姚宗鸿点点头,答道:“姚兄说的对,堂堂大丈夫,岂能让妖道们轻视我们胆小畏怯。兰妹、倩妹、妙空姊姊,请随姚兄入大殿客室,我去栖燕楼一趟即来。”

  话声落,人已举步,跨入观门,突然眼前一亮,魔观中灯火齐明,适才那只有月色清光洒然幽暗阴森的观字,此时已是灯火辉煌,亮如白昼,蓝剑虹不禁一震,转面望着李小红冷哼一声,道:“原来你们早已有了准备!”

  李小红微笑点头答道:“不管怎样,对你蓝相公决不会损及一毛一发。”

  蓝剑虹听得从心底冒起一股寒意,正要说话,李小红已飘然到了他的身前,转面笑道:“小女领路,请相公随我至栖燕楼。”语毕,转过面移步带路,蓝剑虹回头朝姚宗鸿等望了一眼,随在李小红身后,往大殿右侧长廊走去。

  蓝剑虹刚走至长廊口的石阶,大殿中步出一个灰袍中年道人,直往观门迎去,朝姚宗鸿稽首如仪,笑说道:“请姚帮主、韦教主、易姑娘、妙空师太大殿客室敬茶!”

  姚宗鸿微一点头,目光示意韦倩、妙空、易兰芝随跟于后,自己傲然举步,随在中年道人身后,直往大殿,适才那秀俊道童,也跟行在最后。

  这时蓝剑虹已跟在李小红身后,走完了殿侧长廊,忽然想起了李小红适才所说的话,遂问道:“适才你说,不管怎样,对我蓝某人不会有丝毫损及,难道说对他们……”

  李小红未待他把话说完,格格一阵娇笑截住道:“那要看相公在祭祖神坛前的表现了!”

  蓝剑虹未能及时领悟她话中含意,正待追问,眼前景物已变!

  紫飞燕沈静蓉所住的栖燕楼,在紫霞观中第二层大殿右面的花园中,自成一所庭院,翠竹为篱,伫立于万花丛中,蓝剑虹随李小红步入花园,只觉阵阵花香,薰人欲醉。

  走近楼台,李小红突然停步,转身望着剑虹笑道:“这就是栖燕楼,恕小婢不能送相公上楼,相公此番见到小姐,她说什么,千万要顺从她些,老实相告,你们几人能走出紫霞观,和小姐的重病能否康复,就看你能不能听我们小姐的话!”

  语毕,也不待剑虹答话一晃秀肩,但见白影闪动,人已出了花园,消失在沉沉夜色中。

  蓝剑虹抬头看栖燕楼,门窗紧闭,寂寞无声,只有暗淡灯光,透窗可见,他定了定才被李小红几句话所激动的心神,猛提丹田真气,双臂疾分“平步青云”,跃上了三丈多高的楼顶,一翻身落在窗外石栏干内的走廊上。

  他轻移脚步,走近窗下,贴耳静听,隐约从淡绿色的窗幔中传出一个少女的声音道:“小姐,他大概是不会来啦,这个人的心真狠!你身怀重病,还哭着跪地向观主求情,将金沙擂台改为祭祖神坛,看来,你这番苦心是白费了!”

  蓝剑虹听得一惊,正想推窗而入,室内忽又传出一连串的咳声,接着一个凄弱已极的声音,说道:“小梅,你不要怪他,他对我原无情意,只怪我效春蚕之作茧自缚……现在什么时候了!”

  声音虽然极为凄弱,但蓝小侠已然听出是沈静蓉的声音,心中不禁又是一惊,二次想推窗而入,那叫小梅的颤抖话声又阻止了他!

  “已是戌未的时间了,只差一个时辰就到子时,如他再不来,祭祖神坛恐怕又会改为金沙擂台了!”

  接着沈静蓉一声轻叹,道:“小梅,快把毒酒准备好,子时一刻,我就要饮酒走了,我不忍心看他碎尸在我师父的金沙追魂八掌之下……娘……原谅你这不孝的女儿吧……”

  蓝剑虹知道沈静蓉对自己颇有情意,但万万没有想到她如此深痴,不由得心头一阵说不出的难过,下面的话再也听不下,双掌疾然推窗,口中喊道:“沈姑娘,你……”

  话还未完,只觉灯光一闪,淡绿色的窗幔已被一位面貌姣好的少女撩起,半扇窗门也随着被她打开,蓝剑虹一纵入室,少女随即关好窗门合拢窗幔。

  蓝剑虹入室之后,见沈静蓉穿一身紫缎衣裙,斜靠在床上的锦被上,秀发散披,病容满面,神色憔悴,心中又是一阵难过,走近红漆大木床,低轻喊声:“沈姑娘!”

  这一声轻唤,使她心中登时汹涌出万千感慨,似乎有千百句话要一齐出口,但却不知先说哪一句才好,心情过份的紧张激动,激发了她生命的潜力,支持住沉重的病体,眼睛中闪烁着因病魔困扰而消失了的神光,凝注在蓝剑虹面上,半晌才低声说出一句:“你来啦!”

  蓝剑虹神色幽伤地点了点头,道:“我来了,几天前我们在五台山下的镇上还见过面,怎么短短时间会病成这个样子?”

  小梅插嘴道:“小姐两天前就已回观在青阳峰头以极为矛盾的心情等你,她希望你来,但又怕你来了之后,不能生出紫霞观,所以今天下午命小红姊姊在小青阳峰阻拦你,劝你们不要冒险犯峰,谁知你们不听劝告,坚要涉险,小红姊姊无奈,只好回来将情禀告,是以,小姐心中更感作急,两天风宿等候,已经感受风寒,再加上心中极度焦忧,终于不支病倒,要知,练武的人不病则已,一病便危,如今寒热大作,病势愈来愈重,只剩下奄奄一息了!”

  稍顿,一双灵活的眸子瞟了斜靠锦被上的小姐一眼,又道:“蓝相公,你若是再不来,小姐可要服……”

  “小梅!”沈静蓉见她说个没完,而且听她提到剑虹若再不来,自己就要服毒自杀了,赶忙喊了声小梅,打断她的话,道:“我盼望了这久,才盼得他来,况时间不多,你下楼去,让我好好的同蓝相公清谈一会。”

  小梅目光微注沈静蓉,点了点头,然后望着剑虹神秘的一笑,退了出去。

  蓝剑虹估计小梅已下了栖燕楼,才徐步走近床边,问道:“她是谁?”

  沈静蓉道:“她也是我的丫头,小红、小梅我们一块长大,情逾骨肉,见你来,她也感到非常高兴,所以说个没完,还望不要见笑!”

  蓝剑虹道:“小梅言语俐落,活泼天真,甚是可爱,我怎么会见笑她呢?”

  话至此稍顿,人已坐上床边置着的一个锦墩上,又道:“听说令师将金沙擂台,改为祭祖神坛,但不知是为了什么?”

  沈静蓉听的一怔,但悴的脸上,却登时飞上两片红霞,缓缓说道:“紫霞观虽不是龙潭虎穴,刀山剑林,但门人弟子不下千人,其中不乏高手,尤其是我师父穷时年余,练就的金沙夺魂八掌,更是天下无敌,为了怕你身遭不测,才冒奇险日夜兼程赶路,到五台山下的小镇,劝你打消来紫霞观的意志,谁知你来意极坚,不听劝告,我无可奈何,只好又先自赶回崆峒,以谋补救,所以我于今日下午又命小红守待于小青阳峰头,作最后劝告,孰料,仍是无用,不得出此下策,跪地救恩师把他一切业已布置完善的金沙擂台改为祭祖神坛!”

  稍为一顿,神情忽又变得极度悲怆,一声凄然长叹继道:“我知道你决不会低头归顺,改投本门,但我这样做,乃是为了你的生命安全!”

  低头归顺,改投本门两句话,听得蓝剑虹心头猛然一震,紧接着一股怒火,从心中喷出,轩眉一阵狂笑答道:“原来改金沙擂台为祭祖神坛,是想化敌为友诱我低头归顺,挤身魔派门墙,这种叛派逆师的事情,我蓝剑虹宁可刀头溅血,剑下横尸,也不愿为!”

  话声犹未全落,门外响起一个沉苍的声音,说道:“愿为也得为,不愿为也得为,其实这是一桩大喜之事,子时一刻,我大师兄本派掌门人,率领全体崆峒门下,大祭祖师,希望你在祖师神像之前,用三尺玉剑挑去静蓉的锦缎盖,即可与静蓉结为并蒂,修百年之好。”

  说话间,人已推门而入,到了床前,后又朝静蓉说道:“蓉儿,时辰将至,你也该准备了!”

  蓝剑虹见来人正是在迷灵谷中的不归小桥上拦截自己的全身黑衣,黑布蒙面的怪人,心中猛然一震,人也离了锦墩,卓立地面。

  那蒙面怪人,似把蓝剑虹的惊震神情全未放在心上,连头都没有偏一下,从蒙面黑布的两个洞穴中露出来的目光,仍旧注视着斜靠在锦被上的沈姑娘,又道:“你师父一向有严厉禁令,栖燕楼除了他自己,你二师叔和我能上来之外,任何人不得擅自闯入,小红小梅两个丫头,以及今夜的蓝相公,当然是例外,你二师叔及小红小梅都在为祭祖坛而忙着,所以要我来催你速速准备,时辰一刻钟敲一鸣,你二人务必双赴神坛,如有违抗,当即双双处死!”

  话完,一转身就要离去,蓝剑虹等,在迷灵谷中,就觉得这黑衣怪人言行极熟,早想扯去他蒙面黑布,一看庐山真面目,奈无机缘得以下手,就在黑衣怪人往外飘身之际,蓝剑虹怎肯坐失良机,突施醉侠周天时师传绝世轻功,“流矢泄空”身法,以及得至金龙秘笈中的绝学“反手摘星”,出于沈静蓉和黑衣蒙面怪人意料的,电光火石般蓦的一飘身,把黑衣怪人蒙面黑布一揭而落!

  饶是黑衣怪人武艺高强,也为之大吃一惊,以为蓝剑虹要对自己不利,疾下毒手,不由得失声怒叱,一晃身黑袖扬处,飞出三线寒光,朝蓝小侠电射而至!

  沈静蓉神色微变,在床上玉腕一挥,也击出三线冷芒与黑衣怪人所发出的三线寒光,撞个正着,并急声说道:“陈师叔,不管他怎样有失礼之处,反正在祭祖神坛之前,总要作一了断,如今看在侄女薄面,请暂息怒,莫作计较。”

  黑衣怪人目蕴厉光,但都似乎对这位师侄女有此畏怯?不得不买帐的,微咬钢牙,恨恨的盯了蓝剑虹一阵,转身便往室外走去。

  蓝剑虹抢落对方蒙面黑布之后,认出这黑衣怪人,果然是自己猜测中的百毒教中派往恶狼坪的巡山头目阵文龙,不由冷笑一声,一晃身捷若飘风般,挡住陈文龙去路!

  沈静蓉见状,急得咬牙叫道:“蓝相公,栖燕楼不是逞狠的地方,少时祭祖神坛有的是高手,有本领待会再炫耀吧!”

  蓝剑虹望她一眼,冷然笑道:“一个巡山头目,也值得和他动手,我只是想问他几句话?”略顿,面寒如冰地转向阵文龙,冷冷说道:“我们来紫霞观的信息,原来是你传报的,听百毒教教律甚严,你叛教不怕处罪么?”

  陈文龙仰天一声狂笑道:“教主尚且逆亲叛教,与人私奔,何况是门人,再说,我乃崆垌三老之一,谁是百毒教的巡山头目,如若你能在神坛之前顺归我派与静蓉结为夫妇,也就算了,否则,我第一剑,就要把那韦倩贱婢刺死j”

  语毕,也不待剑虹答话,一晃肩绕过小侠右侧,风飘电闪般,出了房门,往楼下奔去。

  沈静蓉听陈文龙去远,忽的一声长叹,道:“时间过去了不少,你坐下我们再谈一会吧!”

  蓝剑虹适才听到陈文龙的话后,不禁有些漠然之感,他转身缓缓走近床边,仍旧坐在那锦墩上,问道:“原来陈文龙是你师叔,位尊崆峒三老,那么这样说来,他是你师父派去百毒教卧底的罗?”

  沈静蓉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道:“我们不说这些,时间有限的很,还是谈我们的吧!”

  稍顿又道:“蓝相公,你还记不记得在米灵镇兴隆客栈第一次见面时我对你说的话,当时,我毫不自觉的涌出一股热泪,对你说,‘青阳峰虽是钢墙铁壁,但有我在却没有人敢动你一毫一发……到时候,我定在深闺置酒……给你洗尘接风……’如今时间到了,你也坐在我的深闺,只是置酒洗尘接风之事,恐怕在时间上,已不允许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何况蓝剑虹原本就是个多情种子,吸她这席话后。又见她为了自己病成这个样子,心中突感一阵难过,抬头望着床上的沈姑娘,凄然的点点头!

  这一望,使沈静蓉芳心一怔,竟是再难强持,泪珠敕敕,顺颊流下,陡的一探玉臂,把蓝剑虹从锦墩之上,拉到床上,自己一个罹病娇躯,埋在剑虹怀中,一面凄泣,一面颤声,又道:“我怎么还在不住叫你相公相公,我本该叫你千万声虹哥哥,虹哥哥,你还记得在云龙山下我向你低吟的那首诗么?”

  蓝剑虹听的一怔,当年沈静蓉化装易容夜晚混入云龙山下,探听五龙帮动静,不幸被帮中弟子拘捕,还交独角龙王亭寿发落,后来自己在王亭寿面前进了一言,救她一命,两人分手时静蓉对他低吟情诗的情景,顿刻间的闪过脑际,遂又点了点头,答道:“当然记得。”

  沈静蓉听他记得芳心暗喜,忙道:“那么你重念一遍我听好么?”

  蓝剑虹一思索,遂念道:“情爱即从恨里生,愁泪轻抛寄楚云。如此风波如此险,一局残棋怎样终。”

  沈静蓉听他念得一字不差,心中陡然一阵绞痛,变凄声轻汪,为放声大哭,道:“虹哥哥,这局残棋终于到了结局的时候了!”

  话至此略顿,突然一挺柳腰坐在床上,纤指微拂鬓边乱发,面对剑虹继道:“小妹心诚情痴,数年来爱心不渝,所以知道你立志要来紫霞,即跪求恩师,折去金沙擂台,摆起祭祖神坛,祭祖神坛乃是我派遗传下来的婚礼,向祖神像及掌门人行了大礼之后用祖传三尺玉剑挑去新娘盖头,即已结为夫妇,但崆峒派规和男女婚嫁规律严订,如所定情的外派之人不肯婚后归化本派,立即永断前情,男女双双处死坛前,知道你决不会为了娶我而低头归顺,改投本门。而我求恩师设祭祖神坛,也只不过是用计,想藉此救你们一命,如果你在神坛之前一味执拗,我也准备了一条后路!”

  稍顿,反手在床中枕下摸出一把耀目匕首,往自己贴身衣袋中一插,道:“如果事情闹僵,我不忍见你惨死坛前,也不愿派中任何人制我于死,我会自己用这把匕首自戮而殉情,永求解脱!”

  蓝剑虹听了她这一席话,早已呆愕,见她藏匕首于有衣袋内,以备自戮,更觉着心痛如绞,顿刻间星目蕴泪,凄然说道:“蓉妹,你这样对我情深,蓝剑虹粉身碎骨也难报答,真要死,小兄亦当奉陪,一同死去好啦!”

  沈静蓉摇摇头,惨然一笑,道:“邱冰茹为你殉情白鸟谷,韦倩为你叛教逆亲,妙空为你不畏辛劳,伴你来紫霞观涉险卖命,还有那易兰芝,你若和我一同死去,不但有负生者,更何以对泉下的冰茹……”

  蓝剑虹虽是一代英才,具有干云豪气,但也为这一席闻之令人畅断的话,激动得轻泣有声,星目中的泪水,就像断线珍珠,一颗接一颗的不住落下!片刻之后,才颤声说道:“蓉妹妹,照这样说来,我蓝剑虹的罪孽太深重了……将来真不知道会遭什么报应!”

  忽然,三下钟鼓齐鸣之声,从大殿飘来,正在极度悲痛,心如滴血的蓝剑虹沈静蓉,闻声同时悚然一惊,沈姑娘陡然离开了剑虹怀抱,跃下红漆大木床,急道:“过不多久,钟鼓即将二次齐鸣,到时候我们若不双双出现大殿,步向神坛,就要以抗命论处,虹哥哥,你在此稍候,我到里室去换衣裙,立即出来,同赴神坛!”语毕,摇晃着重病中的娇躯,往房中右侧一个用紫色帷幔垂遮着的小门走去。

  蓝剑虹见她行路摇摇晃晃,知道她身罹重病,元气尽失,行走无力,心头猛然一动,喊道:“蓉妹稍待!”

  沈静蓉停住脚步,尚未转过面问他何事?蓝剑虹已从床上飘身到了她面前,说道;“我身上怀有稀世奇果金龙参,你快服用一些,对你的病体会有帮助的。”说话间,已从贴身内衣口袋中,摸出黄布小包,打开布包,取出一颗金龙参,用右手的食母二指捏下一半,交给静蓉,要她服下。

  沈静蓉一见金龙不禁一呆,双目露出疑惑之光,望着剑虹,并不伸手去接,只是感到万分惊异的说道:“金龙参到底还是在你的身上?”

  蓝剑虹摇摇头,道:“十几年前,即为冰茹的父亲金龙二郎不知在一位什么高人手中所夺,后来他将它藏在百毒教中,我这次在百毒教无意中寻获,此过中详情说来话长,这时不及细表,时辰不多你赶快服下吧!”

  静蓉深知剑虹是个厚道的老实人,不会以谎言相欺,也就不再追问情由,伸过纤纤玉指,接过半颗金龙参,往嘴里一抛,和着口沫吞下,一转身隐入紫色幔帷中。

  蓝剑虹独自在姑娘的闺房中,神情极为忧怆的踱着方步,他在想……为了静蓉对自己一片痴情,只好和她双赴祭祖神坛,但神坛的结局会如何?此时无法预卜,还有姚兄、倩妹、芝妹和妙空姊姊,现在是否仍安然无恙的在大殿客室……

  正想至此,紫色帷幔突然向两边一分,沈静蓉已换好衣服,步出帷幔,蓝剑虹见她全身红缎绣花衣裙,一块红色锦缎顶在头上,遮盖着整个螓首,不由得一怔,但为了要安慰这位痴情而可怜的姑娘,强自装出一脸笑意,说道:“好美丽的新娘!”

  在他想来这句极尽赞美安慰的话,定能使她感到无限欢欣,谁知,她却轻轻地摇了摇头,在锦缎盖头之后发出一声凄然长叹,道:“时间已是越来越少,你快扶着我下楼去吧!”

  蓝剑虹点点头,迎上两步,右手挽着静蓉的左玉臂,出了闺阁,双双步下栖燕楼。

  这时已是子时将近的时候,微微偏西的皓月,清辉格外明亮,与魔观中到处燃着的辉煌灯火,相映争辉!栖燕楼下花园中甬道旁那排列成行的花树上,每隔两丈左右,也挂着一盏八角红纱宫灯,整齐而明亮的宫灯,直到花园口,也不知道还有多少盏。

  蓝剑虹轻挽着美人玉臂,缓步在两旁宫灯照映的甬道上,此情此景,使他有着飘忽的意念,微吁着自思。

  “假若她不是左道旁门的弟子,此时自己当会有着无限的喜悦与兴奋……可惜她……”幽思中不禁脱口问道:“蓉妹,你高兴吗?”

  沈静蓉微微的点点,没有答话,但蓝剑虹却能猜得出,她现在的面颊上定已荡上了一层红晕。

  忽然,在花园门口,出现两条小的人影,由甬路上朝着自己迎面走来,蓝剑虹忙望去,来人正是小红和小梅两个婢女,赶忙把挽着静蓉的手臂缩回,在她耳边低声道:“小红小梅来了。”

  沈静蓉道:“她们是奉掌门之命来迎接我们的,这表示祭祖神坛已万事齐备,只待我们去拜坛成亲!”

  话声刚落,小红小梅已到跟前,两张甜美娇稚的脸上,都露出极为欢欣的笑容,双双朝剑虹静蓉行了一礼,同时贺道;“恭喜小姐,蓝相公!”

  沈静蓉没有答话,蓝小侠却点头笑道:“谢谢你们!”

  祭祖神坛设在魔观中第一进大殿门前广场之上,小红小梅两个丫头引着剑虹静蓉,刚刚走完殿侧长廊步上广场,子时已到,大殿中钟鼓齐鸣。

  蓝剑虹举目一望,只见广场中站满了崆峒派中一律道装的男女门人弟子,有的背插兵刃,有的高举着灯笼火把,几百道眼光,全盯在蓝剑虹的面上,但鸦雀无声,一派庄严气氛!

  小红小梅把两人引到坛前,立即分向两旁退后丈许,垂手肃立,蓝剑虹往上一看,所谓祭祖神坛,乃是用九张红漆八仙方桌垒成,最上一张桌上,设着一尊木雕神像,想必是崆峒派中开山祖师。

  神像之前,分插着一对红色大号巨烛,闪闪火焰,吐舌盈尺,中间一只铁鼎,腾起缕缕香烟,缭绕在神像之前。

  铁鼎前面若尺许的地方,置着一尊青色玉鼎,鼎中满装白米,米中插着一柄三尺碧色玉剑。

  在茅屋方桌上,右边站着一位年约八旬,鹤发童颜的老道,身穿红色道袍,胸前绣着金丝八卦,这人便是名驰武林的崆峒掌门人赤灵道人贾云亭,左边并肩站着赤精人常一岚和崆峒三老之一的陈文龙。他仍旧是一身黑衣,但头上已经不再蒙黑布了。

  坛下左边并排放着四张红漆太师椅子,姚宗鸿、韦倩、易兰芝、妙空分坐椅上,在他们每人的身后,各立着一位红衫披发的奇瘦少女,像是使女,也像是在监视着他们,其余所有的崆峒门中弟子,全都肃然围立在神坛的前后左右。

  蓝剑虹看在眼中,不由得暗笑,道:“崆峒派毕竟是凶邪乌合组织,像这等不伦不类,能成什么气候?”

  他正暗忖至此,站在左面桌上第一位子上的陈文龙,忽然沉声叫道:“师侄女与外客蓝剑虹已到,恭请掌门主祭神坛!”

  赤灵道人贾云亭,始终双目微闭,此时闻言,才徐徐睁开眼睛,第一眼就朝蓝剑虹面上望去,看他神色,好像是吃了一惊,但刹那间又恢复了平静,伸手从肃立坛下侍候的弟子手中,接过三柱香,恭恭敬敬地插在神像前的铁鼎内,退后一步,就在桌上倒身三拜!

  在场的人,除了蓝剑虹、姚宗鸿、韦倩、易兰芝、妙空五人外,所有崆峒门中弟子,一齐跟着贾云亭拜倒,但小红、小梅两个丫头,却不约而同的乘隙向蓝虹示眼色,并以纤纤玉指,向坛上的三尺玉剑之上指了~指。

  蓝剑虹何等聪明,当时辨出,她二人是希望自己能不固执,用三尺玉剑挑静蓉的锦缎盖头,不由越发知道,这两个丫头与静蓉果然如同姊妹,有心撮就良缘,想令自己归顺崆峒门下!

  心念至此,赤灵道人贾云亭业已拜罢起身,并陡然一口咬破右手食指,甩出几点血雨,飞落在神像前的三尺玉剑之上,随即面色变得有如寒铁,一转身厉声叫道:“崆峒门中十代弟子沈静蓉可在?”

  沈静蓉听得全身登时起了一阵微微颤抖,自蓝剑虹身旁走近坛前两步,肃立答道:“弟子沈静蓉在此!”

  贾云亭用一种冷若冰霜的语调问道:“你从师廿年,可知道本派派规?”

  沈静蓉从小即由贾云亭抚养长大,平日爱若掌上明珠,廿年来用这种冰冷闻之令人心胆俱寒的口吻向自己问话,还是第一次,不由吓得全身抖颤的更为利害,颤声答道:“弟子身受师尊恩典。洞悉一切派规。”

  贾云亭道:“本派婚律你可也明白?”

  沈静蓉答道:“明白!”

  贾云道:“明白就好,本派婚嫁规例,虽未禁止与外派之人成婚,但所定情的外派之人完婚时,不归化本派,又当如何?”

  沈静蓉此时彷佛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在贾云亭问完之后,立即应声答道:“立断前情,自戮坛前,且七天不准收尸殓葬!”

  贾云亭突然仰天一阵嘿嘿冷笑,道:“你既然知道后果会将如何?那你就试试,你所定情的外人蓝剑虹,对你是否真情实意?”

  沈静蓉虽然用锦缎蒙头,看不到她面部的表情,但从她木然的退后两步到了蓝剑虹身边的步法看来,已知她此时的心情已极为痛苦!

  果然,她到剑虹身旁之后,哀怨无伦的幽幽说道:“虹哥哥,我不逼你,因为我已抱定坛前殉情的决心,由你自择!”

  说完话,右手已徐徐往怀中内衣口袋摸去,蓝剑虹已知她要摸出事先藏在身上的匕首,当堂自戮,心中不禁一阵疾痛,忙探左手按住她已经插入内衣口袋中的右手,答道:“蓉妹,为了报答你对我一片痴心,我上坛取剑,来挑去你的锦缎盖头就是!”语毕,跨步往神坛走去。

  他走出不到五步,姚宗鸿蓦然厉声叫道:“蓝兄,你难道忘了我们来此目的,你要出卖我们……”

  话音未落,站在他身后的红衫披发奇瘦少女,右手猛然一抬,手中紧握着的一柄雪亮匕首,朝姚宗鸿兜头插下,姚宗鸿虽觉身后有异,但由于距离太近,别说招架,就是想闪避也已来不及!

  但蓝剑虹的目力身手,何等灵捷,就在那红衫披发奇瘦少女的匕首相距姚宗鸿的头顶,仅差寸许之际扬手打出一枚金龙镖,但听钉的一声!披发少女手中的匕首,已被击落,金龙镖也同时落在地上。

  贾云亭面色微微一变,厉声喝道:“本门人弟子听着,没有本座令谕,任何人不准轻举妄动!”

  这时蓝剑虹早已停步不前,目光注视在姚宗鸿、韦倩、易兰芝、妙空几人面上,只见他们全都神色忧怆,目蕴泪光,尤其是易兰芝,两行清泪,已顺颊流下,心中不禁一震,赶忙退至沈静蓉身边,正要朝他们说话,赤灵道人贾云亭已抢先冷冷说道:, “蓝剑虹,你率众犯山的最大目的,是不是想手刃父仇?”

  蓝剑虹听的猛然一震,道:“正是!”

  贾云亭道:“当年用赤练毒涎毁杀你父亲的人是谁?你可认得?”

  剑虹道:“当时我年幼只知道是黑海双怪钱氏兄弟,但人我却不认识。”

  贾云亭的话声渐渐转变得缓和,道:“假如我现在把钱氏兄弟交给你,使你能手刃亲仇,你将如何报答我?”

  蓝剑虹俯首沉思,一时之间似无法答覆,默然片刻,方自颇为勉强地,幽然答道:“你无非想以交出钱氏兄弟为条件,使我顺服,好吧!父仇不共戴天,我使你如愿以偿就是!”

  贾云亭脸色突然变得严肃,一挥右手袍袖,立时有四个持刀的道装壮汉,从右边人群中闪出,并肩行至神坛前,朝贾云亭打了个稽首,迅然退下,往大左侧长廊走去。

  过了若一盏热茶工夫,四个持刀道装壮汉挟押着两个像貌长得极为凶狠的彪形大汉,来到坛前,然后迳自一齐退下。

  蓝剑虹一见这双凶汉,已然知道,这就是廿年前在吉东用赤炼毒涎杀害父亲的仇人黑海双怪钱氏兄弟,不禁登时全身热血沸腾,一股复仇怒火,从心底倏然冒起,也来不及等神坛上的贾云亭说话,上前几步,仰天一阵惨然狂笑,咬牙说道:“两位可是廿年前在吉东武林道上显赫一时的钱氏昆仲么?”

  两人木然的点了点,没有说话!

  蓝小侠面然突然一变,如布寒霜,又道:“终南神医蓝克武当年可是死在你们两位手里,可怜,尸体遭奇毒赤炼毒涎溶成一淌血水!”说话间眼眶已是微红,双睛含着两泡泪水!

  黑海双怪钱氏兄弟闻言一震,猛抬头四只目光盯在蓝小侠面上,站在左边的老大钱莫春惊然答道:“祝福无门,惟人自招,蓝克武伸手管了咱们兄弟一件闲事,使我们痛心疾首,所以我们才下那种毒手……你是他什么人?”

  蓝剑虹又是仰天一阵惨笑,道:“我么?我就是当年死里逃生的蓝剑虹,蓝克武的儿子!”

  钱氏兄弟闻言,正自大吃一惊,蓦觉黄光屯闪,冷气逼胸,老大钱莫春首先一声惨叫!老二钱莫龄忽见大哥从前胸直到肚脐被划了一道长若尺许的裂口,肠肚外泄,不禁吓得魂飞魄散,虽然双手在天黑时即被崆峒掌门人贾云亭命人用牛筋反绑,但仍想着困兽之挣,拔脚就想逃走,哪知,他刚刚拔足,突觉胸前一凉,连叫没有叫得出来,即已腹破肠流,惨死当地!

  原来蓝剑虹见当年的杀父仇人,双双立在自己面前,复仇之火,已是愈升愈烈,就在他说出自己是蓝克武的儿子之时,已以极为迅捷的手法,拔出背在背的金龙宝剑,快逾闪电般地一抬“金龙摆尾”,猛向钱莫春前胸划去!金龙宝剑不仅能切金断玉,削铁如泥,且神威暗隐,何况蓝小侠出手又是奇疾,铁莫春当然只有束手被戮裂腹而亡,魂归地府!

  钱莫龄见哥哥当堂惨死,知道自己也难逃一死,但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人,在死之即至之际,仍欲求得一线生机!但心怀杀父深仇的蓝剑虹,哪里肯就此让他逃去,随即招化“蜷首金龙”,朝钱莫当胸戮去,钱莫当然逃之不及,自是与大哥同一命运,惨毙坛前……

  蓝剑虹手刃亲仇之后,双手捧着金龙宝剑,一转身朝西方倒身下拜,口中凄声祷告,道:“爹,孩儿已手刃钱氏兄弟,报了杀父血海深仇,你老人家可安眠泉下了!”

  祷告完毕,将金龙宝剑反手纳入鞘中,含着满眶热泪,从地下站起,转面微一点足,飞上祭祖神坛,从满装白米的玉鼎中,拔出三尺玉剑,飘身落在沈静蓉身前,幽凄的轻唤了一声:“蓉妹!”举手就用三尺玉剑剑尖,去挑沈静蓉顶盖在头上的锦缎盖头j突然“嘘”的一声巨鸣,泄空而至,叮的一声,接着蓝剑虹只觉握着三尺玉剑右手的虎口一麻,三尺玉剑已被击的成两段,落在地下!

  变起突兀,全场起了一阵强烈的骚动,蓝剑虹低头一看,只见一支长若三尺的雕翎飞箭,落在自己身旁,适才那三尺玉剑,就是被这支飞箭射断,落在地下,不禁大惊,不自觉的喃喃自语道:“这雕翎飞箭,乃是黑湖山怪张啸天用牛角巨弓射过来的!难道好友张壮士也在场中,暗里助我一臂之力?”

  自语犹未全了,突然神坛上崆峒掌门人贾云亭,发出一声凄厉惨叫,身子一个倒栽,从神坛之上,跌落地下,背心上插着一把雪亮的五寸匕首!

  匕首击中要害,跌落地上,立即死去。

  站在神坛左面的赤精道人常一岚,此时面色已如寒铁,目射凶光扫了全场一眼,转面对与他并立的陈文龙喝道:“三弟好好护卫神坛,我下坛去捉拿刺客,碎尸万断,为大哥复仇!”语毕,已自飘落神坛。

  这时,广场上已顿起混乱,坐在祭祖神坛下左面太师椅上的姚宗鸿、韦倩、易兰芝、妙空,乘混乱之际,各以极为迅捷的身手,把各人身后立着的红衣披发奇瘦少女点制了不同的穴道,四个红衣披发奇瘦少女,同时倒跌地下,虽未死去,但已失去作用。

  韦倩在迷灵谷不归桥上,即已看出那黑衣蒙面怪人即是自己派中住恶狼坪巡山头目陈文龙,但在未见他庐山真面目之前,又不好直然说破,直到祭祖神坛设妥,贾云亭请他们坛前观礼,她才看到黑衣怪人真面目,果是陈文龙,当时她立即猜到,陈文龙原是崆峒派中地位身份颇高的人物,而是赤灵妖道派来他们百毒教卧底的,难怪往日百毒教中有许多极为机密的事情,都被崆峒派所获悉,原来这些消息就是他这个奸细传送过来的,但贾云亭尚有一个师弟名赤玄郑雨生的呢?想必是年事已老,已经死去,故陈文龙回到派中之后,即坐上了郑雨生所遗的第三把椅子……

  她愈想愈恨,本想亲手杀了这奸贼,无奈全场数百人都是崆峒派中的弟子,无机下手,此时全场既已大起混乱,她当然不会失掉这良好机会,就在赤精道人常一岚飘落神坛之际,手挥长剑,喝道:“陈文龙,没想到你是崆峒派中,派到我们百毒教中去卧底的奸细,所以往日你做了许多对不起本教主的事情,今日还有什么好说?”

  话声中长剑一招“金针定海”,疾刺对方前胸。

  哪知陈文龙早有防备,冷笑一声,说道:“逆亲叛教,与人私奔,还有面目自称教主,真是不知人间尚有‘羞耻’二字!”说话间,已晃身到了第一层桌上,让过韦倩刺来一剑。

  父故母亡,逆亲叛教,倾心于蓝剑虹,本想委身相侍,不想目前形势大出自己意料之外,眼见一番深情爱意,要付东流的韦倩,心情本已极为悲愤,被陈文龙用话一激,更是怒火焚心,一声娇叱,人在祭祖神坛的第二层桌上,一式“彩凤还巢”,倒泄而下,,右手长剑“清流回屈”,在陈文龙顶门绕了一个半圈。

  陈文龙潜伏百毒教已有十年,深知她的武功剑术完全得自乃父百毒人魔韦昌龄的真传,哪敢轻敌,一伏身单足在桌面上一点,翻身到了地下,心想,乘这次避招之势,定能来得及拔出自己背上的长剑与这丫头对敌?

  那知,事实并非他所想像的那么好,脚落实地剐刚站稳,突觉前胸遭一缕奇寒彻骨的阴风劲力,重重的击了一下,紧接着一阵奇养,起自心肺,情知不妙,双目楞瞪韦倩,凄而怒的喝道:“贱婢,好狠毒的心,竟用百毒掌取我性命,我死不瞑目……”下面的话尚未及说出,人已因奇毒攻心,倒在地下!

  原来,韦倩由祭祖神坛第二层桌面翻下之时所施展的“清流回屈”乃是一记虚招,目的在逼陈文龙相距自己远些,也好使左手早已运力待发的百毒掌,能顺心应手的把陈文龙击毙掌下,果然,陈文龙在她虚招惊吓之下,她乘势一掌吐出,正好击中对方前胸,百毒教中看家绝技,人被击中绝无生理。

  陈文龙话未说完,即中毒倒地,韦倩只从鼻子里冷冷哼一声,道:“对你这种人,不施毒手,以除心头之恨,还让你逃跑不成?”说完话连看都不看文龙一眼,即飘身下桌,挥剑去解易兰芝的危。

  原来这时广场中已经大乱,所有崆峒门中弟子,全都挥动兵刃,纷纷围攻蓝剑虹、姚宗鸿、妙空、易兰芝,但情势最为危险的要算易兰芝了!

  韦倩飘落地上,正要挥剑去援救易兰芝,忽听大殿屋面上响起一声震天巨响,道:“大家住手!”

  全场数百人,均为这声震大巨喝所惊,果然一齐停手不战往屋面上望去,灯火照耀之下,只见一个身高丈许,肩宽如山,面如重枣,峰鼻盆口,但双目已瞎,珠被人挖,只留下两个不知多深的黑洞,上身赤露,下身围一块红布的披发巨汉,右手抓着一张牛角巨弓,左手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背上背着一个老妇,从屋上跃落地下,大踏步的往神坛前走来。

  巨汉雄武威猛,力气像是能生裂虎豹,全场人为之一愕!更是静寂无声!

  巨汉走至神坛前,将背上背着的老妇放在地下,左手高举那颗血淋淋的人头,大声说道:“俺黑湖山怪张啸天,被妖道贾云亭挖去双目,打入磨房受苦,两年来我强自忍受,目的就是希望有今天,苍天不负苦心人,这天果然到了,贾云亭死在他妻子的匕首之下,常一岚在飞上屋而时即做了刀头之鬼,陈文龙身中百毒掌,绝无生理,如今崆峒派中三个巨魔要首,业已全部被诛,俺心有所感,不得不向崆峒派中诸位说几句话,听与不听,当由自择!”

  稍顿又道:“赤灵道人贾云亭。身为一派掌门,不知蕴深积厚,徒知逞烽炫能,目无法纪,罔顾纲常,顽强使气,祸患人世,欲为武林霸主,廿年前为了一点事,即毒害发妻沈玲,使她聋哑,不能听也不能言,然后把他亲生女儿沈静蓉带来紫霞观,改父女亲情为师徒缘份,他何以要如此,当然只有他自己知道,像这样一个凶狠毒辣的人,诸位奉他为一派掌门,不但误了贵派,也误了诸位前途,再说蓝小侠的武学及手中的金龙宝剑,久为江湖所晓,谅诸位也略有耳闻,何况随他而来的,都是当今武林中特秀奇葩,单就五龙帮姚帮主而言,他手下弟子,散布江湖中的不下万人,一旦来攻,谁能抵挡?此为俺张某不能不言者,诸位大多都是年青有为,希望善为自珍,追随沈姑娘,奉她为崆垌掌门,蓝小侠,姚帮主大仇即报,想必也会同意j”语毕,只听广场中起了一阵哗然,像是没有人反对,也没有人赞同。

  沈静蓉听张啸天道出自己凄凉身世,心中不禁蓦起巨痛,把张啸天建议立自己为掌门人的事情置诸脑后,先往那白发老妇跟前扑去,双膝跪在地下,哭叫道:“妈,女儿直到今天才恍然若梦的知道自己的身世情形,爹太残忍了!”

  老妇沈玲双目中倏然涌出两行老泪,望着女儿摇摇头,伸手轻抚爱女头上秀发,似有万千言语,但自己既聋又哑,无法说出。

  蓝剑虹这时也走近了黑湖山怪张啸天面前,凄声说道:“张壮士,为了我蓝剑虹害你失去双目,我心中实在不忍!”

  张啸天摇摇头道:“蓝相公这是哪里话来,我一向敬服相公武学为人,别说是失去了一对睛珠,就是碎尸万段,死而何恨!”

  蓝剑虹深受感动,正想再向他说些什么?突见青阳峰下,燃起无数灯笼火把,成了一片灯海,而且喊杀之声震天,变起突然,无不感到惊讶奇怪。

  就在这时,忽见隐若的峰顶上,奔来四团火光,这四团火光像是四个人骑着快马,各举一只火把,簇拥着一个人,奔上峰来。

  马行如箭,不过片刻时光四团火光已到了紫霞观外,果然是四个全身黑色劲装背刀壮汉,簇拥着一位须发飞霜的老者,下了马步入观门,直奔神坛而来。

  蓝剑虹,姚宗鸿看清来人,不禁双双一惊,姚宗鸿首先迎了上去,微一拱手,道:“二叔,帮中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来人正是五龙帮张明熹坛主,一见帮主迎上问话,赶忙停步哈腰,垂手答道:“帮中倒没有发生什么事情,我怕帮主随蓝小侠来青阳峰扫穴梨庭,人手不够,故召集散布江湖中大部份弟子,若三千余人,待命峰下,万一有事,只候帮主令下,我即连续射出三颗红色火弹为号,三千弟子立即攻上,捣个紫霞观片瓦不留,以报当年云龙山毁基之恨,若没有什么事,我即射出三颗绿色火弹,命弟子在峰下待命不动!”

  姚宗鸿剑眉微蹙,俯首一阵沉思,似在想应不应该报当年崆峒派夜袭云龙山之仇?

  在姚宗鸿迎上去时,蓝剑虹也跟着缓步而上,宗鸿与张明熹两人所说的话,他当然全都听到,为了免得造成一场浩劫,毫不思索的朝张坛主一拱手,笑道:“云龙山之事,早成过去,贵帮主赋性仁慈宽厚,想必不会牢记前嫌,何况崆峒派中三个罪魁祸首,已被我们一一诛灭,为了不使无辜受害,多造杀孽,我看还是请张坛主立刻发出绿色火弹,请贵帮三千弟子,暂候峰下!”

  张明熹双目微皱没有答话,只是用目光瞟了瞟姚宗鸿,意思是究应如何?请帮主定夺?

  姚宗鸿一向最敬佩剑虹,知道他所作所为无一不在情理之中,于是,转面朝张明熹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于是,张明熹一转身,向垂首侍立在他身后的四名劲装大汉一挥右手。

  四个壮汉之中,当下即有三人,一齐探手在各人的镖袋中,取出一个用黑绵纱缠成的圆球,然后取下背在背上的弓箭,将纱球挡在箭尖之上,用火引燃纱球,先后张弓朝天射出,夜空间即有三团绿火,成一直线,疾飞而上,原来那绵纱圆球之上,涂有磷质药物,沾火即燃,久而不灭。

  蓝剑虹见一连射出三个绿色火球,才放下了心,转身大踏步的走近祭祖神坛,一纵身跃上第二层方桌之上,豪气干云的大声向立在广场中的崆峒派众弟子说道:“诸位前辈,诸位兄弟姊妹,英雄豪杰之士,虽然应视死如归,但死有重如泰山,有轻如鸿毛,死要死得有价值,如果硬要以自己有价值的生命,为人间毒枭卖命,实在是太不值得,是以,蓝某盼诸位能听张壮士适才所言,拥沈姑娘为贵派掌门,姑娘不但武学超群,且心性仁厚,这样,还可以一洗过去贵派在武林中所留下的凶誉恶名和奇耻大辱,还可以挽救眼前即将掀起的一场流血浩劫,但不知诸位是否赞成,请立刻作一决断,以免五龙帮三千人马在峰下久候!”语毕,俊目异光如电,向广场中连扫几扫!

  突然,两声“赞成”起自崆峒派群子中,紧接着赞成之声震天动地,不绝于耳。

  蓝剑虹欣然含笑,望着广场中人频频点头,随着一低头,向呆立坛下的沈静蓉笑叫道:“蓉姝,你快上来!”

  沈静蓉柳眉微蹙,俯首片刻,突然衣袂飘飞,上了神坛,与蓝小侠并肩而立。

  崆峒诸弟子,见沈姑娘飞上神坛,不约而同地拜倒地下,一齐大声喊道:“弟子拜见掌门人J”

  沈静蓉被这种场面感动得沿出两股热泪,道:“蒙诸位爱护,静蓉感激之至,今后自当尽己所能,冼刷本派留在江湖中的恶名,而列身武林正派。各位请快起来。”语毕,转面望着蓝小侠欣然一笑。

  蓝剑虹忽然想起一事,忙道:“令堂遭你父亲毒害,既聋且哑,心情想必异常痛苦,兄赠罕世灵果金龙参一株,给她老人家服用,也许能使她恢复言听,今后崆峒派重责全落在贤妹一人身上,盼能好自为之,事亲至孝,好好领导群雄,为武林中放一异彩!”

  沈静蓉听得一呆,神色也随之突然变得凄伤,低声道:“虹哥哥,你不留在青阳峰么?”话说完,已从剑虹手中接过一株金龙参,放入衣袋中。

  蓝剑虹没有答话,只是望着静蓉幽然地摇了摇头,一晃肩,飘落在姚宗鸿、韦倩、妙空、易兰芝几人之间,翻手解下绑在背上的金龙宝剑,双手捧向韦倩,道:“愚兄亲仇即报,一场武林杀劫又已平息,留此神剑已无用处,何况它乃是贵教中的镇山之宝,如今应当完璧归赵了!”

  韦倩乃绝世聪明女子,听话意知道他要摆脱自己,心中不禁一酸,滴出两颗泪水,问道:“虹哥,你要走么?到哪里去?”

  剑虹道:“母亲在堂,须人侍奉,家师有命,照顾兰妹,如今大事既毕,从此我要绝迹江湖,回到太原府,侍奉娘亲,同时要与兰妹……”话至此突然停住,俊面之上登时飞上两片红晕!

  在场者无不是盖世聪明人物,张明熹仰天呵呵一笑,接道:“同时要与兰芝姑娘,结为夫妇是么!年青人害羞,不愿明言,让我来代你说了吧!”

  蓝剑虹微微点头,道:“到时候一定请今日在场的诸位来喝杯喜酒!”

  易兰芝瞪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望着剑虹,不知道是惊是喜。

  沈静蓉、韦倩、妙空三人,却全都是神色凄然,暗自己落泪!

  过了片刻韦倩才幽幽说道:“我已是个叛教之人,还要这柄宝剑做什么?虹哥哥带在身上,我们相识一场,就算是小妹相赠的纪念礼物……吧!”

  沈静蓉、韦倩、妙宽三人全都深深的爱着蓝剑虹,这是剑虹自己心里所明白的,如今韦倩这弦外之音,他哪里还听不出来,俊面之上,立时显出一层幽伤,问道:“倩妹,你打算那里去?”

  韦倩道:“一路之上,我早就和妙空姊姊商量好了,随她去白云庵拜冰面神尼为师,去削发为尼!”

  她在说话时,本已心痛如绞,待把话说完,再也难于控制,一眶泪水夺眶而出,猛转身探臂一把抓住妙空右臂,说道:“妙空姊姊,我们走吧!”

  妙空此时的心情,要比韦倩难过十倍,只因她是一个内向的人,满腹惨痛,不愿用言语表达出来,面上挂着两行清泪,双目盯住蓝剑虹,深深地望了一阵,一转身与韦倩同时施展绝项轻功,奔出观外,从峰下如飞而去。

  娇稚无邪的易兰芝,见她们去的这等突然,心中甚觉奇怪和不安,一面往观外追去,一面大声叫道:“倩姊姊,你这又何必呢?妙空姊姊,倩姊姊。你们稍等再走吧!”

  无奈妙空与韦倩的轻功太快,等她追出观门时,两人踪影已杳,她只好失望垂头的回到观中广场!

  蓝剑虹仰面看了看天色,把金龙宝剑重新背在背上,转身对黑湖山怪张啸天道:“张壮士,你是随小弟去太原,还是留在青阳峰?”

  张啸天道:“当然要追随你蓝相公去太原,只是我双目无珠,恐要连累你们!”

  蓝剑虹道:“这是哪里话,我领着你走好了!”

  张啸天道:“这倒不必,这些时日来,我已习会闻声举步,两位尽管在前面走,我跟在后面听你们的脚步声就行了。”

  蓝剑虹道:“这样甚好,那么我们走吧!”语毕,转身朝张明熹、姚宗鸿、沈静蓉各一拱手,说道:“剑虹告辞了!”说完话,领着易兰芝、张啸天,走出此霞观,沈静蓉、姚宗鸿、张明熹,直送到观外,蓝剑虹等并未再回头,出了观门,即往青阳峰下缓步走去。

  沈静蓉呆望着蓝剑虹的背影,姚宗鸿却深注着易兰芝的身影,双双在峰上出了一阵神,姚宗鸿才忽然转身面向沈静蓉一揖,说道:“我们也走了!”

  沈静蓉面上毫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姚宗鸿也再不说什么,略一挥手,率着张坛主和四名劲装大汉,往峰下疾奔而去。

  这时已是晨光曦微,天泛朦胧的时候,不久东方冉冉升起玫瑰色的朝阳,殷红而柔和色的光辉,像一袭轻纱笼罩在青阳峰嵌满露珠的树木花草上,也笼罩在木立峰头的沈静蓉的一张神色惨然,长泪如线的面孔上……

  突然,一声脆朗的声音,起自她的身后,道:“太阳升数丈,掌门人请回观安歇吧!”

  沈静蓉如梦惊醒,转头一望,身后一名年若十八九岁的弟子,垂首侍立,这才想起自己不知在这峰头之上,站了多少时候了?

  再回过面看峰下,不但蓝剑虹的身影早杳,就连五龙帮的姚宗鸿和三千人马,都已早不知去向……这才凄然一声长叹,扯出绢帕拭擦了面上泪水,随这名年青弟子,回到紫霞观中。

  横行武林数十年的赤灵道人贾云亭,虽已恶贯盈满,终遭惨死,但紫霞观中一夜漫天云翳,幸未酿成大雷雨,在一种近乎奇迹的状况下,崆峒的元气,仍旧在武林中保全着……

  (全书完)

© 版权声明

相关文章

暂无评论

暂无评论...